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眼下割到張一葉這裡,突然就這麼正式和高大上了,所以有文化是真的可怕。
順便跟著路榮行混也很有意思,他能把同樣的字拚出不同的意思,關捷每天都在實力發問,這樣也行。
一頓飯下來,三人說出來的話比吃進去的米多。
張一葉聽他們說了點為愛學習的經曆,真情實感地羨慕了一瞬,因為這種同舟共濟,朝同一個方向奔去的緣分有點稀有,起碼他就沒能遇到。
雖然眼睛還沒能習慣,他倆有時突然就對著傻笑的畫麵,但張一葉心裡還是很想祝福他們,覺得都是很好的人,理應有個順利幸福的以後。
結賬出來的時候,張一葉總算等到了向機器人提問的機會。
但聽了一腦門基佬的故事之後,他已經完全不記得雙草醚了,隻是蹲在機器人跟前,孤獨寂寞冷地來了一句:“小奇,你覺得今年暑假結束之前,我能找到女朋友嗎?”
小奇開始閃光和沉默,用這個僅有的單一模式表達起了“它”的無語。
機生那麼長,碰到幾個奇葩也正常。
——
劉白那邊是路榮行全權說開的,關捷半點都沒參與,作為他第一個坦白的親友,張一葉的反應毋庸置疑,讓他感受到了善意和鼓勵。
不過這些好意都是有限的。
對於這兩位突然就搞在一起了的這件事,張一葉委實需要時間適應,對此他在回去的出租車上,擠在後排上,和路榮行、關捷進行了約法三章。
第一二三章概括總結起來,其實就是一個意思,暫時不要在他麵前卿卿我我,如果忍不住,那就彆叫他一起玩耍,大家先繼續當一段時間表麵上的好兄弟。
路榮行和關捷都不是秀恩愛狂魔,這要求就算他不提,兩人原本也沒打算秀給他看,所以幾乎沒什麼約束力。
約束完了彆人,張一葉又當又立,嘴裡說不想看兩人的親密戲,眼神又忍不住偷偷往他們身上瞥,說到底心裡對同性戀還是好奇。
關捷其實什麼都沒乾,就是在車窗和路榮行的肩膀之間兩邊靠,來回凹舒服一點的坐姿。
所以對上張一葉窺探的視線,他心理上不虧,氣勢就不慫,嘻嘻哈哈地挑釁道:“看什麼看?”
張一葉口是心非地嗤他:“看你長得帥唄。”
關捷剛要互吹你也老帥,路榮行突然插話說:“那你不能再看了,我不同意。”
張一葉看他嘴上管的寬,身上紋絲不動,不屑爭辯地對他豎了個中指。
關捷因為那句“不同意”,靠在椅背上哈哈哈。
回到大院的時候有點晚了,張一葉就沒跟著下車,留在出租上,讓師傅送他回家了。
晚上路榮行的任務就是填好誌願單。
其實他就想去F大,文科方麵的專業都行,他哪個都有點興趣,都可以讀,不過為了讓父母放心,他還是裝模作樣地填上了第二、三誌願。
關捷沒參與他這個誌願單的事,尾巴一樣跟著關寬,一臉乖覺地說:“爸,我想要個帶鎖的鐵皮櫃子,鎮上的師傅打不打得出來?”
“那得去看看,”關寬性子溫吞,但對孩子的事非常上心,說完就推出摩托車,載著他去了鎮上做鋁合金門窗的老板家。
老板的家也是工作室,一家人正在吃晚飯。
關寬上去給老板發了根煙,鄉裡鄉親的也不見外,老板端著碗給他們爺倆拿了椅子,相關不相關的人都慢慢聚在這個門口,聽關捷橫豎一通比劃。
最後老板聽完了笑道:“搞不成,那些個鐵皮不耐燒,你得找更厚的來焊,那樣量少價就高了,你還不如直接去買個成品。”
關捷得到結論,也沒能立刻就走,陪他爸和人嘮嗑,一直嘮到天黑透了才回院裡。
路榮行已經填好了誌願,開著電視在沙發上看書。
關捷洗了澡,抱著半拉西瓜溜過去,邊吃邊跟路榮行閒扯。
路榮行被他用勺子塞了口瓜,咽完仍覺得滿口清甜:“你明天還跟我一起去市裡嗎?”
