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規矩(1 / 2)

係統逼我做聖母 羅青梅 13439 字 9個月前

老實說, 錦衣繡袍的周嘉行單膝跪下來給自己擦臉的時候,九寧也嚇了一跳。

她之前並沒有真正關心過這位同父異母的二哥,所做的一切隻是出於試探和任務要求。

在她眼裡,周嘉行是目標, 是多弟的死敵, 是命途坎坷的胡漢混血,是八風不動、軟硬不吃的鐵血皇帝, 唯獨不是她的哥哥。

挺刮的織物擦過嬌嫩的臉頰, 九寧哆嗦了一下,望著周嘉行烏黑的眼睫,輕聲道:“疼。”

聲如蚊呐, 可憐兮兮的。

沒想過撒嬌,但看到認識的人,尤其對方對自己好像還不錯的時候,聲音裡不自覺就帶了點委屈。

周嘉行手上的動作停下來,捏著九寧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確定那些血跡不是傷口, 打橫抱起她, 站了起來。

九寧下意識摟住他的肩膀, 這一下他的前襟和裡衫衣領也被她蹭臟了。

她悄悄用手抹了一下,結果越抹臟汙的地方越多,隻能心虛地撇開視線, 假裝沒看見。

周圍的親隨們從震驚中緩過神, 遲疑著湊上前, “郞主?”

聲音輕飄飄的,還有點不可置信。

周嘉行冷冷地瞥一眼那幾個又驚又詫的響馬賊,抱著九寧轉身進了帳篷。

響馬賊不自覺打了個激靈。

周嘉行的帳篷非常大,地上鋪了厚厚的波斯毯,一應臥榻、書幾、圍屏俱全。北邊黑漆箱籠堆得高高的,不知道裡麵藏了什麼寶物。南邊有座兵器架,架上陳列彎刀、寶弓。圍屏外一溜胡床,大概是他接見屬下的地方。

九寧飛快掃一眼帳篷,發現裡頭沒有燒火盆,隻比外麵稍微暖和一點。

周嘉行直接抱著她繞過屏風,把她放在臥榻上。

九寧低頭看看自己渾身的泥汙,沒敢真躺下:“二哥,彆把你的地方弄臟了。”

說著就要下榻。

周嘉行俯身按住她,“彆動。”

他這會兒不再是需要隱藏身份的周家仆從,用不著收斂身上那股不容分辯的威壓,說話語氣淡淡的,卻自有幾分迫人的強勢。

九寧眨眨眼睛,不動了。

周嘉行轉身出了屏風,吩咐外麵的親隨:“去尋兩個妥帖的仆婦。”

親隨們呆了一呆,郞主就這麼把那個醜娘子從少主手中搶走了?

幾人對望一眼,不敢多說什麼,恭敬應了。

周嘉行翻了塊纏枝寶相花麒麟蠻氈出來,蓋在冷得瑟瑟發抖的九寧肩上,又不知從哪裡端來一碗雪白的還冒著熱氣的羊肉湯,遞到她麵前。

九寧又冷又餓,接了羊肉湯,顧不上燙,捧著粗陶碗大口吞咽。

反正最狼狽的樣子已經被周嘉行看到了,用不著在他麵前裝矜持。

周嘉行站在一邊,臉上沒什麼表情,等她喝完一碗羊肉湯,接過碗,問:“身上有沒有哪裡受傷?”

九寧搖搖頭。

周嘉行隻問了這一句,叫來仆婦,讓她們把炭爐挪進來,服侍九寧梳洗。

聽說可以泡香湯,還有溫柔的仆婦伺候,九寧舒口氣,朝周嘉行投去感激的一瞥。

原來他不僅大方,還挺體貼的。

周嘉行轉身出了帳篷。

親隨們捧著一疊衣物等在外麵,道:“郞主,瑟瑟她們找了幾套衣裳,都是乾淨的,不過就是有些大了。”

商隊隨行的婦人大多是城主的姬妾侍女,沒有年紀這麼小的小娘子。

周嘉行嗯一聲,隔著帳簾叫來一個仆婦。

仆婦接過瑟瑟穿過的衣裳,回到屏風後,抖開來,輕笑道:“這也未免太大了。”

屏風後麵水汽氤氳,九寧一雙滾動著晶瑩水珠的藕臂撐在大浴桶邊上,腦袋一點一點,舒服地直打瞌睡。

仆婦正幫她搓洗頭發。頭發幾天沒洗,和著灰塵血跡,一團一團打結,仆婦不敢用梳篦梳,先用澡豆香藥搓出豐富細膩的泡沫,等頭發順滑了,再一遍遍梳通,帳篷裡滿溢著淡淡的花草芳香。

溫水洗去九寧一身的臟汙,自然也把臉上、脖子上那些擦不去的汙跡洗掉了,露出本來的嬌俏麵容。

兩個仆婦跟著商隊南來北往,見多識廣,又是伺候城主姬妾的,見過不少美人,還是驚豔於九寧皎若新月、如明珠美玉般的秀美容顏,心道:剛才商隊的人都在說郞主和少主爭搶一個醜娘子,她們還納悶呢,醜娘子有什麼好搶的?

等兩人走進帳篷服侍,看到一個披頭散發、臟兮兮的花臉小娘子坐在榻邊對著郞主笑,而郞主竟然一點也不嫌棄地親手喂她喝水時,目瞪口呆:還真是個醜娘子!

及至洗去九寧臉上的痕跡,仆婦頓覺眼前一亮:肌膚如細瓷,朱唇榴齒,雙瞳剪水,頰邊一對梨渦,笑起來乖巧甜美,英氣勃勃,這哪裡是醜娘子,分明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胚子!

