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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場心動 如作千燈 90164 字 10個月前

“跟我走,好嗎?”聲音平靜而柔軟。

“去一個地方?,我會告訴你原因。”

告訴冉尋,在那個自己與她分?開時的秋格外類似的季節裡,發生的所有。

連帶她荒誕灰敗,在從未與冉尋相遇之前的片段回憶。

第56章

午後?三點, 水流般的光線籠罩小鎮。

初夏樹影掠過車窗,留下一片斑駁拖影,一切都慢節奏到極致。

遊紓俞開車, 帶冉尋到了她們曾偶然碰麵的那所特殊學校。

下車之後?,在?附近不起眼的花店買了一捧花束。

周六,學校放假, 孩子們少了許多。她牽著冉尋,步履平緩,走進教學樓。

徑直上三樓,左拐, 到?校長?辦公室。

“記得從?前這裡?還是你的高中?, 奶奶的辦公室也在?三樓,我總是偷偷來找幫忙批作業的你。”冉尋開口,環視四周。

“構造都沒怎麼變呀。”

遊紓俞頷首, “的確是按照原來的樣子重建的。”

她讓冉尋捧著花,輕聲囑咐她在?門口等一下, 旋即敲響辦公室門進去了。

不多時,遊紓俞拿著一枚鑰匙出來。

身後?的門開了一道縫隙,女校長?送人出來,看?見冉尋,先是驚訝,然後?熱情打招呼:“冉女士?您今天怎麼也來了。”

發覺冉尋和遊紓俞似乎關係不同?尋常,似乎是一起的, 她也不好?多問, 寒暄了幾句就禮貌送她們下樓了。

“你和校長?關係很近嗎?”冉尋擺弄著從?女人手裡?順來的用途未知的鑰匙, 好?奇問,“都可以招呼不打一聲, 隨時來拜訪了。”

遊紓俞很快解答,像是怕她多想?,“隻是我高中?就讀時的英語老師。我每一季度都會來看?看?孩子們,總是麻煩她,就熟起來了。”

冉尋拖長?音噢了一聲。

捧著花,忽地上前一步擋住女人的路,眸子彎彎問:“解釋得這麼詳細,紓紓不會以為我醋了吧?”

反問隻是為了掩蓋心虛。最開始,她還以為捧花是遊紓俞買給?這位女校長?的。

看?見兩?個人幾乎並肩出來,內心警鈴大作。

遊紓俞把花接過來,抬眼瞥她,挽起一絲笑,並不做聲。

路過冉尋,順勢把她手牽起來,輕柔蜷進掌心。

“你乖,不醋。”

冉尋頗為受用,有種被撫毛的舒適感。

飄飄然,又心想?,女人不向來是冷淡授課的形象嗎,竟也肯哄小孩似地哄她。

取到?鑰匙,遊紓俞帶她輕車熟路地繞到?學校後?的兩?扇鐵門前,打開鎖,用了些力氣才推開。

這裡?許久不見日光,也像被人群遺忘,並未隨學校翻新,早已變得鏽跡斑斑,野草攀附。

眺望裡?麵,卻被收拾得很乾淨。

再向前走五分鐘,幾塊背對來者的石碑赫然闖進眼簾。

遊紓俞徑自走上前,將花放在?其中?的某個小石碑前,蹲下身,冉尋才明白,這裡?是個隱秘不起眼的墓園。

她看?見了碑上的照片,極年輕的女孩,靦腆而幼態。

像是從?學生證上拓來的。

冉尋垂眸在?心裡?默禱片刻,等待遊紓俞做完所有事,不忍心打破此刻寧靜。

心頭?早已蔓延無數猜測,她想?,或許是女人的家人?亦或是朋友,大概出於意外。

但一切思考都停滯於遊紓俞朝她走來後?,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害死了她。”

女人垂頭?,低低吸一口氣,眼角已經染紅,“對不起,冉尋。和你說這種事,會讓你心情不好?。”

冉尋遲鈍想?起,遊紓俞一路開車過來的時候都沒怎麼說話。

隻在?剛剛她逗那一下時,為了應和,稍縱即逝地揚起嘴角。

“怎麼會呢,你彆道歉。”她心疼得厲害,上前攬住女人,竟搖搖欲墜。

“我願意聽,和我說說,好?嗎?”

遊紓俞掩藏已久的秘密,竟與?一方無言遺憾的墓碑牽連,而她從?不知曉。

視野裡?,小石碑前擺著的洋桔梗花束探出纖細影子。

兩?個人找了墓園裡?的石椅坐下。

“她是我高中?時候的室友。”遊紓俞已經平靜下來,“我們高一結識,而她在?高三的某一天離開。”

“那年秋天,她從?教學樓頂層的天台跳了下來。我回寢室的時候,才遲遲發現她寫給?我的告白信。”

“而我從?始至終都沒有回應。我以為,我們隻是朋友。”

冉尋牢牢握住女人的手,早就被背陰的風吹得冰冷。

她察覺出對方在?輕顫,但極不明顯。

她從?沒有想?過,高中?母校帶給?遊紓俞的,不是愉快的回憶,而是一幕幕陰翳。

而她在?六年前的夏天,陪女人多次拜訪舊址,對方從?未提起。

隻有時在?教學樓附近站定,仰頭?,朝頂層空蕩方向望許久。

“你也是在?這之後?才得知的,對嗎?”冉尋撫摸遊紓俞的眼角,柔聲安慰,“這不怪你。”

遊紓俞唇色泛白,嗓音空洞:“我本來應該察覺的。”

八人寢室,女孩因為聽力受損,被嬉笑是聾子,趕不上課業進度,總被欺淩侮辱。

最大的愛好?,就是在?本子背麵用禿了的蠟筆繪畫。

遊紓俞向來認為她與?女孩是兩?個世界的人,她甚至從?來沒有和對方說過一句話。

直到?某晚下了晚自習,看?見那道怯懦身影被堵在?學校後?身的牆角。

畫滿畫的本子被扯爛,四下紛飛。

她請來了教導主任,偏僻小鎮,男人怠懶不愛管事,隻一次轟走了霸淩者,自此再也不理。

“幫她解決了幾次事後?,她總跟在?我後?麵。”遊紓俞聲音很輕。

“我才知道,她原來是能聽到?人說話的,而且,她的畫很好?看?。”

“我替她買了新的本子,試圖在?班上翻譯彆人和她說的話。有一晚,我逃了晚自習最後?的十幾分鐘,因為看?見她在?衛生間被欺負。”

“可惜還是晚了,她全身都是淤青,頭?甚至流了血,隻好?送她去醫務室。”

後?來遊紓俞從?旁人口中?得知,女孩當晚被撕得粉碎的草稿紙上,畫著她自己寫作業的一幅肖像。

謠言自此而生。

她從?始至終都低估了霸淩者的惡意,那些人甚至因為女孩與?她的親近,開始大肆傳播風言風語。

甚至驚動學校與?老師。

六年、甚至八年前,小鎮與?嘉平市區還靠七小時大巴車溝通,何等閉塞。

老師語重心長?逼她離開優班,明裡?暗裡?諷她傷風敗俗,會影響到?身邊的好?苗子。

遊紓俞並不在?意,應下之後?,就離開辦公室。

卻聽聞背後?的竊竊私語。

講台上端莊的老師,背地裡?議論的聲音格外刺耳,說她“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被拋在?這裡?”。

冉尋緊緊握住遊紓俞的手。

單純傾聽,她已經覺得喘不過氣來。

上梁與?下梁的比喻,她不願多想?。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遊紓俞才極力壓抑自己,避免落入世人眼中?的“歧途”。

