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林格停下腳步,南若才發現,他們的包間就在他隔壁。
進門的瞬間,南若徒然有了緊張感。
廢話,誰見上司不緊張。
不過轉念想到這個上司的年齡,頓時平靜下來。
茶樓的雅間大致相同,隻是掛著的書畫和擺放的花木不同。
窗邊倚著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聽見動靜,轉過身來。
少年,不,準確說青年,過於鮮明深邃的五官和鋒利的輪廓使他看起來比本身年齡更成熟,神情姿態也無丁點稚嫩的少年氣。
青年手裡拿著一隻單筒望遠鏡,顯然正在觀賞外麵的風景,轉過來也沒有放下,收縮鏡筒,隔著鏡片瞧過來,高高在上又理所應當的睥睨。
南若行禮:“殿下。”
太子舉著望遠鏡定定沒有動,露在外的那隻眼眯著,看不出什麼情緒,須臾,似乎欣賞夠了,漫不經心嗯了一聲:“有事?”
南若努力讓自己姿態恭謙:“臣剛剛在門外看到林侍衛,猜測殿下在此,特來請安。”
其實原身和太子不熟。
太子從一開始對原身就不親近,對他和傅卓謝元崇的矛盾也隻作冷眼旁觀,絲毫沒有要調解團結手下的意思。
能理解。
誰讓他爹是女主的資深舔狗,太子和女主注定對立,誰會相信政敵的兒子。
消化了原身的記憶,南若也知道讓一個商戶子給太子做伴讀有多離譜,哪怕南宮家是開國太/祖親封的皇商,但商戶就是商戶。
至少在本朝隻此一例,於太子而言,大約是一種羞辱。
原身自己也很心虛,覺得得位不正,不敢往太子跟前湊,等後來奉父命追著小公主跑,就更不敢了。
但遇到了,明知上司在這裡,不能不來問候一下。
“抬頭。”太子道。
抬就抬唄。
就當伺候甲方爸爸了。
南若心態良好。
想當初他剛入圈,一個小編劇沒有話語權,沒少被折騰,幾年下來,所有棱角被磨得一絲不剩。
社會教你做人。
不過抬了頭也不能直視,垂眸斂目,隻看到太子腰間的宮絛,心道還挺漂亮,墜著的那塊玉放在現代怎麼也得千萬起吧。
然而甲方爸爸不滿意,不耐道:“眼睛也抬起來,看著孤。”
看看看。
南若依言看他。
太子還沒有放下手裡的望遠鏡,調整鏡筒,對上了一張放大的臉,最後定格在雙眼上。
眼如杏核,大而圓,對男子來說過於秀麗,細看眼角有些微微下垂,眸色淺淡,顯得溫柔而包容。
倒是無辜的很。
太子挑了下眉。
“早上去了容相府,容相可好?”他道。
南若不意外他會知道自己的行程,道:“臣未見到容相本人,隻是隨其他人一道進靈堂吊唁了一番,傅兄與謝兄也在。”
他有證人,可沒說謊。
太子隔著鏡片和他對視,放大的杏眼依他吩咐不躲不閃看過來,眸光清正,他動了動手指,整張臉納入視野,越發顯得無辜純稚。
多像。
和繼後一樣。
一樣令人……厭惡。
“大膽——”徒然變臉,雙手背後,目光如利劍般刺過來,冷冷道,“竟敢直視太子,膽子不小。”
南若低頭請罪:“臣不敢。”
心裡不想承認自己被一個小孩震了一下。
腦子裡閃過早上傅卓三人淡定閒談的畫麵,立時將自己年長者的那點傲氣收了起來。
這不是現代,古代的十八和現代的十八不是一個概念。
某些事情上,他們比他更成熟。
但怎麼突然就翻臉了,他什麼也沒做啊。
明明是他自己讓他看的。
果然不管哪裡的甲方爸爸都難搞。
如果南若知道單純隻是看他這張臉不順眼,一定很無語。
原身和女主一樣長了一張好人臉。
放在學校裡是好學生,家裡是乖乖仔/女,做壞事都不會有人信的那種。
好一點叫單純天真,難聽點,有個網絡專用詞:綠茶白蓮花。
古早言情文嘛,女主走的都是清純係,豔麗掛的是惡毒女配。
南若本人和原身有七分像。
都顯小顯嫩。
當然原身現在本來就小,隻是和其他同齡、以及僅比他大兩歲的太子和傅卓比起來,更稚嫩。
不然也不會已經十六還能出入後宮不被男主阻止。
大約在他們眼中,還拿他當個孩子看。
“哪裡不敢?”太子聲音冷漠。
南若隻能再低頭:“臣惶恐。”
“孤看你敢的很。”太子在沙發上坐下來,語氣忽然又和緩起來,“今日你來見孤,看來還記得你是孤的伴讀,既然記得,自己算算多久沒有來東宮當差了?”
說到最後已然沒了怒意,像是尋常敘話。
南若不由想起了記憶裡男主曾給太子的評語:喜怒無常。
心裡斟酌著太子話裡的意思,道:“臣慚愧。”
五天。
原身已經五天沒去東宮報道了,算上今天,五天半。
因為知道太子不待見自己,每年小公主離京遊玩,他就不再天天往太子跟前杵,隻月初月中月底去打個卡,意思還有自己這麼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