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1 / 2)

返場心動 如作千燈 102535 字 10個月前

第61章

最後停留在視網膜上的畫麵, 是遊盈頃刻慘白的臉。

想叫她“小俞”,但聲音早已被隔音良好的病房門切斷。

隔著?窗,遊盈匆匆抽出幾張紙巾, 將唇掩住,不多時就透出刺目的鮮紅,再也不複剛才的沉靜端和。

遊紓俞指節蜷緊, 遠離病房。

她想起第一次見遊盈時,對方身著?裁剪得體的咖色女士西裝,稍彎腰,用攜帶香氣的紙巾輕揩她眼角。

聲音如輕柔春風, “彆怕, 姐姐護著?你。”

身後?是前幾天還端著?架子的校領導,那?時臉上已經陪著?笑。

遊紓俞徒然奔波近一年依舊辦不成的事,經由遊盈, 五分鐘就落下帷幕。

遊盈帶著?穿著?寒酸的她,邁入裝潢雅致的“家?”, 肯放下手中工作,隻為她親手做一頓可口早餐。

上班前還替她搭配衣裝,輕輕撫摸她頭發,格外寵溺,“想要些什麼??姐姐回來給你帶。”

遊紓俞受寵若驚,她願意用之後?的所?有?,來回報不期然得到的饋贈。

後?來才發現, 饋贈背後?的價碼, 是她用儘一切也無法代償的共沉淪。

會這麼?輕易就從藕斷絲連、盤根錯節的扭曲關係退出嗎?遊紓俞並不確定。

她隻想保護冉尋, 讓冉尋不再遭受她不該承受的後?果。

遊家?的勢力隻局限在嘉平京圈一隅,斷絕關係是破解局麵的一個切口。

這之後?, 她願意拋棄現有?的一切,隨冉尋去嘉平外的任何地方。

就算變更工作,打亂計劃,周遭都?是陌生動蕩,也沒什麼?。

回去找冉尋時,對方還在遠處。

正倚在醫院走廊的白牆邊,身長腰細,手中握著?隨身攜帶的鋼琴擺件。

看?見遊紓俞來,彎著?眼朝她招手,全然不像個剛經曆嚴峻事故的病人。

遊紓俞整理好情?緒,走上前,很快被冉尋挽住手臂。

對方瞧出她心?情?失落,耳邊倏地闖進幾聲悅耳清泠的琴音。

前調是她熟悉的《卡農》,後?續則揉了俏皮的變奏音。

節奏竟和冉尋在她耳邊的輕柔低語相契合,好像鋼琴說了話。

“紓紓,和我回家?好不好?”

遊紓俞開車帶冉尋回月亮灣。

行車謹慎,把持方向?盤的指骨竟透出白,下唇被咬了又咬,模樣讓冉尋既心?疼又懊惱。

她不希望女人辛苦工作一日,等來的不是期待的約會,而是一場誰也沒預料到的意外。

車內空氣凝重,冉尋試圖讓氣氛鬆快些。

“你剛才讓我等等,是去做什麼?了?雖然時間不長,但我猜了好多種可能性?。”

她掰手指,“想著?遊老師該不會是為了讓我換換心?情?,去買夜宵給我吃了?或者想替我討公道,和辦案人員交涉去了。”

遊紓俞答:“是去見了個人。”

她不願意再透露更多有?關遊盈的事,剛才做了決定後?,一切已有?論斷。

冉尋從不知曉這其?中的關聯,她也再不想讓冉尋卷入其?中,再受傷。

心?中的愧疚淹沒了她,連答冉尋的話,心?臟都?像被揉弄擠壓,喉嚨酸澀。

冉尋尾音上挑,嗯了一聲,問題很不正經,“為我爭取到百萬賠償款了嗎?我得賠林姣,而且,最好剩下的還能包養遊老師一輩子。”

遊紓俞總算有?了些情?緒浮動,等紅燈時,眼睫垂斂。

她很想說一句,“我養你。”

冉尋似乎總有?讓身邊人心?情?晴朗起來的秘技,像一隻黏人的小狗貓,用頭頂她的手,用柔軟順滑的卷絨毛蹭她。

還差一條街就駛入小區,遊紓俞立在車窗前的手機這時忽然亮起。

消息聲接連響起,刷得極快。

遊紓俞呼吸一滯。她看?見了屏幕上浮現的備注,是遊盈。

迅速將手機抽走,隱在黑暗中關機。

她不知冉尋有?沒有?看?見,隻是駛過十字路口後?,良久,對方才又說話。

語氣仍舊是帶笑的,叫人聽不出端倪。

“遮遮掩掩,是不是背著?我有?其?他人啦?”

