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2 / 2)

班主任 劉心武 22767 字 9個月前

“我不感興趣。張春萌這樣的人我身邊有的是,他淺薄他的,又不礙著我,我管他的事乾嗎?”

“他淺薄?我倒不這麼看。他是我侄兒,我對他了解得比較深。他內心裡其實也有很多複雜的想法。他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上小學的時候,他當過少先隊中隊長呢!他過十四歲生日的時候,我給他帶去了一個大蛋糕,他氣得小臉兒噴火。他說他要學習雷鋒叔叔,艱苦樸素,說我是用資產階級思想腐蝕他,非要我把大蛋糕拿走,說是該送給他一個繡著五星的針線包才對……後來我還真依了他。可是他現在變成了這樣!”

“這有什麼稀奇?這種變化不用您講給我聽。我知道的比您多!”

“可你猜想得到,現在他那西服內兜裡,總揣著把鋒利的折刀嗎?”

“……這也沒有什麼,不過是擺擺譜兒,拔拔份兒……”

“哪是什麼擺譜、拔份兒,當然更不是為著削蘋果,也不是為著自衛,而是為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報仇!’”

“報仇?!”

“對。這是一件讓我懸心的事。我勸過他,罵過他,威脅過他——說要報告公安局,可他還是時時把那折刀擱在胸前的內兜裡……”

“他的仇人的誰?”

“是誰?我說出來,你可要鎮定……”

“為什麼?……”

“因為,我感覺到,他要殺的,很可能,就是——你!”

“啊!”

5

熱。

被車輪碾爛的、發散著刺鼻氣味的柏油路麵。流汗的大字報。樹上的高音喇叭。許多張長著粉刺的臉。一尺長的紅袖章。寬皮帶上的銅扣環。金晃晃的銅扣環。

嗖嗖嗖!嗖嗖嗖嗖!

“拿起筆,做刀槍!刀山火海我敢闖!誰要不是跟我們走,管叫他去見閻王!殺!”

眼睛。迷惑與驚懼的眼神。

“我不是……”

“你他媽的少廢話!”

嗖嗖嗖!嗖嗖嗖嗖!

血。殷紅的血。

“他媽的!黑幫還流紅水兒!打著紅旗反紅旗!”

仙人掌上開出一朵花。墨黑的花。那花從遠處推至眼前。一片漆黑。

“彆想了,蔚蘭。彆想了。”

“我不能。……當時我怎麼就跟著跑進鴉嘴胡同21號了呢?”

“沒人會來調查這個。你真是!”

“對了,那時候隻要有人帶個頭,我們就跟著跑。我隻記得領著我們去的是高二的倪敏。她說那家夥上午竟敢對抄家的小將頑抗。這就夠了。我還需要什麼說明和動員呢?我連他名字也沒打聽,或者是當倪敏說他的名字,我並沒有記,還用得著記什麼名字呢?他跟彭真、吳晗是一夥的,他炮製毒草,他是黑幫,這就夠了……”

“行了行了。忘了這些事吧。現在提倡忘記這些事。睡吧,睡吧。”

“你睡你的。我不能。不能。”

“你們不要……這樣!”

“你他媽老實點!”

眼睛。震驚的眼神。

嗖嗖嗖!嗖嗖嗖嗖!

哐啷啷啷。砸玻璃的聲音。腳踩在玻璃碴上的聲音。

汗的氣息。血的氣息。糨糊的氣息。對,的的確確,還有槐花的氣息。諸種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的氣息。

“不要……這樣……哎喲!哎喲!”

“讓你他媽的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思想!”

眼睛。哀求的眼神。

“停停,停停……鬆開我吧……我要……死了……”

“你死有餘辜!”

嗖嗖嗖!嗖嗖嗖嗖!

眼睛。憤怒的眼神。仇恨的眼神。絕望的眼神。沒有了眼神。

“你他媽的甭裝蒜!”