“沒關係。”遊紓俞回她一個很淺的笑,嗓音平靜到?不成樣子,好?像在?講彆人的故事。

被李淑平收養前,她好?像隻算是人群中?多餘的一份子。

也契合她那時的名字,快溺斃在?渾濁泥水裡?的遊魚。

“我裝作不在?意那些議論,但是很難。我不想?自己變成他人口中?的那種模樣。”

“那意味著特立獨行,自此抬不起頭?,受人譏笑。”

就像從?小所經曆的冷眼諷語,膨脹發酵後?,變本加厲地再度落回自己身上。

而她拚儘全力學習,隻是為了逃離小鎮,在?洶湧人潮中?,做一個不被知曉過去的“尋常人”。

但就連變得尋常這種渺小願望,最終也無法實現。

“她離開的那一晚,我跟著救護車一直追到?嘉平市區的醫院。睜開眼,看?見裹著她不斷滲血的紗布,閉上眼,也全都是紅色。”遊紓俞哽咽。

她自此變得恐懼醫院場景。

不僅因為充斥嗅覺的血腥氣,還因為女孩唯一的老邁外婆,顫著步子,撲在?搶救室門口嗚咽。

聾啞老人,掏不出錢,更說不出話,隻是嘶啞哭泣。

而從?學校趕來的負責人,全將矛頭?指在?她身上,諷她“害死人”。

“冉尋。”遊紓俞用指腹擦掉眼角濕氣,自若說下去。

“從?那之後?,我發現,我沒辦法再在?旁人麵前和任何女性自然接觸了。”

隻是無意間碰到?衣料,就會幻聽、幻嗅,耳邊一瞬充斥無數譏諷與?責備。

無論身在?何處,都會被拉入那時紅葉迸濺的冷肅秋季。

救護車尖銳的鳴聲與?消毒水氣息交融,惡毒地重複著——“你是罪人”。

朝相反方向一味退避,最終仍然與?“尋常”背道而馳,成為患有可笑隱疾的病人。

“你不是病人。”冉尋聲音篤定。

她把遊紓俞抱進懷裡?,為她隔絕開空蕩墓園裡?吹來的涼風,覺得心臟被擠壓揉搓,酸澀不已。

依舊揚起唇,柔聲安撫:“你看?,你這不是和我親密接觸了嗎?我就是對你而言特彆的那一個。”

她抵在?女人耳畔,“你對我也是,紓紓。”

遊紓俞肩膀止不住輕顫。

“你隻要記住,你曾經幫助一個女孩短暫地擺脫泥潭,她因你而絢爛過,也真情實感地在?這個世界上遊曆過,那就好?。”冉尋答複。

她順遊紓俞的背,“因為,這一切從?始至終都不是你的錯。”

而她覺得那時的紓紓格外勇敢。

遊紓俞埋進冉尋懷裡?。

低聲發問:“現在?還不算晚,對嗎?”

她終究還是趕上了。

趕在?冉尋身後?,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被擁入懷中?。

從?此脫離彷徨無望的循環,第?一次麵對不同?於以往的,明媚的春夏秋冬。

冉尋對她而言始終特殊。特殊到?第?一次見麵,遊紓俞就設想?了她們的日後?種種。

所以,連偶爾的觸碰都覺心悸。死板的生理反應被改寫,她第?一次想?和人牽手,並肩走在?熱鬨喧囂的街巷。

冉尋翹唇。

忽然站起來,拉著遊紓俞起身,朝出口的方向快步走。

“怎麼會晚呢?”她回頭?,不期然朝女人彎起眸子,“紓紓,我現在?有一首曲子特彆想?彈給?你聽。”

“特彆返場,你願意嗎?”

第57章

遊紓俞的一聲“願意”融在風裡。

但冉尋聽見了。

她?笑意更深, 牽著女人走出小墓園,逃離教學樓後的背陰區域,逐漸, 跑了起來,不顧身?份與形象。

邁出生鏽的鐵門,幾縷光線穿過樓角, 也映亮她的淺琥珀色眼眸,熠熠生光,轉身?說一句:“真想把讓你難過的母校炸掉。”

難以想象台上受萬眾矚目的鋼琴家,私下竟會說出這種話。

遊紓俞快要被冉尋的明媚情態灼傷。

掩飾般垂眼, 心?尖蔓延溫甜情緒。

“如果我高中時在你身?邊就好了。”冉尋去抱背身?鎖門的女人, 下頷抵在她?肩膀,“他?們說你,我就帶你像這樣逃走。”

“騙到嘉平, 彈琴把你哄到手裡,再帶出門到處炫耀。”

足夠驅散背脊冷意的溫度從對方身?上?傳遞過來, 加上?撒嬌般的語氣?,拉她?脫出蕭條回憶。

“不用?騙。”遊紓俞圈住冉尋的臂彎,偏頭,輕輕吻一下她?臉頰。

“我會主動和你走。”

她?願意朝冉尋的方向一直前?行,直到走到對方口中的,那個一眼能看到頭的“未來”。

木訥的樹收斂枝葉,獨自吞咽苦寒, 等待一年春信, 埋頭朝風逃往的天涯海角步步走去。

從春走到夏, 以為路途漫長,可?抬頭, 發現風不知何時回身?擁住了她?。

她?們原路返回,重新?去三樓辦公?室還了鑰匙。

女校長乍一看兩個人牽手進來,就明白了大概。

先是看了眼剛才顯然情緒波動很大的遊紓俞,從桌上?拿了一顆準備好的巧克力?糖遞過去,安慰幾句。

遊紓俞頓時赧紅臉,權當無事發生。無言瞟了眼校長,示意還有人在。

冉尋努力?忍笑,沒想到,遊紓俞麵對老師時,竟也會像一個需要被寵的小孩子一樣。

愛吃巧克力?糖這點,怎麼和她?教過琴的小侄女那麼像。

告彆時,校長允許她?們隨意用?鋼琴教室。

冉尋拉著遊紓俞推開教室門,在琴凳旁坐了,熟稔在鋼琴上?試了一串音,清脆悅耳。

她?想起來,一個月前?,她?們偶然在這裡碰麵,那時她?渾然不知日後將要發生的所有事。

隻當行過人生的某個岔路口,總要與某些人分彆。不覺惋惜,偶有遺憾。

但遊紓俞追了上?來。

懷揣著被冷言諷弄的可?能性,在她?身?後等了許久,攢足勇氣?喚出一聲“冉尋”。

冉尋無從想象,她?拒絕女人散步那一天,對方心?底究竟積攢了多少想對她?言明的事。

朝專注望她?的遊紓俞笑一下,撫摸琴鍵。

曲子從她?回國後的那場獨奏音樂會前?就已經編好,此刻終於能用?合適的語境彈出來。

《encore of flipped》,譯作中文名,大概會是返場心?動。

靈光乍現,冉尋攬住遊紓俞的胳膊,搖一搖,“我們一起彈。”

女人向來是縱容她?,拿她?沒辦法的。聞言隻是怔了一瞬,溫聲答:“好。”

記得從前?那個夏天,她?們在小鎮上?那架唯一的鋼琴旁四手聯彈過。

一首《卡農》,錄給李淑平當鈴聲紀念。

“還沒忘基礎嗎?”冉尋牽起遊紓俞的手腕,彎唇,“忘了的話,冉老師教你呀。”

遊紓俞不僅僅是嚴謹的老師,同?樣是天賦斐然的學生。

端詳電子曲譜,隻不過揣摩十幾分鐘,就理解了大概。

冉尋扼腕歎息,“早知道拉你去學琴了,現在咱們就能開雙人音樂會。”

遊紓俞被誇得有幾分不自在,認真答複:“我比不上?你。”

