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繾綣美好,可躺在床上的男人翻來覆去睡不踏實。
一隻纖細手臂繞過他的腰,從他背後摟過來,“不困?”
陸喻舟握住那隻素手,放在唇邊輕輕吻著,“等你月份大了,我擔心你身子羸弱吃不消。”
他在為寶珊的膳食發愁,一沾惹葷腥就犯嘔,怎麼能調理好身子呢?
寶珊覺得他太過緊張,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宰相大人,你想得可真多,我懷阿笙的時候胃口也這樣,阿笙還不是個大胖小子。”
“……”
扣住她的下巴,陸喻舟轉過身,側臉枕在手臂上,“老實點,容易擦槍走火。”
他昏迷許久,剛剛蘇醒就得知妻子懷了身孕,隻能一忍再忍,哪兒禁得住這般撩.撥,好比火上澆油。
寶珊莞爾,附耳道:“我有分寸,不會動了胎氣。”
陸喻舟把她塞進錦衾,裹得嚴嚴實實,“彆鬨了,安寢吧。”
哪知今晚的妻子忽然化身妖精,非吃了書生不可。
寶珊伸出一隻玉足,靠了過去,果不其然,聽見男人一聲悶哼,這次連臉色都變了。
唇邊綻放笑意,寶珊翁聲道:“假正經。”
陸喻舟磨磨後牙槽,用力扣住她的後頸,感覺小妖精開竅了,學會反擊了。
唇重重壓下,吻得女子呼吸不順才退離開,“不給你點教訓,你就開染房。”
寶珊輕啟朱唇,柔媚一笑,唇紅齒白,美得讓男人丟盔棄甲。
兩人激吻起來,跳動的燭火不及他們的熱忱。
帷幔垂下,很快傳出男子破碎壓抑的聲音。
*
隨著汴京城內茉莉飄香,緗國公府迎來了世子夫人的臨盆日。
當天清早,寶珊感覺肚子下墜,羊水流了出來,慌得陸喻舟赤腳跑出房門,叫來早已請入府中小住的穩婆。
之後,陸喻舟抱著阿笙守在屋外,看著丫鬟們進進出出,繃緊心弦,呼吸不暢。
誕下雙胞胎的過程極具風險,縱使太醫守在門口,也打消不了陸喻舟的焦慮,甚至想替寶珊產子。
日頭正足,阿笙拉著父親走到樹蔭下,小大人似的拍拍父親手臂,“娘會沒事的。”
孩童眼眸清澈漆黑,如一潭清泉能洗滌人的煩躁。
陸喻舟讓人搬來長椅,帶著兒子坐在樹下等待。
屋裡傳出女子痛苦的叫聲,一聲聲如鈍刀,狠戳男人的心。
陸喻舟雙手相扣,彎腰抵住額頭,體會著冰火兩重天的交織。
相比他的緊張,阿笙顯得輕鬆許多,或許是不知產子有風險,此時,他滿心滿眼期待著小妹妹。
對,是妹妹,他想要妹妹。
“爹爹,妹妹會跟娘親一樣好看嗎?”
陸喻舟緊張得答不出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出不來。
阿笙扯扯他的衣袂,不停念叨著“妹妹”。
陸喻舟揉揉他的頭,“會的,妹妹會是汴京城中最漂亮的姑娘。”
想到有這種可能,陸喻舟眉眼沉澱出幾分柔情,靠在樹乾上深呼吸,竭力讓自己冷靜。
女兒也好,兒子也好,他隻希望讓妻子早一點結束生產的痛苦。
隨著一聲響亮的嬰孩啼哭,男人心中的陰霾驟然散去。
幾乎同時,他和阿笙騰地站起來,一同走向房門口。
隔著房門,他們聽見嵈兒的報喜聲:“恭喜姑爺,小姐生了一個小公子。”
陸喻舟露出一抹欣喜,下一瞬又緊張起來,還有一個娃子沒出生呢。
阿笙握著他的手,仰頭問道:“是弟弟?”
“嗯。”陸喻舟蹲在兒子麵前,雙手貼在他的側額上,“阿笙不喜歡弟弟?”