累。燥熱。汗把綠軍裝粘在了背上。旁邊戰友嘴裡噴出的穢氣。

眼睛。仿佛就要彈跳出來的眼睛。

仙人掌上的花。焦油般黑。

“你怎麼回事?你捂住臉哭什麼?”

“我心裡難過。”

“用不著這樣。那時候死人的不止你一個。幼稚,狂熱,人民和時代都原諒了的。你何必折磨自己?”

“我心裡難過,還不在打死了他,而是我一直弄不懂,我為什麼會打死他?後來倪敏她們走了,為什麼走了?好像說是又有個什麼地方要去,那裡有個黑幫還在逍遙法外,總之我沒有聽清,或許聽清了沒有去記。我記那個乾什麼呢?這個還沒收拾好!我留下來對付!他媽的,狗黑幫!我饒得了你才怪!……”

“蔚蘭,你不要這樣!這樣回憶下去沒有必要,要朝前看,我們生活的路,在前頭,前頭!”

“我知道,知道。路在前頭。可我是怎麼走過來的!我弄不懂,我為什麼一個人留在那間屋子裡,把捆他的繩子收緊,不住地抽打他?我為什麼會一直留在那兒,把他打得斷了氣?”

“因為你傳染上了一種大瘋狂。你以為那就是最最革命的表現。”

“不!你不懂,不懂。我不是為了表現自己最最革命。不是!我是忘我的。為了打他,我寧願累死。你懂嗎?我準備著他掙脫繩索,撲過來掐住我,我打不過他,我就犧牲。”

“因為你愚昧。你成了被一種邪惡力量驅使的機器人。”

“胡說。機器人是沒有感情的,而我有著最強烈最豐富的感情。”

“強烈,而且還豐富?”

“非常強烈,我充滿了對黑幫的仇恨。機器人是不會有這種強烈甚至是顫動的感情的。而且,這並不是一種簡單的、淺薄的感情。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在乾部子弟學校裡的事。有一回分煮豌豆,食堂的阿姨用木勺給我們往搪瓷碗裡盛,她分得很勻、很勻,稍微瞧出不大勻,她就用那木勺調配……我一直覺得我們乾部子弟是一個大家庭裡的兄弟姐妹,我們的爸爸媽媽是這個大家庭裡共同的長輩,我們這個大家庭裡每個人都應當忠於我們的領袖,沒有他就沒有我們,就沒有搪瓷碗裡那些豌豆,以及許許多多其他的東西……可是,一下子,我們這個大家庭裡出了奸賊,有了‘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出了‘三家村’,真他媽的反叛!我心裡頭跳動著無數顆滾燙的豌豆,我容不得這些個叛徒、奸賊!我高唱‘鬼見愁’歌,我不但要誓與這些叛徒、奸賊血戰,我還要同那些‘黑崽子’們鬥爭!……就這樣,你懂嗎?我每揮一次皮帶,都帶出我一腔的仇恨與沸騰的思緒,我不是機器人!”

“回想當年,**、**他們為了奪權,的確拚命煽動造反,可我記得他們也並沒有公開號召人們把黑幫往死裡打啊。”

“你尊重事實。我愛你,主要就愛這一條。讓我們永遠尊重事實吧!解釋可以多種多樣,結論可以暫時不作,但是事實必須尊重。我討厭那些不尊重事實的說法。那年八月的這種武鬥現象究竟是怎麼出現的?不要簡單地歸結為某某人的挑動。**在他的講話裡沒少重複‘要文鬥,不要武鬥’。**也沒有提倡過打人,更沒有提倡過打死人,‘文攻武衛’這個話是後來才講的,那時候她還沒講。這都是事實。彆抹煞這些個事實。可是,怪,大規模的人身侮辱,打死人,逼人自殺,許多殘酷的事,卻在那時候大量地出現,並且一直持續了很久……”

“**、**他們表麵上也說‘要文鬥,不要武鬥’,但他們對這種武鬥現象其實是縱容的,他們應當承擔罪責。黨中央不是已經決定要公開審判他們嗎?你就彆再想了吧。難道你主張不算他們的賬,倒算你這樣的人的賬?”

