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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瑉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位夫人和紀淵原本是往著楓園外頭走的,怎麼眼下倒跟著他們姐弟兩人又往楓園裡頭走了。
大概是書院裡這幾日的流言傳的狠了,又恰逢祭孔這樣的大事,林山長又沒什麼處置傳出來,才會叫這個夫人這般好奇,想來是晉州城裡一向平和慣了,如今一向最重清明的濯砂書院出了抄襲這樣的事情,還被人在祭孔這幾日裡揭出來,如今滿城的百姓都或是在書院,或是在晉州城裡,等著書院的先生和前來告狀的苦主揭發他們這對姐弟的“醜惡麵目”。
人人都想瞧一瞧八卦底下到底是何等的真麵目,如今能親眼瞧見這傳了幾日的八卦,誰不想湊上前來聽聽呢。
瑉和心情很複雜,又不清楚這夫人的身份,隻好在轉過抄手遊廊的時候悄悄瞥一眼身後跟著的紀淵,可那人不動聲色,瑉和半點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沈青蘭神色溫和,但是問出的一句話就將瑉晨的臉瞬間僵硬了起來,“你阿弟果真做了手腳叫人拉了一天一夜?”
瑉和也沒想到這位夫人還有聽人壁角的愛好,她麵無表情地盯了盯不遠處的紀淵,多半是這個家夥的原因,“都是過去的事了。”
沈青蘭笑了笑,“也是,不過你阿弟這麼快意恩仇,想來也不會做出傳言裡的那些事來。”
瑉和倒也挺意外的,這位夫人聽了這書院裡幾日的傳言,還選擇站在他們這邊。
要知道就連平日裡同瑉晨同窗讀書的好些學子,如今都信了流言,覺得她家阿弟就是那等偷人文章的惡賊。
瑉和他們幾個在重陽先生主院的庭院之中等了好些功夫,那院中垂首而立的書童大概也是知曉他們的來意,一開始就隻說先生在紀先生和夫人離開之後就睡下了。
在阿爹走了之後的這些年歲裡,像這樣的閉門羹,她可沒少吃,尤其是大旱那幾年,她和瑉晨立在庭院之中,不曾露出半點異色。
瑉晨這會兒已經收拾好了被阿姐舊事重提的窘迫感,衝著那書童笑了笑,作了一揖,“既然重陽先生睡下了,學生也不好過分叨擾,先生既在午睡,學生在此處等著便是。”
原本坐在身後一處石凳上的紀淵倒是突然笑了一聲,“老師這年歲,如今睡得這般快,倒也是自然的。”
紀淵話音剛落,院中主屋的門便被人推了開來,重陽先生沒好氣地白了紀淵一眼,“你如今倒學會調侃起我來了。”
如今這世上,也就紀淵這一個還會用這種語氣同重陽說話,想林執那等沒膽子的,聽到重陽先生午睡,隻怕叫他等到第二日的夜裡也是會等的。
紀淵溫聲道:“倒是我錯怪老師了,沒想到老師竟這般精神。”
重陽先生又怨怪地瞪了他一眼,隨後重新拾起了自己身為老學究的體麵,他抄著手中那卷簡冊,神色肅然,語氣之中帶著凜然之意,“寧瑉晨?你可知道老夫極厭惡那等賣弄文墨之人,可最厭惡的,還是拿著彆人的文章,充作自己的賊人。”
瑉晨垂首道:“重陽先生,物有本末,事有始終,學生從不認為自己有何物可賣弄,我拿著那篇文章,便可以算作我的,他若重新拿起那篇文章,便可以算作他的,可那些紙上的東西,寫出來了,也終歸是外物,就是已經過去的事情,更何況……”瑉晨頓了片刻,“是誰的,便終究是誰的,那些東西,就算不訴之於口,也始終藏於學生的心中。”
院中沉默了片刻,站在石階之上的重陽老先生緩步一點點從上頭走了下來,可言辭之中卻依舊藏著厲色。“朋友信,不可欺,你道東西是你的,可據老朽所知,你寧瑉晨年逾十歲,便入學塾,十歲以前,便與其姐於酒肆沽酒,何處,何時,何來農事,你若心有不甘,自去尋他人去,老朽卻絕不會為了一個欺盜他人之人,出麵作任何評價。”
瑉和原本還耐著性子聽著,聽到重陽先生的最後一句話,實在忍不下了,一手將瑉晨還抱在懷裡的那壇子酒奪了過來,一把塞進了默默立在旁邊的那個楓園小書童的懷裡。
瑉晨眼角一跳,剛拉住瑉和的袖子,便被她翻手拂開。
好在她還知道這位老先生是書院許多學生的老師,把她以前那些同市井匹夫吵架的潑皮樣子好歹收了收,“重陽老先生,我和阿弟確實是釀酒的不錯,可誰人規定了這釀酒的童子便不能去做農事了,就如同我們家酒肆那個阿牧,他爹娘原本也是山中的藥農,可他不也在我家酒肆幫著賣酒嗎?重陽先生這些話說的實在偏頗,難不成是聽信了書院中的那些流言,早已認定了我家瑉晨才是那個做了虧心事的人?”
“你!”那個被瑉和塞了一壇子酒的書童憤憤抬頭。
“閉嘴!”重陽先生沉下了臉,“寧姑娘這話便是在問心了,可老朽從來問心無愧,像這等於德行有汙之事,老朽雖無能為力,卻也不願助紂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