冉尋才是在她?眼中會發光的那個人,單純坐在鋼琴旁,就聚焦了全?世界的目光。

也讓她?為之心?動。

她?並不會告訴冉尋,為了離她?再近哪怕一點,有更多共同?話題,曾向對方喜愛的領域一並傾注努力?的過往。

隻是覺得,現在這樣,她?已經滿足且知足。

琴聲響起,空靈清澈,娓娓道來。

冉尋並未依照習慣闔上?眼,隻是低頭,視線追溯指尖,嘴角噙著淺淡弧度。

一瞬間,遊紓俞落入她?們曾相遇的那個下著淅瀝小雨的春季,她?仿佛看著冉尋踩過小水窪,輕快恣意地?奔向她?。

冉尋輕巧彈出一個八度,遊刃有餘,為她?讓出位置。

篇章行到夏。

觸摸對方曾彈過的琴鍵,指腹仿佛浸潤潮熱氣?息。

遊紓俞想起她?們曾在與奶奶臥室一牆之隔的房間裡,交換粘熱溫存的吻,將窗外?蟬鳴聲無限延長。

彈奏時肩膀相接,視線纏繞。

距離太近,遊紓俞甚至能感知到對方蔓延過來的吐息。

現在兩個人都在專心?彈琴嗎?她?並不明確問題的答案。

隻是……忽然很想吻一下冉尋。

琴聲停了其中一道。

而?另一道在收到中止信號時也戛然而?止。

遊紓俞呼吸微促,胸口跳得厲害,因為她?收到了來自對方的更繾綣的回應。

琴凳沒有靠背,冉尋怕她?逃,又像怕她?摔了,落在黑白琴鍵上?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挪到她?腰際,緊緊摟住。

濕軟撬開她?齒關,蓄謀已久,直到遊紓俞耗儘氧氣?,眼角緋紅,去推對方的肩,氣?喘籲籲。

冉尋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頂多唇色稍殷,但眸底笑意藏都藏不住。

惡人先告狀,“好害怕,被遊老師強吻了。”

遊紓俞羞得抬不起頭。

可?是又不舍得為了一點自尊心?,就這樣拋下冉尋離開。

“你不是說,今晚要留宿嗎?”靜靜瞥她?一眼,嗓音微啞。

“現在親過了,晚上?再不許你親。”

冉尋才不信,她?知道女人最會說狠話,實際裡子比誰都軟。

還不是抱一下,再摸摸,就會化在她?懷裡了。

不忍心?戳破遊紓俞立好的形象,她?索性順著來,含笑應承,“好吧,聽紓紓的。”

曲子還沒彈完,隻停留在春、夏兩季,但兩個人恐怕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心?思?了。

冉尋合上?琴蓋,拉著女人起身?,“那你是不是該給我一點補償呀?”

“把晚上?以前?的時間,都留給我。”

鎮上?的時間流淌速率和市區如同?兩個世界。

距離日落還有三小時,城市裡一杯咖啡消磨的時間,在這裡被無限延伸出許多目的地?。

這裡大多人都不認識冉尋,即使有些鄰居知曉遊紓俞在城裡當老師,卻也不清楚是在嘉大那樣的知名學府。

這給了她?們逃離身?份的可?能。

傍晚之際,冉尋拉著遊紓俞到路邊的小餐館吃了一頓。

坐在臨街的露天座椅處,桌上?是平素兩個人都沒怎麼嘗試過的排擋菜,甚至還有兩杯啤酒。

她?看著對麵一板一眼咀嚼,似乎將斯文刻在骨子裡的女人,覺得這人怎麼連吃飯的模樣都賞心?悅目。

瞧著冷淡且脫離世俗,卻願意陪她?在煙火氣?中巡行。

“我們一會去散步吧?”冉尋心?血來潮。

“去附近的高處看日落、看月亮。紓紓願意的話,還可?以逛一下夜市,我想給你挑禮物。”

遊紓俞頷首,“好,但禮物就不用?了。”

她?始終覺得,能等到冉尋願意回頭朝她?奔來,就已經知足。她?隻想留冉尋在身?邊。

事事守恒,獲得什麼,就會失去與之相匹配的什麼,如同?科學上?再樸實不過的配平定理。

冉尋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吃飽了,笑意盈盈望著她?。

遊紓俞嘗了一口啤酒,澀麥芽香氣?縈繞在味覺間。

今天的一切事都讓她?受寵若驚,但素來的批判性思?維,總讓她?覺得所有都不太真實。

禁不住多飲一些,思?維迷蒙,將理性頭腦都拋諸身?後。

“不是答應我再不喝酒了嗎?之後我得看著你。”冉尋故作嚴肅。

變成酒鬼該怎麼好。

雖然,她?還挺期待今晚被浸入味的遊紓俞落到她?手裡,會說出什麼真心?話。

清醒的時候都那麼纏人,醉了,估計更嬌氣?。

餐館之後一條街就是夜市,索性改變規劃,先去逛逛,再到右手邊地?勢高的小公?園裡看月亮。

兩個人並肩走著,冉尋時不時被鎮上?精巧的手工藝品吸引走目光,先遊紓俞幾步,好奇觀望。

遊紓俞的手機此刻響起。

她?瞥了眼顯示,頓時蹙起眉,沉吟片刻,無聲掛斷了。

對麵再度打過來,反複幾次得不到回應,換了號碼。

這次是陸璿。

遊紓俞接起來,對麵小姑娘的情緒格外?穩定,“小姨,晚上?好。媽媽叫我問你一下,你現在不在嘉平嗎?”

“不在,明天或後天回。”她?淡聲答。

“是和冉尋姐姐在一起嗎?這句不是轉述,是我自己想問小姨的。”陸璿語氣?很禮貌,聽不出什麼端倪。

遊紓俞知道陸璿從不太說謊,也不會泄密,輕嗯一聲,權當回答。

“那最好不要讓她?獨自開車回市區。”女孩補一句。

“媽媽做完手術了,她?想見你,醫生說她?時間已經不多了。”陸璿似乎低低吸了一口氣?。

“但我明白小姨的難處,你不來,我會和她?解釋的。”

遊紓俞指節收緊手機。

安慰了女孩幾句,內心?輾轉煎熬,掛斷前?,還是沒能給出答複。

冉尋在這時撥開人群,朝她?走來。

背著手,一看身?後就藏了什麼,神秘兮兮的。

遊紓俞將手機藏進外?衣口袋,緩步迎過去。

對方笑笑,忽然牽起她?的手腕,將一抹冰涼套上?去。

晶瑩剔透的水晶狀裝飾點綴在編製紅繩間,巧思?裝點,還掛著一枚雕刻精巧的金屬鏤空鋼琴。

遊紓俞垂眼道了聲謝,眉眼柔和,問:“不是說不需要給我買禮物嗎?你人在就好。”

“那我去寧漳之後,見不到的時候,紓紓想我了怎麼辦?”冉尋臉皮頗厚,“聊表心?意,睹物思?人。”

她?看女人隻是珍重至極地?打量,有些著急,小聲暗示:“你再仔細看看手鏈,看一下那枚水晶。”

遊紓俞早看見冉尋是從米雕的攤位回來的,水晶裡封著對方刻在細枝末節的米粒裡,最想對她?說的話。

「對y無限次返場」

獨一無二的手鏈,像句承諾。

“是不是有點土?”冉尋歎氣?,“本?來想選旁邊的手工打磨木雕的,但太費時間了,我們一會還得去看月亮呢。”

“我很喜歡。”遊紓俞將手鏈藏進襯衫袖子裡,沉靜望她?。

企圖用?體溫將水晶焐熱、捂化。

仿佛這樣,就能觸碰到冉尋想要留給她?的,滿溢出來的赤忱與愛意。

冉尋捕捉到女人的小動作,看到她?微微笑起來,心?頭格外?發甜。

“今天的那首曲子還沒有彈完,隻到春夏。”她?湊上?前?,撥弄手鏈上?那枚鋼琴掛飾。

“你不是和我說六月會來寧漳出差嗎?到時候在巡回上?,我彈給你完整的。”

“噓,就隻給你一個人返場。”

冉尋手掌悄然牽住遊紓俞的,附在她?耳畔,含笑問:“你會來的,對不對?”

