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番外四 大學(1 / 2)

險道神 常叁思 16385 字 9個月前

上午關捷支支吾吾老實交代的時候, 靳滕其實是愣了一下的。

他隻是個普通人,擁有尋常的七情六欲, 會笑也會所料未及,但卻不會因此嫌惡或發脾氣,因為好些年以前,是他親口跟關捷說烏龜的錯甲不是病。

隻是靳滕萬萬沒想到, 他的兩個寶貝學生, 如今也背上了世間的一種“錯甲”。

說實話,靳滕的第一反應是擔心,擔心他們會被投以異樣的眼光,會遭遇到家庭的橫加阻攔, 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壓力而吵架……

但對上關捷謹慎又清透的目光,他又驀然回過了神來。

關捷之前要參加競賽,他也曾用結果失敗論掃過孩子的興, 後來事實證明是他看輕了敢作敢為的潛力。

秉著吃一塹長一智的原則, 靳滕這次克製住了想要潑冷水的、自以為是的好意,暗自告訴自己,不要這麼杞人憂天。

很多人都說同性戀要走下去很難, 可這個群體裡的所有人, 怎麼可能全部都隻有一個叫做“黯然分手”的結局?當中必然有不難的家庭,隻是或許他們未曾炫耀,而人們又不曾鼓吹而已。

既然如此, 他的學生, 為什麼不能成為白頭偕老的幸運之子呢?

關捷和路榮行雖然還小, 但他們不會在這種事上胡鬨,相反他們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實,靳滕用親生的老師濾鏡看他倆,總覺得他們是全世界最好的下一代。

所以短暫的沉默過後,靳滕隻問了關捷一個問題,他說:“我要是不支持你們在一起,你怎麼辦呢?”

關捷沒有路榮行那麼霸總,沒膽子說不支持就開除你的老師籍。

但他顫了下眼睫毛,任細微的錯愕和傷心在臉上一閃而過之後,最後還是笑起來,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威脅道:“不支持我們就聯合起來給你洗腦,洗到你連自己姓什麼都不記得為止。”

這話雖然不正兒八經,但靳滕聽出了他的決心,連為什麼都不問,就要和路榮行一致對外了,靳滕不知道該說他是未經世事不懂難處,還是勇氣可嘉,敢孤身挑釁世俗和常規。

但不管是哪一樣,靳滕都喜歡他這個堅定自己不動搖的作風,和氣地說:“那你們洗吧,我看我什麼時候能失憶。”

然後不等兩人努力來洗,一上飯桌他就自己自動清洗了記憶,端著個鋁皮罐過來碰杯。

“我也不祝你們什麼長長久久的了,”靳滕說,“能走多久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呢就希望你們順順利利,早點成為一家人吧。”

路榮行尊敬又感激地碰了一下他的罐子,笑著糾正道:“謝謝老師,不過不是‘你們’早點成為一家人,是‘我們’。”

關捷被“一家人”這個字眼激得莫名感動,不善言辭,隻好激動地湊過去duang了一下,先乾為敬了。

小年輕對於戀情,可能並非有意,但又確實能給人一種炫耀或秀的感覺,說開之後,路榮行和關捷不再掩飾真我,眉來眼去、動手動腳,鮮活可愛得令人羨慕。

靳滕將他們的小動作看在眼裡,眉眼一垂,久遠的記憶像是被石子驚擾的淺水淤泥,如絮似霧地從腦海深處滌蕩了起來。

他上學那會兒,成績和路榮行升入高三之後的狀態差不多,在校排前幾,但當第一的次數不多。

從初中到大學,學校裡間或也有人給他遞情書、截胡表白,靳滕都相繼婉拒了。

他長大的城市是省裡的教育重點區,成績好的學生一大把,學習氛圍也濃,那時候談戀愛的人不多,談起來沒有現在這麼明目張膽,都難得聞到戀愛的酸臭味,羨慕就也無從談起。

靳滕大概是比較慢熱,家裡的事也比較多。

他的家嚴格來說,在當年不能算是單親,靳滕的雙親都健在,隻是母親選擇了離開這個沒什麼錢途的家。

她是那種物質需求有點重的女性,這不偷不搶,根本沒錯,隻是她嫁的老公是個截然相反的類型。

靳父是個過於慷慨的人,他其實並不吝嗇,反而有點樂善好施,所以每次想要滿足媳婦要求的時候,才發現錢包裡的錢忽然又不夠了。

兩人常年冷戰,他媽單方麵的發難,他爸能不吭聲就不吭聲,靳滕年少的時候也許是有點冷漠,心裡總希望他們快點離婚。

他的性格有點像他爸,爺倆覺得一個月不添新的日子尋常,靳滕的媽卻難以忍受,所以兒子的10歲一過,她就借著走親戚的名義,再也沒有回過這個清貧的家。

她離開之後,靳父不知道是還在等她,還是對婚姻失望了,一直沒有再找。

家裡就他一個人,靳滕上大學的時候,他腿上又長了個瘤子,反反複複地潰爛,靳滕動不動就得翹課回家照顧他,所以一直到大學畢業,都沒能清閒下來,遇到讓他怦然心動的少女或少男。

