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濤摸摸下巴:“村子被鬼怪進攻,一個個村民作為祭品死去,明明沒有效果,還要繼續讓人犧牲……這村長,是不是過於狂熱了?”
白霜行感慨:“這就是信徒。”
開口時,她轉動眼珠。
七人正站在大殿儘頭,在最為顯眼的地方,端端正正擺放著兩座高大黃銅像。
一座是不久前被提起過的九頭蛇,體型巨大,九隻腦袋殺意凜凜,如有吞天滅地之勢。
在它下麵,立著塊方正石碑。
【九頭神蛇】。
另一座,讓白霜行略感意外。
這裡供奉的神明千奇百怪,她全沒聽過。
神像的形態各不相同,唯一不變的是,它們下方都擺著寫有名稱的石碑。
隻有與九頭蛇平起平坐的這座,被含糊其辭地稱為【無名之神】。
模樣也很奇怪,是一團形體扭曲的球,像被橡皮泥隨手捏出來的形狀,看不明白究竟長什麼樣。
在它和九頭蛇之間,立有一塊年歲已久的方碑。
白霜行努力分辨上麵刻著的字跡:
【感念兩神施恩於人間,驅儘邪祟,庇佑吾村。】
看來,上一次鬼怪入侵時,是這兩位神明護住了村子。
白霜行多看它幾眼。
和其他人分開以後,她打算使用技能【召喚】,問問修羅或光明神。
“正兒八經的神,哪有讓人做祭品的。”
紅頭發的陳濤說:“也難怪他們的祭祀會失敗,喜歡血肉的,不都是邪神麼。”
沈嬋:“可村長不是說過,九頭蛇就是被血肉召喚來的麼?”
“九頭蛇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神明,在很多故事裡,它甚至是邪惡的象征。”
鐘靜怡說:“曾經的村民用血肉引來九頭蛇,現在想用相同的方式如法炮製——但九頭蛇已死,其它神明,不會回應這樣血腥殘忍的召喚。”
“這恰好能說明一個事實。”
白霜行笑了笑:“至少這個村子,並不信奉邪神。”
否則在第一次把活人作為祭品時,他們就能成功召喚出一位“神”。
“現在劇情還沒展開,隻能靜候後續發展。”
季風臨說:“每個人都儘量套出更多消息,每隔兩小時,我們在大殿門口碰麵一次,怎麼樣?”
這樣一來,既能留給他們足夠多的個人空間,又可以達成一定程度上的合作。
陳濤很是豪爽:“沒問題!”
他停頓幾秒,按耐不住心裡的好奇:“對了,論壇裡很出名的那位大神,你們都聽說過吧?就那個!連續破壞好幾場白夜的那個!大神那麼厲害,肯定在我們中間。”
沈嬋聞言一頓,神色不變,沒吭聲。
她不傻,明白在這種所有人互不信任的情況下,如果爆出白霜行的身份,必然會遭到有心之人的刻意針對。
風頭太盛,反而招惹麻煩。
無論如何,保持沉默、隱瞞身份,才是最好的選擇。
正如她所想,白霜行和季風臨也沒出聲。
“那位確實挺厲害。”
陸觀潮若有所思,視線掠過季風臨與賀鈺:“但以目前的形勢,恐怕不會暴露身份。”
看他眼神,完全沒往幾個女性身上想。
沈嬋暗暗翻了個白眼。
“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能得到她的簽名。”
季風臨笑笑,語氣如常:“我很佩服她。”
他話音剛落,大殿另一邊,傳來某個中年人的呼喊:“說完了嗎?家裡晚飯快涼了!”
陳濤撓撓滿頭紅發:“快了!”
“各回各家,收集線索吧。”
鐘靜怡溫聲說:“兩小時後,在這裡集合——如果遇到大型的突發事件,也立刻在這裡碰麵,怎麼樣?”
白霜行毫不猶豫地響應:“沒問題。”
*
於是幾人隨著“家人”離開,邁出神殿正門,白霜行不由一怔。
這是一座位於群山之中的村落,麵積不大,房屋與農田星羅棋布,乍然望去,頗有田園風光。
然而目光飄遠,來到村莊儘頭,一眼就能發現古怪。
村子上方晴空萬裡,處處都是瑩潤乾淨的藍;
從遠處的某片區域開始,仿佛被一條無形的線切割成迥然不同的兩半,天空呈現出令人窒息的黑與紅。
黑紅交融,如同血漿混合了沼澤裡的汙泥,天邊濃雲如潮,掀起層層血色巨浪。
再看村子附近的群山,就更是叫人匪夷所思。
層巒疊嶂,一座緊挨著另一座,山上不見綠意,隻剩下幽暗的黑。
樹木的高度遠遠超乎常人想象,在半空中不斷扭動枝條,從白霜行的視角望去,好似一條條蠕動的手臂。
這就是村民提到過的,邪祟入侵。
注意到她的視線,身邊的女人輕歎一口氣:“彆擔心,畢竟是曾經神蛇設下的結界,沒那麼容易被破壞。”
白霜行心下一動,順著她的意思:“但村長說,我們堅持不了太久。”
“他是指昨晚的事?”
