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山高聳入雲霄,終年隱匿在雲霧之中。
好在他們這一行人帶足了乾糧,好幾日都在爬山也無事,不然爬到一半又因為食物的問題不得不下山,那才叫慪人。
此時的全場狀態最佳應該是守靜,因為它壓根不用自己走,還能時不時地給自己換一換肩(坐)膀(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薛向明先前在冰湖裡頭好好地給自己收拾了一頓,身上比其他人要乾淨,金毛犼還挺喜歡跳他背上叫他背著的,守靜喜愛跳薛向明的背上,已經勝過了跳溫如瑾的肩膀上。
溫如瑾懷疑可能是自己多日不洗澡,身上的味兒不是一般的小,隻是大家夥現在都是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了而已。
然而這麼就過去了,背著神獸的薛向明,都有點扛不住這“甜蜜的負擔”了,忍不住小聲比比:“啥玩意兒啊,怎麼還沒到?”
“還得繼續往上?他怎麼就那麼能呢?有本事他彆住山頂啊,給老子住月亮上去,這就誰都找不著他了!”
溫如瑾皺眉瞪了他一眼:“噤聲。”
他嚴重懷疑,有這樣的能力輕而易舉登山的人,武功肯定不低,指不定帶著的隨從也擁有著高強的武力,而這些人比他們更加熟悉這座山,指不定就在暗中偷偷摸摸地觀察著他們。
溫如瑾是不太希望薛向明的言行給對方帶去過於負麵的印象的,雖然薛向明並沒有說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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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雲霧深處,有人素手纖纖,金枝手柄,舀動一勺香灰,沉香如夢。
“客已至,你去迎一迎吧。”
茅屋外是一灰褐色短打的老翁,聞言悄無聲息地自屋簷下離去。
就在昨日,溫如瑾他們一行人還向一個背著藥簍子的老翁,打聽過那位“蘭陵來的先生”如今在哪兒,而後老翁給了一個“仙氣縹緲”的答案,之後他們便錯開了。
溫如瑾帶著眾人上山,老翁背著藥簍子下山。
然而就在今日,他們攀爬一處峭壁之時,上頭青天白日之中,忽然冒出來一個人頭——赫然就是那老翁!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論是阿貞阿旗還是薛向明,都是生死輪回道中摸爬滾打了不下百八十回的人物了,眾人心中一悚,卻並不懼怕,也未曾出現慌亂,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手抓緊了峭壁上的藤蔓,一手拔出了長刀,阿旗甚至已經將藤蔓纏繞在了手臂上,連|弩..箭在弦上……
“稍安勿躁。”最後還是溫如瑾製止了他們。
他抬頭看著那個麵無表情俯視著他們的老翁,笑道:“閣下還是不露真顏?”
沒錯,打昨日一個照麵,溫如瑾就知道這老翁不是老翁,他也驚歎居然有人的易容術可以如此出神入化,但既然並無矛盾,他也懶得揭穿對方了。
不過溫如瑾沒想到的是,在場的居然隻有他和某隻懶洋洋的金毛犼發現了這人的偽裝,其他人是根本沒反應過來。
溫如瑾這話一出,四處皆驚,而那“老翁”卻倏地笑了一下,然後當著眾人的麵,背脊上的肌肉開始出現了詭異的湧動,骨骼哢嚓之聲不絕於耳,眨眼之間,那佝僂矮小的老翁,竟然變成了八尺大漢。
“縮骨功?”溫如瑾挑眉,笑了,“汝功夫不錯!”
既然溫如瑾表現得如此老神在在,仿佛一切儘在掌握,薛向明等人再如何驚疑不定,麵上也皆是沉著之色,沒有任何意外之色。
那老翁,哦不,現在不能說是老翁了,那最多是個中年男人,他見這一行人一個個的麵色冷凝,卻不見驚慌失色,溫如瑾又那般風輕雲淡,於是他感到滿意極了。
男人手置於自己的腦後,拔出了幾根長針,他的麵部肌肉再一次一陣蛄蛹,而他則隨手撕下了臉上一整塊的皮……
“客人們久等了,請隨我來。”
薛向明:“……”公子,咱這真的是去拜訪名士,而不是去拜訪什麼深山老妖嗎?
薛向明心下有些慌慌,乾脆一個背手,把趴在他背後懶洋洋地搖尾巴曬太陽的金毛犼,給抄到了自己的懷裡。
抱緊!
無量天尊!他相信神獸大人可以保護好他的!
他抱著的是一隻神獸嗎?哦不,這是安全感!
忽然被迫埋胸肌的守靜:“……”
喲嗬居然敢強抱小爺!?登徒子你找死!
臉都給你打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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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隨著那個步履絕佳的中年男人登峰,而後又在他特意的提醒之下,跟著他走著特殊的步伐向前。
其他人看不懂,溫如瑾還能看不明白嗎?
他不僅能看明白,就是看得太清楚了,才格外的……疑惑。
那位“蘭陵來客”,也就是在他們吞食了不少故土,與長安對峙的時候才出現的,這麼短的時間裡,他選了這麼妙的一座山,爬上了頂峰,說不定還蓋了一個小房子,完了他還有餘力在這裡布下連環陣!?
