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驊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想明白,他到底哪一環做錯了,才會形成如今的局麵。
羨王的軍隊勢如破竹,根本沒有遇上任何阻礙,原本以為最開始的攻勢是因為城鎮守備薄弱,但沒想到他們遇見剛鎮壓了藩王叛亂的隊伍,也可以輕易得到勝利。
半壁江山直接落入對方手裡,不接受朝廷招安,不接受藩王結盟,就這樣以一支軍隊挑起所有戰火,然後把戰利品納入自己懷中。
最令季驊迷惑不解的不是許多將領在遇見羨王軍隊的時候放棄抵抗選擇投降,也不是他們到底哪兒來的金錢糧草鎧甲武器,而是那群拚命要站在對方那麵的百姓。
以往的戰鬥,包括與藩王屬地的戰役,戰爭開始後哪一個留在城內的百姓不是拚死抵抗。換做和羨王的軍隊對抗,他們卻是平民抵抗自己的守軍,不止一次群情激奮要打開城門,也不止一次有人試圖打開城門,消息傳回京城引起一片嘩然,他們自認為百姓愚昧無知,根本不知道戰爭時期放敵軍入城是什麼後果。
然而後來他們才知道,為什麼對方能夠這樣輕鬆,羨王的不對軍紀嚴明,甚至如同林家軍那樣,入城也不騷擾百姓,燒殺搶掠,隻針對官吏和魚肉鄉裡的豪強,對於百姓,他們甚至還有安撫的措施,還會得到一小份糧食,並且羨王治下的城鎮都免去一年賦稅徭役,同時會推廣叫土豆番薯玉米棉花等東西,吃飽穿暖可以吃肉,僅僅是這樣的條件,就足夠讓那些百姓倒戈。
江南的百姓是倒戈最快的,在軍隊還沒有到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闖入官府,綁了官員,甚至連守軍都有倒戈的,反叛的軍隊過來的時候,更是城門大開,掃榻相迎,熱情得仿佛他們才是正統。
原因不過是在之前的洪災中,率領軍隊的蘇露幫助了他們,而現在江南的諸多百姓家中,還供著她的長生牌位。
從南到北的戰役自過往到現在,也沒有聽說誰能夠一路高歌,直接進京。但這樣荒謬的事情,就在他們眼前發生了。
在叛軍離他們還有幾座城的時候,早朝上吵成一團,也不說戰還是和了,大部分的意見都是棄城逃跑,左耳是陛下三思,右耳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勸她逃離這裡,官員們更是早就收拾了細軟,隻等一聲令下,馬上就攜家眷財寶落荒而逃。
季驊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這樣的命令,他向來自詡英明聖主,下令逃跑的話,所有的驕傲都會被自己碾碎,身為皇帝的威嚴蕩然無存,哪怕日後再回到這個金碧輝煌的皇宮,也不能像過去一樣,史書上永遠會記得他的汙點,儘管如今已然像個笑話。
就這樣一猶豫,他們就再也逃不掉了,叛軍速度極快的闖過周圍的城池,包圍了京城。
軍隊狼狽得守住最後一道防線,與之前的軍隊不同,京城守軍有著最精良的設備,可看上去與對麵的叛軍不相上下,叛軍的人數還比他們多幾倍。
季驊去過城牆看著對麵,黑壓壓的烏雲般的隊伍就在城外駐紮,看著都讓人心驚膽寒,經曆過戰鬥和鮮血的隊伍與京城內的守軍,氣勢都截然不同,仿佛還沒有戰鬥就輸了一樣。
京城的糧食還算充足,也要做長期抗爭的準備,對方一看就是打算圍困他們。
在省糧的時刻,對麵的軍隊卻又是唱歌又是眼簾又是殺豬吃肉,肉香都能飄進城內,守軍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頭都要伸出垛口,就為了能聞聞那點肉香,更重要的是他們隻能啃著難吃又堅硬的乾糧,肉和蔬菜最優先供應地是城內的達官貴人,他們偶爾能嘗一嘗肉乾的味道,每個人也就一點點。
就這樣僵持著,偶爾有人叫陣,也不大規模襲擊,圍困得京城百姓都受不了了。眼看著即將彈儘糧絕,還沒等季驊下令讓軍隊背水一戰,就有人打開了城門。
那天夜裡的火光照耀如同白日,軍隊在街巷中穿梭,將權貴堵在府邸中,喊殺聲響徹雲霄,百姓門前卻沒有一個人去打擾。而衝到皇宮的軍隊,看見的同樣是打開的門。
被叛軍找到的時候,季驊正在後宮,禁軍守衛和忠心的太監在旁邊簇擁著護著他,很多宮人慌忙逃竄,這座宮殿的氣氛卻格外凝重。皇帝後妃都在一起,季驊沒有皇子,但有兩個公主,如今怯生生躲在乳母或母親的身後。
季驊拿著一柄劍,臉色陰晴不定,到了現在,他也不在乎什麼其他人的眼睛,隻見自己的白月光拉到自己身邊,重點防衛的也是這個位置,其他妃子,哪怕尊貴如皇後,也不過被自己的宮女太監護著。
宮殿中人心惶惶,有啜泣聲此起彼伏,季驊聽著煩躁,手中的劍一下子劈在旁邊的柱子上,嗬斥道:“都彆哭了!我還沒死,你們就急著給我哭喪嗎!”
換做平時,宮殿裡肯定鴉雀無聲,但在如今,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有軍隊闖進來殺死她們,又或者會有其他殘酷的對待,想起自己的命運,根本不可能忍住哭泣,宮殿裡依舊哭成一團。
情緒仿佛會傳染一樣,整個宮殿都布滿哀色,蕭詩沁緊緊抓住季驊的手腕,臉色蒼白驚惶,眼眸盈著水光,充滿依賴,季驊看著其他人心煩意亂,看著她卻柔情萬千,溫柔哄著:“彆怕,我一定會保護你。”
說完間就命令守衛靠得更緊,絲毫不管自己的其他嬪妃甚至孩子,被放棄的人難以置信,從頭到尾,隻有皇後和德妃依舊平靜。
殺聲已經傳到了宮殿之外,守軍還在負隅頑抗,然而季驊明白大勢已去,他陰沉的視線落在了後妃的身上:“朕即使死亡,也是雁朝的皇帝,你們既然是我的妃子,我也不願意看你們受辱。”
他對著守衛做了一個手勢,對方提著劍,慢慢靠近了那群無措的女性,所有人都明白季驊的意思,與其讓她們落在叛軍手裡,讓自己顏麵儘失,不如就這樣殺了她們,說不定史書上還會留下氣節的美名。
眼見著雪亮刀鋒映出一張楚楚可憐的美人麵孔,利刃朝這個低位妃子的脖子劃去,有人尖叫驚呼,有人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事情卻沒有如他們想象中那樣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