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萬貫(1 / 2)

雨收雲散,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泥土氣味。

司馬光站在張載那間靜室的門口,望著室外放晴的天空,再回想剛才他與明遠的對話。

現在回想,似乎隻是一場簡單的辯論。

除了張載那“生產力”的理論以外,這場辯論沒有帶給他更有新意的論點,而現在細細回想起來,司馬光也不覺得有多震撼。

可就在剛才,明遠在侃侃而談的時候,司馬光分明感受到了強烈的衝擊力。

尤其是他結尾的那一句,令在場每一個人都心神激蕩,包括司馬光自己,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很難忘記這個場景。

司馬光回過神,望向坐在室內,神色安詳的張載,極為禮貌地詢問:“橫渠先生,令高足……明遠,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張載輕輕揚起唇角,簡單回答了兩個字:“赤子。”

司馬光怔了怔,他更想了解明遠的家世背景,沒想到張載卻答得如此言簡意賅。

司馬光隻得轉向呂大臨。

這位藍田呂氏“一門四進士”之中最年輕的一位便迅速將明遠的背景履曆說了一遍。

司馬光聽說明遠一下子交了200貫的束脩,又出了2000貫資助張載的書院購置田地,頓時在心裡哼了一聲:原來如此。

不過一介紈絝子弟而已。

他認定了明遠是個“紈絝”,家中豪富,又行事大方,四處撒錢,難怪橫渠門下,人人對他如此看重。

然而呂大臨也是個人精,一眼就看穿了司馬光的心思,當即話鋒一轉,說:“遠之師弟事母至孝,也能惠及他人。他在長安城中親身實踐了先賢所說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多得鄉裡四鄰敬重。不知道學士可聽說過‘盲道’嗎?”

司馬光茫然了:“‘盲道’?”

這會兒呂大臨說話似乎少了當初明遠說話時的那種氣勢,也不會有四周突然安靜下來的情況發生。但呂大臨硬是憑借新奇的名詞吸引了司馬光的注意力。

事實上,明遠不止是在自己家中為母親修築了盲道。

他以為母親“祈福”為名,在長安城中盲人最多的一個坊裡,為整個街坊都鋪設了盲道。讓視物不便的人們能夠借助盲道,至少在坊間出入自由。

“司馬知軍,這事您不會不知道吧?”

呂大臨略帶諷刺地反問司馬光,司馬光知永興軍,兼任京兆府知州,算是一地父母官,來到地方上一月有餘,卻連這樣一樁被傳為美談的“義舉”都完全沒有聽說過。

呂大臨雖然在師弟們心目中是個極其古板的師兄,是嚴格絕不徇私的“教務主任”,但是護起短來,卻也是誰也不讓的。

司馬光沉默了。

隔了良久,他才點頭感慨了一句:“此子……奇特。”

當然,司馬光心中對明遠的真實評價是:這小孩是一個奇特的紈絝。

“橫渠先生,此子還需您適當教導,方能成大器。”

其實司馬光到現在心中還未抹去剛才與明遠對話時留下的深刻印象,尤其是上天“咣當”一聲驚雷,隨後明遠說出了那句石破天驚的話——

“必要的戰爭就是正義的戰爭。”

司馬光有心修史,他想要像太史公那般,將曆代至今的曆史整理記錄,並以史鑒今。而明遠說的這話絕對是無數次被曆史證明了的道理,司馬光心中一清二楚——

隻是卻不能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說出來。

司馬光這般請求,也是出於對明遠的保護。其中拳拳之意,張載與呂大臨不可能聽不出。

此刻張載微笑著點了點頭:“學士放心。”

“遠之他……可不隻是個富家子弟。”

說完這一句,張載便輕輕咳嗽,再也沒把話說下去。

*

明遠卻並不關心司馬光對他是個什麼印象。

他這兩天正在抓耳撓腮地忙著宣傳“青苗貸”的事。

舒家兩位舅舅問清楚了關於“青苗法”的詳細情形,心滿意足地回眉縣去了。

他們和明遠一起編寫的童謠也在長安各處傳唱開來。

張嫂順利貸到了青苗貸,開了新店,新店生意火爆,看起來用不上兩個月,一個月,就能連本帶利,將官府貸給她的貸款都還上。

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而明遠也覺得自己可以甩手不管了。

誰知,鄰居好友薛紹彭把他的所作所為都寫在家書裡,告訴了他家老爹,如今的江浙荊淮發運使薛向。

薛向一讀:難怪“青苗法”在陝西路推行得如此順利。

他順手轉發,將這些內容都告訴了當今入主政事堂,主導新政的王安石。

王安石讀畢,第一反應是想要點讚。

竟有與朝廷官府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小民自發地擁戴“青苗法”,他能不高興嗎?

但再看看薛紹彭所轉述的明遠言論,見提到推行過程中有些弊病,王安石心中又有些不喜。

但對方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孩,王安石可不能因此就和對方計較;而且對方又是張載門下弟子,王安石多少要給這位經學大家一點麵子。

於是王安石知會薛向,要薛向轉告薛紹彭再轉告明遠,讓他就推行新法中的弊病暢所欲言。

於是明遠發現他很不幸地竟然要給宰相寫小作文了。

這時他已經將“引經據典”卡用完,讓他再寫一篇文縐縐的作文,幾乎讓他把筆杆咬禿。

明遠也想過請師兄弟們幫他潤筆,但他現在已經被分在“加強班”裡了,拉下臉去請同窗幫忙,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

最終係統1127成功推銷給明遠一張“潤色修辭”的次卡,又消耗了50點蝴蝶值,寫出了一篇符合這時代人們習慣的“小作文”,通過薛家父子,遞到了王安石手裡。

然而王安石那裡卻始終沒有反饋。

薛紹彭和明遠一起分析,都猜測王安石對明遠提出的新法弊病不是沒有察覺,可是明遠提出的解決方案,是通過教化百姓,讓他們以自下而上的方式監督官吏,避免施政過程中發生錯失——這種方案,卻是身居百官之首的王安石不太能夠接受的。

但無論如何,明遠的名字算是在司馬光和王安石兩人心中都掛上號了。

而且明遠和舅舅們一起編的那首童謠,也很快傳遍了陝西。無論是尋常農戶,還是普通手工業者小商人,大多明白了“青苗貸”是個什麼,也了解了承擔“青苗貸”之後,背上了什麼樣的責任。

據說這首童謠也傳到了河東各路,具體效果如何,明遠就不知道了。

而且這也和他沒關係——

他就是來花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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