遊紓俞好像從冉尋眸子裡看見今晚即將升起的圓月。

胸口悸動幾下,柔聲答:“一定。”

第58章

剛才在路邊餐廳吃了一些, 夜市上的小吃此時都入不了兩個人的眼了。

冉尋跑去給遊紓俞買了杯常溫的山楂飲,權當消食。

偷偷告訴老板,多加一點冰糖。

下午強行撕開舊日傷疤, 連她聽了都失落半晌,更彆提親身經曆過的遊紓俞。

她可還記得?,對?方是難過了都要靠糖哄的性子。

遊紓俞由冉尋牽著走?, 單手捧著塑料杯,安靜就?著吸管喝。

麵上瞧不出太多表情,但冉尋硬是看出幾分縱容她的乖來。

在人群中穿梭,不多時, 她牽著的如冷玉般的手就?沁出滑膩。

從前落下的應激反應沒那?麼容易痊愈如初, 女人本能想?借袖子遮掩,但卻始終執拗地不願放開她的手。

儘管擦肩經過夜市密集人流,時有人朝她們投來目光, 夾雜各色含義。

冉尋大概明白,遊紓俞剛才為什麼要喝一點啤酒了。

害怕接觸, 卻又如飛蛾撲火般甘願靠近她。

心中不由得?蔓延酸滯。

走?過最熱鬨的區域,餘光忽然閃過兩道如流星般璀璨的光。

“兩位大姐姐,買煙花嗎?”小孩子見冉尋駐足,興衝衝跑過來,空著的小手還搖著一束煙花棒。

恰好此時黃昏日落,煙花棒落在暮色餘暉裡?,像昭示夏夜來臨的前奏, 明亮但轉瞬即逝。

“鎮上有這樣的習慣。小滿開始到夏至, 會燃放煙花, 祭田神。”遊紓俞言簡意賅,解釋給冉尋聽。

“不過都是孩子們玩的。”

冉尋點點頭, 笑著俯身,接過小孩子仰頭遞過來的一大把煙花,掃碼付款。

回頭分給遊紓俞一半,眨了下眼。

“對?滿十八歲的成年?人來說可能有點幼稚,但你我這樣的年?紀剛剛好。”

遊紓俞嘴角彎一下。

“我想?起來一個地方,適合玩煙花,也適合看日落和月亮。走?嗎?”冉尋問她。

她早就?想?帶女人去那?個地方了。

兩人離開小鎮上最喧囂的夜市區,七拐八繞,沿著奶奶故居的方向一路走?。

最終抵達不遠處的矮山腳下。

雜草生了許多,但夜色中依稀可見殘缺的石階,一階一階,直直延伸到山後身。

竟有個荒廢的小亭子。

“之?前的夏天,我來奶奶家做客,等你回來的時候無意發現的。”冉尋怕遊紓俞摔,在前方引路,沒有回頭,但音色明亮帶笑。

那?一天,她原本想?和遊紓俞吃過晚餐後,悄悄溜出奶奶家,帶她來這裡?的。

可是沒等到一聲“好”,隻等來對?方冷靜寡淡的分手暗示。

冉尋失落,奪門而出,一個人來這裡?坐許久。

亭子迎風,深夜的夏風格外涼,她最終還是沒出息地想?先回去,找遊紓俞問個清楚。

走?到家,對?方卻不見蹤跡,奶奶問她們是不是鬨矛盾了。冉尋強撐著轉移話題,哄老人先睡。

直到深夜十二點過了,她站在院子外,才等到遊紓俞遲遲回來。

後來冉尋才知道,對?方在她離開後就?跑出去找她,一遍遍搜尋並不算大的鎮子,甚至到鎮派出所上報。

看見冉尋,神色怔怔,立在原地,忽然撲過去緊抱住她。

如果那?一年?她們因此和好後,冉尋還對?遊紓俞自?相矛盾的行為困惑,那?現在,她算明白了所有始末。

遊紓俞從不想?放她離開。

所有刺傷她的話,都曾在她看不見的背後一次次反戈,對?女人自?己淩遲處刑。

“我那?個時候還以為沒機會了呢,還好紓紓肯帶我再?來一次奶奶家。”冉尋扶遊紓俞登上最後的台階,走?進山間小亭子裡?。

落日在這一刻緩緩沉沒,深青色山巒蒙上金紗,恬軟的夏風迎麵拂過側臉。

“奶奶的生日就?在幾天後,到時候我們還來這裡?。”遊紓俞開口?。

她同樣因眼前的景象而心神搖蕩。

回身望去,冉尋身形窈窕,褐發紅唇,手捧一束剛剛燃著的煙花棒,眉眼盈盈。

目光從未聚焦在景色上,而隻凝視著她。

被?遊紓俞發現了,冉尋很?快走?上前,用手中的煙花點亮一支遊紓俞的。

以一聲“好啊”掩蓋剛才的失神。

手心裡?忽然落入金屬製的什麼物件,她低頭看,是枚鑰匙。

“冉尋,你想?來了,就?告訴我。”遊紓俞撇開視線,耳根被?光亮映得?殷紅,“這是故居的鑰匙。”

她想?把保有她們珍貴回憶的啟封權,交給冉尋。

鑰匙在剛到鎮上時就?想?給的,沒想?到會被?鄰居家的小姑娘打了茬。

“還有。”遊紓俞貼近冉尋耳畔,嗓音很?輕。

“嘉平郊區九樓,我的住處,房門密碼是……我們相遇那?一天的年?月日,你隨時都可以來。”

她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讓冉尋知道。不僅僅帶她來鎮上,她希望,對?方的生活裡?始終有自?己。

而她也貪心希望,冉尋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冉尋快被?遊紓俞這樣透家底的行徑可愛暈了。

沒想?到就?是買了點煙花,帶她來秘密基地,就?得?到了隨時登門入室的權限。

女人住了快六年?的房子,密碼竟也是關?於她的。

“那?我每晚都來找你,你不會嫌煩吧?”冉尋故意歎氣?問,“我可不用上班,就?怕你累呀。”

遊紓俞意味深長瞥她一眼。

淡聲答:“誰累還不一定。”

喝了酒,底氣?也足了。

冉尋笑著挽起身旁人的手臂,想?著日後可要拭目以待。

遊紓俞的煙花棒都快要燃儘了,她催促著人快些玩,自?己則用跳動的光在空氣?裡?寫字。

未經思考,一氣?嗬成,寫了遊紓俞的名字。

之?前讀大一時,冉尋還沒追到人,不知道在樂理課本上寫過多少次這三個字,現在竟流暢到像有大書法家風範。

她不知道遊紓俞看沒看清,是否會嫌自?己幼稚,她素來隻憑心意做事,讓自?己開心就?好。

回頭一看,遊紓俞竟自?持地在學她的舉止。

光亮在空氣?裡?短暫劃出淩厲痕跡,R、X。

然後遲疑片刻,在煙花燃儘前幾秒,畫了一個愛心形狀。

天色已暗得?不成樣子,她抬眼,倏地看見冉尋勾唇瞧她。

遊紓俞緘默片刻,“……”

以平靜語氣?掩飾,問:“怎麼不玩了?”

