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安揚明顯愣了一下。
這個問題…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畢竟他從小到大幾乎從未與同齡人交好,除了很小的時候被人說沒有爸爸時他會衝上去跟人打架,他早就習慣對這些事情沉默以對。
但是眼前是周響的姐姐, 她對他很好, 他做不到裝聾作啞。
少年垂下去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褲子的布料,他感覺自己手心出了汗,聲音也低啞:“算…寄住吧。”
“寄住…”周琅喃喃自語。
嚇她一跳,還以為這是…紀繡年的孩子。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不太尋常, 很快調整好:“哦…那你寄住的這家人對你怎麼樣?”
“挺好的。生活上很照顧我, 也沒有對我提出彆的要求…就是她工作比較忙…”
“那就好,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或者需要幫忙的,都跟周響說。”
這麼一想就合理了, 因為是寄住,所以上次在學校裡打架, 這小少年死都不肯叫家人, 看來是怕給人添麻煩。
周琅跳過這個話題,將今晚買的禮物放到他手上:“那我們就不送你進去了, 你好好休息,好好休養身體。過幾周來玩,我們出海開遊艇。”
紀安揚不好意思地臉紅著,忽然認真地給她鞠了個躬:“謝謝姐姐!”
出海啊…他從小到處看病,好像還沒到海上好好玩過。
周響很無語:“乾嘛呢紀安揚, 我姐就是你姐, 你太客氣了是不把我當兄弟嗎?”
周琅含笑看著他, 神色更加親切:“沒事, 進去吧。”
她站在路邊, 等紀安揚回家,養著綠植的屋子裡有燈亮起來,確認自己確實沒有記錯,才跟周響說:“走吧。”
周響忽然感慨:“他怎麼身體這麼差,又做手術,還在彆人家寄住,以前都沒聽說他說過。”
周琅開著車,目視前方,語氣很自然:“那你就跟他走近一點,好好對待這個朋友。”
“那當然了,”周響話鋒一轉,語氣有點酸:“姐你剛才說帶他出海玩遊艇,之前我都跟你說過幾次了,你都說沒空帶我去,你說,到底誰才是你的親弟弟?!”
“當然是你。”周琅專心開車。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弟呢!”
“周響,你幼不幼稚?”
周琅知道弟弟一向喜歡撒嬌邀寵,也沒把他的話當真。
與此同時,紀安揚進家門,紀繡年正好坐在客廳裡看雜誌,他愣了下:“我回來了。”
紀繡年一眼就看見他手上提的小禮盒:“買什麼了?”
“是同學姐姐送我鋼筆。”
“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禮物,也回送給同桌。”
紀安揚點頭,語氣難得輕快:“嗯,我改天去看看。姐姐還說要帶我出海開遊艇。”
紀繡年揚了揚眉,有些驚訝:“這個同學家境很好嘛?”
“嗯…”紀安揚忽然局促起來,“會給家裡造成很大的經濟壓力嗎?”
紀繡年笑出聲:“不用緊張,我大概比你想象中有錢。”
她很少跟他談及家裡的經濟狀況,紀安揚也沉默了一下,心裡卻默默算著他這些年看病到底花了多少錢。
又忍不住想,以後工作要用多久才還得清。
紀繡年見他再度沉默,也不多說,隻是再次提醒:“記得請人家到家來做客,這是基本的禮節。”
“我知道了,定好時間我會說的。”
“嗯,不著急。早點休息,彆看書了。”
紀安揚跟她道晚安,抱著禮物回房間。
紀繡年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發現,以前從沒見過他這麼開心。
-
國慶後緊跟著的是中秋節。
方尋心情好的不得了,哼著小曲上樓梯,沒想到被人從後叫住了:“小方老師?”
方尋:……
“周院早上好。”
“早上好。”
周琅看起來心情似乎不錯:“你有空嗎?”
“嗯,什麼事?”
“我的合作企業送了一車廂的月餅,都是禮盒裝的,我讓樂城開車過來了,就在樓下。你跟岑瑤看一下,給學院老師分發下去。”
“啊,您太客氣了。”
方尋發現這一盒月餅的市場價都大幾百了,驚到了:“每人都有?”
“嗯,一車廂,夠分的。你們統計一下人數,一人兩盒,家裡人多就四盒,你跟岑瑤各自多拿兩份。”
方尋笑眯眯地接下了這個任務:“好啊,我現在就去跟岑瑤說。”
“彆急,”周琅叫住她,叮囑道,“彆跟紀教授說是我送的,說是院裡發的就行了。”
方尋眨了眨眼睛:“懂懂懂,要低調嘛!”
媽媽咪啊!是愛情嗎?
周琅笑著揮手:“去吧。”
“對了!”周琅又叫住她。
“您說,”方尋沒走兩步又回來。
周琅語氣淡淡的,似乎在說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她不喜歡吃太甜的。”
方尋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個‘她’指的是誰。
那顆八卦的心簡直要炸到天上去了!
“我知道了,我給紀老師放兩盒不那麼甜的。”
兩盒?
那就說明家裡人不多了。
周琅點了點頭:“走吧,這次真沒事了。”
方尋拉著岑瑤,給學院裡每個老師都送了幾盒包裝精美,價格不菲的月餅。
最後才去紀繡年的辦公室。
她正在備課,站起來接過月餅,笑著說謝謝:“你怎麼好好的送我月餅?”