大學畢業之後,靳滕不放心他爸一個人在家,那時大學生比較稀罕,父親年紀也大了,靳滕不想增加他的經濟負擔,放棄了讀研的機會,進老家的高中當了數學助教老師。

後來的經曆證明,當年他要是沒有回去,就好了。

他在那個高中遇到了一個性向也是男的學生,隻是這學生不夠幸運,既沒有遇到他的關捷或者路榮行,父母也不如關、路兩家的開明。

靳滕對他其實沒有特彆好,當年他心裡其實也有不少審視和觀察,但比起大部分人,他的“研究”要隱蔽和克製得多。

然後這學生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就迷戀上了他,靳滕對此很困擾,他找這個學生談話,表明自己喜歡女性,和他沒有可能。

這學生除了有點孤僻,其實還算聽話,也能講道理,他承諾自己會去喜歡彆人,讓靳滕不要歧視他。

靳滕說好,但一個還沒成年的學生,根本控製不住他的感情,所以這學生向家長坦白,隨後休學,自願被送去了心理治療中心。

等在出來的時候,他或許就已經不是他,而是一種恐懼的奴隸。這學生性格大變,平時能不抬頭絕不抬,看著儼然窩囊,似乎誰都可以踩上一腳。

古怪的人在集體之中,待遇通常都不會太好,這學生在寢室裡受了些氣,在扭曲的心態放大下,就變成了小本本裡記著的仇。

但他這個本子裡又不止記了仇,還記了靳滕對他的關照。

關照隻是老師對學生那種平常的問候,不過被他自行放大編排,就成了某種看似“兩情相悅”的互動。

兩個月後,頭伏的炎熱席卷了校園,一場更為炙熱的大火,也燒糊了這間男生寢室。

這起事故死傷慘重,一度連續見報和上電視,導致在真相未明之前,揣測和謠言飛得漫天都是。

靳滕在短短地幾天之內,身份變了一樣又一樣,從光榮的人民助教,迅速變成了被強烈譴責的“縱火犯”的老情人,快得讓他自己都目不暇接。

人們似乎愛看這樣的戲碼,任憑靳滕和同事、領導們怎麼解釋也無濟於事,死者的家屬還衝他的臉上吐痰,連同同事們一起罵。

魏鬆青就是這天來采訪他的攝影記者。

靳滕恍恍惚惚地現在過去裡,其他的片段都有點模糊,隻記得這人扛著個不小的黑色裝備,問了半天都沒能在家長的謾罵裡插上話,表情從皺眉變成火氣外露,好像也不過幾分鐘的事。

那口痰猝不及防地噴過來黏在了靳滕臉上,帶著各種細菌,以及比細菌更可怕的惡意。

靳滕難以忍受地閉了下眼睛,剛想抬袖子去擦,家長的另一句話就逼了過來。

她連問帶撲地問靳滕:你這個變態,為什麼不去死?

靳滕冤枉得已經麻木了,立刻睜開看了她一眼。

不過他沒能直接立刻地看見她,因為那個不認識的記者突然擋在了麵前,靳滕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聽見他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場合裡字正腔圓地說:“女士,誒誒誒,女士!您好,我是直州日報的記者,現在想占用您寶貴的幾分鐘時間做個采……”

話沒說完,女士尖銳地喝斷了他:“說了不接受采訪不接受采訪!你是聾了嗎?走開啊!”

就連試圖對他釋出善意的人,也會被餘怒波及,這就可想而知,靳滕的青春過得有多慌亂。

他其實沒有吃過愛情的苦頭,但因為這個經曆,一直有點怕這個東西。

還年輕的時候,他被所謂的愛情的糾纏,老老實實做人,卻平白惹了一身腥,現在的生活又足夠安穩,仿佛多誰都是動蕩和麻煩因子,靳滕覺得日子一直這麼過下去就好。

但這並不妨礙他以莫須有的過來人身份,欣賞愣頭青們的蹩腳戀愛。

關捷就是長兩張嘴,都鬼扯不過路榮行,不過他擅長耍賴,也不吃虧。

考慮到他們還要騎車回家,靳滕吝嗇地一人隻給了一罐啤酒,吃完又意思性地一人切了一口蛋糕,就放戀人小組回家了。

騎到一半,關捷突然說:“路榮行,停一下。”

路榮行刹住車,看他單腳撐地地停在旁邊,接著抹黑朝自己伸了下手。他以為關捷是想牽手,抬臂一接,抓住的卻是一個攥起來的拳頭。

這個拳頭碰到他的掌心,才在黑暗裡慢慢鬆開。

路榮行先是感覺到自己接到了一個長條形的小紙塊,接著才聽見關捷樂嗬嗬地說:“來一家人,雖然有點晚了,但是禮物給你,生日快樂。”

什麼東西,這麼小,還搞得這麼神秘?