“我恨死了**,**他們。他們的賬當然要算。可是我不能不往深裡想,為什麼他們那麼一煽動、一縱容,像我這樣的乾部子弟就首先瘋狂起來?我們為什麼那麼容易受蒙蔽?為什麼那麼不管不顧地衝到第一線?難道不應當承認,在運動起來之前,我們已經具備了某種容易被他們挑動的素質嗎?……”

“算了算了。蔚蘭,你這麼思考下去,是很危險的……”

“任何時候,嚴肅的思考也不應當為思考者帶來危險,相反,不思考才是危險的……”

“不要空談,蔚蘭。張誌新的思考難道不嚴肅、不深刻、不正確嗎?可思考給她帶來的是殺身之禍!”

“在中國,這種殺害思考者的事難道還會再出現嗎?難道還能允許再出現嗎?殺害思考者,就是殺死民族本身!”

“蔚蘭,你成哲學家了……這思考多讓你痛苦啊,看你額上的皺紋、臉上的淚痕!”

“是痛苦,可也幸福……”

蟬鳴。蟬鳴。蟬鳴。

哭聲。哭聲。哭聲。

一張變了形的男孩子的臉。

“狗崽子!你他媽的老實點!”

“你不打,把你丫頭養的也捆起來,一塊揍!”

皮帶。銅頭皮帶。皮帶上的銅頭。閃閃發光的銅頭。

下垂的皮帶。揮舞的皮帶。落下的銅頭。

“啊!啊喲——!”

太陽穴痛。隻不過是因為累了。喊得太多太久。

一雙倒過來的眼睛。呆滯的眼神。

“死有餘辜!”

“死了就死了,不許哭!再哭就他媽的把你們也捆起來!”

電話盤。“我他媽的要火葬場!死了個黑幫!你們他媽的快點兒來!”

電話盤。旋轉。旋轉。旋轉。轉成一朵仙人掌上的黑花。分泌著黏液的黑花。

“奇怪,要不是今天他提起來,我簡直不記得那個張春萌了……”

“誰提起了誰?”

“就是早上我在美術館前頭見著的那個老頭。他跟我打死的那個作家,是孿生兄弟。他原來是個畫畫的,沒他兄弟有名。”

“他提起了誰?你想起了誰?”

“他提起了那作家的兒子,叫張春萌的。跟我差不多大。他提起來,我才想起,打到一半,打得那作家半死不活的時候,他從學校回來了。他進了屋,一見那個情景,渾身哆嗦……其實我也記不大清他還有什麼表現,是哭是叫,我根本就沒注意。我命令他同狗老子劃清界限,他好像木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麼個劃法。我就把皮帶遞給他,命令他用皮帶揍他的親爹……”

“天哪!你打哪兒學來的這種慘無人道的辦法?”

“我說不清。真的說不清。我的獸性是怎麼湧現出來的?誰也沒有具體地教給過我。可是我在那種情況下,自然而然地就那麼乾了……”

“這真可怕。張春萌為什麼依著你呢?那是他親爹啊!”

“我連自己都弄不懂,怎麼弄得懂他?他比我個子高,力氣一定比我大。當時屋裡隻有我一個戴紅袖章的,倪敏她們都走了嘛……可是他到底還是沒有反抗,揮起皮帶,打了他的父親!當然,他猶豫,他不時緊閉著眼睛,當皮帶的銅頭落到他父親身上時,他甚至被嚇得蹦了起來,因為他父親用那麼一種沒法形容的眼神望著他……可是他畢竟打了不止一下……”

“他心上的創傷一定比你還深!”

“不錯。也許,就從那天起,他徹底地垮掉了。現在他成了同那以前截然相反的人。可是他也還有感情,有思想,並想有所作為——他懷裡永遠揣著一把折刀,他要找著我,並且把我殺了……”

“天哪,這是真的嗎?”

“真的。這是絕對的真實!”