仆婦對視一眼:郞主還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著不聲不響的,一出手就搶了個拔尖的美人。雖然年紀小,養幾年不正好可以熟悉性情麼?

難怪郞主以前瞧不上城主賞賜他的那些美貌胡女——不是郞主年紀小還沒開竅,而是他眼光太高太挑剔了。

兩個仆婦一邊以眼神八卦,一邊小心伺候九寧,為她換上瑟瑟的衣裙,衣裙太大,隻能挽起袖子,用絲絛鬆鬆係住。一頭烏黑長發披散在肩頭,拿錦帕一點一點擦拭乾,然後像商隊其他女子那樣編成一條條麻花小辮子,綁上五顏六色的寶石、彩絛,戴一個琉璃小冠。

乾淨利落,英姿颯爽。

九寧攬鏡自照,覺得這個充滿異域風情的新發型還挺彆致的。

如果身上的衣裙合身就更好了。

仆婦們收拾乾淨帳篷,撤走浴桶,躬身出去。

周嘉行掀簾進來,轉過屏風,看到盤腿坐在榻上、正拿著一麵葵花銅鏡照來照去的九寧,目光落在她那一頭五彩繽紛的小麻花辮上,怔了怔。

九寧從鏡子裡看到他,笑著回頭,小辮子一甩一甩,笑靨比花還甜。

“二哥,好看嗎?”

周嘉行不知在想什麼,半天沒答話。轉身出去,搬來一張食案,又端來一盤集會上買來的芝麻胡餅、一簍雜菜煎丸子、一大盤冷的切牛肉,並一大碗熱湯餅。

“吃吧。”

剛剛那碗羊肉湯早就消化完了,九寧放下銅鏡,拿起筷子,看一眼周嘉行:“二哥,你呢?”

周嘉行搖搖頭,說:“不要叫我二哥。”

九寧一愣,卷翹的眼睫輕輕顫動。

像霜打的茄子,剛才還神采奕奕,轉眼就蔫蔫的。

明知她慣會裝模作樣,不像看起來的那麼嬌弱,這副委屈可憐相多半是裝出來的,周嘉行還是劍眉輕擰,矮身坐在榻沿,撕開一張芝麻胡餅遞給她,解釋說:“集會魚龍混雜,就是商隊裡也有來曆不明的人,你暫時不能暴露身份,當著外人的麵不能叫我二哥。”

“我記住了。”

九寧立刻作出一副轉憂為喜之態,長長舒口氣,差點以為周嘉行不想認她這個妹妹。

彆人是外人,那他們倆就算是自己人了?

她咬幾口胡餅,心有餘悸地說起這些天的遭遇,從一開始莫名其妙被擄走,到渡口想辦法脫困,再到遇上響馬賊。

周嘉行靜靜聽著。

末了,九寧放下筷子,朝周嘉行做了個抱拳的動作:“哥,幸好遇著你了!大恩不言謝!”

聽她說得輕描淡寫,周嘉行眼簾抬起,就著帳篷頂漏進來的夕光細細打量她。

她嬌生慣養,又從未出過遠門,遇到這麼驚險的事,必定驚慌失措、六神無主,這幾天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難為她還笑得出來。

九寧睜大眼睛,摸摸自己的臉,莞爾:“哥,怎麼了?”

周嘉行挪開視線,問:“在哪兒遇見響馬賊?”

九寧道:“離了渡口不久遇到的,在一處山道上,他們抓了我和朱鵠,其他人被衝散了。”

周嘉行點點頭,站起身,想了想,揉了揉她頭上的小麻花辮。

“好了,都過去了。”

到二哥這裡,什麼都不用怕了。

他很快收回手。

九寧吃飽喝足,下榻跟在周嘉行身後,幫忙收拾帳篷,看他生人勿近的樣子平時身邊應該沒人服侍,她不能什麼事都讓他做。

瑟瑟的衣裙太大,她站在地上,衣領鬆鬆垮垮搭在肩頭,袖子已經紮起,還是一層層皺成一團,稍稍一抬手,袖子一直滑到肩上,露出雪白圓潤的臂膀。走起路來,後麵拖了長長幾層輕紗,窸窸窣窣一片響。

周嘉行走到哪兒,九寧就跟到哪兒,幫著拿東遞西,給他打下手。

外麵天色漸漸暗下來,帳篷外點起火把,搖曳的火光透進帳篷裡,周嘉行一回頭,看到身後跟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一頭鮮豔的小辮子,拖著明顯不合身的寬大衣裳,走起路來搖搖擺擺,像蹣跚學步的孩子。

看他回頭,九寧眉眼彎彎,衝他甜甜一笑。

周嘉行想起之前在刺史府聽人說起過,九寧穿的衣裳鞋襪都是府裡繡娘做的,從不穿外邊人經手的東西,衣裳布料全是貢品,連一雙鞋的襯裡也是珍貴的絲錦。她那麼講究,出門必要換上最時興的裝束,這會兒讓她穿下人的衣裳,她也沒有什麼不滿。

這份隨遇而安,不知道是隨了誰。

周嘉行出了帳篷,叫來仆婦,吩咐幾句。

仆婦答應道:“奴知道小娘子的尺寸,明早一定能做好!”

親隨們暗暗詫異:一個不知道養不養得大的醜娘子,用得著這麼講究嗎?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隨之而來的是阿延那中氣十足的咆哮聲:“蘇晏!你這個偽君子!你不許我和馬賊交易!你自己呢?你把蘇九娘還給我!她是我先看上的!”

周嘉行撥開帳簾的手一頓,轉過身,“蘇九娘?”

啪啦啪啦,阿延那推開阻攔自己的仆從,踏著一地積雪衝到帳篷前,氣勢洶洶:“對,蘇九娘!就是你剛才抱回去的那個醜娘子!她叫蘇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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