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寒風愈發凜冽。
閣房內火爐內燃燒著炭火,並不覺冷。隻是西北的朔風穿透門簾縫隙,發出呼嘯的風聲。
江寶月打量著這位兄長。他生的是極好看的,尤其是那雙眼睛,溫潤的輕輕溢出漣漪,像是三月初山澗的湖水。
能生的這樣好看,想必也並不是惡人。
江寶月放下心裡抵觸,輕輕的點了點頭,小聲嘀咕道:“並非忘記了兄長,隻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一想,月兒的頭便會疼。”
眼前的女子分外乖順,眼中濕漉,掌心的發絲柔軟,像她的人一般。
可是,若是在從前,麵對江書和,江寶月一定會躲閃,眼底也會不自覺流露出像是獵物麵對獵人的情緒,抖的像隻鵪鶉。
看著眼前的稚妹,江書和心底泛起波瀾,過了會兒才收回手:“是為兄沒有照顧好月兒,月兒受苦了。”
這時,門簾被推開,秋雨對屋內的事情並不知情,雙手捧著放置著食物的木盤:“小姐,夫人讓奴婢來送些吃的。”
看到江書和,秋月一驚,變了臉色跪在地上:“公子!”
江書和淡淡睥她一眼,壓下心底被人打擾的厭惡,收回了視線,朝著江寶月一笑:“月兒乖,喝了藥,吃些東西。為兄還有些事,過後再來尋你。”
他笑的一塵不染,像天上新月,乾淨純粹,仙人一般,江寶月不由得呆了呆,木愣的點著腦袋。
待到江書和取了大氅離去,秋雨才重重關上門,抹了抹額前冷汗:“公子怎麼來了?可嚇壞了奴婢。”
江寶月不解:“兄長不經常來麼?我與……我與兄長的關係如何……”
秋雨解釋說:“小姐,看來您是都忘記了,忘的一乾二淨。之前,您在府上最怕的人便是大公子。”
江寶月:“何出此言?”
秋雨手腳麻利的將托盤裡的菜品一一取出,擺在桌上,邊解釋道:“小姐,您其實並非親生,而是夫人從廟裡求來的。但是夫人與老爺待您,可比親生的女兒還要親。那年崇州大旱,老爺官職受礙,險些被株連九族,夫人去廟裡求佛,得了菩薩的指點,說是山腳下有個嬰孩,是送子觀音送來的嫡女,若是養了,便是老天對江家的賞賜,是積福積德的大事呢。”
江寶月從榻上坐起:“所以……他們在山下發現了我……養了我?”
秋雨過來扶她:“正是如此。夫人聽了菩薩的指點,去了廟裡山下,果然聽見了哭聲。您那會兒還是個小團子,包裹在繈褓裡麵,夫人便把小姐你帶回來,在府裡扶養。過了不出半月,崇州大雨,解了乾旱,老爺保住了官職,在朝裡平步青雲,從此之後,江家愈發家大業大,您說,這可不就是天上神仙的指點麼。”
說完這些,秋雨咬住下唇,圓圓的臉蛋紅紅的:“小姐,您可彆多想。雖說是收養,但您就是江家的小姐。我們也隻認您是江家的小姐。”
江寶月被攙扶著坐在梳妝鏡前,打量著鏡中模糊身影。她拿起木梳:“那你剛才為何說我最害怕的人便是剛剛的那位兄長?隻是我見他第一眼便覺得親密,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念頭。”
秋雨替她梳頭:“小姐,這事兒奴婢也不好說。老爺一生正直,有大夫人一位正房,還有二夫人一位妾氏。大公子是大夫人所生,年長您三歲。以往,您見了大公子便像耗子見了貓似的亂躲,問您為何,您也不說。隻是躲躲閃閃,每次都避開話題。”
江寶月的額頭有幾絲疼痛。這又是為何?
見她一臉痛苦,秋雨忙道:“小姐,不想這些了。桌子上有您之前最喜愛的三鮮藕湯,八寶鴨,還有一屜城外雲樓齋的剝皮湯包,都是您之前愛不釋手的吃食呢。咱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便不想了,趁熱吃些東西罷。”
江寶月點頭,用了飯食,邊用邊聽著秋雨講她之前的事情。
用過了飯,天也擦黑了。萬籟俱寂,隻有簌簌的雪聲,廊外的欄杆點了燈。江寶月活動著手臂,覺得身體已無大礙,向秋雨道:“秋雨,你陪同我一起到廊外走走罷。”
秋雨一臉擔憂:“小姐,外麵正下雪,冷得很,您的身子受的了麼?”
江寶月披上外袍與氅子,壓低帽簷:“不礙事。除了額頭還有些疼感,其餘已經沒什麼感覺了。我穿厚點,不會受冷,隻是胸口堵得慌,想去外麵看看。”
秋雨拗不過她,隻能同意。
推開門,簌簌雪花撲麵而來,鵝毛大的雪花,伸出手接在指尖,過一會兒便會融化。
江寶月仰頭,看著整個庭園。許是江府人疼愛她,住的屋子也是極好的。這是棟氣派的閣樓,院裡林立著小橋流水,怪石嶙峋,三進三出的大院子,氣派的很,此時此刻落了雪,不少丫鬟婆子在清掃。
在江寶月的視角,能夠把整個院子收入眼底。庭園深深,紅色的燈籠一點一點,在雪裡搖曳。離她近的幾個婆子發現了她,忙放下手中的掃帚簸箕,朝著江寶月俯身:“二小姐,天寒地凍,您怎麼出門了小心身體啊。”
江寶月緩緩走下台階:“不礙事。你們忙你們的,無需管我。”
婆子回禮,繼續自己手裡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