女人眼裡儘是疲憊:“結界出現了幾條縫隙,被厲鬼趁虛而入。不過沒關係,大祭司已經修補好了。”
又是一個全新的人物。
白霜行暗暗思忖,聯想起村長口中的“占卜”,這位祭司應該類似於【惡鬼將映】中的百裡,雖是人類,卻擁有治退鬼怪的能力。
兩人走在田間,一時無言,好一陣子,女人再度開口:
“其實……去神殿找你們之前,我和那幾個孩子的父母,一起商量出了對策。”
她目光沉了沉:“村長對祭祀已經到了瘋魔的地步,不可能放你們生路。繼續留在村子裡,你們必死無疑——所以,逃出去吧。”
白霜行一愣。
如果有離開村落的辦法,村民們為什麼還留在這兒?
看出她的驚訝,女人安慰般笑笑。
“邪祟的怨氣凝成屏障,阻隔了通往外界的去路,用普通方法,確實出不去。”
她說:“但……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供奉在祠堂裡的‘神塵’?”
不記得,也不知道。
白霜行神情沒變,點點頭。
“神塵,是由無名之神遺落的一部分,殘留著它的力量,有護體驅邪的作用。”
女人耐心解釋:“昨晚邪祟進入村子,特意奪走了它。看它們的長相,是棲息在東邊的怪物。”
白霜行明白了:“您要我去往東邊,從怪物老巢裡取回它,然後利用它,穿過邪祟的屏障?”
她想不通。
如果神塵這麼有用,之前就擺放在祠堂裡,村民們為什麼不利用它,直接從這兒離開呢?
下一刻,女人解答了她的疑惑。
“我們中的大多數,都同意了這個計劃。”
不知想到什麼,她眸色更深:“但……這麼多年過去,神塵的力量遠不如從前,頂多——”
女人默然許久。
隱隱約約,白霜行猜出她的下一句話。
果然,她說:“頂多,隻能護住一個人。”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係統提示音隨之響起。
【恭喜挑戰者成功解鎖劇情,開啟主線任務】
【此次挑戰名稱:末路】
【挑戰難度:高級】
【挑戰簡介】
【與世隔絕的小村落裡,某日遭到邪祟入侵。
一次次獻祭,一次次失敗。諸神靜默,唯有死亡綿亙如舊。
在今天,大祭司通過占卜,確定了七名全新的祭品。
這次,他們能成功嗎?】
【你的角色:祭品之一】
【主線任務:逃離末路】
【任務簡介:穿過被邪祟汙染的森林,前往東方取得神塵,並以神塵為媒介,逃出生天】
【溫馨提示:神塵僅可保護一人,換言之,七名挑戰者中,隻有一位能將其持有、穿過怨氣屏障。】
【一旦某位挑戰者成功穿過屏障,白夜即刻結束。
結束後,滯留於白夜的其他挑戰者,將被抹殺。】
耳邊停頓片刻。
緊接著,白霜行聽見主係統雲淡風輕的聲音。
【針對挑戰者‘白霜行’,特此做出更多規則解釋。】
【1.不可放棄尋找神塵,全員滯留於村莊。
明日祭典開啟,作為祭品,滯留於此的挑戰者們將被殺害。】
【2.即便殺害村長、阻止祭祀,幾日後,邪祟將衝破結界,大肆屠殺。
屆時,挑戰者們死路一條。】
【3.不可由一人手持神塵離開,再將神塵擲回結界,以供第二人逃脫。
神塵之力所剩無幾,僅可使用一次。】
【4.村長此次的獻祭絕不可能成功。】
【請注意:隻有取得神塵,是挑戰者們唯一的通關方式。】
【播報完畢,請和隊友們好好相處吧。】
白霜行:……
不愧是你,主係統。
僅憑三言兩語,就把所剩無幾的出路,全給堵死了。
她剛剛還在思考,能不能把神塵拋來拋去,重複利用來著。
“這是破釜沉舟的辦法。”
女人看著她:“異變開始時,村長為了防止大家爭奪神塵、自相殘殺,所以把它鎖進祠堂……現在,你們一共有七個人,不得不爭奪那唯一的機會。”
說到這裡,女人黯然喟歎一聲:
“我原本想著,讓你一人去東邊就好。可林子裡變得那麼古怪,一個人不可能扛得過……我這個做母親的,又必須留在村子裡,協助大祭司修補結界。”
讓身為祭品的女兒逃跑,本身就是出於私心。
