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麻葉童子年歲尚小,自然不會是這位大陰陽師的對手,他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湧起的靈力就被對方輕而易舉壓製了下去。
“你、要、做什麼?”麻葉童子艱難說道。
羽茂忠具麵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他用一種飄忽語氣說道:“我想嘗試這件事很久了。”
“為我獻身於虛無之前,稍微告訴你一些也沒有關係。”
陰陽師的狩衣纖塵不染,麻葉童子卻聽出那壓抑在冷靜話語下的瘋狂。
“我們將要見到祂了,那天外虛無之地的神明。”
“那不是高天原上供奉的無用之神,人類無法企及的星空之後,有那樣強大的、完美的、寂滅虛無的神明。”
“我見過祂。”
“奉上最完美的祭品後,祂會替我洗清這肮臟的平安京,這肮臟的世界。”
男人低沉的聲音逐步高昂起來,麻葉童子指甲死死掐進手心。
他瘋了。
麻葉童子想到,他從未有哪一刻有現在這麼清晰認知到——他的師父,為陰陽寮所敬仰的陰陽頭,守衛平安京的大陰陽師,早就是個瘋子。
他想要用他召來那未知的“神”。
“原本選中的是大太郎,但他視我為最高信仰,反而有些棘手,隻能用來當備用品。”
“麻葉童子啊,不知何為愛的麻葉童子,你會是最適合喚醒祂的祭品。”
少年僵立在原地,從七竅流出鮮紅的血,染紅胸前的純白衣襟,一滴滴垂落到地麵上,沒入那如同血河般流動的陣法咒文之中,泛起的血色靈光依附在符文上,映照出他慘白的臉色。
按在麻葉童子頭頂的手掌一發力,劇烈的疼痛自頭頂沒入靈魂,仿佛整個靈魂都要被撕裂開來。
天外虛無之地,有什麼東西微微動了動,詭異的笑聲自那片區域蔓延。
我還沒有......怎能死在這裡?!
身體失去的血太多,逐漸暈眩的少年咬牙,在地麵上的活過來的符咒蔓延他半身之時,他將僅剩的靈力彙聚於掌心,朝著地麵上的法陣轟了過去。
隻要破壞這個陣法......
血色的符文頃刻間爬上他的手臂,在即將吞沒他時,腕上失去存在感很久的手鏈忽然一響。
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小物件,終於展示出裝飾以外的作用。
鎏金色的銀杏葉片墜在藍色的編織繩下,於少年腕間相碰發出錚然之聲,刹時迸發出奪目的金色輝光。
光影碎片搖曳著沒入地麵,散落的靈光四溢開來像是盛放的蓮花,那些活動的血色符文仿佛碰見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拚命從少年身上褪下來,朝著四麵八方逃去。
羽茂忠具原本篤定的目光變得不可置信,這是他布置了三十年,用了無數祭品才完成的陣法,怎麼可能——
他望向站在陣法中央的長發少年,便見對方在血色符文褪去後抓住機會撕開周身桎梏,抬頭對上自己的視線。
一道磅礴劍氣,於對方腕間頃刻到達。
煌煌金光照臉劈下,這個世界的羽茂忠具看到的最後景象,便是站在金芒中渾身浴血的少年注視著空空如也的手腕,那隕滅了他一切大業的源頭。
少年側臉染血,帶著驚人的穠豔。
“童子,你在哪——”
封閉的地下室外傳來一道熟悉的少年音色,麻葉童子卻沒有聽到,此時他耳中充斥著某種刺耳的笑聲,聽起來詭異極了。
他的靈魂仿佛被兩股不同的力量拉扯著,疼痛綿長又劇烈。之於他而言,往後再滅頂的痛苦也不過如此。
須臾那條藍色的編織手鏈爆發出強烈的靈光,新介入的力量將探出未知領域一角的存在狠狠推了出去,金色靈光像是追捕獵物一般將那部分存在絞殺殆儘。
與此同時,他手鏈上墜著的銀杏葉片悄無聲息碎了一片,原本深藍的手鏈色彩發生了細微變化。
地麵的陣法在這樣的衝擊下殘破不堪,再也看不出這裡曾經繪著什麼東西。
而原本站在陣法中央的少年被幾道不同的靈光裹挾著,消失在了這個時空。
*
麻葉童子醒來時,是在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在他僅有十來年的生命裡,從未見過這麼盛大的風雪。
耳畔風聲呼嘯,視野裡雪色蒼茫,荒原上嶙峋怪石林立。
這片天地間,好像隻有他一個活人。
不知為何,那肆虐的風雪唯獨避開了他所在的周圍。
麻葉童子坐起身,恍然發覺自己周身的傷口已然被完好無損,破爛的白色狩衣也被換掉。脖頸上被仔細纏好了一條米色長巾,身上蓋著同色的長鬥篷。
除此之外,唯一的暖意來自身邊的篝火。
他正嘗試驅動靈力取暖,忽而感知到風雪中有人走來。
“呀,原來你已經醒了。”
來人身披用來擋風的白鬥篷,一手握著一把寒光鋒銳的劍,一手提著一隻不知道叫什麼的生物,從風雪中走來。
她把那死去的生物隨手扔到篝火邊,不顧麻葉童子警惕的眼神靠近,拉下了籠罩頭頂的兜帽。
一頭綺麗的長發流泄而下,上半部分是晚照夕陽,下半部分是夕陽下最鮮豔的火燒雲。
那是相當瑰麗的發色,在這片風雪茫茫的天地裡,幾乎是唯一的色彩。
麻葉童子道:“是你救了我?”
“你的發色很好看,我喜歡。”
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女彎了彎眸,笑容甜蜜極了。
“你是落在我麵前的,運氣可真好。”
言下之意,若是彆人,可沒有這般好心救你。
麻葉童子注視著那雙蜜色眸子,從她眼中看到遠方被風雪籠罩的擎天高峰,峰頂隱約可見一抹瑩藍光芒。
“我是嘉拉西亞,O50未來最強大的戰士。”她說,“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