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光啟這些人為何見到他今日如此激動?
秋風蕭瑟,黃土漫天,他們的淚眼卻無比的清澈。
或許也可以說,天下文人騷客,為何聽聞他收複了長安如此激動?
這些拿筆杆子的家夥們,罵人的時候能叫你列祖列宗歸為獸類,誇你的時候,那火候卻絲毫不會比罵人的時候差。
溫·戰神下凡·如·北辰星降·瑾不是傻子,他就算沒有感情的時候,也多少也能明白,更何況他如今已經能體會到各種情緒了。
溫如瑾好好地寬慰了一下邵光啟,讓一個郡守哭成這樣,真是罪過。
他回頭就發現了跟在邵光啟身後,同樣激動,甚至更加激動,卻一直辛苦地忍著不肯做聲的男人,溫如瑾忽地一笑,眼中有明顯的驚喜:“喬叔!”
喬成仁,便是曾經柏洛縣的衙役,對唐大虎有過不少的幫助,還曾想過要收養唐大虎的人。
見溫如瑾居然毫無架子,依然如同昔日一般喊他叔叔,喬成仁的眼淚一下子就飆了出來,他上前一步正要行禮:“見過公子……”
溫如瑾自然又攔下了他:“喬叔這是做什麼?”
他拉起喬成仁的動作十分大力,而態度也很堅決,他麵上有些薄怒:“喬叔!你我之間何須多禮?”
“禮、禮不可廢……”喬成仁都有些恍惚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當年隨意結緣的小乞兒,竟然會有今日的造化。
倘若早知如此,他又怎敢想要收對方為義子呢?喬成仁的心情複雜極了,又是激動又是酸澀的。
“喬叔儘說些客氣話,”溫如瑾瞪他一眼,自然而然地轉換話題,與他拉家常,“喬奶奶身體可還好?是我不好,近年來太過忙碌,竟無閒暇去看望老人家。”
“好,都好,公子怎如此說?您在外打仗,哪能想著我們?還能記得我們,我們就已經三生有幸了……”
雲珠子遠遠地看著這一切,心下一笑,甚好,公子並非不通人情世故隻懂打仗的人,她隻需一個眼神,就能斷定,那一行人裡頭,十個中有九個願意為她家公子上刀山下火海。
和故人敘舊了一段,邵光啟就擦掉了眼淚,向溫如瑾說明了大軍的安排,安營紮寨的地方選好了,也早就叫好了人熱鍋煮飯。
“事不宜遲,公子快快隨我入城吧,公子你是不知道,城中許多百姓,三更天就起了……”
溫如瑾順著他的話說:“秋收辛勞,是該起早一些,百姓都辛苦了。”
喬成仁忍不住插話:“這可不是為了秋收,他們都是為了見你一麵,早起是為了梳妝打扮。”
說到這些小事,喬成仁就放開了一些,甚至差點喊出了溫如瑾的外號“小虎子”。
邵光啟也跟著搖頭輕笑:“公子你是不知啊,前些日子南陽郡的脂粉都貴了十文錢!”
溫如瑾笑了一下,臉上有著因為百姓的熱情而產生的唏噓和感動。
與邵光啟騎馬並排的時候,溫如瑾也還在商量要事,路上還很長,不要把時間浪費了。
談到了正事,邵光啟臉上也就嚴肅了許多,他說:“公子所安排的,張先生都安排好了,這兩年我等四處尋覓公子所需的人才,大有收獲,尤其是去歲,我等還尋到了一個農家傳人,他極其善於耕種!”
“哦?”光是看邵光啟的表情,溫如瑾就知道那個人應該是個有本事的,他也就被勾起了好奇心,問,“那人姓甚名誰?”
“他叫寇懷準。”
嗯?
他叫什麼!?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啊……”溫如瑾沉吟著。
520:“廢話,你當然耳熟,季明誠介紹你去拜訪,結果你被人家老娘破口大罵,還被詛咒必然沒有好下場,自取滅亡,你還記得不?”
溫如瑾:“……”怪不得覺得這名字那麼熟悉。
邵光啟還在繼續介紹這個寇懷準:“此人風儀不凡,頗有談吐,家中唯有一老娘,其母也善解人意,極通人情世故,與吾老妻已成閨中好友。”
溫如瑾都快被逗笑了,寇懷準這是個什麼意思?
他在行軍打仗呢,壓根不知道自己交代下去的事情,邵光啟和張懷奇完成的細節如何,找到了些什麼人。
但是人家都找上門了,肯定自我介紹過,難不成他寇懷準,還不知道南陽郡太守是荊州長孫氏的人?
依照張懷奇那麼喜歡誇讚溫如瑾,他必然逢人就誇一誇自家小公子身負天命,寇懷準怎會不知道他們是長孫虎派去的人?
可是寇懷準明明知道,卻還是跟著走了。
溫如瑾:“……”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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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
秋風蕭瑟,天氣轉涼,野外草木搖落,院中白露成霜。
演武場的女子,將大刀舞得虎虎生威,一招一式,犀利厚重,不愧十年之功。
任雲瓊隨手將大刀拋給了伺候在一旁的親兵,接過侍女遞上的麻布,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這才問一旁的管家:“什麼事?”