她不想讓女兒白白送命,對於整個村子,也有屬於自己的一份責任。
形式危急,她不可能從村莊離開。
“那片林子裡,有食人的厲鬼,異變的人類,也有更多不可名狀的怪物——迄今為止,沒人成功穿過。”
女人閉了閉眼:“你隻能先與他們合作,如果,如果能活到最後……不要猶豫,奪走神塵甩開他們,讓自己活下去。”
在她眼底,閃過晦暗不明的神色:“九頭蛇早就死了,無名神也銷聲匿跡。神明聽不見我們的求救,能救下我們的,隻有自己。”
白霜行對上她視線,莫名怔然。
在女人眼裡,她是由她生養的女兒。
但白霜行心知肚明,自己隻不過是個暫時取代了身份的冒牌貨而已。
從小到大習慣了生疏至極的母女關係,突然間被這樣認真地對待,讓白霜行不太適應。
至於女人話裡的內容……
雖然不願承認,但奪走神塵獨自離開,是他們活下去唯一的方式。
何其諷刺,這是一場高級難度的白夜,一路上肯定危機四伏,僅憑一人之力難以解決。他們必須達成彼此合作的關係,才能闖過重重關卡。
然後在取得神塵的刹那,瞬間反目成仇。
到那時,便是你死我活的死鬥。
白霜行抿唇,右眼重重跳了跳。
破局的辦法,她目前還想不出。
主係統堵死了出路,她想著有些頭疼,眸光微動,轉向腦海中的技能麵板。
九頭蛇和無名神都是曾經降臨於此的神祇,而“神塵”,是無名神的遺留物。
如果把修羅或光明神召喚過來,說不定能問出有用的線索——
看清技能麵板,白霜行無言蹙眉。
【召喚】的一欄……變成了黑白色。
不止【召喚】,【修羅刀】、【焚心之火】和光明神的淨化技能,全都無法點開。
能把鬼怪召喚而來、或是與神明有關的能力,一概被禁止使用。
【溫馨提示。】
主係統的語氣依然柔和。
【本場白夜性質特殊,不可進行召喚,請見諒。】
……行。
白霜行揚了下嘴角:“你不會,一直在監視我吧?”
【挑戰者‘白霜行’情況特殊,身為主係統,有必要多加監管。】
對方答得很厚臉皮:【由此,能帶給您最為良好的白夜體驗。】
被這樣毫不掩飾地針對,換作其他不少人,現在已經開罵。
白霜行卻沒再搭理它。
她一向耐得住性子,把躁意壓下,揉了揉眉心。
技能固然是條捷徑,但摒棄神明的協助,她同樣能通關。
【召喚】被禁用,想了解無名之神的更多信息,隻能通過村民。
白霜行佯裝漫不經心,詢問女人相關的問題,隻得到模糊不清的回答。
——她也不清楚。
無名之神沒有固定的形體,就像一團縹緲的霧氣,所過之處諸邪退散,實力異常強勁。
它沒有名字,也不明來由,等多年前的那次異變平息後,便沒了蹤影。
白霜行忍不住想,這位協助人類、神秘莫測的神明,會不會正是白夜裡對抗邪神的那股勢力?
兩人並肩而行,沒過多久,就到了家門前。
這是一棟平平無奇的木製小樓,樓前則是種滿瓜果蔬菜的院落。
兩個小孩守在門邊,一男一女,望見女人與白霜行,喜笑顏開地跑來:“姐姐!”
看樣子,是這個角色的弟弟妹妹。
和家裡的鬼怪們相處這麼長時間,白霜行對這種接觸漸漸不再陌生,聞言笑笑:
“我們回來了。”
女孩一把將她抱住:“姐姐去做什麼了?”
她還不知道,白霜行被選作了祭品。
一旁的女人回答:“最近播種,我讓她幫幫忙。”
她說著也笑:“才這麼一會兒不見,就想姐姐了?”
“嗯!”
男孩用力點頭:“嘶嘶也很想!”
絲絲還是思思……是女孩的名字嗎?
這個念頭在腦子裡飛快閃過,白霜行垂眼看去,意料之外地,望見男孩伸出雙手,探向她身前。
在他手掌上,正盤踞著一條……蛇。
白霜行眨眨眼。
蛇的色澤墨綠近黑,身體隻有巴掌的長度,小小一隻,弱不禁風。
尤其它的眼睛,又大又圓,如同兩顆圓潤的黑豆,看上去毫無冷血動物應該的霸氣,反而有點呆。
大眼瞪小眼,黑蛇學著她的動作,微微歪頭。
下一秒,十分開心似的彎起雙眼,吐出猩紅信子,仰頭蹭蹭白霜行下巴,斷掉了一小截的尾巴輕輕晃:
“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