方尋忙擺擺手:“不是我不是我,這是學院發的,每個老師都有。”
說完她偷偷看了周琅一眼,發現周院正襟危坐,一副與她無關的淡然模樣。
等方尋走了,周琅過去看了看月餅:“紀教授現在喜歡吃甜食了?我記得以前你不喜歡的。”
紀繡年說:“人會變的。”
周琅:“嗯,也是。既然你不喜歡吃甜食的話,那就送我了吧?”
紀繡年不解:“方尋沒給你發?”
周琅點頭:“對啊,她跟我說已經沒了。”
紀繡年遞了一盒給她:“你要吃就拿去吧。”
周琅笑著道了聲謝,沒多久她出去上課,紀繡年在辦公室繼續工作。有人送花上門:“你好,請問是紀女士嗎?”
紀繡年:“這是?”
“這是您的花,請查收。”
紀繡年還沒反應過來,就收了一大束鮮花,卡片上也沒寫名字。等她一看微信,周琅三分鐘前回的消息:“我不喜歡占人便宜。拿了你的月餅,送你一束花。”
紀繡年:“……”
幸好這花不是惹人遐想的紅玫瑰,是乾淨素雅的茉莉花。
她想了想,直接把這束花放在了窗台上。
等周琅下課後回來,發現她還沒走:“紀教授真不給麵子,我送你的花,你就放在窗台上?”
紀繡年:“抱歉,我不喜歡茉莉。”
周琅:“哦,那可真遺憾。”
語氣雲淡風輕的,聽不出來一點異常。
“對了,等會是紀教授請吃飯吧?”
“…嗯。”
紀繡年前不久通過學校教學委員會的考核,成功成為最年輕的副院長之一。學院領導班子進行了一次大換血,不同派係之間隱約有暗流湧動,紀繡年對此裝作渾然不知,她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
但這頓飯她還是要請。
以前紀繡年能拒絕這種飯局,可現在卻很難,因為寧大本係的老師都迫切地跟她表達過這個意願,她隻能點頭,還是定在上次的頤和酒店吃飯。
紀繡年一向是喝茶的,平日裡因為不愛說話,很少被人關注,但現在有人要跟她敬酒,她喝茶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周琅淡淡笑著,站起來說了幾句場麵話,三句兩句話就把人帶跑了,到最後紀繡年才抿了半口,而她喝了三五杯。
不動神色地把她的酒全都擋了。
紀繡年最初也沒察覺,還是有位寧大嫡係老師不滿地說今天又成了永州一派的專場,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周琅今天實在喝的太多了。
就算真的如旁人所說,也完全沒必要這樣。
紀繡年眉頭稍稍蹙起,想開口,但又忍住了。
一向跟她不對付的孟小穎譏笑著嘲諷:“紀教授被人搶了風頭,不高興啊?”
紀繡年冷冷淡淡地看她一眼。
這人自從她在競爭中先一步評上了教授,這麼多年都懷疑是紀繡年惡意舉報的她,不過她隻是嘴上難聽,倒沒做什麼壞事。
可這話一出來,飯桌上的氛圍難免尷尬起來。
誰知道這紀繡年跟周琅到底是什麼關係啊,不對付的時候看起來像有深仇大恨,轉眼似乎還能說話笑笑。
周琅根本不在意彆人怎麼想,怎麼看,她喝的確實有點太多了,胃不舒服,眼神也有些飄忽。
紀繡年沉著臉看她,悄悄對方尋說了句:“給她倒杯茶。”
方尋心想:“又是我!”
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是牛郎織女七夕相會的鵲橋,成天為人家傳情送愛,可惡,她自己母胎孤寡到現在!
她腹誹了一頓,還是很聽話地叫周琅少喝點。
周琅挑起眉,因酒精而緋紅的臉頰格外穠致,眼眸也顧盼生輝,盯著紀繡年笑了笑:“行啊,喝茶。”
紀繡年權當沒看見,不過被剛才那麼一鬨,酒也沒太喝了。
儘管酒桌文化根深蒂固,但畢竟在座的都是知識分子,有時候意思到了也就夠了。
吃完飯,周琅靠在椅子上好久沒動。
紀繡年提前去洗手間,回來時見大家三三兩兩往外走,看周琅似乎有些難受地靠在椅背上,半閉著眼睛,還是叫了她:“周琅?”
周琅半闔著眼,聽到她的聲音莫名覺得很安心,本來想應一聲的,可是腦子一轉,決定不說話,隻懶洋洋地擠出了一個嗯。
紀繡年見她好像醉得厲害,搖了搖頭,走過去,看她眉頭緊蹙,心想:“她現在怎麼這麼會喝酒。”
以前明明不會的,到底是…喝了多少。
她知周琅這些年事業風生水起,可一想到她這風生水起背後不知是多少場這種飯局,就忍不住皺眉。
正巧方尋也從洗手間出來:“紀老師,你還沒走啊…哎,周院也在呢。”
紀繡年嗯了聲:“她醉了。”
方尋:“哦,那你送她一下唄,正好上次她送過你。”
嘻嘻嘻周院下次月餅記得給我多發幾盒啊。
紀繡年:“你送吧?”
“我?”方尋連聲拒絕,“我不行我不敢我不配。”
紀繡年失笑:“瞎說什麼呢,什麼配不配的。”
“我真的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