關捷低著頭在瓜皮裡儈西瓜子,頭也沒抬地說:“我不去了,我媽讓我在院裡或者柴房裡找個喜歡的疙瘩,她好讓泥匠師傅來給我砌個做實驗的窩。”
路榮行應了一聲,覺得他的西瓜挺甜,自顧自從書桌上的杯子裡拿了個鐵勺,加入了他的挖瓜大業。
吃完西瓜,汪楊又在外麵慫恿他們喝酸奶,因為保質期快到了。
路榮行起身拿了兩盒進來,關捷這時還喜歡舔瓶蓋,蹭得嘴角外麵掛了點白糊。
路榮行看見了,抽紙都揪到手上了,臨時改了主意,湊過去拿嘴唇印了下他的嘴角,給他抿掉了。
翌日路榮行和張一葉回了趟學校,去網上填報各自的誌願,關捷留在家裡搞勘探。
他興致勃勃地在院裡圈來圈去,腦子裡的參照模型是學校裡的實驗室,但家裡顯然沒那麼大的地方供他霍霍。
路榮行回學校填完誌願,又去銀.行辦了張電子口令卡,中午回來發現他已經圈好了自己的地盤,位置和大院裡家裡養雞的雞窩差不多,於是回家就給他用粗體字蒙了個門牌,叫做關神的龜舍。
關神熱愛低調,同時覺得這個功能牛頭不對馬嘴,在沙發上威逼他重寫。路榮行不吃這套,咯得他滾來滾去地叫爸爸大哥高抬貴手。
因為龜舍不大,還有一麵是原來的院牆,鎮上的泥匠手腳利索,紅磚運來之後,當天就封好了雛形,隻等水泥乾透了上門上窗。
關捷對它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歸屬感,每天都很有盼頭,希望可以早點搬進去倒騰。
路榮行研究好了網購的事,下了幾本書,等著它們寄到。
期間路榮行的奶奶有過幾天的食欲不振,一家人都有點緊張,怕她這是大限將至的征兆。好在三五天過後,她莫名其妙又恢複了食欲,還跟路榮行說想吃豬油餅。
路榮行就天天早起給她買,除了目標其他的餅也買,這個掰一點、那個掰一角,看她有沒有喜歡的。
到了7月16號,班主任打來電話,說是第一批的錄取可以查結果了,路榮行載著關捷去了趟網吧,汪楊等不及,騎著小電驢緊跟在後麵。
他開了台機子,第一遍輸入的時候,係統因為網絡繁忙,彈出了一個“請您稍後再試”的對話框,給關捷和他自封的丈母娘都緊張得夠嗆。
第二遍才慢慢地轉開了,F大、曆史專業後麵的“錄取”讓兩小一大的三個人同時舒了口氣。
雖然網頁上麵提示,最終的錄取結果以實際通知書為準,但看見查詢結果的大家都默認這事已經是鐵板釘釘。
按照市裡的習俗,孩子上大學了,得擺個宴席通知親友共享這份喜悅。
汪楊忙不迭地回家張羅去了,大搞封建迷信,請風水先生拿捏了一個8月份的日子。
隔天是路榮行的生日,但宴席根本趕不及,汪楊美滋滋地忙前忙後,訂了個很貴但是不大的蛋糕。
路建新杵著拐杖親自下廚,燒了一桌子硬菜,一家四口吃了頓午飯,下午汪楊還想帶他們爺倆去市裡買衣服。
他們家吃飯,關捷不方便參與,路榮行一個上午都沒看見他的人,想著衣服其他時候也能買,而且他爸目前行動也不是很方便,就想宅在家裡安靜地搞個對象。
於是他婉拒了汪楊的心意,到隔壁沒找到關捷,打了個電話才發現,人在靳滕家裡窩著。
路榮行連忙騎車過去,車把上還掛著半拉蛋糕,他到了靳滕家,那兩人還在吃午飯。
靳滕盯了他幾秒,笑道:“我估計你是吃過了,要不要再添一口?”
