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留白不怕有人想收割他狗頭,雲珠子也不怕自己會徹底被溫如瑾厭棄,更不怕被棋子反咬的痛楚,她笑了笑,疏狂至極:“她越聰明,說明我識人的眼光越準確,不是嗎?”
所以,應該感到高興。要有能接受一切意外,能擔當一切可能出現的不如意的勇氣,否則不要去玩弄權術與人心,因為心態不好的家夥,是無法遊刃有餘的。
但是再如何遊刃有餘,不畏懼棋子反噬,雲珠子的心情也還是有些沉重了……
“穀主這麼鬱鬱不樂是為何?可是擔憂那位小公子發怒?”
女人懶散地搖了搖頭:“公子會答應的,因為這世間不會有比任雲瓊更好的人選了。”
更何況,任雲瓊居然敢這樣臨時反咬她一口,那就說明,任雲瓊有絕對的把握能夠說服公子。
也就是說,任雲瓊自信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而不需要雲珠子接下來的襄助,所以她才敢這般大膽地過河拆橋。
雖然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自信,但是雲珠子相信一個精明的人的判斷力,在這個判斷的方向與自己推敲的方向是一致的時候,雲珠子覺得這基本不會再出現其他意外了。
“既如此,穀主還憂心什麼呢?”
雲珠子倏地一笑:“因為公子不是個那麼好看透的人,你能猜到他會給我如何的懲罰嗎?我猜不到……”
多令人意外啊,她已經和溫如瑾相處了那麼長一段時間了,但凡換個人,在雲珠子的麵前,這人基本都成透明人了。可是事到如今,雲珠子居然完全無法猜到溫如瑾會有的反應。
雲珠子甚至覺得,溫如瑾是勃然大怒也好,是平靜地允許她放肆也好,還是隻字不提此事輕拿輕放……所有的反應,在她看來都是合理的。
這樣泛濫的、不精準的判斷,出自於雲珠子,出自於棋穀第三十三代穀主,這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而這不合理的出現,僅僅是因為公子這個人。
由此可見,溫如瑾這個人有多難以琢磨了。
“若是如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左右你如今得放手,”齊留白倒是覺得那位公子脾氣不錯,至少不至於會把雲珠子拉出去杖責個百八十個什麼的,“說起來,我記得那任雲瓊,也曾多次到棋穀求見,隻是穀主不見,如今發現這也是個有話可說的同類人,穀主可曾遺憾?”
“遺憾什麼?”雲珠子的聲音淡淡的,還帶著笑意,“穀主不能輕易出穀,不能輕易見客,這是規矩,我在遵循規矩罷了。”
“至於任雲瓊,早在她第三次來棋穀求見後,她便如願以償地與我交談過了,隻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我是她多年的筆友,情同姐妹,不過,她應該是不知那姐妹就是我吧?”說著,雲珠子就忍不住笑,“若不然,我是如何那般了解她的。”
原來如此。
齊留白看著她,有些怔怔的。
看著這個臉色蒼白無血色的女人,眼神複雜極了,有惋惜,有遺憾,有痛心,這是多麼聰慧的一個人啊,多麼高瞻遠睹的一個人啊,怎麼就……
“說起來,我聽了不少的傳言,說是那天降的神獸,頗為喜愛您,怎麼今日卻不得見?”
“比起我這樣心機重,城府深的人,神獸大人顯然更喜歡單純的無憂無慮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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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晚宴最後是在一片裝聾作啞、跳過此事的打哈哈中糊弄過去的,任雲瓊隻是暗暗地勾了勾唇,卻沒有絲毫絲毫不愉,也根本不打算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
憤怒之下的長孫靜姝直接拉著溫如瑾離開了那場宴席,這或許是她一生中做過最破格的事情了。
長孫靜孌在後邊追著他兩,一直到那通往後院的長橋邊,才追上。
“姐姐!”長孫靜孌氣喘籲籲地衝上來,一把抱住了溫如瑾的胳膊,“三弟,快,停一停。”
溫如瑾於是輕笑著停下,拉著長孫靜姝也將速度慢下來。
他們三人一同上了長橋,長孫靜姝有些沉默,看著她的臉色,長孫靜孌也不敢說話。
“大姐姐快莫氣了,”溫如瑾順手拍了拍長孫靜姝的背,“氣壞了身子誰替你去給那些傷亡的士兵發撫恤銀呢?”
長孫靜姝眼神複雜地看著溫如瑾,最終歎了一口氣:“三弟,你還小呢……”
是啊,在長孫靜姝看來,她弟弟還小呢。
長孫靜姝打一出生就是長女,長孫氏的要求有多高那真的不足為外人道也,她背負著大家閨秀中算是最重的包袱,對妹妹極好,看著妹妹長大的她,說是有娘親的心態也差不多了。
所以縱使溫如瑾在她麵前早早表現了過人的智慧,甚至眼界比她本人還要高,但是長孫靜姝看著那張稚嫩青蔥的臉龐,心中還是會一片柔軟的想著這是自己的弟弟,他還小,他甚至還沒有加冠呢!