冉尋保持笑意,一步步走?近,忽地摟住女人的腰,將?她抱住。

遊紓俞手裡?還沒來得?及燃的煙花儘數散落在地,她聽見對?方抵在耳畔的調笑聲:

“我現在更想?玩點彆的。”

但冉尋沒想?到,遊紓俞總是行動大於表達的。

那?雙墨眸輕掃過她雙眼,柔軟如玉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傾身,被?風浸涼的唇輕輕貼上她的。

吻帶著一絲麥芽酒香,與身上夾雜的木質調冷氣?糅雜,整個人都陷進她懷裡?。

夏風逐漸變得?炙熱,冉尋氣?喘間,看見月亮已經攀至亭外一角,光暈瑩潤。

而她覺得?遊紓俞的眸光,更像今晚的月色。

“回家嗎?”提出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遊紓俞倚在冉尋懷裡?,輕答了聲“嗯”。

白天收拾好的次臥派上了用場。

冉尋沒想?過遊紓俞今晚能這麼坦誠主動,自?關?好小院子門之?後,靠顯然已經有幾分進步的吻技,率先把她推進房間,按在被?褥間。

“沒洗手。”冉尋偏頭,貼心提醒。

表麵正經,心裡?思考著一會該怎麼把壓在她身上的人重新掀回去。

“等我一下。”遊紓俞匆然起身。

就?在這當下缺口?,手腕被?牢牢攫住,冉尋彎一下眸子,將?瘦弱的人直接拽著抱進懷裡?。

再?一翻身,任務達成。

遊紓俞又羞又惱,忍不住蹙了眉,嗓音卻啞且柔:“你……你也剛玩過煙花。”

“我可沒說用手呀。”冉尋得?意洋洋。

骨肉勻稱的指節輕巧掠過女人單薄的夏衫,冰山裡?如意料之?中一樣軟,隻不過無心撩撥,就?軟化塌陷,牽起柔膩的細絲。

蝴蝶鳧水震顫,畫眉百囀千聲。她在這個夏夜,得?以窺見冰融水的瞬間產生的更多細節。

水流即將?漲滿河川之?際,竟錯覺般品擷到一絲甜。

結束後,冉尋去漱口?完,才終於有工夫整理自?己的手。

去臥室外洗淨,回來用毛巾擦乾時,見遊紓俞斜倚在潦草軟被?間,鎖骨處綴著桃痕,仰頭看她,微微怔神。

“還想??”冉尋俯身吻一下女人眼睫。

鎮上的作息健康而規律,她剛才看了一眼時間,不過才晚上七八點,她還能讓遊紓俞再?找回來一次。

遊紓俞被?親得?眨一下眼,倉促掩去眸底還未散去的蕭條情緒。

就?在溫存的時候,冉尋的手機響了,有人給她發消息。

冉尋正在興頭上,原本想?直接撥下靜音鍵,不管不顧的,但遊紓俞怕她耽誤,催她看一眼。

隨意滑了幾下屏幕,冉尋歎氣?,“我就?說是工作。華音樂團臨時成員更替,叫我回去確認,還有一場適應性排練,說是很?急。”

看到了就?不能再?裝作忙碌晾著了,她思考一陣,笑著商量:“要不我今晚回嘉平一趟?明天再?來找你,或者你來見我。”

遊紓俞點頭答應,“好。”

雖然有些失落,但她也是事業為重的性子,換位思考一下,不能因為自?己一個人,就?耽誤冉尋的巡回演出。

“紓紓,借我一下車鑰匙。”冉尋穿上外套,俯身,又吻了一下她臉頰,“真不想?走?。”

遊紓俞遞給她鑰匙。

正要放到她手心裡?,忽然,動作頓住了。

“我和你一起去。”站起來,腰還有些發軟,她強撐著,找旁邊的襯衣與外套穿好。

“沒事,你這麼累,就?先在這裡?歇一晚。”冉尋從身後抱住她,“我保證,你明天睡個懶覺,八九點鐘,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我。”

“不行。”遊紓俞輕搖頭,固執地把鑰匙藏進外套口?袋裡?。

冉尋笑著提醒她:“你想?送我回去?忘記了?你剛才喝酒了。”

“我沒忘。”遊紓俞垂頭。

內心惴惴,她隻是有種預感,今晚和冉尋告彆後,恐怕她再?也不能和對?方見麵了。

指尖冰冷,仿佛夏夜吹進窗棱的都變成了冷寂寒風,冉尋之?後貼在耳畔說了什麼撒嬌的話,都沒聽進去。

遊紓俞倏然想?起,遊盈的丈夫在六年?前離開的原因。

“紓紓,好好休息。”冉尋搖一下她的手,“我還等著明天你一雪前恥呢。”

“現在努力排練,好是為了到時候在寧漳,給你彈那?首曲子呀。”

身後人從外套裡?順走?了車鑰匙,輕笑一聲,往門口?的方向走?,“早點睡,我到劇場給你打電話。”

遊紓俞心裡?緊繃的弦在這一刻到了極限。

心跳沉墜,她慌亂跑過去,從背後緊緊環抱住冉尋。

“帶我去,我要和你一起。”呼吸已經有些急促了。

“冉尋,我想?親口?聽你說晚安。”

第59章

冉尋終歸是?沒轍。

隻好柔聲妥協:“好, 一起走。”

大概是?還沉浸在剛才的親昵情.事裡,倉促被打斷,她私心?也不想和遊紓俞分開。

但有些意外, 遊紓俞素來務實體貼,很尊重她的?工作?,從不會像今晚一樣磨著她, 任她說什麼也哄不好。

會不會真是離不開她了?

鎮上晚風拂麵,繾綣燥熱,冉尋心?裡尾巴翹得高高的?。

坐上歸程汽車,駛入通往嘉平的?高速路。

冉尋開車, 遊紓俞就?無言坐在副駕位置。

始終緊抿唇, 望著前車窗,還不時提醒她路況。

冉尋大致明白了,敢情是?嚴謹的?遊老師多想了, 怕她夜路開車危險。

“我?是?十年駕齡老司機了,剛成年就?考了駕照, 在國外還帶朋友們自駕遊過呢。”她手壓在方向盤上,側頭笑答。

遊紓俞敏銳捕捉到冉尋話裡的?漏洞,清淡回:“你二十六歲,頂多八年。”

想了一陣,又補充:“之後我?來給你開車,好嗎?”

成就?斐然的?大學教授竟甘願做她的?司機,實在受寵若驚。

“那我?得給紓紓發工資。”冉尋是?很有人情味的?, 隻?不過, 也存了一點壓榨的?小心?思。

“我?想想, 先預支五年再說。”

一路心?情都輕飄飄。

直至駛入嘉平城區主乾道,各色霓虹燈紛亂迷眼?, 並沒發生什麼特彆的?事。

冉尋想先送遊紓俞回郊區公寓,依舊被對方輕聲推拒,要一直陪她到中心?劇場。

工作?上的?事說麻煩也不算麻煩,隻?不過排練環節有些漫長。

遊紓俞坐在觀眾席前排的?紅絲絨座椅裡,極有耐心?地等待。

每次舞台周圍響起讚賞掌聲,冉尋向台下望去,總能?看見女人也在矜持鼓掌,腕上的?手鏈隨光線而輕閃。

對視後,略斂起眼?睫,耳根稍紅。

真有幾?分“永遠會做她聽?眾”的?感覺在。

冉尋不禁開始期待她們在寧漳碰麵的?那一天。

她想在數以萬計的?聽?眾中,獨獨找到特定的?某個人,為她返場。

十一點鐘,排練結束。

指揮與冉尋握手告彆,驚豔於她格外好的?狀態。

冉尋微笑答:“您過譽了,能?與華音合作?很榮幸,期待之後的?巡回場次。”

演奏時要把?心?裡的?影子趕出去,許多曾教她的?老師都或多或少說過。

但她此刻卻覺得,就?算留某個人住下也很好。

因為指下或激昂或婉曲的?旋律,都與遊紓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息息相關,琴譜鐫刻在腦海,她卻好像一直在彈她們兩個人的?故事。

冉尋心?想,這可不行,她快要被女人給套牢了。

從?舞台旁邊的?階梯下場,準備去找遊紓俞,卻發現對方正在與場務交談,聲線清冷認真。

“怎麼了?”冉尋從?身後輕拍一下遊紓俞,彎起眸子,順道向場務頷首示意。

“太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問了一下你的?工作?安排。”遊紓俞答她。

她沒發現奇怪的?地方,成員更替是?因為臨時生病,不像有人插手,何況劇場今天封閉,禁止閒雜人員進入。

或許是?虛驚一場,但她總要為冉尋探明白才安心?。

夜風正涼,冉尋攬著遊紓俞走出劇場,打趣:“正好,Sarah走了,我?身邊缺個助理,要不就?請遊老師兼職一下?”

