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生路,陳濤煩躁不堪,恍惚間,聞到一股突如其來的血腥味。
他下意識扭頭,恰好瞥見沈嬋手裡寒光一閃。
——她拿著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汩汩,順著白皙皮膚蜿蜒淌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林中鬼影躁動,有幾個怪物緊盯她手臂,欲要上前。
陳濤想起來了。
在鬼怪眼裡,血□□有無上的吸引力。
鬼怪的身軀掠過枝葉,四下儘是沙沙響音。
絕大多數懷疑這是個陷阱,猶豫著靜觀其變,兩隻不人不鬼的怪物耐不住饑餓,好似離弦之箭,猛然上前。
陳濤與賀鈺同時動手,割破它們最為脆弱的咽喉,隨之而來的,是更多鬼怪。
它們發現,這三個人類,似乎並沒有殺招。
殺氣洶洶,接連有暗影如潮湧來,數量一多,他們理所當然地難以招架。
陳濤啞聲罵了一句,砍下一隻怪物的腦袋,後背被另一隻厲鬼劃出猙獰血口。
新鮮的血氣更濃,邪祟們發出癡癡輕笑。
沈嬋置身其中,被絕望感壓得連連顫抖,眼眶發熱。
怎麼辦?
有沒有辦法……有沒有她能做到的事情?
【萬靈滅】,一米範圍之內……
避開一次偷襲,沈嬋飛快點開技能麵板,緊張得不敢呼吸。
拜托了。
這一次,千萬不要失敗。
【言出法隨】的技能方方正正懸在腦海,而她帶著哭腔,輕聲開口:“我希望——”
唯獨這一次……請讓他們活下去,
沈嬋說:“我希望,這裡的所有鬼怪,都能迅速集中在我們一米之內。”
心臟怦怦一跳,倏然緊繃。
她聽見係統的回應:
【很抱歉。】
【超出可實現範圍,技能使用失敗。】
【溫馨提示:本技能與眾多因素有所關聯,現實情況、合理的邏輯鏈、挑戰者本身的意誌,都將影響技能強度。】
【請選擇一個更符合實際的指令吧。】
不符合指令。
沈嬋一懵。
他們三人都或多或少受了傷,淌出的鮮血已經引來一部分鬼怪。
利用血液聚集厲鬼,應該並不違背邏輯,而她求生的意誌絕對不弱,這樣想來,唯一的不足之處隻有……
右眼不停跳動,她手臂戰栗一下,看向那道被自己劃開的血痕。
細細一條,如同嬰兒單薄的唇瓣,從中滲出長線似的猩紅液體。
血肉是鬼怪無法拒絕的誘惑。
它們之所以躊躇不前,很可能因為……誘惑不夠。
賀鈺遭到汙染、意識遲緩,被一隻厲鬼刺破胸口。
果然,當血液漫開,四周的躁動之意更濃。
血肉的氣息,還不夠多。
沈嬋用力深吸一口氣:“我希望……”
手中刀鋒貫穿她的整條手臂,前所未有的劇痛讓她幾乎說不出話。
但她必須麵無血色地開口:“在場所有鬼怪,迅速集中在我們一米之內。”
她以為會成功。
可係統的語調依舊平和。
【很抱歉,技能使用失敗。】
……混賬!