遊紓俞不答話。

車駛到月亮灣,她接過冉尋手裡的鑰匙開門。

剛進玄關,就摟著?冉尋堵在牆角。

將發絲彆到耳後?,仰頭,拋掉一切掩飾,迫切地親吻她。

像在釋放今晚的一切情?緒。

懼怕、自責,如履薄冰,最終失而複得。

冉尋沒有?防備,外加有?意縱容,很快就讓遊紓俞捉到空處,占據主導,將氧氣一絲絲剝離。

遊紓俞輕喘著?,玻璃般的眸子攏上霧氣。

埋在她鎖骨處,胸口起伏,還是沒能壓住話音中的哽咽,“……冉尋,我好害怕。”

直到真切邁進冉尋家?,緊繃到極點的心?才舒展放鬆。

得知意外發生後?,沒見到冉尋的每分每秒,都?讓她如墜冰窟。

如同又回到從前。路途漫長看?不見尾,她終究沒能趕上,也托不住那?道墜落身影。

好在她此刻依舊能與冉尋相擁。

冉尋牽遊紓俞到沙發上,摸她的背讓她平靜,“之後?再也沒有?這種事了,你會一直護著?我的,對不對?”

當晚,兩個人依偎休息。

冉尋素來容易失眠,遊紓俞也睡不著?,關心?她的傷勢。

好不容易闔眼,很快就驚醒。最後?握著?她的手腕,十指交疊,才沉沉睡去。

冉尋有?些心?疼,在昏暗的光下靜靜數著?女人的睫羽。

心?想,她竟也成了遊紓俞夢魘的一部分。

剛剛車上的那?些消息,冉尋其?實看?見了是誰發的。

而那?個名字背後?的人,她昨晚在醫院剛見過。

從前經由蔣菡菡介紹,她教?過某個小姑娘彈琴,冉尋對家?中溫和卻病弱的女主人還算有?印象。

後?來才得知,原來是遊紓俞的姐姐。

被遊盈邀請進病房,聊了幾句。皆是一些她意料之中的話,情?節臉譜化?到極致。

冉尋搖了搖頭,示意不會放棄,並且禮貌詢問原因。

遊盈卻再也不願多說。

隻是偏過頭,嗓音懨懨:“那?真是遺憾。”

離開時,冉尋在想,遊紓俞不像她這樣沒心?沒肺,叛逆到為了自由,可以幾年不見家?人。

那?該怎麼?取舍,才能兩全?

心?跳聲隱隱落空。

可冉尋相信,對方抓住她後?,就不會輕易放開。

因為遊紓俞曾許諾,再也不會推開她-

次日,冉尋在社交媒體上報平安。

簡單交代了幾句——沒受傷,巡回正常舉辦,期待在寧漳相遇。

後?麵配了圖,是打算在音樂會上穿的兩套搭配。

女士西裝與深灰色襯衫,另外還有?一條鴉青色低調保守長裙,叫聽眾們按喜好選。

至於衣服的來源,全是遊紓俞的。

之前過夜,女人留了不少衣服在她這邊,冉尋格外喜歡穿。早餐之際,還花枝招展地跑到廚房炫耀。

嗅了一下領口彌漫的氣息,從後?麵抱住遊紓俞,感歎:“女朋友好香。”