遊紓俞竟認真了起來,望向她,“好,那你需要告訴我?具體行程。去寧漳前,每一件事都要。”

又添一句,稍有羞赧:“你可以無條件依賴我?。”

冉尋笑意深了些,視線若有若無,在女人格外正經的?臉上描摹。

轉念一想,這不就?是?要她報備嗎?

或許是?因為缺乏安全?感,想時時刻刻都得知她的?情況。

原來陷入戀愛中的?遊紓俞會是?這副模樣。

她樂得如此,應承下來。

不由想象,遊紓俞工作?間隙,手機消息聲響個不停的?模樣。

不妙,該不會很快就?煩她了吧?-

短暫的?雙休日很快被揭過。

周日兩人各有安排,冉尋那晚也沒想著再折騰遊紓俞,好好將人送到家裡了事,也親口說了晚安。

記下女人的?要求,她將日常瑣碎小事都一一填充進兩人的?聊天界麵裡。

時而是?一頓午餐的?乾飯進度,時而實時播報排練曲目單,不忘錄上一小截視頻,勾起遊紓俞好奇心?。

讓冉尋訝然,女人始終都沒有展現出半點膩煩情緒,甚至每條都引用?回複。

雖然簡明扼要,標點俱全?,口吻瞧不出什麼特彆情緒。

直到某天沈瓊請冉尋來家裡吃飯,蔣菡菡神秘兮兮地貼她耳朵,爆料她導與C8H11N的?新進展,嗑生嗑死。

說可能?好事將近,否則怎麼每次到辦公室,都看見她導難得放下工作?,拿著手機回消息。

偶爾被逗到,神情溫和,再和她說話時都帶著笑。

冉尋笑得不動聲色,拍了張餐桌照,給遊紓俞發過去。

故意把?蔣菡菡虛晃的?殘影拍進去,配文?:

[你學生是?我?們CP粉誒,催我?們結婚。]

對麵這次沒有秒回,沉默了好一陣。

忽然,發了一個冉尋從?前撒嬌用?的?表情包。

[貓貓歪頭JPG]

可愛表情包與山水頭像的?微信賬號實在不契合,這還是?第一次,冉尋心?都化了。

[位置發過來,我?一會來接你。]

冉尋立刻就?想從?飯局逃了。

但她忽然想起,剛才從?藏不住事的?小蔣口中聽?聞,遊紓俞最近似乎很忙。

臨近暑期期末,女人需要出主輔修課的?試卷,晚上還有科研進度要趕,再來接她也太辛苦了。

怕遊紓俞再多心?,她撒了個小謊,說今晚在朋友家借住,明天一大早還要一起去琴行。

[睡前我?給你打電話。]

見不到麵,遊紓俞流露在文?字裡的?語氣簡直像霸道教授強製愛。

但隻?有冉尋清楚,對方耳根現在肯定是?溫的?。

在辦公室亦或實驗室,捧著手機,期待著她下一次發來的?消息。

冉尋最後還是?沒有留宿。

因為飯局結束後,有人上門來找沈瓊,她們今晚似乎還有約。

是?那位之前在鎮上特殊學校裡瞧見的?溫婉女人,冉尋和她愉快聊了幾?句,得知對方叫裴芸,在嘉平經營家常菜館。

也想起來,之前她還在人家的?小餐館裡打包餐點,給病著的?遊紓俞嘗過。

裴芸比冉尋與沈瓊歲數要長一些,因此,那些隱藏的?心?思似乎在她眼?裡都昭然若揭。

她瞧出了冉尋不時翻看消息,急著要離開的?想法,便真誠地祝她今晚過得開心?。

回過身,不忘撫一下沈瓊的?背,囑咐她帶好東西。

沈瓊默了陣,回房間,冉尋明晃晃看見對方揣了身份證進皮衣口袋裡。

瞬間明白了所有。

她打量裴芸,發現對方始終是?那一副柔到能?掐出水的?模樣,並沒流露出特彆情緒。

籠罩在沈瓊的?影子之下,纖弱秀淨,身形差距懸殊,卻依舊遊刃有餘。

冉尋禁不住同情沈瓊,恐怕未經情場的?人,玩不過這樣一看就?曆經世?事,心?眼?很多的?姐姐。

告彆之後,她坐在駕駛座,收到蔣菡菡發來的?消息。

[三?寸姐姐,你認識剛才那個人嗎?]

[她們好像是?朋友,我?姐最近好喜歡吃她做的?豆花,可就?是?不肯告訴我?店在哪裡,生氣。]

冉尋想把?店址分享過去的?,轉念一想,還是?算了。

她怕蔣菡菡看到什麼不太合適的?畫麵。

彎唇笑了一下,一邊啟動汽車發動機,手指按在屏幕上,邊發了條語音過去。

“小蔣,你真以為你姐喜歡吃豆花呀?”

車開到路上,幾?分鐘之後,蔣菡菡才回她。

也是?語音,迷惑不解,語氣很乖,虛心?求解,問她什麼意思。

“沒事,你去玩吧。”冉尋寬容答複。

說完,再也忍不住笑。

隻?是?不知道,沈瓊打算什麼時候,讓蔣菡菡也叫裴芸一聲“姐姐”?

想起這個稱呼,就?想到了遊紓俞。

冉尋不禁怪自己太狡猾,知道對方喜歡聽?她這樣稱呼,但就?是?磨著不開口。

或許一會打電話的?時候,可以嘗試一下。

再循序漸進,聊點成年人的?話題。

紅燈秒數將近,她掛擋起步,依序通過車流稀少的?十字路口。

倏然,伴隨著仿佛炸開在耳邊的?鳴笛音,冉尋瞳孔驟縮。

猛打方向盤,可惜車還是?與速度極快的?一輛闖紅燈的?灰色夏利剮蹭到邊角,短暫失去掌控。

極迅速地踩製動刹車,依舊滑行了幾?米,才將車在路邊停穩。

而緊隨她後的?一輛車顯然比她要嚴重,撞在了護欄上。

肇事車已經無影無蹤。

冉尋深吸一口氣。

倚靠在座位裡,麵前的?安全?氣囊已經彈出來。她抽出手機,冷靜撥了110與120,告知具體情況。

左手臂有些麻,她耐著性子去檢查,發現有幾?塊淤青。

圍觀的?人圍上來,有熱心?路人隔著窗戶擔憂問她是?否還好。

冉尋隻?是?把?口罩戴好,回了聲“彆擔心?”。

她更不想讓遊紓俞看到有自己照片的?事故新聞,平白擔心?。

現在這個時候,對方應該還在實驗室心?無旁騖工作?。

遊紓俞總覺得心?中不寧。

放下手中的?實驗滴管,摘除手套,走到房間外。

冉尋上一條消息停留在一個半小時前,看了眼?時間,將近九點,這個時間,也該休息了。

擱置實驗進度,她脫下白大褂,換好常服,給冉尋打去語音通話。

等待了幾?分鐘,那邊就?接起來。

嗓音慵懶,一如既往:“想我?了?”