“蔚蘭,你折磨自己還不夠,你還要來折磨我……啊!停止吧,停止吧!不能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了!”

“怎麼是胡思亂想呢?一切都很有條理……後來那作家的老婆回來了,她一進屋就暈了過去,醒來後便哭得死去活來……倪敏她們不知為什麼又來了,大家一頓吆喝,她不敢哭了……我們叫來了的火葬場的車,於是,那作家很快就燒成灰了,現在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原來我在兵團時愛得不得了的那本舊書,就是他寫的。我打死了他,可他的書救活了我——我在1975年最苦悶的時候起過自殺的念頭,是那本書,書裡的人物,人物說的話,讓我打消了那樣的念頭……這不是很滑稽嗎?啊!”

“不要這麼激動,蔚蘭。這一切都已經成為往事。我們太渺小了。要把發生過的一切都弄懂,我們實在無能為力。”

“當然。我並不幻想立即弄懂一切一切。可是我總得弄懂我自己啊!我為什麼會把他打死?為什麼?為什麼?”

“誰能答出這個為什麼呢?”

“我!我還是能夠的!你不要反駁我……我想明白了,我打他的時候,並不懂得什麼叫死:我恨他,所以打他,並不知道打到什麼程度就會致死;發現他死了,我的恨還沒有消,所以我並沒有什麼害怕或惡心之類的感覺。其實當時我自己死掉,我也不會有多大的痛苦。死仿佛是件無所謂的事。今天他死,明天我死,死了就死了。”

“我不明白……”

“有什麼不明白的?我們從小就受到那麼一種教育。無論是革命英雄的死,還是叛徒的死,都被講得很輕鬆,很簡單。我們的電影現在不是還在這麼拍嗎?一陣槍響,戰場上的敵人就齜牙咧嘴地倒下了,死得真容易、真好玩。現在小學生們還是跟我們那時候一個樣,玩打仗,‘嘟嘟嘟嘟’,快快活活地學著電影裡的那些‘鬼子’、‘狗子’歪扭著倒下……”

“其實,每一個倒下的人,都包含著一部完整的悲劇……”

“我愛你,就愛的是你這種思想的閃光!”

“這是閃光的思想嗎?也許會有人以為,我到了戰場,不敢向敵人開槍呢。我會開的。但是,正因為我懂得雙方的每一個士兵都是一條生命,這生命並不都是依自己的意願才來到我麵前和我拚命的,所以,我才更感到我有責任為消滅那種驅使他們來侵略、搶掠我們的祖國和人民的邪惡力量而進行戰鬥。我會打死那撲向我要我命的士兵,可是一旦他成為俘虜,我就會立即丟棄打死他的想法,我甚至還會憐憫他,愛他!”

“可是懂得這一點的人,不是太少了嗎?現在還有那麼一些愚蠢的宣傳,讓人們輕生愛死,把生命看成毫無樂趣的東西,把死亡看成簡直是無所謂的那麼一回事兒……我當年就是在這麼一種潛意識支配下,把那作家打死的!”

不是鴉嘴胡同21號,而是自己的家。

大敞的屋門。屋門上的玻璃裂著大縫子,如僵住的閃電。乒乒乓乓的聲音。什麼東西“咕冬”倒下的聲音。

怎麼回事?

衝進去。

“媽!”

媽媽的眼睛。他的眼睛怎麼移到了媽媽的眉下?驚恐的眼神。懇求的眼神。絕望的眼神。

“你們這是乾什麼?!我爸是紅小鬼出身!”

“什麼他媽的紅小鬼!走資派!”

“你們混蛋!”

“你才混蛋!”

衝過去。

媽媽拽住了自己,媽媽的胳膊怎麼變得如此有力?

“蔚蘭,他們是造反派!”

是啊,“中央**”支持“三司”,他們是“三司”的造反派!

同媽媽緊緊地抱在了一起,臉貼臉。痛哭。流在一起的淚水。流進了嘴角。苦。

搪瓷碗被擲到了地下,涼豌豆滿地蹦著……

媽媽仰臥在床上。散亂的頭發。眼睛。僵住的痛苦的眼神。滾到牆腳的“敵敵畏”藥瓶。

“媽呀!”

