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薑鄢進宮後不久,她新做的綠頭牌就被康熙撤下了。之後這幾年都沒有再放進去過。
闔宮上下都知道,薑鄢至今尚未侍寢。對此,眾嬪妃也都很清楚,這在宮中不是特例,除了薑鄢外,宮中好幾位嬪妃都是長成了後才侍寢的。
可這兩年,鄢妃縱不能侍寢,也是獨得聖寵,皇上隻讓她日常陪伴,甚至進後宮也是隻往儲秀宮去。有些嬪妃有子嗣,還能借著阿哥格格們的光見一見皇上,那些沒有子嗣的嬪妃,幾乎就很難見到皇上了。
眾嬪妃們也都知道,儲秀宮那位靠得就是那張臉,若沒有那張酷似仁孝皇後的臉,皇上也不至於此。
可那張臉竟然會有這樣大的殺傷力,這是嬪妃們萬萬沒有想到的。她們也是宮中的老人了,便是仁孝皇後在的時候,她們也都是經曆過的。
當初仁孝皇後還在的時候,皇上也並沒有這樣隻瞧得見一個人啊。
薑鄢剛入宮時年紀小,眾妃瞧她年幼可愛,又是一番天真爛漫的性子,又不侍寢,眾妃看她沒有競爭力,又因那張臉總是想起當初仁孝皇後在時的年歲,總顧念著幾分舊情,因此對薑鄢都挺好的。
都把她當小姑娘看待,寵著她愛護她。雖然不常來往,但對她還是憐惜大過其他的。
而且小姑娘還不愛出宮門,不愛搬弄是非,不怎麼同她們親近,是個極省事的,眾妃對她還是很有好感的。
可幾年過去,小姑娘長成了大姑娘。
她裹著皇上的大氅站在那裡,什麼都瞧不出來,就是一張俏生生的小臉露在外頭。麵色紅潤,青春純/情,亭亭玉立,少女初成。
這樣的情態,又豈是當初剛進宮的小姑娘可以比擬的呢。
她是還沒有侍寢,可日日同皇上伴在一處,瞧她那清澈的少女情態中總有些風韻天成的嬌俏嫵/媚,眾妃絕不信皇上與鄢妃之間沒有旁的什麼事情。
眾妃現在的心態變了。或者說,在這兩年的時間裡,慢慢看見皇上偏向儲秀宮,儲秀宮那獨一份的恩寵,誰也及不上,眾妃心中的酸,就累積成了不會說出口,但實實在在存在的嫉妒。
眾妃不再把薑鄢看做是小姑娘,看做一個沒有威脅的人了。以前薑鄢在她們眼中,是無足輕重的人。隻是仁孝皇後的替身而已,難道還能翻天不成。
可現在不一樣了。這樣的恩寵隆遇,誰說替身就沒有越過她們的可能呢?
日後侍寢,再有子嗣,越過她們,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眾妃不動聲色的看著薑鄢,尤其是四妃們,她們都在思考,今後將用怎樣的態度對待薑鄢,該用什麼樣的辦法,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榮寵。
這其中,尤以貴妃鈕祜祿氏嫉妒最甚。她的努力幾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一個貴妃,明明位分高過薑鄢,卻被一個妃子處處壓過一頭,她怎麼能咽的下這口氣呢?
獵場上比試的氣不順至今尚未平複,旁的嬪妃都將表情控製的很好,縱使心中翻天覆地,麵上也掛著和善的笑,鈕祜祿氏卻壓不住心中戾氣,盯著薑鄢看的時候,眼裡就忍不住跟著帶了出來。
薑鄢很敏銳,她捕捉到了鈕祜祿氏的眼神。
也確實是因為鈕祜祿氏之前不遮掩的情緒被薑鄢捕捉到了。
她想,那會兒鈕祜祿氏不是很得意的嗎?怎麼現今這情緒怪怪的,這樣盯著她不說,眼神活像自己欠了她許多錢似的。
薑鄢著實是對這些宮中‘同事’沒有興趣,更懶得琢磨她們的心思揣摩她們的情緒。
她圍著大氅站在那裡,絲毫不知自己成了全場關注的焦點,她隻是在想這群女人什麼時候能走,她有點想接著補覺了。
美美的睡上一會兒,睡醒了之後再好好的吃一頓,薑鄢覺得這才痛快。
她看起來不言不語的站在那兒,實際上都在走神的想這些。
如果嬪妃們還要繼續留在這裡,薑鄢想,那她還是回自己的住處去補覺吧,那樣清淨些。薑鄢有那麼一秒懷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不太講義氣,可下一秒覺得,她又不是真正的皇後,做不來什麼領導眾嬪妃的事兒,她隻是個替身罷了,該躺平的時候絕不冒尖。
康熙不覺得自己應該給嬪妃們什麼交代。
他深夜帶著薑鄢同太子出去,是他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也是他囑咐的李德全,誰來也不許說出去。
皇上不在,但皇上自有皇上的去處,皇上又丟不了,也不會丟。皇貴妃這話,著實是有些不悅耳了。
來請安,既見不到人,李德全必然是按照他的話交代的,聽了就該各自散去,她們偏又不走,一齊在這裡靜坐,這叫什麼樣子?