“回稟女公子,是東廂房那邊的消息。”
豫州牧壓根沒有被冊封公侯,既然不是諸侯,不能稱公,那任雲瓊也不可算作是“女公子”,不過以她目前的身份地位,以大冀那支離破碎的禮儀正統,旁人這麼喊都是為了捧她。
東廂房,那就是任雲瓊給風和頌安排的住處,是整個豫州州牧府中,最好的院子了。
距離任雲瓊拿下信都,班師回豫州,這也才十來日,風和頌卻那麼快就有動靜了?
“是風先生準備辭行的事情吧?我知道了。”任雲瓊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準備熱湯,我洗個澡。”
管家欲言又止:“主公、主公……”
“怎麼?我爹這是舍不得人家走,打算把人強行留下?還是打算把人命給強行留下?”
任雲瓊這話說的不好聽,不,應該說是十分難聽且刺耳,但是管家卻隻能冷汗簌簌,不敢回應。
“行了,你先下去吧,看看風先生還有什麼需要的,都給我小心伺候著。”
風和頌可是以身犯險,引得敵人深入陷阱的,不然這一仗,不可能那麼快就結束。豫州能吞下信都,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可惜了她那腦子不夠精明的老爹,居然還似乎有點兒不太滿足?還想要更多?
任雲瓊冷哼了一聲,風和頌是好,頂級的謀士,高瞻遠矚,排兵布陣,無所不能,但是那又怎麼樣,得不到啊,她任雲瓊又不是沒有嘗試過要挖那荊州長孫虎的牆角是不是?
你看她舞刀弄槍,那多好啊,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她都敢誇下海口自己絕對行,由此可知,任雲瓊的鋤頭舞弄得應該也是不錯的才對。
可是那又怎麼樣,鋤頭舞得再好,也撬不動長孫虎的牆角,風和頌是一條心思要跟他到底了,就算他本人不在身側,長孫虎都請動了那什麼“蘭陵雲珠子”,風和頌也還是要終生追隨長孫虎。
那她任雲瓊能咋辦?真就把人殺了啊?那她成什麼人了?風和頌對她、對豫州,可謂仁至義儘,甚至有大恩的。
任雲瓊就算是挖人家牆角那都是堂堂正正地挖,她才不會使出那下作的手段去謀取風和頌的性命。
“進來罷,”沐浴後的任雲瓊慵懶地披散著頭發,招入了自己的親衛,耳語道,“安排些弟兄們,務必保護好風先生,將他安全送回荊州,明白嗎?”
親衛重重點頭:“明白,屬下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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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親衛離開,任雲瓊的貼身侍女端著乾帕子走了進來,一邊給任雲瓊擦乾頭發,一邊忍不住嘀嘀咕咕:“您真要送那風和頌回荊州?”
人才難得,何況是天才,就這樣拱手送回去嗎?
“不然呢?”任雲瓊的眼睛都沒睜開。
有些話,她不想說的太明白,風和頌既然敢來,或許說,那長孫虎既然敢放風和頌過來,那他們想必早就已經想好了功成身退的萬全之策。
現在好聲好氣、客客氣氣地把人給他送回荊州去,大家都是和和氣氣的好朋友。
依照任雲瓊所接收到的信息,那荊州長孫虎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屆時要是撕爛了臉,彆說會不會傷到風和頌了,怕就怕根本留不住風和頌,反而還給了長孫虎一個對豫州下手的名頭。
想到這些,任雲瓊就有些頭疼。
“哼,要我說,那長孫虎厲害,您就不厲害了?他拿下了長安,可您也拿下了信都啊!那什麼寧州,不也拿下了成都嗎?怎麼著我看著這風向,天下的文人墨客,全都在誇那長孫虎的?”
侍女嘀嘀咕咕的,為她打抱不平:“我看他們天天吟詩作賦,全都是在寫那長孫虎的,據說什麼佳句頻出,間或還有不少傳世之作,近日裡城中的紙價都上漲了兩成……”
“可把我氣壞了,他們為啥都不寫您!?我在心裡,您才是最厲害的!不寫您,怎麼也不寫一寫那寧州牧?那寧州牧這把年紀了還上戰場呢,不得仔細寫一寫嗎?就知道寫那長孫虎,長孫虎有什麼好,半大點的孩子!”
“住口。”任雲瓊懶得聽這些嘮嘮叨叨的沒有營養沒有價值的話了,她也懶得開解侍女,“你下去吧,好好反思。”
小小侍女,能懂什麼?
任雲瓊哂笑一聲,信都信都,信都比得上長安在華夏族人心中的地位?長安,是大冀的都城,也是大冀之前大秦的都城……兩朝六百年都城,你說長安多重要?
不過……那些個窮酸書生,真的是連個眼角餘光都不分一點給她和寧州牧嗎!?
是不是太過分了!任雲瓊磨了磨牙,信都沒那麼多的光環,但是也很難打的好不好!她也打得好辛苦的難道就沒有人知道嗎?她這一次胸口都被劈了一刀誒,怎麼這些個窮酸秀才就是不給她也寫幾篇,讚一讚她?
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