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訓練拆裝投石機的另一邊,一群西軍將校正在學習如何按照投石機上的刻度盤,調整投擲的高度與遠度。
一名小校一邊目測,一邊說:“將距離調整至一百五十步,方向向右前調兩度……準備投石!”
他的手下已經按照這小校說的,將方位和距離都調整到位。另有兩名士卒已經為投石機掛上了配重,一鬆手,需要投擲的石塊已經飛了出去。
那名小校手中持有一枚千裡鏡,石塊擲出之後,他便手持千裡鏡,遠遠望著靶子的方位,口中不斷地說:“好,好……非常好!哎呀——”
“隻差一點,隻差一點點……可惜了!”
但這名與成功失之交臂的小校顯然知道怎麼調整了,大聲道:“再偏一度,距離調遠一十步!”
如此訓練,遲早能練到將這投石機用得如臂使指,指哪兒打哪兒的一天。
少時,見到種建中過來,這群正在聯係使用投石機的將校們一擁而上,齊聲送上讚美:“種昭武,這‘霹靂砲車’當真是神兵利器!”
“您剛帶來的時候小的們還不以為意……”
“是小的們有眼無珠……”
“是是,一定聽您的,好好練!”
種建中聽著各種或興奮或阿諛的說辭,心中在想:你們是沒有見過那威力更大的。
他剛丟下一句:“好好訓練,朝中一定會給你們配備更強大、更精準的武器,更有效的護具,更精壯的馬匹……我們大宋西軍,會從頭到腳都強過我們的對手……”
說著他一轉身,正好見到王韶麵帶微笑,站在自己身後。
“王經略——”
種建中急忙大步流星,來到王韶麵前,拱手行禮。
王韶見了渭源堡外操練的景象,也不由得暗暗驚歎種建中善於治軍。他極少見到哪位軍中將領一上任,就能擁有這麼高的威信與人望的。
但見到種建中,王韶並未將這份驚歎掛在臉上,而是與種建中說起了另一件事。
“彝叔可曾聽說了市易司的事?”
王韶所說的在渭源一帶設市易司之事,是他此前上書天子,聲稱渭源到秦州一點,良田棄置無人耕種的田地有上萬頃。這些田地都是良田,隻要稍加墾殖就能耕種。
因此王韶提議設置市易司,與藩部互市,以經商之利用來治理田地。
待這裡的田地全部有了出產,便不需再動用陝西其他幾路的糧秣奉養熙河一路。屆時熙河路能自給自足,反而能為國家反哺商稅田賦。
誰知王韶是將這事想得太美了。
他上書天子之後,便有秦州知州李師中上書反對,聲稱秦州與渭源之間,根本沒有那麼多無人耕種的良田。
後來李師中因故被撤換,秦鳳路副都總管竇舜卿接替。這一位更絕,上書天子,聲稱徹查之後,在秦州與渭源之間,隻有一頃四十七畝的田地,還是有主的。
天子所遣的走馬承受李若愚便據此奏報,聲稱真的隻有一頃四十七畝的田地。
這是一個令人無語的數字,事情如此荒謬,偏偏數字聽起來還很精確。
種建中望著王韶,不免有些幸災樂禍。這位熙河經略當初招攬人才的時候,口口聲聲說自己麾下武將之間無那等傾軋掣肘之事,結果現在隻好獨自一人把文官之間的攻訐攀扯全自己扛了。
但這些種建中不能表露在口頭上,隻能岔開話題道:“王經略,屬下今日收到了家師的來信。”
聽見種建中提起橫渠先生張載,王韶一抬眼,表示很感興趣。
“家師的建議,渭源到秦州一帶,可以考慮種木棉。”
“木棉?”
王韶來了興趣。
“是,橫渠書院試種木棉已有一陣子。這種作物耐旱,不需要過多照料。除了收成時需要大量人手之外,其餘時候所需人工有限。”
“采收之後,隻需送往關中。如今已有不少人家掌握了紡織吉貝布之術,也樂意收購棉桃。”
“還有一項,這東西不能做口糧。就算是西夏黨項人來,也不能將木棉當飯吃。”
王韶聽了微微地笑了起來,口中說:“即便如此,我等也不能任由黨項人在渭源與秦州之間馳騁不是?”
聽起來應當是接納了張載的建議了。
“另外,家師還托人運來了一批‘酒精’,專為傷員料理患處之用,據說有‘消毒’之效。”
王韶也已聽過“酒精”之名,知道經此物治療,傷口便不易出現潰爛、化膿之症。昔時常有士卒未受致命傷,卻折損於看似不起眼的創傷。“酒精”一出,這種現象便可大幅減少,更為嚴重的創傷也有更大的希望被治愈。
“如此,多謝令師。”
王韶的聲音裡終於也帶上了一絲激動。
“關於荒田的事,屬下也會給家師去信,看看有無更好取信於人的方法。”
當然——此時此刻,種建中心中在想:也要給小遠去一封信,看看他有什麼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