不知出於絕望還是生理性的疼痛,淚水從眼眶奔湧而出,沈嬋死死咬牙,狼狽避開又一隻鬼怪的襲擊。
她不能死。
直接死掉的話,一切都完了。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見到白霜行。
賀鈺垂眸看她,欲言又止。
他很聰明,一眼便看出沈嬋自傷的用意,眼神倏動,看向手裡緊握的神塵。
一個年輕的女孩尚能做到這種地步,要是他為了一己私欲摧毀神塵,拉著他們所有人陪葬,未免太過人渣。
賀鈺是個絕對理性的人。
他當然想活,如果白夜的規則是互相殘殺,他會毫不猶豫殺掉其他人。
但現在,鐘靜怡和陸觀潮說得對,局勢不再是他們這些人之間的對峙。
他注定活不到結局,既然贏不了其他人,那不如試著反抗那位邪神。
神塵帶來的汙染愈發嚴重,賀鈺眼前一瞬昏黑。
一條枝乾穿透脊骨,自他身後蓬勃生出,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帶著整具身體跌倒在地。
可是……他們似乎沒辦法贏了。
僅憑人類的力量,怎麼可能敵得過滿林的魑魅魍魎。
從喉嚨裡咳出一口汙血,視野模糊成團團重影。
賀鈺腳輕頭重,狼狽起身時,驀地怔住。
電光石火,他瞥見一縷刀光。
和一道清亮的眼神。
刀鋒映著血色,被纖細手掌死死握住,淩空乍現,掩映出雪一樣的寒芒。
——在更多厲鬼即將襲來之前,沈嬋手腕橫起,刀尖猝然刺穿她胸口!
“不惜任何代價……”
她眼底湧出滾燙淚滴,毫無猶豫,手臂向下。
於是刀鋒貫穿皮肉,在這股力道的牽引中,往下繼續劃開。
豁口漸深漸長,鮮血狂湧,引來周遭瘋狂的躁動。
無數次身處白霜行的庇護之下,這一回,沈嬋想竭儘所能,為她護住神塵、護住這份唯一的希望。
如果是她的話,一定能活下去吧。
沈嬋的聲音氣若遊絲,哭腔沒止,卻有勢無可擋的決然——
“不惜任何代價,讓在場所有鬼怪,集中在我們的一米範圍之內!”
一刹間,腥血爆開,帶出粘稠臟器。
她幾乎成了血人,耳邊冷風回旋,攜來係統清脆的聲效。
【恭喜挑戰者,技能使用成功!】
賀鈺看著她,瞳色幽沉。
陳濤睜大雙眼:“你——”
這樣做的話,不止賀鈺,連她自己也活不了!
一個字剛剛出口,有什麼東西,被賀鈺不由分說塞入他手掌。
下一刻,在兩人對視的瞬間,陳濤被青年一把推開。
推開到一米範圍之外。
賀鈺說:“記得往東。”
沈嬋望向他雙眼,在澎湃如浪的鬼影之下,用最後的力氣告訴他:“去找白霜行!”
他們曾有過約定,要和白霜行一起,嘗試找到能讓所有人活下去的辦法。
短短須臾,林中閃過浮光掠影。
血色與刀光渾然一體,再眨眼,視線所及之處,厲鬼與異種同時騰起。
中央的兩道人影沒有逃開,賀鈺神色如常,啞聲笑笑:“你倒是挺信任你的那位朋友。”
沈嬋脫力躺倒在地,閉著眼睛:“她本來就很厲害。”
對方沉默一秒。
最後,賀鈺說:“你不比他們差,之前輕視你,抱歉。”
在被鬼怪吞噬以前,沈嬋掀起眼皮,對上他視線。
她費力扯了下嘴角:“除了射箭,你也不賴,大律師。”
她還記著他在幸運大轉盤裡抽中【思維遲緩】,呆瓜一樣射箭的模樣。
賀鈺沒再出聲,也無言笑笑。
暗影如流,怨風大作。
嗅到久違的新鮮血液味道,邪祟自林間齊齊探出,滿腹貪婪,撕破那兩人香甜的血肉。
但很快,它們動作止住。
沒留出一分一秒反應的時間。
陡然空氣緊繃,就連淌動的風也銷聲匿跡,一時靜下。
緊繃的弦倏地顫動。
聲囂退儘,如有無形巨掌沉沉合攏,捏碎螞蟻一般,碾過厲鬼的魂魄、怪物的骨骼。
它們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哀嚎。
哢擦聲起,鬼魂飄散如煙,骨骼碎作團團齏粉,眼珠、四肢與軀體似雨紛落,伴隨汙血漫天——
刹那之間,一米之內,【萬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