真要給薛向明講清楚,薛向明恐怕又得來一句——“整那麼多,你踏馬怎麼不住月亮上!”
這陣法說不上有多麼玄妙,但是在這樣一個靈力並不充沛的位麵,已經算得上是十分精巧了。
會迷惑人,將人送下山,卻不會傷人,如此……也能窺見那位的心性如何。
眾人是在一處十分簡陋的茅草屋前停下的,溫如瑾明顯地感覺到薛向明鬆了一口大氣,估計他死皮賴臉跟著溫如瑾走的時候,壓根就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艱難的一天吧,要是早點知道,指不定他更願意讓自家叔父再毒打一頓算了。
薛向明揉了揉自己的臉頰,隻見上麵是小小的一處淤青,淤青不少見,但是小動物爪爪形狀的淤青真的不常見,沒錯,他剛剛強行抱某神獸,被啪了一爪子,留下了一處無比可愛的淤青。
守靜還是沒使力氣的,要真用力,薛向明恐怕得當場表演一個腦花四濺。
“公子,咱不進去嗎?”這小將軍一邊吸著冷氣揉著自己的臉頰,一邊暗戳戳地問溫如瑾。
溫如瑾笑得有些玩味:“沒那麼快能叫你見著。”
這位的逼格,屬實是住在月亮上的。
果不其然,先行去稟告的那個中年男人回來了,冷著臉對他們說:“先生尚在午睡,爾等再等等吧。”
薛向明:“……”
溫如瑾身後的隨從們,在軍營中的地位不說特彆高,但也絕對不低了,如此勞累了好幾日,忍著一口氣好不容易到了這兒,臨門一腳了,卻告訴他們還得繼續等?
他們公子什麼身份!?還得繼續極限拉扯,給你臉了是吧!
眼看著他們臉上的憤憤之色即將爆發,溫如瑾一個抬手製止了他們,做足了禮貌的姿態:“既如此,便讓先生好好歇一歇。”
中年男人滿意地瞅了溫如瑾一眼,眼中有著稀奇的神色。
“不過,我的兄弟們現已十分疲憊,不知足下可否提供些茶水,好叫他們也休憩一頓?”
那中年男人冷哼了一聲,剛要開口不耐煩地說上一句“沒有沒有”,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生生扭轉到了嘴邊的話:“你們等一下,我現在去挑水。”
溫如瑾凝視著他離開的背影,神色微思。
倘若沒有見識到這中年男人那出神入化的縮骨功與易容術的話,溫如瑾或許早八百年就打道回府了,但如今見到了這特意顯露給他看的冰山一角,溫如瑾怎麼可能會放棄這位運籌帷幄的雲珠子呢?
他還可以再拿喬一點,但凡是有本事的人,都有傲嬌的資本。
他越有本事,溫如瑾越能忍他!
以這位顯露的本事,他便是真的住在了月亮上,那溫如瑾也得登月把人請下來。
“520,查到了沒有?”
“查到了,隻查到了一點點,風和頌真的是璿璣老人的關門弟子,但是他們師兄弟之間發生了什麼就查不到,確實是有人故意銷毀了這些資料……”
520說著說著,看著溫如瑾的模樣忽然有些驚悚:“你乾啥子,你不會見這個雲珠子厲害,真想殺一得一吧?”
“你想哪去了,”溫如瑾失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淺淡的笑意,“我是那種人嗎?”
風和頌選擇投奔他,自個兒都沒享受過什麼待遇,甚至隻是主公看重的公子手底下的門客,連個軍師都混不上,完了急吼吼地走馬上任,生產隊的驢都不帶這麼使喚的,他卻毫無怨言,溫如瑾就是曹操在世也不能那麼忘恩負義啊。
更何況他還不是呢!
他莫名其妙要殺風和頌,是腦殼子出問題了,還是嫌自己的名聲太好?
他隻是……
“隻是在思考他們之間能產生什麼樣的矛盾而已,就現在看來,這兩人的脾性相差還挺遠的……”
至少,風和頌十分平易近人,沒有雲珠子裝逼技術的十分之一。
不過,估計打破溫如瑾的腦殼子,他也想不到這兩人之間的矛盾,會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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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站在那茅草屋前,從大中午,等到了星星閃閃。
薛向明:“這不是午睡嗎?怎麼睡到了晚上,這是打算午睡連著晚睡一塊睡到明天嗎!”
他臉頰被神獸拍出來的淤青都快揉散了,這什麼蘭陵來客還沒睡醒?擱這兒表演睡神絕技嗎!?
站在廊下的中年男人虎目瞪著薛向明,這一路上,他最不爽的就是薛向明了,這樣一個跳來跳去沒有半分穩重的小將,那位公子也不管他一管嗎?
溫如瑾哪能管薛向明啊,這樣的場合,就是需要他的“不穩重”“不分輕重”,去打破僵局。
而後,身為主公的他,再出麵表演一番周瑜打黃蓋,向那位先生賠罪就行了。
難不成你還能說我不原諒他的無禮,你給我殺了你的得力乾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