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自言自語。
種建中卻道:“不可,向導從未提及有這樣一條路。萬一從這裡滑下去之後,又遇到峭壁,卻停不下來,豈不是粉身碎骨的結果?”
梁平卻一轉頭,衝種建中認真地道:“種昭武,讓梁平去試一試吧!梁平身子不重,就算是摔,肯定也摔的不重!”
種建中:……哪有這種歪理?
梁平語氣堅決說得出這番歪理,氣質上就更像向華了。
種建中心想:若是向華那小子在這兒,恐怕也會如此自告奮勇。
他剛想否決這提議,他身邊的士卒全都一擁而上:“種昭武,我去試試!”
“昭武,梁平他不成……我來,我比梁平壯實!”
“昭武,若是可行,我們這下山的速度可比王衙內那邊要快了不知多少……”
種建中:怎麼身邊一個兩個,全是和向華一樣莽性子?
梁平見種建中不點頭,趕緊說:“種昭武,我們這一隊輜重多,必然需要有人先下山,然後接應大家。昭武,您就讓梁平先去吧!”
眼前的坡段肆無忌憚地向遙遠的山腳延伸,而位於低處終點被植被遮蔽,根本看不清情形。也許滑下去就是有死無生,粉身碎骨,偏偏在梁平與他的同伴們說來,都隻像是一場輕鬆的郊遊。
種建中權衡了片刻,終於點頭:“好!”
梁平頓時露出喜意,像是得了種建中的親口嘉獎一樣,還得意地向身邊幾個熟人以眼神炫耀。隨後他轉頭,看向那段陡坡上雜草被壓出的“路徑”,眼裡沒有多少畏懼,倒像是看著一條必經之路似的。
種建中關心地囑咐一句:“一切小心,踏上實地了,就給上麵的兄弟報個平安信!”
梁平回頭,衝種建中比了個手勢,揚起唇角笑了一下,向圍在他身邊的袍澤們吐出幾個字:
“為了我大宋!”
*
洮州城原本是木征之弟巴氈角的地盤。
木征失了河州,翻山而來投靠巴氈角,自以為暫時無憂:王韶想要繞過露骨山追擊,沒有個半年的工夫宋人根本無法開辟足夠長的糧道,而半年後就是數九寒冬了。
在這半年裡,他木征要好好休養生息,以備從頭再來。
中午的時候,洮州城上的哨探曾經來報,說露骨山上有一縷黑煙騰起。
巴氈角有些擔心,便跑來告訴兄長。
木征並不在意:“如今暑熱,山上時不時燒個野火,原也尋常。”
巴氈角:號稱“雪山太子”的露骨山頂會“暑熱”?
好在這煙一會兒就散去了,巴氈角也就不再留意,隻是派了一個小隊去露骨山腳巡視。
洮州城守城的蕃兵大多也和木征一樣,對此不屑一顧。
他們都聽慣了這樣的說辭:“宋人翻不過露骨山。”
所以入夜之後,那隊去露骨山巡視的小隊尚未回來,守軍們一點兒都不擔心,甚至連洮州城門都留了一條縫,沒有全關嚴。
誰知到了半夜,洮州城門失火了。濃煙沿著那道厚厚的門縫直灌進來。
守城門的蕃兵連忙趕去救火,打開城門以便將火源熄滅。
就在那道沉重的城門被推開的一刹那,城門口忽然傳出劈劈啪啪的一道脆響,就像是炒豆子的聲音。最先衝出去救火的幾名蕃兵頓時全都仰麵朝天,摔倒在地。
這時木征正巧從城門邊經過,他剛剛赴了酒宴出來,一邊胳膊摟著一名小部落向他獻上的美貌蕃女,另一隻手則握了長鞭,稍有不如意,便向身邊人抽去。
見到城門外濃煙滾滾,向城內灌入,木征口中罵罵咧咧,放開那名蕃女,同時抽出腰間長刀。
“廢物們還不去滅火——”
他揮刀向退回來的蕃兵隨意砍殺,口中罵罵咧咧地發號施令。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一聲脆響,木征的身體頓時晃了晃——
他睜大眼睛,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城門外明明沒有敵軍攻入。
他也明明沒有聽見弓弦響。
這是什麼……是那些宋人傳說中那千裡之外取人首級的神術嗎?
木征仰天躺倒,他額頭上那個碩大的血窟窿終於阻止他繼續思考這個問題。
洮州城深處,大宴之後酒酣耳熱巴氈角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他連忙招呼隨從,要從帳中趕出去。
一掀帳幕,巴氈角就隻覺一枚黑洞洞的圓筒指著自己,同時鼻端傳來一陣硝石獨有的火焚味道。
本能察覺到危險的巴氈角身體如同泥塑一般僵在原地,同時趕緊阻止身後的衛士:“誰都不要動手,放下,放下你們手中的兵器……”
“老子的命……在這些人手裡!”
……
淩晨時分,王韶進了洮州城。
熙河路經略使對他定下的奇謀十分滿意,西軍此次除了在翻越露骨山時折損較大之外,攻入洮州城時有種建中的兩個指揮攜帶火器在前開路,幾乎兵不血刃,就殺掉了木征,擒住了巴氈角。
打掃了洮州城中幾處主要戰場的種建中與王厚攜麾下將校一起出來相迎。他們跟隨王韶日久,知道這位經略使最喜歡的就是看見麾下隊伍齊齊整整。
“王經略,洮州城已拿下。”
種建中試圖征詢王韶的意見。
“我等是否駐軍在此,等候折遵正趕到,與他合兵一處,再向岷州進發?”
此刻的王韶,看起來較兩個月之前等待官家旨意時要年輕好幾歲,眼角雖早已爬滿了皺紋,眼神裡卻透著意氣風發。
“不,不等折可適。”
“聽我號令,全軍休整半日,出發向西——”
“既然要傳捷報,那就傳個大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