長孫靜姝才多少歲?今年不過二十歲,她也隻是把溫如瑾當成半大的孩子罷了,可那任雲瓊都多少歲了!?快三十歲了,她居然想要嫁給她弟弟!?
她任雲瓊怕不是瘋了吧!
長孫靜姝那麼激動的原因,少不了她曉得的一些閨房秘密——諸如,某些寡居的、丈夫久久不歸的婦人,喜愛招一些十四五歲的小.孌.童貼身伺候自己,晚間還要進自己的閨房伺候……
雖然任雲瓊沒那麼老、長得也沒那麼不堪,但是在她提出“求嫁”二字後,在某一瞬間,任雲瓊的臉,在長孫靜姝的腦海中,就與她曾經在很多賞花宴詩會等等宴席上見過的那些雍容的老婦人的臉融合在了一起,而這些婦人身邊那些怯生生的小孌|童,則換上了她弟弟的臉——
所以,真就不怪長孫靜姝瞬間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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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一起走到了石氏的院子,石氏卻已早早派自己的心腹老嬤嬤在院子門口守候著了。
一進門,長孫靜孌是第一個開始抱怨的:“娘!你都不知道,那豫州的任雲瓊,瘋婆娘……”
石氏麵上依然帶著和藹熙恬的笑,將兩個女兒與溫如瑾一同拉近,她對溫如瑾說:“你莫怪你長姐,她是少時見了些不乾淨的東西,嚇壞了……”
說不出“心裡有陰影”“PTSD”這樣的詞語,但是石氏說的也差不多了。
大抵是當年他們沒有和長孫家徹底決裂的時候,參加過一次宴會,組織宴會的是大冀的長公主,一個有權有勢的貴婦。
這位長公主年過花甲,卻破喜愛漂亮的男孩兒,在她府中,養著一大群晚上也得貼身伺候她的男童,這些男童還更新換代極快——
某日春花宴,長孫靜姝就不走運的遇見了被更新換代的上一代小男童的——屍,在湖裡頭飄著,飄到了她麵前。
那屍自然不是生前那樣漂漂亮亮了,甚至是破破爛爛的,斑駁不堪的。
長孫靜姝差點當場被嚇瘋,自那以後,她就知道那些個高高在上的貴人“喜歡小孩子”,和她理解的喜歡小孩子,並不是一回事。
也就那時候開始,長孫靜姝厭惡一切“這種喜歡小孩子”的人,不限於是男人還是女人,她隻是長了見識,知道原來女人也有“這種喜歡小孩子”的人而已。
石氏安慰了女兒,又來安慰溫如瑾:“你的婚事,在我這兒是頂頂的要事,可不是三言兩語便能決定的……”
“若真要商議親事,你爹爹也得問問我的意思,”婦人溫柔地摸了摸溫如瑾的頭,“屆時,娘親可得知道你的想法,再與你父親商議。”
她這話是在給溫如瑾打包票,溫如瑾有決定權,她站在他這一邊。
倘若有一場婚事,長孫元正答應了,他不答應,那石氏也不會答應,石氏不答應,那長孫元正也不能獨斷。
“多謝娘親!”
這世上怕是沒有比石氏更開明的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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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將溫如瑾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回頭看默默無聲的阿旗和阿貞:“旗叔,貞叔,你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天色已晚,公子還要去哪兒?”
溫如瑾笑了笑:“去看看那幾個孩子。”
阿旗和阿貞對視了一眼,有些心疼公子的勞碌,但以他們的身份,實在不好開口奉勸什麼。
他們終究是沒有說什麼話,行了個禮,就率先拐道回溫如瑾的那個院子了,左右也不過就這麼幾個院子,且裡裡外外都有親兵隊來回巡查,並不會發生什麼嚴重的危機,他們先回去倒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不錯,自從長孫元正將自己這兩員心腹都贈予溫如瑾後,他們便時刻跟在了溫如瑾的身邊,阿旗和阿貞如今除了他們自己的小家以外,最常住的就是溫如瑾的院子的偏房。
他們原先好端端地跟著荊州牧,是一州之牧的心腹紅人,如今生生給降了不知多少級,變成了跟在公子身邊的人,如此還能保持心態不變,倒也是為難他們了,從無怨言,所吩咐之事皆能儘心儘力地去完成。
如此說來,他們也確實是能人,難怪長孫元正當初那麼看重他們。
520:“我以為你會先去找風和頌,通知他一下你要揭開崔家的秘密啥的。”
溫如瑾倏地一笑:“早晚都是要揭穿的,他又不傻,隻怕早就知道一切了,如今隻是在等著我,既如此,又何須那麼著急?”
“任雲瓊當中向你求嫁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唔……等她後招。”
是的,任雲瓊今日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拋出了一個引子,她最大的“誠意”,還沒有給溫如瑾獻上。
既然如此,那不妨再等她一等,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籌碼——
這麼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