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絕不可辜負自己(1 / 2)

皇宮,深夜,燈火通明。

易寒星將那個血條條的人拖曳著前行,動作十分粗魯,絲毫不留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特意走得很慢不說,還尤其愛在轉彎之時靠近那拐角,再猛地一個急轉,讓某個已經痛昏迷過去的人的身體猛撞牆角多次。

於是顧升明那本就並不“健康”的身體,被易寒星人為的加雪上加霜了。

易寒星將人拖到了禦醫署,在最外邊的大堂等待著裡頭的傅思無出來的期間,他慢慢地打量起了那些穿著白布服的禦醫和學童們。

所有人都在忙碌,整理分類那些瓶瓶罐罐、記錄各種他看不懂的東西……易寒星眼尖地發現了“禁止入內”的布簾裡頭,似乎有兩個人類的模具。

木製的模具等同大小,等同經絡,等同標上了人體穴位,不同的是:其中一具模具被以各種顏色的筆跡,注釋了很多密密麻麻,看不清內容的字跡,各處穴位上還紮滿了銀針,而且這具模具的經脈,很明顯比另一個模具的更加寬敞。

仿佛這具複雜至極的模具,才是重要的存在,而另一個模具就隻是作為對比參照物。

這怎麼這麼像……電光火石之間,易寒星忽然想起了練武之人的獨特之處。

他們會吸納天地之間的“氣”,而後讓“氣”遊走全身經絡,起初經絡會很痛很痛,後來在“氣”的反複衝刷之下,那滯澀的狹小的經絡似乎被打通和擴寬了。

而那具備紮滿了銀針標注了滿滿的注釋的模具的經脈,就比旁邊的模具更寬!

“砰!砰!砰!”是易寒星的心驚肉跳的聲音。

搖曳的油燈,燈光昏黃溫暖,可易寒星隻覺得一股陰寒之氣,自地底紮進了腳底板,而後沿著脊椎一路向上,直衝天靈感。

傅思無出來之時,便看到了一個冷汗淋漓、滿麵慘白的少年。

她掃了地上那不知生死的無臂人一眼,冷淡道:“人放下,你可以回去了。”

易寒星從那股被攝住心魄的驚懼中回神,再看傅思無之時,他的瞳孔都下意識地收縮了一下,這位當真是和江湖人不死不休了吧?

“你還有事?”傅思無已經讓人去拉他手中的顧升明了。

易寒星猛地掐住了自己發麻的掌心,讓自己定了定神,這才能開啟自己艱澀的嗓子:“陛下讓你留他一條命……”

這時候,他才忽然驚覺有什麼不對,空氣之中除了那濃鬱的草藥的味道,還有眼前這位禦醫之首身上的……血腥味!

剛從解剖台上下來的傅思無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了。你怎麼還不走,你也想留下來嗎?”

此話一出,易寒星立刻火燒屁股似地逃竄而去。

他是一息都不想多待,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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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京都無宵禁,但夜色已晚,繁華的東街也稀稀落落了起來。

沒有人逛街、大部分攤位都已收攤,便是連那些大酒樓都已關門了。

梅光臣便是這樣漫步在這空無一人的寂靜街道。

風度翩翩的千金樓樓主,麵上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笑意,跟隨他多年的小廝第一次見他如此模樣。

了無生趣的氣息在蔓延,令人絕望到幾乎要落淚。

小廝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主子,他很想說點什麼勸一勸主子。

但是想起茶樓裡的一幕——

那些堪稱恐怖故事一樣的說書,以及底下聽書的百姓都在同仇敵愾地吐苦水與詛咒。

苦澀、痛苦、恨意、悲哀、絕望……所有生命不能承受的極端情緒,交織成一片,如同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網住了那些躲在角落,偷偷聽書的“江湖人”。

小廝眼中閃爍過複雜與難受的情緒,他一想起這些,他就開不了口勸自己的主子。

一開始被那個什麼俜俠首領拉到茶樓,聽了那些狗屁不通的故事,他還劇烈地反駁說這些都是假的,但是他的抗拒以被趙婷玉直接卸掉了下巴作為結束。

等到天色漸晚,說書先生都要回家吃飯去了,故事也終於結束了,他的下巴才被接回來。

而他一直不曾說過話的主子,梅光臣這才緩緩地扭頭“看”向了自己忠心耿耿的小廝,語氣平和地問道:“你說這是假的,那你告訴我,千金樓之人外出行走江湖,打尖住店,無意損壞他人財物,如此種種,可都有給銀錢?”

小廝如同大白鵝被掐住了脖子似的,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哼哧哼哧了一陣,他才硬著頭皮狡辯:“我們千金樓的少俠,相熟的掌櫃很多,大家都是朋友,不計較錢財……至於,至於賠償損壞之物,那他們也沒說要賠償啊……”

“所以就是都不曾給過銀錢?”梅光臣打斷了他。

趙婷玉在旁邊抱著手臂,冷眼睥睨著他們,聽著這主仆二人的對話,她更是直接不屑地冷笑出聲。

小廝臊得慌,恨不得直接一頭撞死算了,可他的主子還在問——

“千金樓所出首飾頭麵,一一記錄在冊,皆有收錢,為何爾等出門行走,卻無需花錢?他人不需營生麼?”

小廝答不出話。

“你知道,我們千金樓的那些鋪子,都是從何而來的嗎?可是我父輩所購入或始創?”

“那、那些鋪子,好像都是各路富豪見前樓主俠肝義膽,自願送給我們千金樓的……”小廝說著也覺得沒有底氣了。

“自願,送的?”梅光臣笑著搖頭,笑容極為苦澀,那雙本便無神的雙眸更加暗淡。

“是祖輩父輩們強搶而來的吧?”靛藍衣衫的男子用一雙空茫的眼睛,注視著前方的血腥,“就像這些說書人說的故事一樣。”

“為此,他們是不是也殺了很多無辜之人?”

“我,我不知道,樓主,我真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樓裡與您在一起,我也很少出門的……”

“那你知道,千金樓周遭各村的村民,也都在給我們‘自願’交地租麼?這些地租都是管家在打理嗎?”

小廝:“……”他哭了,他真的答不上來。

但依稀中,好像真的在收各種農稅和地租,這都收了多少年了,大家早就習以為常了呀。

“千金樓的諸位,”男子頓了頓,“包括我的兄長們與侄兒們,是否……也曾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亦或者也曾濫殺,嗬嗬,濫殺、濫殺……罷了,我換個詞吧,他們可曾誤殺過無辜之人?”

“咕咚——咕咚——”是小廝艱難咽口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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