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6(2 / 2)

回到行在,康熙的眼睛也有些紅,胤礽年紀小,見到方才的場景被感動,自己偷偷伸出手來抹了點眼淚。

這麼一折騰,肚子沒填飽,反而比之前更餓了,可瞧見那樣的場景,現場親曆的人都裝了一肚子的感觸回來。

薑鄢心中酸脹,在現場的時候她眼淚就忍不住奪眶而出了,自己悄悄抹了抹,回來眼睛也是紅紅的樣子。

用熱水敷了敷眼睛,然後又用熱水給胤礽敷了敷眼睛,還給他用了一點點香膏,然後才說:“殿下不能再哭了。再哭眼角皮膚就要皺了。過會兒出汗的時候會很疼的。”

她將帶回來的東西一一打開放在膳桌上。還是熱乎乎的,可以直接吃。

康熙和胤礽都沒動,薑鄢便說:“皇上,如今已過戌時了,皇上與太子殿下一整日都沒有好好吃些東西。這會兒還是用一些吧。不然一會兒,腸胃會不舒服的。”

康熙瞧了胤礽一眼,又瞧了薑鄢一眼,才慢慢動了筷,他還說:“朕今日,甚為感念。”

廟堂之高,著實是難有今日這樣的體會。

今日甚至都不算深入民間,可得到的回饋已然令康熙震撼感動。

今日這樣的體會,終其一生也難以忘懷,甚至比他預想的還要深入人心。

胤礽是餓了,康熙動了筷,他也跟著吃,一邊吃一邊紅著眼睛忍哭,聽見康熙感慨,他還跟著深深點頭。

從來總說民心民心,今日他才深切體會到,究竟何為民心。

吃的是街邊小食,康熙心中還有些惦念他們回來時,遲遲未走的百姓們。

便著人去問,外頭如何了。

李德全得了消息,回來稟報康熙:“回皇上,外頭街上的百姓們都散了。如今江寧府上下,傳揚的都是皇上微服出訪的故事。皇上仁厚親民,人人稱頌。大人們說,許多人在攤販處流連不去,皆是感念皇上恩澤。但一切都好,請皇上安心休息。”

康熙叫人傳話:“不可強行驅趕。將百姓們勸回去便好。”

直至深夜,外頭消息說江寧一切如常,康熙才真正放下心來。

胤礽跟著跑了一日,累倒是不累,就是今日見聞頗令他觸動,心中對民心多有感觸,康熙是一日都不肯放鬆對他的要求的,用完飯後,待他休息了一會兒,便讓他去完成今日課業。

課業倒也不是太多,可越早完成,自是不必熬夜的。

康熙對這個是不容置疑的:“明日還有明日的事情。朕知曉你的能力,你今日早些完成,便早些安歇。”

胤礽從今日之事中得到了很大的動力,正是乾勁滿滿的時候,聽見康熙這樣說,他眼中都在放光,連答是的聲音,都比尋常大些。

康熙也有些睡不著,心腔鼓動,說不清是為著什麼,又好像明確的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

他有許多話的要說,又覺得好像沒有什麼需要說出來的。

他今夜還有些奏折要批閱,這些奏折明晨就要發出去,今夜是一定要看完的。

康熙預估了一下,看完大約隻需要一個多時辰。

於是,他便抱著薑鄢閒話家常。薑鄢剛沐浴過,發間都是清新淡雅的香氣。

康熙拉著她,說些江寧府的過往,將縣誌上記載的好些奇聞異事都拿出來同薑鄢說。

薑鄢一開始的時候聽的津津有味的,可到了後來,實在是頂不住困意,眼皮子耷拉下來,直接就在康熙懷裡睡著了。

康熙瞧著前一刻還回應他的人,後一刻就睡著了,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他將人輕輕抱起來,然後溫柔又小心的將人送到榻上,在她額上親了親,才替她將帷帳掖好。

