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百萬貫(1 / 2)

明遠和墨師潘穀幾乎同時擠到了售賣“潘墨”的攤位跟前。

隻見那位姓米的少年正站在攤位前,用雙手捂著臉。他那幾個伴當正站在周圍,攔出一個半圓,免得他人靠近,碰到這少年的衣物。

而潘穀的一位族侄潘正初,正捧著少年剛剛買下的一方澄泥硯,傻愣在原地,似乎對剛才發生了什麼完全不知情。

那潘正初滿臉的愕然分明在敘說著:怎麼好端端地就不要這硯台了呢?

明遠認得潘穀,也認得潘正初,知道潘正初時常來幫潘穀看攤,是個頗會察言觀色的伶俐人兒。

然而米姓少年一副卻是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跺著腳說:“你都這樣,這樣了……我這硯台怎麼還能要?”

潘正初:我怎樣了?

少年卻說不清,隻重複著“醬醬釀釀”的字眼。

潘穀急了起來,問:“十二郎,你說,方才這位客官來時,你做了什麼。”聲音非常嚴厲。

明遠頗為熟悉這位著名的當代墨師,知道他為人剛直,不是會隨意護短自己人的那種。

潘正初依舊陷在震驚之中,當下一五一十地轉述起剛才的事。

他說這位米姓小郎君是由那邊售古硯的攤主推薦過來,到這邊來想要試硯。

於是潘正初便挑了一方上等好墨,想要在米小郎君新買來的硯台中研開。

誰知就在這時,潘正初突然發現,攤上盛著墨的水瓶竟然已經用空了,於是他——

當潘正初說到這裡的時候,明遠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不會吧……

而那米小郎君依舊用雙手捂著臉,似乎根本不敢回想剛才的慘狀。

隻聽潘正初對潘穀說:“侄兒一時情急,就往硯台中吐了一口吐沫……”

明遠頓時伸手捂臉。

作為一個現代人,此時此刻他與那米小郎君感同身受,他也不太能接受這種“臨時行為”。

但在這個時空裡,這種行為他也見過不少次:時人又沒有鉛筆鋼筆,都用筆墨,需要用到筆墨的時候,並不總是能保證有清潔的水。

就好比種建中,這家夥就有時會將毛筆放在口中含上片刻,已經乾透的毛筆便能再寫出一行字來。

當然,種建中不會糊塗到,往彆人的硯台上吐吐沫。

而明遠也和那米小郎君不同——對於這明遠來說,這方硯台,隻要洗洗,就還是一方好硯;而米小郎君,平時走路都得緊緊攥著衣袖,唯恐觸碰到他人。此刻又怎麼能接受一枚被“汙染”過的硯台?

明遠在心裡替潘穀哀悼了一秒鐘。

果然,米小郎君要求潘穀賠償他的損失:100貫古硯,照價賠償。

潘穀當即麵露難色。

他雖然是一代製墨名匠,但自家做的也是小本生意,要一下湊100貫出來,真比登天還難。

再不然就要將古硯退還給那位賣主,賣主也不同意:“這吐沫也不是我吐的,憑什麼再退給我呀!”

一時間三方僵持著,那米小郎君身邊的幾名伴當頓時開口恐嚇潘穀和硯台攤主:“你們可知道我們小郎君是什麼人嗎?”

明遠眼一眯:怎麼?想要仗勢欺人?

豈料那米小郎君連忙揮手,將幾名伴當壓下去,說:“你們忘了,阿娘說過,在外頭不許招搖聲勢的。彆報我名字,有事說事。”

明遠:……看起來還是個明白人?

他便有心做一個和事佬。

“潘穀兄!”

明遠邁步上前,道:“彆來無恙。”

潘穀與明遠很熟,一來明遠總是混跡於大相國寺一帶,二來明遠是個連“廷珪墨”都下得去狠手,慫恿蘇軾當場使用的家夥。

此刻潘穀見到明遠,已經是暗暗長舒一口氣,知道這事有解決之道了。

“我看這方澄泥硯品相不錯,若是這位小郎君不要,不如將它轉賣給我如何?我原價100貫將它買下。”

聽見明遠開腔,所有人都長舒一口氣。

如此一來,潘穀不用賠錢,米小郎君也彌補了損失。

見到潘穀雙手去托那枚澄泥硯,明遠竟然也順勢退後半步,咽了一口口水,說:“潘兄……勞煩請先將它用清水濯洗一番。”

“好!”

潘穀這還有什麼不樂意的?趕緊親自去洗乾淨了,再用細布擦乾,托著奉至明遠麵前。

這時李格非剛剛護著他鼻梁上架著的那副眼鏡,從人群中擠進來。

明遠:文叔兄,就是你了!

“文叔兄,你不是說,早就想得一方澄泥硯?”

明遠熱情地招呼。

李格非:……啊?

老實孩子李格非終於沒逃脫“被”明遠贈送一件厚禮的命運。

明遠做這件事的時候,那米小郎君一直在旁看著。他大約也覺得明遠是幫了自己的大忙,雙手一拱,就想來向明遠見禮。

誰知那幾個伴當將少年一擋,其中一人還湊在米小郎君身邊,嘀嘀咕咕地說了些什麼。

明遠遠遠地聽見“夫人”“結交”之類的字眼。似乎是這位米小郎君的家教甚為嚴格,不許他在外隨意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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