澄澈木質調氣息,一聞清冷有?距離感,再聞卻變成縈繞在她周身的暖香,讓人上癮。

遊紓俞卻隻是掃過她必須要用衣服遮掩的受傷區域,眼底黯然自責。

用過早餐,她囑托冉尋出門時要告訴她,離開前與她交換了一個吻,才去上班。

而冉尋接了個電話,被通知去寧漳的行程可能要提前。

“時間可以再商量嗎?”她詢問。

波蘭傳奇指揮家?沃伊奇克恰巧這幾天拜訪華國,想與她合作一場演出,邀她在巡回前天見麵。

機會實在難得,可離開寧漳的前一天是李淑平的生日,她早和遊紓俞約好了的,還要一起去接奶奶。

通話那?邊流露出遺憾的態度,說恐怕有?些難。

冉尋隻好等遊紓俞下班後?,給她打去電話。

本?想著?對麵說話時但凡出現一點猶豫,她就回絕,在離開嘉平前好好陪一下李淑平的,但女人話音沉靜且溫和:

“冉尋,先去工作,做你想做的事。”

冉尋早有?預料,但凡是涉及到她事業的事,對方總是無條件遷就並配合的。

“下次一定補上。”她歎氣,強撐起笑容,“不過我們可以線上慶祝。晚上視頻通話,你給奶奶切蛋糕,我就在寧漳這邊給她彈琴怎麼?樣?”

“好。”遊紓俞嗓音柔軟不少,“奶奶一定很開心?。”

計劃總趕不上變化?,一次次被外界衝擊打破。

冉尋不喜歡這樣的走向?,時間倉促,兩天後?,她就要離開嘉平了。

改簽機票時,稍有?走神,視線無意落到陽台上鮮嫩討喜的花卉上。

其?中有?一盆被她搬到了故居,位置空缺下來。

可惜,那?一天她與遊紓俞在鎮上恣意歡欣,以為月末還能回來,將夏日無限延長。

嘉平的夏炎熱卻短促,難以抓住,那?她們就換在寧漳重聚-

冉尋走時是周三?,起飛時間在下午。

遊紓俞提前規劃好工作,開車送她到機場,幫她提著?行李箱,一路送到安檢口。

冉尋褐發隨意散落在肩上,戴了腮紅墨鏡,口罩遮住大半張臉,依舊難以遮住那?雙笑眼。

頂多在分彆時,語氣有?一丁點失落:“你怎麼?都?不說點安慰的話,挽留一下我呢。”

機場人流洶湧,遊紓俞忽然上前幾步,抱住了她。

她是想說什麼?,可是真到現在的場景,早已如鯁在喉,理智在將冉尋推離,肢體卻不由自主想貼近。

最後?隻低聲說了句:“不想你走。”

深吸一口氣,後?退兩步,將冉尋的模樣深深雋刻在心?底,這之後?,她們會有?短暫一周的分彆。

“一路順風。”遊紓俞開口。

冉尋這次切實體會到女人的心?情?了,公共場合主動投懷送抱,視線都?不舍得從她臉上移開,簡直像塊情?深脈脈的望妻石。

心?情?跌宕,她拉著?行李箱,朝前走幾步。

忽然,轉過身來,嗓音柔軟:

“做老師的人可不能失約,你會來找我的,對不對?”

“我在寧漳等你。”

等遊紓俞跨過幾百公裡的距離,與她一同邁入期盼已久,持續發酵升溫的潮熱夏季。

第62章

在航站樓等到冉尋的飛機離陸後, 遊紓俞才離開。

縱然心裡再多不舍,卻也隻能理智返回學校,處理餘下的工作。

她下月初要去?寧漳大學?出差交流, 時間恰好是冉尋巡回音樂會的那一天。

一切都還來得及。

來得及去她近年沒怎麼回過的遊家主宅,簽下協議。

也來得及在寧漳與?冉尋碰麵,度過她在筆記本裡寫過數次的夏日規劃。

最近工作繁雜, 遊紓俞抽空擬好協議的內容,隻待出差的前一天?,將幾頁紙帶回去?簽字。

至於那時可能會麵臨的處境,被怒斥, 亦或冷言諷刺, 她不關心,也不在意。

遊家老宅應該住著實際的掌權人,她血緣名義上?的“爺爺”, 但遊紓俞從沒和老人說過話,關係算不上?親厚。

除去?遊盈與?遊蟬, 她在遊家沒有更熟悉的親人。

如果老人不答應,她也隻能說一聲愧對養育之恩,然後狠心離開。

傍晚時分?,遊紓俞獨自在食堂吃飯。

掐算時間,冉尋應該到了那邊,四下無人,她用手?機拍了一張飯菜的照片。

正想發送, 同一時間, 對麵正好給她報備。

[你的女朋友已抵達寧漳~]