“嗯。”遊紓俞承認。

事實上,她不得不直視自己的?內心?,竟把?一係列嚴謹到不能?分神的?實驗,視作?等待與冉尋通話的?消遣。

“突然就?很想聽?你的?聲音。你現在休息了嗎?明天需要練琴,再過幾?天又到奶奶的?生日,要好好睡一覺。”話也不知不覺變多。

那邊笑一聲,“已經躺下了,說句晚安吧。”

遊紓俞舍不得。

說完晚安,就?意味著掛斷。

“我?最近課很少,也不忙,想見你。”她倚在實驗室門邊,撒了拙劣的?謊,輕聲征詢。

“最近都是?去琴行練習對嗎?下班之後我?去找你,好不好。”

冉尋似乎默了一會,在思考。

短暫寂靜後,語氣輕快答:“有約啦,晚上想練完琴和朋友聚聚。林姣你認識吧,琴行老板,她求著我?去呢。”

遊紓俞答了聲“好”。

她本也想跟著去的?,讓冉尋的?朋友知道自己的?存在也沒什麼不好。心?思已定,她壓下不提,想給冉尋一個驚喜。

恰巧與林姣還算熟悉,遊紓俞心?知對方不會介意。

聽?筒裡的?人打了聲哈欠,聽?著迷糊到要睡著了,她心?一軟,柔聲說了“晚安”。

在掛斷的?前一秒,似乎聽?見格外遙遠的?警笛聲響。

冉尋站在嘉平市醫院門口,揚唇笑了一下。

左手臂被簡單包紮了一下,她不太在意,貼著話筒答:“嗯,你也早睡。”

第60章

之後, 冉尋被叫去警局做了個筆錄,心很大,依舊開著自己的車回月亮灣。

手臂上的傷不嚴重?, 就是淤青瘀血,後續車主顯然比她傷得更重?,醫院處理時, 她?沾光也跟著包紮了幾?下。

還好?這場意外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離開時,肇事的人已經被抓住了,是某處工地的包工頭,酒駕誤事。

睡前, 冉尋暗歎自己?幸運, 也終歸有些後怕。

因為回家後照例撫了一下愛琴,她?發?現自己?的指尖在顫。

事故發?生的那一瞬間,冉尋承認自己?分外遺憾。

尚待劃上句號的巡回音樂會?, 無數雙期待的眼睛,還有遊紓俞在台下專注望她?時的模樣。

剛被人?說好?事將近, 就有意外發?生。

手臂酸痛牽動手腕,冉尋把遊紓俞送給她?的貓貓護腕戴好?,又暖又軟。

翻出手機,想給對方留言些什麼,可又放棄。

女人?現在大概正熟睡著。

冉尋安靜閉上眼。

三天後就是奶奶的生日,她?想和遊紓俞一起,將初夏完美順遂地走到末尾-

次日冉尋到琴行練習, 林姣看見她?手臂包著, 心疼得不行。

把伺候專屬客人?的小蛋糕端上來, 問她?:“不是馬上要飛寧漳演出嗎?胳膊怎麼弄的。受傷了還不好?好?養一下。”

冉尋給手邊正彈的曲子收了個尾,輕快答:“不嚴重?, 熱水燙的,我還能正常彈。”

什麼姿勢能燙到外側手臂,林姣才不信,“還好?沒?傷到手。那你音樂會?的禮裙怎麼穿?”

“穿長袖款。我堅信我的聽眾都有高?級審美,聽曲子就好?了,誰管台上的人?是誰。”冉尋笑。

林姣心想還真不一定,冉尋這模樣,不少圈外粉都是靠她?一張臉吸來的。

比如那個從小和她?不對付大的堂妹。學大提琴,卻整天追著冉尋的社交媒體轉,遺憾當時該學鋼琴。

林姣嘲諷她?,說學鋼琴的不一定是藝術家,還可能是開琴行的。

又說她?和冉尋熟識,要不要替她?要張簽名。小姑娘不信,還陰陽怪氣回來。

她?拿了張硬紙板過來,“三寸,給我簽個名,我要賣給彆人?。”

冉尋吃人?嘴短,聽話地林姣說什麼就寫什麼,寫到To林璧,挑了一下眉,含笑問:“這是你妹吧?”

林姣點頭,“你知道了?她?特彆喜歡你,我前幾?天看她?微博,發?了一連串生無可戀的狗頭,說失戀了,就要張簽名安慰一下。”

說著說著忽然覺得不對勁,她?知道林璧單戀冉尋,林璧失戀了,那不就意味著冉尋或許……

談了。

“真的假的,你枯木逢春了?”林姣震驚問,“有女朋友了?速度好?快。剛回國那一陣不還消沉著嗎。”

冉尋飛快簽好?名,彎著眸子遞給她?。

也不說話,就老神在在地點了下頭,寵辱不驚。

實際心裡?都快要樂開花了。

還是沒?忍住,她?指尖在琴鍵上跳躍,彈了串悅耳旋律,透露,“等我們有消息了,給你發?請柬。”

說完才開始思索,進?度是不是有點快。

但?昨晚她?試探了一下遊紓俞,對方態度溫順,還發?了可愛表情包,顯然一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模樣。

那可就不怪她?臆想了。

從前未經實踐的心思,正抽芽密長,恣意欣快。

她?想等到巡回結束,秋季剛過的那個初冬,帶女人?到盧森堡看一場雪。

然後趕在新年?首日登記,並不辦什麼儀式,隻靠緩慢遞送的國際郵件,將她?們的好?消息公?之於眾。

這樣,或許唯心般能延長甜蜜感。信箋跨越兩大洲三大洋,好?像連心動時效也一並延伸。

“好?,我等著。你笑容先收一下。”林姣拍一下冉尋肩。

“今天我出門,有點事要辦,三寸,你練琴的時候順便幫我看一下店。”

冉尋答應了,背後的門被掩好?。

琴行人?來人?往,冉尋狐假虎威,練習累了就隨處逛逛,不時與客人?聊幾?句,分寸恰好?。

問就是一句“代理店長”,給林姣的琴行拉人?氣。

很快引來不少人?合影留念,冉尋耐心應下,休息間隙,收到遊紓俞的消息。

[今晚不忙,我想來陪你和朋友吃晚餐,好?嗎?]

[在琴行等我。]

冉尋瞥一眼左手臂,心想這得回去換身衣服了,裹得嚴實點才好?。

笑回一句語音:“那好?,我天黑前給你打電話。”

不過到晚上,遊紓俞來了,可等不到什麼朋友。

變成她?們兩個人?的約會?,也很好?-

傍晚,遊紓俞結束一日工作。

其實她?晚上還有節選修課,但?捱不住拘束良久的心思,頻繁看手機,很快被同辦公?室的曹斐發?現。

對方刺探了幾?句她?目前的情況,便笑起來,主動要走她?備好?的課件,“遊老師,我替你講一節,你去約會?吧。”

安排好?之後的工作替補,遊紓俞承諾給對方帶寧漳的特產答謝,這才安心提著公?文包離開。

路上,手機忽然有新消息提示。

遊紓俞還以為是冉尋,匆匆查收,卻希望落空,臉色一瞬間轉差。

是遊盈發?的,連著三個“想見你”。

強忍住乾嘔的欲望,她?右滑將消息刪掉,抿唇快步走。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一路上,遊紓俞留心著冉尋的通話,直至坐上駕駛位。

耐心等了一會?,依舊安靜。

忍不住給對方發?消息:[現在可以來找你嗎?]