路榮行在家被他媽都快塞成實心的了,拉來把椅子往桌邊一坐,動手給他倆拆甜點:“吃不下了,你們吃吧,不用管我。”
關捷卻沒法忽視他,因為看見蛋糕就有點想吃。
路榮行把剩下的蛋糕切成兩半,看見他那個沒出息的樣子,下意識就拿叉子去挑,挑起來要往他嘴裡送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這是在靳滕麵前,連忙頓了一下,又把那塊挖起來的缺角放回了三角塊上,用手指抵住紙盤子,摁在桌麵上推給了他。
期間靳滕一直在用餘光看他,不過路榮行一瞥過來,靳滕的視線就不動聲色地移開了。
下午靳滕拆了盒茶葉,三個人對著電視喝了一肚子水,忘了扯的都是什麼淡,回過神時針就悄悄地溜到了晚飯時間。
這次靳滕一改以往的體貼作風,說:“你倆晚上就在我這兒吃吧,咱們小團體也慶祝一下。”
關捷不可能有意見,沒立刻點頭,拿征求意見的眼神去瞥壽星。
路榮行沒有生日一定要和父母一起度過的習慣,靳滕難得要求,他答應的也很爽快。
靳滕有了客人,起身就去廚房裡摘切洗涮。
關捷勤快得像個店小二,忙前忙後地幫手,路榮行在這兒的地位不如家裡高,他要幫忙,也沒人跟他客氣,三人就一起開著燈的廚房裡忙。
室外的天色徐徐暗沉,黑夜的感覺慢慢明顯,廚房裡滿是真實和虛無的煙火氣。
靳滕明顯是早有預謀,煮了路榮行愛吃的魚,也拌了關捷喜歡的粉絲,在夜空裡的星星露出行蹤的時候,三人終於坐上了開飯的小飯桌。
靳滕提了三罐易拉罐裝的啤酒,往他們一人麵前放了一罐,眸色幽深地笑道:“今天比較特殊,咱三喝一杯,你倆可以嗎?”
路榮行雖然沒感覺特殊在哪裡,但還是點頭拉開了易拉罐。
靳滕的動作最快,率先將鋁罐懸在了菜碗上方,看著對麵的兩個孩子,有點唏噓,但又挺自豪地說:“今天小路過生日,想去的大學也考上了,最高興的應該是你,不過我跟關捷也挺開心的,來,走一個,恭喜你。”
路榮行舉罐,和他們在桌子中間“哐”了一下,然後抬頭喝了一口。
喝完靳滕催他倆吃菜,路榮行吃了一小會兒,總是比關捷懂人情世故,在桌子底下拉了他一下,等關捷看過來,衝他指了下易拉罐,然後拿住站了起來。
關捷會意,有樣學樣地站了起來。
路榮行沒少對靳滕說謝謝,但那些語境都很尋常,不如端著酒這回鄭重,他永遠感謝這個年輕的長輩。
說得矯情一點,靳滕是他許多價值觀上的啟蒙老師,這人教會他不要拿刻板印象看人,不要人雲亦雲地站隊,這麼多年以來對他們關懷備至,是一個完全值得坦誠相待的特殊存在。
路榮行不想對他保有秘密,因為他心裡知道,寬容如靳滕,不可能歧視他們。
他其實很想鞠躬,但最後又沒有擺那麼大的陣仗,隻是很尋常往前麵欠了下上身,將易拉罐壓得比靳滕的罐口低,湊過去碰了一下說:“老師,謝謝你,又準我和關捷蹭了頓飯。”
“我們以後還是會經常來蹭飯的,不過不以鄰居的身份來了,以……情侶的身份過來,您覺得可以嗎?”
因為在意,路榮行還是有點緊張,所以稱呼不自覺從“你”升級成了“您”。
“可以啊,”靳滕的語氣溫和帶笑,和藹得像是三月的春風,他並不意外地說,“我知道你們是情侶,關捷上午跟我說了。”
路榮行愣了一下,猛地轉眼看向了自己的情侶,心想怪不得他上午不見人影。
關捷剛好看著他,笑眯眯地接住了他驚詫的目光,對他得意地比了個剪刀手。
他的禮物靈感已經在開始談戀愛之前透支了,今年沒有什麼新鮮的禮物,隻有靳老師的一份支持,還有一個還沒拿出來的小蛋糕。
而且9月份開學了,他要和路榮行出去租房子,自己家這邊,學校但凡有寢室,肯定是不會給他開這麼奢侈的條件。
所以關捷的禮物就是他的小金庫,都給路榮行好了,拿去湊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