豌豆為什麼盛到了黑瓷碗裡?

仙人掌上的黑花,怒放著,仿佛是一張諷刺的笑臉。

“你怎麼又想起你媽媽來了?”

“她死得跟那作家一樣地慘。我永遠忘不了那天她對我的一拽一摟,和她眼淚蹭到我臉上的感覺。她那一聲喊叫‘他們是造反派!’夠我思考一輩子的。因為‘中央**’支持‘造反派’,所以我們都得服從,儘管這‘造反派’甚至是要讓我們死……啊,媽媽!可憐的媽媽!”

“你這麼思考下去,還得了嗎?夜很深了,思考,也需要有勞有逸……”

“好的。你先睡吧,讓我再想一會兒,一小會兒……”

6

駱蔚蘭走攏窗前,拉開了窗簾,推開了玻璃窗。

窗外是墨藍色的夜。夜空中撒滿星鬥,一條銀河微斜地在夜氣中顫動著,閃爍著。銀河啊,你是無數的問題,你也是無數的答案。從問題到答案,必須經過怎樣的途徑?在這途徑上,人類必須體驗怎樣的痛苦,怎樣的悵惘,怎樣的磨難,怎樣的覺醒,怎樣的歡欣,怎樣的徹悟……

丈夫終於睡過去了,這一次他鼻息很輕,不時磨牙、翻身,偶爾還喃喃地囈語著。他是在夢中思考吧?那是一種痛苦的、混亂的、無望的思考,駱蔚蘭嘗過那味道……

讓人們在清醒中思考吧!麵對著一天繁星,任夜風拂動著鬢發,讓滋潤的夏夜的氣息擁抱著自己,可以想得很深,很遠……

樹枝在微風中搖曳,盆花在幽暗中吐香,蟋蟀在角落裡顫吟,蝙蝠在夜空中舞動。駱蔚蘭雙臂交疊在胸前,倚著窗框,望著那深遠而博大的星空、那神秘而具體的銀河,靜靜地思考著。

她想象自己,敲著鴉嘴胡同21號的門。開門的是張春萌。她和他坐在屋裡,就是那間他們揮舞過皮帶的屋子,他們談著。她同他一起思考。用不著懺悔,也用不著報複。如果**不是為了使人性更趨美好,那我們為什麼要信仰它?不能教條,也不必“修正”。事實。事實。事實。然後是深深的思考。他解開了上衣的衣扣,伸手從內兜裡取出了那把折刀,把那閃著寒光的鋒刃,展示給她。她接過來,感謝他贈予的這貴重的紀念品,這鋒利的刀刃,應當對準的是那些調動、釋放獸性的東西。“人應當更像人。”從我們這一代開始!……

忽然,有一種力量,在駱蔚蘭身體裡蠕動著。她把雙手擱到了腹部,她感受到了那剛剛進行到一百多天的細胞分裂。一個胚胎,一個新的生命,正在這個曾經親手戕害過一個有很高價值生命的母體內孕育著。獲得性真的不能遺傳嗎?人類在幾千年文明史中艱苦修煉出的美好的人性,就不能通過遺傳基因傳遞給下一代嗎?就算是這樣吧,駱蔚蘭,這變得格外理智而富於人性的年輕母親,決定為自己的下一代,準備一種比自己當年身受的要正常而美好的熏陶。她的兒子也許將遇到真正的敵人而必須與之格鬥,但他將不會去**、消滅一個俘虜。這將成為整個民族更文明更健全的一種標誌。

銀河係在旋轉。太陽係在運動。地球濕漉漉地徐徐調換著向陽的一麵。在中國,在即將迎來曙光的北京城,在一處僻靜的小院,在一間小屋的窗邊,一個女子仰望著緩緩移動的銀河,深深地思考著,思考著……

1980年5月寫於北京

1980年7月改定於沈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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