路榮行好笑地在心裡嘀咕了一句,拿指頭搓了搓紙塊,隨後就著黯淡的天光移到眼皮附近看了看,這才發現貌似是一小疊毛爺爺。

他不有錢也不太缺錢,所以關捷的錢送得他莫名其妙。

路榮行沒有展開了數張數,問了才知道關捷的打算,心裡一邊覺得他傻,連私房錢都上繳了,一邊又將捏著錢的手搭在他頭上,勾過來在他腦門上啄了一口,然後愉快地笑道:“謝謝家屬賞錢花,我現在就很快樂。”

其實租房隻是他單方麵有需求,他要放琴和練習,要是室友好相處,應該還是會住寢室。租房差不多就是練琴室,路榮行其實還沒開始打算,但盤算裡的付費環節裡原本沒有關捷。

可現在關捷先擺出了態度,要和他同甘共苦,這個舉動在某種意義上提醒了路榮行,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以後的各種規劃也會慢慢合流,讓兩個人的路慢慢變成同一條。

頭頂樺樹裡的蟬嘶鳴正歡,水麵上間或也飄著幾隻若隱若現的螢火蟲,再往上繁星遙掛天邊,昭示著又一個明天即將來臨。

翌日上午,路榮行拿著身份證去銀.行辦了張新卡,把自己房裡這兒壓一張、那個口袋裡夾一張的零花錢收拾出來,連同關捷的700多塊錢一並存了進去,自己留了存折,把卡和密碼給了關捷。

關捷之前在外麵集訓,一直蹭的是老明哥的卡,自己都還沒擁有過,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之後默記下了卡號,溜回自己的小黑屋,將它壓在了獲獎證書的下麵,還像哄孩子睡覺似的拍了兩下。

路榮行起名的龜舍的牆壁糊上了水泥,李愛黎覺得又不是什麼公主的實驗室,不用整那麼精致,所以牆不打算刷了。

關寬卻粗中有細地覺得,不刷裡頭顯得黑,跟學校那種窗明幾淨的環境差距太大,承諾休工的時候自己給兒子刷。

關捷雖然感謝他的爸爸,但是急著進去當實驗狂魔,等不了地自己去五金店買了塗料和工具,穿戴上草帽和罩衣,搖身變成了粉刷匠。

攏共隻有一套刷子,路榮行也懶得穿穿脫脫,就沒參與這項勞動,心血來潮摸出相機給關捷拍了幾張照。

關捷渾身到處都滴的是塗料,形象十分土老帽,警告了他很多次,不許他拍。

可惜路榮行不聽,撐著長腿踩在門檻上,坐在椅子上照樣提著相機當獨眼龍。

關捷管不住也就不管他了,隻是第一次聽見背後再次“哢嚓”的時候,反手在後麵豎了個中指。

完了路榮行大概是愛他愛得不行,連垃圾手勢都要抓拍,關捷受他乾擾,自己的地盤都搞豆腐渣,因為不夠專心,幾麵牆刷得坑坑窪窪。

這天他在裡麵刷,路榮行在自家的雜物房裡翻出一個壞掉玩具木房子,起了釘子拆出一片小算盤大小的薄木片,慢悠悠地用手動鑽旋了個掛眼,上了兩遍清漆曬乾之後,難得提起字寫得並不好看的毛筆,給關捷寫了個分成三行的小掛牌。

實驗室/藥品危險/禁止入內。

墨水乾透後他繼續上清漆,關捷不知道什麼時候摸起了魚,也不管塗料乾沒乾,從裡麵扒著窗台,頭探出來看他刷漆,邊瞅邊笑,覺得他雖然不如自己,但也有一丟丟能乾。

張一葉在家適應了幾天,等來了自己的一誌願後實在是閒,上午、傍晚不熱的時候繼續扛起了電燈泡的大旗,隔三岔五就往院裡躥。

三人照樣不是看電視就是扯淡,再沒事張一葉就請他倆去泡網吧。

關捷開始不願意去,不知道是誰給他灌輸的認知,去網吧的都是不良少年。

但是去了一回他就上癮了,張一葉在鍵盤跟前捶dota,他貓著腰坐在扶手上當聲援,一疊聲地催:“快快快,放大招。”

張一葉被他催得心慌,手忙眼亂地抱怨:“快屁!你就會放大招!草,你彆坐我這兒,去跟路榮行看電影不行嗎?”

路榮行看得都是些什麼鬼,關捷從百忙中抽空看了一眼,瞥見一堆非洲土著,連忙頭也不回地紮回了張一葉的屏上。

第二天路榮行就不泡了,網吧裡煙霧繚繞,嗆得他有點喘不過氣,他更願意在家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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