這半月從大野澤到江寧,無論宿在哪兒,那天晚上買來的小兔子燈都一直掛在薑鄢的床頭。

胤礽的小兔子燈也歸了薑鄢。兩個一塊掛在床頭。

手藝人做的還挺結實的,小兔子做的惟妙惟肖,看薑鄢的樣子,也挺喜歡這個小兔子燈的。隻是這一路走來,再未找到一模一樣的。

這兔子燈到底是紙做的,康熙怕支撐不了多久。便囑咐了李德全,讓人再去大野澤尋一樣的來,要多做些。

一部分送回宮中,一部分送到這裡來備用,待薑鄢這兩個掛不住了,就換上新的。

如今薑鄢夜裡睡得極安穩,康熙便沒再把小匣子拿出來給薑鄢抱著睡。薑鄢至今也不曉得康熙悄悄動過她的小匣子,還以為東西好好的放在箱籠裡,康熙什麼都不知道呢。

這小兔子燈這樣得薑鄢的喜歡,又好似能安撫她的樣子,莫說是百個千個,便是一萬個,康熙也買得。

——隻要那手藝人做得出來就行。

康熙精神十足,不用一個時辰就將奏折都瞧完了,分門彆類的放好,翌日晨起自然會有專人送出去。

他起身活動活動身體,然後去撥弄了一下缸裡的冰塊,瞧著還是很冰的樣子,便摁熄了燈燭,隻留了床頭小兔子燈微弱的光亮,撩開帷帳,悄悄安寢了。

康熙最是克己,從小也習慣了,如今在外頭不用上朝,也沒有淩晨就醒過來,但卯時剛過正刻,康熙就醒了。

這還是陪著薑鄢一道多睡了會兒。若是依著他自己,起的還要早些。

康熙起身,將小兔子燈裡的燭火熄了,才開始洗漱穿衣。

薑鄢昨天是真的累到了,起的比康熙稍微晚了一些。

康熙其實動作都很輕,並未吵醒她。隻是薑鄢睡著睡著,突然翻身自由,覺得床榻又大又空,她一個人來回翻了好幾回,突然沒了禁錮住抱著她圈著她的人,她實在是不習慣,就這麼慢慢醒過來了。

醒過來還懵了一會兒,借著外頭的透進帷帳的一點光亮,看見康熙在窗邊讀書。

薑鄢把帷帳撩開一點,伸出去半個身子,問康熙:“皇上用過早膳了麼?”

康熙抬眸,看見她的那一瞬,周身氣度一鬆,望著她笑:“朕在等你。”

薑鄢一骨碌爬起來:“臣妾這就起身。”

康熙失笑,瞧著李嬤嬤慶月鬆月幾個進來給她掛起床帳,他說:“不必著急。保成也還未起。”

皇太子昨夜太過激情向學,不但做了當日的功課,還把過去半月的功課都複習了一遍,甚至還預習了第二日的功課,結果躺下去後睡得沉,一不小心就睡過了頭。

薑鄢起的時候,胤礽也才剛剛醒過來。

康熙顯然心情很好,對於胤礽的晚起沒有說什麼,甚至瞧見胤礽明顯沒有睡醒的模樣還調侃了幾句。

早膳是康熙一手安排的,薑鄢和胤礽都不曾過問,可等到膳食送到跟前來,胤礽傻眼了,薑鄢也懵懂看向康熙。

今日的早膳,全跟豆腐有關。

豆腐湯、雞蛋花拌豆腐、豆絲小麵、茄汁豆腐,還有豆腐燜白菜。

康熙勾唇一笑:“吃吧。”

胤礽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見康熙這樣笑,他倒是問了,卻隻得一句,膳房今日的豆腐新鮮,換換口味,挺好的。

薑鄢什麼都沒問,豆腐挺好的,味道不錯,夏天吃著下火,她愛吃的。

到了午膳,還是康熙安排的。

胤礽讀了一上午的書,到了膳桌前一看。豆腐湯,豆腐麵,小蔥拌豆腐。

全是豆腐,而且,還不如早膳呢。

胤礽都還沒問什麼,康熙就笑,仍是那句話,豆腐新鮮,吃著挺好。

胤礽就沒說什麼了,薑鄢還是吃著挺好的,她挺喜歡這個豆腐湯的,味道很清淡。

可到了晚上,就隻有一碗豆腐湯麵了。

胤礽忍不住了,看向康熙:“皇阿瑪,吃了一天的豆腐了。”

之前還不覺得什麼,現下想起來,胤礽就覺得其中大有深意。可他琢磨來琢磨去,怎麼也琢磨不出來,他皇阿瑪究竟賣的什麼關子。

薑鄢倒也不是吃不下去,就是讓胤礽這麼一說,她也好奇,康熙究竟借著這豆腐,打什麼啞謎呢?

