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萬貫(2 / 2)

明遠頓時笑了:“原來司馬學士也是認可大宋朝需要變法的呀!”

幾十年後就是靖康之變了,如果司馬光也和他一樣能夠預知曆史,不知道是否會堅持他這“徐徐圖之”的觀點。

司馬光並不願意承認,可是他沉思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點頭,大方認可了。

大宋朝的積弊痼疾就擺在那裡,人人都看得見。司馬光也心知肚明,可他反對以王安石的方式解決這些問題,更加為隨之而來的擾民而憂心。

誰知明遠問他:“學士認為什麼時候變法才是最合適的呢?”

司馬光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從問話者成為回答者。這段對話早已被明遠所引導,並且指向明遠想要的結果。

聽見這個問題,司馬光沉吟了片刻,猶猶豫豫地答道:“慶曆時,範文正公……”

司馬光的意思,當年範仲淹主持慶曆新政,如果沒有失敗,那麼現時的局麵就不會那麼被動,也就不需要王安石這樣大刀闊斧、驚世駭俗地推行他的新法了。

司馬光一提起範仲淹,張載的眼神便是一黯。畢竟範仲淹於張載有著知遇之恩。沒有範公,就沒有今日的張載。

範公新政未成,反被政敵攻訐出外。原本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新政,各項改革卻一條一條俱被廢止,新政徹底失敗。

明遠望著司馬光,等待他的傷感一點點消散。

隨後,他開口問司馬光:

“司馬學士,敢問您,如果您想要一株成蔭的大樹,種下這棵樹的最佳時機是什麼時候?”

司馬光剛剛經曆過情緒激蕩,此刻終於稍稍平靜。他似乎感受到了身居綠蔭之下的清涼,再聯想起剛才的答話,司馬光輕聲歎息道:“若真想要一株成蔭的大樹,最好的時機自然便是十年前……”

明遠讚道:“沒錯!”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機自然是十年前,其次卻是現在啊!”

既然宋朝積弊已深,不得不改,那麼還有什麼好等的,滿朝文武,全體官員,都應該從現在開始著手,而不是成日推脫什麼要“徐徐圖之”,而籠起雙手,什麼都不做。

明遠眼看著司馬光眼中一亮,卻不知道那張道具卡這回又給加了什麼樣的沙雕特效。剛一停頓,就覺得清風徐徐灌入,這間靜室裡的空氣清新無比,仿佛來到了春日,人們麵對著一年中植樹的最好時節。

此時不種,就真的遲了。

明遠:……道具卡,真有你的啊!

司馬光凝神沉思了良久,忽然開口道:“不,王介甫說的不對。”

這位端明殿學士猛地一抬頭,眼神犀利,同時望著張載,和呂大臨等一乾橫渠弟子。他大聲反問:“王介甫在官家麵前所說,他能‘民不加賦而國用饒’②,但如遠之所說,隻是將一部分高利貸者的手中之利,轉到了國庫之中。看似是國用足了,亦不過是取民間富戶之財,征為國用而已。”

那麼,王安石所說,不加賦而國用足,這句話便不對——就好比大宋朝隻有那麼多錢,官府將它們從一個口袋搬到另一個口袋裡而已。

明遠一怔。

他倒是沒想到司馬光較真的竟是這個。

然而司馬光說得沒錯。

劫富濟貧這件事對於創造GDP確實沒有直接貢獻。

明遠一時間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這是他使用了“舌戰群儒”道具卡之後,第一次遇到令他啞口無言的情況。

誰知這時候,一直坐在上首,微笑傾聽,卻始終沉默不語的張載突然開口了。

“生產力!”

司馬光從未聽說過這個概念,驚訝地重複了一聲:“生產力?”

張載對此已經做了一番研究,此刻安然頷首:“對,生產力。”

而明遠得到恩師的提點,此刻也完全反應過來了:“對,隻要生產力提高,就能做到‘不加賦而國用足’。”

這世界上的財富原本不夠多,但如果大家一起來創造財富,生產力提升,國庫就會日漸豐盈,能夠支撐起官府必須的各項開銷。

一時間呂大臨和李複等橫渠弟子都反映了過來,大家都意識到了,“生產力”的理論,或許是能夠讓“關學”有彆於其它經學門派,流傳後世的重要理論之一。他們竟一起眉飛色舞,喜上眉梢。

連司馬光,在聽張載親口向他解釋了“生產力發展”的理論之後,也陷入沉思,久久不能開口。

明遠心中大喜:他這是將大名鼎鼎的司馬光都說服了嗎?

耳邊響起1127的聲音:“尊敬的宿主,您感受到了道具卡的‘同心協力’效用了嗎?”

明遠:……原來這也是來自“舌戰群儒”卡的效果呀!

不過這也正常,一個好漢三個幫,他那都是自家的先生和師兄弟,哪有不幫他的份兒?

卻見司馬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抬起頭,望著明遠,道:“或許真如張子厚所言,這‘生產力’增長之後,確實能令百姓安居,國庫充盈,然而官家如今雄心勃勃,力主拓邊。上有所好,下必效之。長此以往,一眾西軍將領必定會窮兵黷武,妄啟邊釁。”

司馬光話音剛落,便見室中所有人都定定地望著他。

司馬光不是陝西人,然而這裡在場的卻全是。陝西人深受黨項人犯邊之害,即使不住在延州、慶州等邊境地帶,也絕對會受到影響。就像明遠家、向華家……普通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在邊境戰事中失去的親人。

因此,滿朝之中,隻有陝西人最是明白,官府在邊境養了二三十萬的西軍,那些是絕對不能同河北禁軍和各路廂兵相提並論的存在。

那些人是親人,也是真的在保家衛國的大軍。

陝西人願用每一粒米,每一枚小麥,每一枚針,每一絲線來供養他們,隻要他們能保持鬥誌。

然而司馬光的看法卻依舊很不同:

“聖人雲,兵者,凶器也。刀兵不祥,不可用之……”

不知何時,天邊的濃雲一氣兒都向文廟這邊卷過來,天色變得暗沉沉的。

明遠對這個問題並沒有多少準備,但是心頭熱血上湧,頓時便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

他向前踏上一步。

“聽聞司馬大學士正在著手準備修史。”

司馬光確實有此意,他想要編纂一部從周時一直到五代的史書,“鑒於往事,有資於治道”。

這位大學士便衝明遠微微頷首,並且靜待眼前的少年人究竟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那麼大學士不可能不明白一個道理——”

明遠嘴角揚起,他的牙很整齊很白,笑容也很好看。但此刻所有人都在屏氣凝神,想要知道這名少年究竟能在司馬光這樣的大學者、大儒麵前說出什麼。

隻聽明遠緩緩開口——

“必要的戰爭——”

他的話猶未完,空中忽然一道閃電劈下,張載這間幽暗的靜室完全被照亮。人人都看清了明遠的麵容。

瞬間人們完全忽略了明遠那副風流倜儻的少年人形象,記住的隻有他眼中麵上的熱切。

“……就是正義的戰爭!”

每個人的心頭都跳了跳。

“轟——”的一聲巨響。

閃電之後的焦雷如期而至,響亮的雷聲在人們耳畔滾來滾去。

然而司馬光等人心中都如有驚雷落下,振聾發聵。

“必要的戰爭——就是正義的戰爭。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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