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都亂了起來,瘋馬闖入鬨市,踢死了兩個人,坐在馬背上的賢王獨子摔斷了脖子,一命歸西。
許多攤位被瘋馬撞飛,又被來來往往的士兵踩成了汙泥。昨日還在賣炸糕的人,一轉眼成了冤魂。
人命分貴賤。坐在馬背上的世子被摔死,賢王發瘋地找凶手,一條條的人命給他兒子陪葬。而死在馬腳下的兩個販夫死便是死了,無人為此負責。
兩日後,本該鬨哄哄的市區寂靜無聲,賢王的怒氣還沒有平息,地上的血跡還沒有消失,小商小販不敢出門。
屍體已經在街上躺了兩日,無人收屍。兮娘帶著穆月幫忙收了屍,送回他們的老家。穆月看著泣不成聲的老人和懵懵懂懂的孩子,眼底多了兔死狐悲的蒼涼。
夜濃,月明。
穆月坐在小棗樹旁,看著皇城的方向。
兮娘抱著熟睡的小女兒,坐到他對麵。
兮娘:“你在想什麼?”
穆月聲音縹緲虛無,“我在想,妹妹的命會不會在以後的某一天也像他們的命一樣輕賤?”
“不會,無論你們任何一個人出了事兒,娘都會給你們報仇,不管什麼皇子皇孫。”
“到那時已經晚了。”穆月摸自己的臉,滿眼的嫌惡,“它會給妹妹招禍。”
兮娘的心泡在了黃連罐中,酸澀苦楚,低頭看著女兒,輕若無聲,“你不要動,讓娘想一想,娘給你找一個萬全的法子。”
十日後,正西街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鬨,仿佛十日前這裡沒有冤死的兩人。
不到午飯點,穆大林和穆七林回來,身後跟著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
老人顫顫巍巍地從胸口裡拿出一塊碎銀還給兮娘,“官家給了賠款。”
兮娘:“賢王?”
老人搖頭,“長公主。”
兮娘凝眉,想起小時候跟著爹去貴人府裡看到的嘴臉。長公主憐憫他們,可也打了賢王的臉。喪子之痛可以讓人癲狂,什麼都不顧。她叮囑老人道:“您帶上孫子馬上離開這裡,不要讓人知道你們去了哪裡。”
老人知曉誰是真正為他們好的人,“我這就走,不回去了,家裡兒子做生意租的房子也沒值錢的東西。”
穆大林得知他們要去投奔孫子的姑姑,找了一家他護過鏢的可信商隊,讓老人和小孩喬裝一番當天跟著商隊離開了汴都。
穆大林回來後,柳娘擔心地問他為什麼回來這麼晚,是不是路上遇見了什麼事情。穆大林解釋,他送老人去商隊時有人在暗處跟著,他不放心,一直送老人出了汴都,沒人跟著老人了才回來。
兮娘看向長公主府的方向,垂眸遮下眼底的幽深,心裡已有了決斷。
柳娘聽了兮娘為月兒做的打算後,心神不寧了一夜。每次他們帶月兒出門都膽戰心驚,他們能想到的喬裝都用上,還會被一些浪蕩的貴公子哥盯著看。她帶過一次後就不敢再帶月兒出門了。大林粗心,他們不放心他帶月兒出門。七林腿腳不便,護不住月兒。隻有兮娘能帶著月兒出門了。月兒是男孩,一直關在家裡,躲躲藏藏的,算個什麼事呀。
柳娘憂心忡忡,一大早拉兮娘到廚房裡說話,“非要這樣嗎?我們還可以送月兒讀書考學。”
兮娘搖頭:“他是我啟蒙的,認字速度比其他幼童慢。我送他去族學裡正經讀了兩年書,他讀的很刻苦也很辛苦,先生勸他回來學些其他營生。”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都太慢了,他已經張開了。”
穆月抱著妹妹站在門口,看著她們,臉色死白。
柳娘出去,關上房門。
兮娘握住他的手,輕聲問:“你喜歡長公主嗎?”
穆月沉默,冰冷的手慢慢握住妹妹的手,汲取妹妹的溫度。
“娘找到辦法了。”兮娘取走他貼在手腕的刀片,捧住他的臉,“不要傷害它,這將成為你的依仗。”
穆月抱緊妹妹,低頭對上妹妹水靈靈的大眼睛,快要淹沒心臟的自厭退潮,留下粗糙醜陋的砂礫和一顆瑩白圓潤的小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