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青樓美人如雲,美在皮囊。柳娘成為青樓花魁,美在鮮活,年少時一顰一笑都是韻味。老鴇說她這般的美人即便成了半老徐娘,也會有恩客上門。

柳娘抱著嬋嬋,輕柔搖晃著,眼前似乎還能看見老鴇的慘死和青樓的大火。

兮娘讓她教給月兒的便是這一顰一笑的靈動素雅。月兒已有美人皮和美人骨,隻缺眉眼間的情態和一舉一動皆可入畫的氣韻。從刻意的模仿到自然的流露需要時間去一點點雕琢。她在樓裡被棍棒打磨了十年,兮娘隻給了月兒兩年的時間。

四目相對,柳娘看到了穆月寂若死灰的眼神,眼前逐漸迷蒙。她想起了那個黴跡斑斑的青樓地下籠,每一個這般眼神的姑娘都沒有走出地下籠。

柳娘手腳冷顫,抖著手撥弄領口。

小嬰兒嚶嚶咿咿,柳娘一個激靈,鬆開被她揉搓的領口,低頭看嬋嬋。嬋嬋看著石磨,水亮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白白嫩嫩的小臉蛋全是驚訝。

柳娘看向石磨,石磨上擺放著一盆靈芝。靈芝是大林在熊洞裡發現的,堵住洞口養了十二年,早晨挖出來給兮娘做安神膠。兮娘和七林一塊出攤賣蔥油餅,還沒有回來,這盆靈芝就暫時放到了這裡。

穆月看了一眼靈芝,回頭盯著妹妹看。這是妹妹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他不眨眼地看著,牢牢地刻在心裡。

柳娘和穆月看著嬋嬋,嬋嬋看著靈芝,還和靈芝咿咿呀呀地說話。

穆月抱起妹妹走到靈芝前。嬋嬋一手抓著哥哥的頭發,一手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小手指,輕輕地碰一下立刻收回來。

小嬰兒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烏溜溜的靈芝,攢了好多天的力氣快速流失,眼睛慢慢地無神,枕著哥哥的肩膀不知不覺睡著。

兮娘回來,柳娘笑著說嬋嬋對靈芝的喜歡,“咿呀呀的,和靈芝對話似的,可愛極了。”

兮娘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她爹還滿腔壯誌時給她講的祖宗起家故事。她那時已經跟著爹見到了很多大門大戶家中的汙垢,早已失了天真,不信爹鐵板釘釘的話。現在不知為何,她又想起了爹的話。

柳娘沒有察覺到兮娘的恍惚,笑道:“嬋嬋喜歡,留下吧。我下午去藥房買些靈芝粉。”

兮娘遲鈍地點了下頭,去房間裡看穆月特意搬到妹妹身側的靈芝。她在縣夫人給女兒置辦的陪嫁莊子裡見過百年靈芝,從這盆靈芝的色澤和紋路能看出它遠超百年。

她幼時跟著爹去山上采藥時,爹遇見年歲長的植物不會采摘,還會為它們掩護一二。老爹說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年歲長的植物有靈性,不能傷害。

若是……

兮娘自嘲笑了笑,按壓頭上的穴位,讓昏沉的頭恢複清明。她瘋了嗎?小女兒隻是對家裡新出現的東西好奇罷了。

穆大林扛著麵粉從外麵回來,放到廚房,看見柳娘褶皺的領口,握住她的手。柳娘笑了笑,搖搖頭。

吃飯時,穆大林總是控製不住自己地看向柳娘的領口。柳娘沒有辦法,簡單地吃了兩口,回屋換衣服。

衣服從她的肩膀滑下來,露出森森刀疤,一條從脖頸到肚臍,一條貫穿後背。

柳娘低頭,緩緩撫摸著胸口上刀疤,愛笑的眼睛一片幽冷。

該報的仇她已報,她想過平靜安寧的日子,不想與他們魚死網破,他們最好不要惹到她最在意的人。

柳娘摩挲荷包上的小白兔,褪去眼底的幽冷,浮出融融暖意。

柳娘換衣回來,特意在腰上纏了月兒送她的小白兔荷包。出門時,她心尖尖上的小白兔已經睡醒了,喝著水還盯著靈芝看。

穆月坐在妹妹旁邊,妹妹睡覺時把小腳搭在了他的腿上,他便以這個姿勢坐了一個時辰。妹妹醒了,他這才起身,拿來針線後繼續坐在妹妹旁邊。

紅色的繈褓上慢慢出現一隻抱著大靈芝的小白兔。

兮娘進屋,拿著穆七林的外衣縫補,耳邊猶存他的話,“兒子給妹妹拿針線就夠了。”

心裡酸脹難受,兮娘放下了針,看向暖陽下的小女兒,看了好一會,小女兒恬靜的睡顏拂去了心底的煩憂。

柳娘回來,給兮娘帶了靈芝粉,給穆月帶了悅女琴。

針紮到手指,穆月看向悅女琴,看了許久,手指血跡染紅了小白兔的眼睛。

兮娘緩緩閉眼,埋下所有她曾經教他的錚錚傲骨,每一個字都刺疼她的臟腑,“事不宜遲,從明天開始,每天學四個時辰。”

夏夜的大雨砸在屋頂,房間漆黑,穆七林盯著屋頂,任由滲透的雨滴落在他的臉上,這般就分不清枕頭上的水是雨水還是他的淚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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