原本一分鐘之內就該回複的人?,今晚遲遲沒?有動靜。

應該是在沉浸練琴,或者在與朋友說著話,沒?看手機。

車平穩駛出嘉大,心臟忽然焦灼鼓動起來,與昨晚那股沒?緣由的不安感交纏。

遊紓俞定了定神,在紅燈停車時,給冉尋打了個電話。

忙音持續十?餘聲,還是沒?人?接。

下班高?峰期,窗外車水馬龍,人?流如織。不知怎麼,紅燈秒數儘了,卻延了又延,將無數車輛擠壓在白線內。

快要透不過氣,遊紓俞降下車窗玻璃。

聽見側方的司機在抱怨,說前方出了事故,能不能快些清道,光堵車算什麼事。

與之相伴的,還有飄進?耳中,聲音微弱冷酷的車載廣播。

因車輛追尾,失控撞出護欄,致使?東花市沿街商鋪起火。

琴行,就在東花市街。

遊紓俞背脊發?冷,腦海一片空白。

綠燈在這時亮起,她?踩下油門,打開雙閃,不顧耳邊尖銳鳴笛聲,超車趕赴現場。

路況太堵,遊紓俞緊抿唇,把車撇在路邊。

相隔兩條街的距離,她?踩著四?厘米的漆皮鞋,倉促往記憶中的方向跑。

耳邊呼呼風聲,踉蹌著險些摔了,也渾不在意。

腦海裡?隻剩下兩個字,冉尋。

冉尋之後還有演出。

她?不能讓對方出意外。

裝修精致的琴房牆壁已經被熏成黑灰色,火勢散去,周邊聚攏許多圍觀人?群。

鋼琴群籠罩在一片白煙中。

冉尋扯著防塵罩,將那些價格不菲的琴都保護好?,避免二次傷害。

剛才琴行裡?還有孩子上鋼琴課,她?把人?都疏散乾淨,掛念著自己?“代理店長”的身份,又獨自跑回來。

“冉尋。”

忽然聽見一道強裝鎮靜,但?已經隱隱發?顫的聲音響起,喊她?的名字。

不遠處埋在塵土裡?的手機響起鈴聲,已經積了十?來個未接通話。

再抬頭,冉尋看見身形清瘦的遊紓俞站在廢墟中。

握緊的公?文包霎時滑落在地,怔怔望向她?。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背後是拉好?的警戒線,以及倉促趕來的消防員。

冉尋用指腹將女人?臉上的黑灰擦淨,看著人?怔然失神,唇蒼白無色的模樣,格外憐惜。

“怎麼闖進?來了,這裡?危險。”

意外來得太匆忙,竟不留給人?分毫喘息餘地。

冉尋蓋好?鋼琴才發?現,身上有幾?處皮膚被灼傷了,隻好?隨著救護車隊裡?的一輛,跟去醫院處理。

遊紓俞有專業經驗,接過忙碌護士手裡?的紗布,幫她?包紮。

隻是處理時,手都是冰冷發?顫的。

去醫院的途中,也始終沒?有說話。

她?發?現了冉尋左手臂上的瘀傷。

昨晚的心緒不寧是真的,冉尋出了事,卻有意瞞住她?。

車上,再到醫院,到處都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氣息,耳邊車鳴聲刺耳。

冉尋想起遊紓俞曾對她?講述的往事,心疼勸:“我沒?事,紓紓,你不用一直陪在這裡?。”

她?記得遊紓俞討厭醫院場景,要是又想起學生時代那些不愉快的事該怎麼辦。

對方卻隻是執拗地搖了一下頭。

縱然臉色失卻血色,身形搖搖欲墜,依舊拽著她?掛號,看診,取藥,有條不紊。

直到語氣極理智,詢問急診科醫生冉尋胳膊上的瘀傷來由。

聽聞了昨晚沒?有釀成嚴重?後果的那場車禍。

歎口氣,冉尋心想,總也是瞞不住了。

出診室,坐在走廊的長椅裡?,她?將遊紓俞冰冷的指尖蜷進?手心裡?,語氣放得輕快:

“彆擔心,雖然倒黴,但?兩次都是輕傷呀。”

空出一隻手,冉尋去勾女人?光滑的頷角,“原來運氣都用在這裡?了,是不是?紓紓。”

沒?料到,溫熱的淚滴竟霎時滾落下來,將她?的指尖打濕。

遊紓俞眼皮薄紅,依舊沉默,隻上前一步,俯身,緊緊抱住她?。

臉頰貼進?她?頸間,身軀逐漸發?起抖來。

堵在十?字路口的紅燈處時,她?尚且心存希冀,想象冉尋可能不在琴行。

但?站在燒毀焦黑的琴行門口,路邊是被嚇哭的孩子,而環顧周圍,始終找不到冉尋的身影時,遊紓俞再也無法思考。

充耳不聞身後人?群的警告聲,從警戒線下方闖入琴行。

她?害怕再也見不到冉尋。

鎮上甜蜜而短暫的一日,會?是她?們之間故事的終結一筆。

冉尋撫摸遊紓俞的背,對方雙眼這時才隱隱泛紅,無聲落淚,剛才強撐起來的可靠克製早就崩塌。

“……你等一下我,冉尋。”她?開口,嗓音溢滿水氣。

“就坐在這裡?,彆走。”

從懷抱裡?起身,她?再三確認冉尋會?聽話,才邁著虛晃的步子離開。

遊紓俞知道,這一切或許都是遊盈在背後操縱。

她?已經對女人?的手段厭倦至極。

過往隻是單純恐嚇,就逼她?硬生生將冉尋推開,但?現在將一切付諸實際,心中反倒平靜到極點。

遊盈在嘉大附醫的住院部,遊紓俞推門走入時,對方麵色依舊蒼白,發?絲束成溫柔端莊的樣子。

望見她?,有些意外,同時滿足笑起來。

輕聲叫她?:“小俞。”

遊紓俞走近病床,沒?有坐。

遊盈看見她?臉側沾了些臟東西,眼底浮現一絲寵溺,伸手想給她?擦乾淨,“這是怎麼了,花貓一樣。”

遊紓俞無動於衷,緊抿唇,忽然,撥開女人?瘦弱至極的手。

“姐姐難道不清楚嗎?”她?話音生冷。

“小俞,你怎麼了。”遊盈不理解她?說的,卻讀出她?眼底少見的嘲意,呼吸急促,“發?生什麼事了嗎?”

“姐夫的死因是什麼?你應該知道。現在,你開始用這一套對我重?要的人?。”遊紓俞後退一步。

垂頭,開口:“我很失望。”

遊盈似乎明白了。

咳嗽不止,她?無力?笑一聲,“我隻是在提醒冉小姐,讓她?走遠一些。”

“你讓她?用命來賭嗎?這就是你口中的提醒。”遊紓俞快要壓不住自己?的情緒,隻好?用指尖掐住掌心,維持語氣上的體麵。

“車禍引發?火災,今天很多人?受了傷,希望你好?自為之。”

遊盈捕捉到她?話中的“火災”二字,臉色發?白。

“是哪裡?的火災?”她?怔怔發?問。

“今天的事,姐姐真的不知情,小俞,你願意相信嗎。”

遊紓俞避而不答,也倦於再看遊盈一眼。

她?自泥潭中生長二十?餘年?,拚命掙紮,卻落入另一片沼澤。

而此時,沼澤將要淹沒?她?頂,讓她?窒息作嘔,再度無法脫身。

遊紓俞想從這一切中抽離。

她?知道會?有人?在背後等她?,和她?一起。

“小俞,你留下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好?嗎?”身後,遊盈語氣低微到極點。

“彆皺眉,姐姐不想你難過。”

“不必了。”遊紓俞轉身,結束這場隻持續五分鐘的最後一次交談。

“六月前,我會?回遊家簽好?斷絕關係的協議。”

“祝你早日康複,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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