這當口,李德全稟報:“皇上,湯大人來了。”

康熙撫掌而笑:“好,豆腐湯來了。朕今日這謎底,就在這位身上了。”

薑鄢隻是眨眼,胤礽卻忍不住琢磨,豆腐湯?什麼豆腐湯?

等外頭通傳的人進來了,胤礽一瞧,這不就是江寧巡撫湯斌麼?

怎麼就豆腐湯了?

湯斌年近六十了,他很瘦,卻是個精神矍鑠神采奕奕的老頭子。

眉目間十分嚴肅,常年在書堆裡和繁瑣政事裡打轉的人,眉間緊鎖,一雙眼睛十分光亮,可見是個精乾的臣下。

湯斌請安,康熙抬手就叫了起,賜座後,又問湯斌可用了晚膳,湯斌說不曾:“皇上宣召,臣是從衙門直接過來的。未曾回家。”

康熙很高興,叫再送一碗豆腐湯麵來,讓湯斌與他們一同進膳:“這是宮裡小廚房做出來的豆腐湯麵。你嘗一嘗,看看比之你家中如何啊。”

湯斌還不敢用,等康熙胤礽還有薑鄢都動了筷,湯斌才開始用。

康熙笑道:“朕聽聞,你家裡的豆腐湯麵,油甚少,鹽甚少,豆腐管夠,湯麵適量。朕全是按照你家裡的法子做的,味道可還一樣?”

湯斌放下湯碗,恭敬道:“回皇上,倒也不大一樣。臣家裡,舍不得用這樣的好油。”

康熙又是笑,說:“朕知道。你素日經筵日講,就是勤謹嚴慎。到了地方上,潔己率屬,實心任事,在江寧,你是有官聲的。”

湯斌哪怕做了江寧巡撫,也是廉潔持家,生活簡樸,素日裡不沾葷腥,總是用豆腐湯,每餐之中,必有一道豆腐做的菜式。久而久之,百姓知道了,就叫這位與眾不同的巡撫為‘豆腐湯’。

湯斌得康熙稱讚,跪下謝恩。

康熙叫起,說:“你不必這般拘束。起來坐下說話吧。”

湯斌應了是,起身又坐下。

康熙這才說:“朕的太子,過兩年便要出閣講書。朕想在他出閣講書前,再磨一磨他的學問,磨一磨他的性子,朕瞧你頗為合適,想叫你做他的師傅,叫他做學問,讀書明理。”

胤礽一直在旁邊瞧著,萬沒有想到,話題竟然繞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領教了一日豆腐湯的厲害,沒想到他皇阿瑪還要叫豆腐湯做他的師傅。

他對這位湯大人知之不深,但就衝著這位湯大人數十年如一日的堅持生活簡樸,他就知道,這位湯大人做學問肯定是厲害的。

他的明史修的那樣好,胤礽想,要是這位湯大人用修明史的態度來對待他,他這個皇太子非得脫層皮不可。

而且他皇阿瑪還說了,還得再磨一磨他的學問,磨一磨他的性子。胤礽頓時食之無味,嘴裡發苦。

湯斌說:“皇上,臣在江寧任上,尚不滿三年。況京中,比臣合適的大有人在,臣恐怕不合適。”

不滿三年,按規矩尚不到晉升考核的時候。況且,他在江寧乾的挺好的,將這裡的一切剛剛弄熟了,此時又走,還是要回京城那個大染缸裡去,湯斌有些不情願。

他在朝中修明史,那是迫不得已。早先得皇上信任,大有可為的時候,因他性情耿介,為一些口舌之爭,得罪了明珠,後來他丁憂回家,再度複起後,才來了江寧。

如今台灣事畢,明珠正是有功的時候,朝中多有附庸,湯斌實在是不想再和明珠共事了。

何況他在江寧,也並非不知京中情形,大阿哥的背後就是明珠,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子是正統,將來是一定會繼承皇位的。可大阿哥是皇長子,多少人暗地裡跟隨明珠。

表麵上瞧著,如今是風平浪靜的,可若有一日亂了呢?明珠與索額圖鬥的風生水起,兩邊黨/爭,事涉皇子,皇子們沒事,他卻怕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他還是想留在江寧,為百姓們做點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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