阿笙露出彆扭的笑,“喜歡。”
牽著兒子回到樹下,陸喻舟取出腰封上的折扇,搖開扇麵扇涼快,他想,以後再也不讓寶珊懷孕了,他經受不起這種煎熬,一點兒也不愉快。
“咯吱。”
房門大開,李媽媽抱著裹著紅布的嬰孩走出來,笑道:“快來瞧瞧二少爺。”
沒等陸喻舟邁開長腿,阿笙搶先一步跑過去,扯著李媽媽的衣袖,“讓我看看。”
李媽媽稍稍彎腰,笑著對阿笙道:“這是笙少爺的親弟弟呢。”
繈褓中的小嬰兒黑不溜秋,阿笙一下就垮了臉。
弟弟好醜,跟他一點兒也不像。
陸喻舟嫻熟地抱過次子,放在臂彎,眸光柔到極致。寶珊誕下阿笙時,他沒能陪在身邊,次子的出生算是彌補了那份遺憾。
須臾,屋裡又傳出寶珊的痛呼,陸喻舟讓李媽媽抱走次子,忍著劇烈的心跳凝著窗欞。
當屋裡聲音漸歇,陸喻舟來到門口,心提到嗓子眼,隻聽嵈兒再次報喜道:“恭喜姑爺,是個千金。”
緊接著,是李媽媽的歡喜聲:“是對龍鳳胎,太難得了啊。”
陸喻舟退後兩步,不可置信地盯著緩緩打開的門扉,一時間情難自控,淚濕眼角。
李媽媽抱著小女娃走出來,眼尾堆滿皺紋,“世子快看看你的女兒。”
陸喻舟看了一眼,眼底透著憐惜,“我能進去嗎?夫人如何?”
李媽媽笑道:“夫人很好,世子不必擔心,等老奴讓人收拾好血汙...誒世子...”
沒等她講完,陸喻舟大步跨入門檻,直奔大床走去。
寶珊無力地躺在那裡,心中卻是歡喜,一見陸喻舟進來,趕忙讓嵈兒拉上圍子。
止步於圍子外,陸喻舟抬腿就要跨進去,被嵈兒攔下,“姑爺不可。”
小姐平日裡雖不喜打扮,但誰不想在夫君麵前保持漂亮得體哇,此刻小姐滿身是血,哪好意思給夫君看。
察覺出寶珊的窘態,陸喻舟點點頭,“我出去,你...睡會兒。”
寶珊埋頭不看他,“嗯。”
陸喻舟轉身離開,一步三回頭,很想立馬去往妻子身邊安撫。
庭院內,阿笙圍著李媽媽歡呼:“妹妹,妹妹!”
妹妹肯定跟他一樣又白又好看。
阿笙故技重施,拽住李媽媽衣袖,踮腳看她臂彎的女娃娃,可瞧清的一刹那,整個人愣住了。
妹妹怎麼跟弟弟一樣,黑瘦黑瘦的?
李媽媽笑著安慰:“小孩子出生多半都這樣,養一個月就好了,笙少爺彆急。”
眨著烏黑的大眼睛,阿笙點點頭,伸手小心翼翼點了一下女娃娃的臉蛋,嘿笑一聲,歡快地跑遠。
“爺爺,阿笙有弟弟妹妹啦!”
聽見孫兒的聲音,緗國公抿著唇走來,嘴皮子顫抖不止,看起來像是偷偷哭過。
深夜,陸喻舟將一對兒女從床上抱起,放進藤編的搖籃裡,之後坐在床邊,攤開寶珊的手,親吻她的掌心,“還疼嗎?”
“好多了。”感覺掌心癢癢的,寶珊撓撓他的下巴,“都生完了,你彆再緊張了。”
陸喻舟用麵頰蹭蹭她的掌心,溫笑道:“讓你瞧出來了。”
寶珊擰下黛眉,哭笑不得。
陸喻舟側躺在她身邊,半邊身子懸在床沿下,留給她足夠挪動的空間,“你睡吧,我守著你,夜裡抱你去如廁。放心,我不會讓旁人碰你。”
愛一個人才會如此小心翼翼吧,寶珊在他身上體會到了被愛的滋味。
纖手撫上男人麵頰,輕輕摩挲。燈火下的男人俊美如儔,如慕夭話本裡描述的公狐狸那般精致俊美,是她真正的“顏如玉”。
“陸子均。”
“嗯?”
寶珊闔上眼簾,嘴角上翹道:“我對你動心了。”
兩人的初次都是彼此,期間沒再沾惹過風月,也許算不上對愛有多深的理解,但憑心去感受的情感是最純粹的。
動心,是愛的伊始,也是愛能夠維持的良藥。
陸喻舟沒有應話,而是默默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讓她感受自己的心動。
*
雪飄如絮,到處粉妝玉砌。一片六角雪花落在指尖,官家撚化雪花,感受清涼。他身披玄黑裘衣,佇立在雪景之中,依稀想起二十年前的雪夜,一個麵如桃李的女子抱著一隻白貓走進自己的視線。
邵家千金初長成,梳著分髾髻,腰係銀鈴鐺,奔跑在被壓實的雪地上,就那麼叮叮咚咚地撞入他心裡。
自從那次偶遇,他再也不能把她當成青梅竹馬的妹妹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