傅從深這日和舊友見麵, 就約在宋疏原先唱戲的大飯店。他問宋疏要不要同他一道去,宋疏要去,眼見就快要到年關了,他想去看望方師父。
方師父還在戲台上唱戲, 唱的《長生殿》的唐明皇, 生角不如旦角易出彩, 但方師父的唱腔是京中一絕, 宋疏漸漸就聽得入了神,直到一道稍顯尖銳的嗓音在耳後響起來。
“喲,這位可是稀罕客啊,怎麼不去伺候您的傅爺, 跑來我們這個小破戲班子啊?”
宋疏回頭一看, 是位旦角扮相的人物,他細細辨認之後才認出來, 是方師父的另一位弟子,叫趙飛雲。
“趙老板。”宋疏對他頷首,並不願意和對方起爭執。
誰知道趙飛雲仍舊捉住他不放, 嘴角輕蔑的勾起,聲音也提將起來,“前幾天聽說你勾搭上了貴人,知道你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變成鳳凰你就飛走唄, 還回來做甚?當初個寧死不屈,清清白白的樣子,還不是給人做了傍家兒?”
宋疏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對方, 他們的位置離後麵的舞池、離前頭聽戲的人都近, 趙飛雲喊了這一嗓子,不少人都看了過來,落在宋疏身上的目光飽含著試探和輕蔑,讓他很不舒服。
“我找方師父,與你何乾?”
“你還有臉來見方師父,也不怕臟了他的眼!”趙飛雲道,“有本事你就真做了傅太太再回來,也好提攜提攜我們,是不是啊?”
此話一出,周圍甚至傳來了嘲笑聲,多是覺著此話太癡心妄想,他不自量力。
宋疏眉頭緊蹙,想要離對方遠一些,結果趙飛雲捉住了他的手不給他走,言語愈發尖銳。
忽然,一道懶洋洋聲音插了進來:“都說什麼呢?這麼有意思,也說給我聽聽。”
傅從深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樓上包廂下來了,正邁著長腿從舞池裡上來,嘴裡叼著根沒點燃的煙,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周圍的人,最後輕飄飄地落在趙飛雲身上。
“傅……傅爺!”趙飛雲愣住了,起哄的客人傻了一半,剩下的僵在原地,逐漸露出惶恐之色。
舞池裡隻剩下留聲機裡流淌的樂曲,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戲聲也停了,傅從深像是沒發覺眾人畏縮的情緒,又問了一遍:“剛剛不是挺開心的嗎?怎麼著我一來就啞巴了?啊?”
他神色淡淡地鉗住了那姓趙的手腕,嘩啦一揚手,直接就把人給掀倒了,摔地上坐了一個屁股蹲!
嘶——
“真是晦氣。”傅從深把宋疏攏進懷裡,托著他的手腕瞧了瞧,果真有了一道紅痕,於是他拉下臉,貼在他耳邊小聲訓,“怎麼回事啊,你就這樣給人欺負?”
……他隻是還沒來得及反擊。
沒給宋疏辯駁的機會,傅從深直接摟著他的肩,帶著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轉了一圈,“看好——”
男人抬手拍了拍懷裡人的腦袋,狹長的眸微微眯起,警告意味十足:“宋疏,我的祖宗,都給老子記住嘍!”
舞池裡頭寂靜了一瞬,隨即響起附和聲,視線重新聚焦在了宋疏身上,輕蔑瞬間褪去,全部變成了驚歎和欽佩。
宋疏耳根子微微有些發燙,倒不是被這些人看的,純屬是因為傅從深這個形容,他麵不改色,唯有嘴巴動了動,用僅有男人能聽到的聲音在他耳邊反駁:“……胡說八道。”
“怎麼就胡說了?才讓你出來這一會兒你就被欺負了,不是我祖宗是什麼?”
“我沒有……”
“傅、傅爺。”兩句話的功夫,原先在台上唱戲的方師父終於從前頭一路跑了過來,額頭上嚇出了冷汗,一邊抖著要手為傅從深點煙,一邊瞄了眼蹲在地上大氣不敢出的趙飛雲,“對不起傅爺,我真想到這個不長眼的會欺負……欺負……宋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彆跟他一般計較。”
傅從深沒答應,他知道方師父和宋疏關係好,這事兒自然也當交給宋疏決定,他走到一邊抽煙去了。
舞池裡頭人見他得了空,立刻滿麵堆笑地想上來獻殷勤,隻不過男人稍微一皺眉,又被嚇得不敢動彈。
宋疏自然不至於同的方師父的徒弟計較,也不再看那人一眼,與方師父說了一會兒話便回到了傅從深身邊。
“我怎麼說你是好!非去擠兌他做什麼!就那麼看不得人好麼!”方師父這才有空去攙趙飛雲,抬手狠狠敲在人腦門上,把人逼出了眼淚。
“我、我也沒想到傅爺真的把他當回事兒了。”趙飛雲一邊抹淚一邊瑟瑟發抖,顯然是被剛才傅從深的眼神嚇壞了,片刻之後又抽噎道,“可是師父……他跟了傅爺,您要怎麼跟賀先生交代啊。”
“……我還能怎麼交代?傅爺是我能違抗得了的人麼?”方師父歎了一口氣,把這個徒弟攙回了後台,“希望賀先生能饒過我吧。”
……
舞池裡,傅從深摟著宋疏伴著音樂輕輕地晃,眼簾半闔,把他的一顰一笑都映在眸底。
宋疏今日穿了一件翠綠的小襖,又細又白的脖頸像插在瓷瓶裡的嫩藕,從瓶口露出小半截,那張臉更是因著剛才那一出泛出了淡淡的粉,看起來霎是勾人。
“本來還想帶去你見見我發小,現在算了,我有彆的話想同你說。”傅從深把人抱近了些,低頭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我想娶你過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