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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牧帶著瑉和那些囑托,以及記澈重新牽出來的那頭倔驢一般的老黃牛一道下了山。
瑉和站在清朗園那塊石碑前,看著管牧的背影在前頭的石頭路上拐了個彎,今日明明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外頭的書院卻好似還是如平日一般,遠遠地便隻有學子念書的聲音此起彼伏。
大概像這樣的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便就是不會痛的。
原本早該離開的瑉晨一直等到瑉和將那碗苦藥悉數喝完,還盯著她非得用熱水再過一遍藥碗,喝了乾淨才離開了這處的園子,一直到此刻夜深人靜,瑉和才覺得心底和身上的疲憊像褪去之後的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明明已經將事情決定下來,可瑉和心裡總有一陣一陣的隱憂,就像是懸在心尖上的利刃,知道它在那裡,也知道該怎麼辦,可看著它懸在那裡的時候就覺得心裡慌得很。
瑉和和衣躺在廂房裡的小榻上,緩緩吐出一口鬱氣,身子已經很累了,可偏偏眼睛閉上就是睡不著,興許是昨日睡了一整日,眼下便睡不著了。
她索性掀開薄毯,摸了摸已經散開的頭發,還是推開木門走了出去。
這裡並非是她的酒肆,她既不熟,自然也不好隨意走動,原本也隻準備在這兩邊的遊廊上隨意晃一晃,若是出去了,她這披頭散發的模樣,隻怕撞見人也會將她當成女鬼。
遊廊的上簷處,早已枯黃的紫藤如今隻留下纏繞的枯枝和零星的幾片葉子,瑉和心裡頭記掛著白日裡的事情,隨手拉扯了一小根枯藤。果然是快入冬了,纏在廊柱上的枯藤一扯便斷了。
說起重陽先生時,瑉晨本來是不願意的,他雖然在津梁鎮上時,常常頂著盛老先生同他作對,但骨子裡,他還是個尊師重道的人,若非如此,盛老先生也不會將瑉晨推薦入濯砂書院。如今為了這樣的事情去叨擾來此處講學的重陽先生,對瑉晨來說,大概就是自個兒將酒壇子打碎了還腆著臉找老陶再要一批的意思。
但是這件事情他們說了不算,書院裡的先生大部分威望都不夠,會叫人覺得他們偏袒書院中的學子,這件事情,唯有重陽先生出麵,大概不會再有人非議。
瑉和手裡不停地絞著那根被她無辜扒拉下來的枯藤,如今這個決定既已下了,硬著頭皮他們也得把這條路走完,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到了這處遊廊的儘頭。
瑉和站在廊柱旁邊,夜裡的涼風將她腦袋裡那些紛紛擾擾的思緒吹散了許多,她將手裡那根碎成幾截的枯藤重新丟進了遊廊兩邊的樹叢堆裡,剛要離開,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沁涼的意味在廊道外頭的院子裡響起。
“既然來了,不如陪我坐會兒?”
先前被遊廊上頭垂下的幾根枯枝擋了視線,如今那枯枝被人撥開,瑉和就看見紀淵身穿白色麻衣站在枯藤之下,倒比她還像了幾分女鬼。
瑉和一看見他,就想起白日裡那書童紀澈帶給她的那幾句話,氣不打一處來,當即轉身便走。
走了沒幾步,想起紀澈最後幾句話,又轉過頭去走到紀淵身前,抬頭看著這人:“你的書童不是說你這位先生不住此處嗎?難不成你又是在誆我?”
紀淵看了她一眼,回到了庭院中間,那裡擺著一塊長形的石桌,一盞油燈擺在石桌最角落的地方,旁邊還放著幾卷經冊,最中間是幾柄木雕用的刻刀和瑉和不太認得全的木刨,一小塊刻到一半的木塊正放在旁邊,木頭的碎屑落了半桌。
瑉和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