平日裡看皇貴妃挺懂事的,怎麼在這件事上,反而糊塗了?
領著一眾人在這裡坐了這樣久,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能不知道嗎?再聽聽她說的那些話,前頭也就罷了,後頭又把話頭落在鄢妃身上,這是打量他聽不出來麼?
鄢妃的事情,何時需要她這個皇貴妃來置喙了?從前都是不管的,怎麼今天就偏要提出來了呢。
康熙本來高興極了,但瞧見這一院子的人,又聽見這些話,就有些不大高興了。
皇貴妃這樣說,居然沒有人出來說些什麼,連平日裡最會圓場的伶俐宜妃也不講話,康熙不免失望。
可見從前裡,往日裡,她們待儲秀宮的和善,都是裝出來的。
康熙牽上薑鄢的手,也不叫眾妃再進去,自然也不會由著眾妃站在院中,他隻說:“既請過安了,便散了吧。”
雖然昨夜薑鄢休息過,但畢竟是在地動頻繁的沙地裡睡著的,康熙怕薑鄢沒有睡好,睡了一個多時辰又起來看日出,今天白日肯定是要補覺的。
康熙不想有人打擾他的鄢妃。
眾嬪妃見皇上壓根沒有留她們的意思,又見皇上牽著鄢妃直接進去了,她們便知道,今早的請安,就是到此為止了。
縱還是有人不甘心,卻也沒有辦法。皇上口諭,豈能違背呢?
更何況康熙走至門前,尚未進去,就同站在那裡的皇貴妃說:“鄢妃的事情,朕自有安排。皇貴妃不必管。”
說完,康熙就帶著人進去了。
皇貴妃答了是,自己站在原地靜默片刻,然後才望著眾嬪妃笑了笑,就說預備走了。
這下是都能瞧明白了,她們這樣,惹得皇上不高興了。
眾妃出了門就各自散去,回自己的住處。
鈕祜祿氏心裡是一萬個不甘心,可暫時又想不出什麼法子應對眼前的處境。
心裡正煎熬著,忽聽見後頭有人喚她,回頭一瞧,竟是李德全。
鈕祜祿氏心中一喜,以為是自己的精心準備被康熙瞧見了。畢竟方才雖有那麼些人在,但康熙在眾妃請安的時候,還是瞧過她們的。
她自詡容貌上乘,隻要康熙能看見她,就必然不會錯過她精心準備的妝容。
鈕祜祿氏笑得矜持,喚了一聲李公公。
李德全給她請了安,而後微微躬身說:“貴妃娘娘,皇上有話,讓奴才轉給娘娘。”
不是叫她回去的?鈕祜祿氏繼續維持臉上的笑,說:“公公請說。”
李德全說:“皇上說,孝昭皇後是娘娘的親姐姐,妹妹懷念姐姐,這事無可厚非,人之常情。可娘娘不該將孝昭皇後的舊物帶出來。孝昭皇後所用之物皆是皇後所用的,規製如此,娘娘隻是貴妃,還是不要用的好。”
“這根步搖也是孝昭皇後早年所藏,皇上認得,旁人恐認不得。但為娘娘著想,還是不要動用的好。若是思念,自己時時把玩就可,不必帶出來。”
李德全微微躬身:“當初皇上體諒娘娘,將孝昭皇後留給娘娘的東西都準許娘娘收著。但東西不是這樣用的,萬望娘娘珍重自身。”
李德全傳完了話,便給鈕祜祿氏又是一禮,而後便告退了。
鈕祜祿氏萬萬沒想到不但夢想破滅,還被當眾打了臉。
她今日知道要隨著皇貴妃來康熙處請安,特意找出來姐姐的舊物帶上,想著康熙或許會念及當年一點情意,對她頗為眷顧一些,卻不想被如此告誡,這幾乎是明晃晃的告訴她不要癡心妄想了。
鈕祜祿氏恨恨撤下頭上的金步搖,臊的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心裡又氣不忿,鄢妃隻是個妃位,就在儲秀宮裡用著那麼多的人,甚至現在整個儲秀宮都是她的了,這難道就不是逾製嗎?
怎麼就鄢妃可以,她就不行了呢?
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鄢妃都要爬到她的頭上去了。偏偏鈕祜祿氏又無力得很,她這一次又把事情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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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鄢進了屋中,便將身上的大氅給脫下來了。
李嬤嬤慶月鬆月在兩位主子進屋後就跟著進來了,可還沒等她們伸手,康熙就先把大氅接住了,然後無比自然的給掛到了旁邊的衣架子上。
康熙問薑鄢:“要先用膳,還是先休息?”
晨起在沙地裡是用過一些的,可路上路程這樣遠,又是駱駝又是馬,折騰回來也什麼都沒有了。
薑鄢想了想,要先用膳。
吃了東西再飽飽的睡覺。
康熙現在熟知她的口味,見她懶懶的坐在了榻上,就說:“奶豆腐,烤羊小肉,再用馬奶炒米,好不好?”
現在不是晨起也不是晌午,用的太好了,一會兒晌午倒吃不下飯了,做些好消化的膳食,睡了一覺起來,正好可以用午膳。
薑鄢目光輕亮,顯然很滿意:“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