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興帝把太子拉到了紫光殿,關上大門,“你是儲君,劉隗可以拚死一戰,你不能,朕死之後,你將來還要繼承皇位,當皇帝。王敦打進來,朕唯有死路一條,你是太子,你還要繼承皇位,將來……”
太興帝一頓,“將來,你不要學朕。朕有今天,每一步都走錯了。你要好好聽太子友王悅的話,王導最寵他這個嫡長子,有他的支持,王導王敦都不會傷你性命。朕以前覺得你拜王悅為太子友,是因為朕不肯承認荀氏之事,故意和朕做對。現在看來,是朕太狹隘了。你深謀遠慮,為自己找到了王悅這個大靠山。”
太子本來是做戲,演給父親看的,心想:您其實沒錯,我就是為了母親位份的事情,我那裡有這個先見之明去拉攏王悅啊!
太子繼續哭,心想王悅已經答應過我,保住你的性命,你不用搞出即將生離死彆的樣子。
太興帝那裡知道太子的安排?繼續交代“遺言”,“你記住,好好的活著,莫要衝動,先當一個聽話傀儡,你還年輕,隻有二十四歲,以後日子長的很,你要冷靜,要等,等著琅琊王氏出現敗家子,露出破綻,或者等王家出現第二個王導,想要奪家族控製權,讓他們自殺自起來。”
“你還要慢慢爭取其他士族的同情和支持,郗鑒那邊,你不要被他騙了一次就放棄。畢竟他手上十萬軍隊,是唯一可以王敦抗衡的人,你就當他是被人所逼,不得已違背承諾,不肯出兵,以後見麵,你繼續懷柔他,朕總有一種預感,預感他將來會成為王導那樣的大臣……”
太興帝絮絮叨叨交代後事,太子愧疚的要命,是他出賣了父親,卻還要繼續演下去。
最後,太興帝囑咐道:“荀氏……不可以接她進宮,更不可以公然與她相認。你要記住,你隻有一個嫡母,那就是出身高貴的皇後。荀氏是鮮卑賤奴,她肚皮爭氣,生了你,這已經是她的榮幸了,她不配再得到更多。”
“何況,所有人都知道她改嫁過,女人失節失貞,這是莫大的恥辱,你不能有這種不清白的母親,如果你認下她,彆人會暗地裡取笑你。身為大晉的帝王,不能在出身有任何汙點。”
本來太子是愧疚的,聽到父親交代的最後一項遺言,所有愧疚都煙消雲散了,低著頭說道:“兒臣知道了。”
太興帝不舍的摸著太子的臉龐,“你想通了,朕就放心了。朕就要死了,朕為你準備了最後一份禮物——朕已經派心腹前方芳林苑,以王敦叛軍的名義殺了荀氏,除掉你最後的軟肋。”
“什麼?”太子猛地抬頭,“父皇你——”
“太子殿下!”太監小跑進來說道:“王悅去了東宮,要見太子殿下!”
“你快去!王悅是來保護東宮的!”太興帝將太子一推,深深的看了兒子最後一眼,“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牢牢記住,好好利用王悅這座靠山,把龍椅坐穩了再圖其他,你不要——”
太興帝艱難吐出最後兩個字,“學朕。”
太興帝對兒子依依不舍,而太子對父親已經喪失了最後的尊敬,震驚母親之死的他瘋狂的朝著殿外跑去,他要去芳林苑為可憐的母親收屍。
剛剛到了宮殿外,就見王悅已經站在此處等候了,淺藍的袍子和衣襟都有明顯的血跡。
太子失魂落魄,“王悅啊,我的母親她——”
“已經被我救下了。”王悅衝過去耳語道,“我已經將荀氏悄悄送到東宮,由太子妃照顧著。”
什麼?
這一天,太子的心忽上忽上,就像過山車一樣,朝著東宮拔足狂奔。
荀氏打扮成普通軍士的模樣,被王悅帶進東宮,太子妃恭迎婆婆,將自己的衣裙首飾拿出來給荀氏換上。
太子跪在荀氏跟前,“母親!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荀氏對著王悅點頭,“一群人打著琅琊王氏的旗幟芳林苑喊打喊殺的,是太子友救了我。”
原來王悅身上的血是刺客的。
荀氏領著太子和太子妃對著王悅一拜,“多謝太子友救命之恩。”
太子對感激涕零,“太子友是如何得知皇上會我母親起了殺心?連我安插在皇上身邊的耳目都沒有覺察。”
王悅淡淡道:“我隻是見慣了皇權下的人倫慘劇,做出最壞的推論罷了。”
兵亂馬亂之下,有幾人會關心芳林苑荀氏的安危呢?王悅關注荀氏,是因為他生母羊獻容也是二嫁之身的緣故,對荀氏起了惻隱之心。
東宮母子重逢,骨肉團圓,感天動地。台城外頭的朱雀橋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王敦大軍已經到達這裡,正在強渡朱雀橋,劉隗率領兩萬羽林軍,守在朱雀橋這道台城最後的屏障。
朱雀橋是秦淮河上最大的一座浮橋,台城就在秦淮河以北。
劉隗隔橋劍指王敦,“給我衝過去斬殺此逆賊!”
王敦也拔劍,“琅琊王氏和其餘各士族的部曲們,你們被這佞臣強征入伍,可還甘心?今日,若有人誅殺劉隗,賞十萬貫。”
這兩萬羽林軍都是從各個士族薅來的,本就是一盤散沙,毫無忠心可言,一看舊主來了,琅琊王氏的部曲首先倒戈,而後其他士族也紛紛調轉槍頭,衝向劉隗。
劉隗見了,立刻拍馬就跑,羽林軍還沒開戰就全線潰退。
見江北一片混亂,王敦立刻命令軍隊渡過朱雀橋,往台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