配了一張圖, 有“寧漳”文字的機場外景照,右下角拍到幾縷柔順蜷曲的深褐卷發, 還有某人微揚的唇角。

遊紓俞把自己無趣的炒青菜米飯照刪掉,默默保存對方發來的照片。

耳根溫熱,看了許多遍。

回複:[去?酒店時,注意安全。]

咬一口鹽分?寡淡的香芹,竟然嘗出幾分?甜味。

又和冉尋聊了幾句,遊紓俞本想將手?機放下,退出時,卻?看見遊盈昨晚給她發來的未查收消息。

內心五味雜陳,因?為她看見最新的那一條,顯示“姐姐錯了,你彆不理姐姐”。

點進去?看,對麵自昨晚她離開嘉大一附院後,陸續發了快二三十條。

從語氣?扭曲的不許她走,逐漸變得緩和商量,要她再想想,直到最近幾句,低微到極致,哀求她再見一麵。

每一句話,都在重複強調,叫她彆回遊家老宅,甚至用上?感?歎號。

飯菜逐漸涼透,遊紓俞想要打幾個字回複,因?為想起昨晚遊盈懨然咯血的模樣。

可最後還是刪掉。

閉上?眼,周身冰冷,狠下心將消息蒙蔽。

如果可以的話,她不想讓讓遊盈產生情緒波動,這不利於病情。

遊紓俞希望遊盈能明白,生活中,自己於她而言並非那麼重要。

還有陸璿和陸佳,那麼多人和事,在等著她回頭?看一看-

五月三十是李淑平的生日。

到遊蟬家接老人時,遊紓俞看見對方在采光良好的落地窗前,安逸曬著日光。

輪椅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她頭?發大部花白,膝上?蓋著薄毯,手?捧一本折角的數獨書,走神?望向窗外。

以至於遊紓俞走到她身後時,李淑平被嚇了一跳,老花鏡後的雙眼盯她許久,反應一陣,才寬慰笑了。

叫的卻?是“小尋”。

“今天?我想帶您回故居。”遊紓俞強裝平靜,貼在老人耳邊溫聲說,“小尋和我給您過個生日,她還要給您彈琴呢。”

李淑平連聲說好,乾枯的手?握緊她的手?,麵上?的皺紋舒展,孩子一樣。

帶奶奶離開前,遊紓俞將自己的打算說給遊蟬聽。

素來爽朗熱情的女人緘默良久,神?情複雜,無聲打量她。

右手?鬆開又握緊,好像積攢了許多話想說,但最後還是放棄。

“我理解。小俞,都聽遊盈說過了,明天?就?回老宅是嗎?”

遊紓俞點了一下頭?,示意規劃是這樣。

“那我希望你到時陪一下你爺爺,他……很?孤獨。”遊蟬彆開視線。

“兒女中隻剩下我,也沒有其他人和他說話。他如果留你坐一會,就?答應吧。”

遊紓俞應承下來。

她對爺爺遊儒印象很?淺,幾乎隻在六年前被遊盈帶回家時見過一麵。

老人年輕時叱吒商界,風頭?無量,可那時她見到的人不苟言笑,喜愛圍棋,看見她隻嗯一聲,再沒說過其他話。

或許是剛才看見李淑平孤獨的模樣,遊紓俞覺得遊蟬的請求不算過分?。

因?為並不熟,所以也說不了太?多話,隻陪伴一陣,並不妨礙什麼。

送遊紓俞出門時,遊蟬依舊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留下一句,“小俞,姑姑還是希望你能再好好想一下。”

“我已經思考了幾個月。”遊紓俞扶著奶奶,語氣?平靜。

“謝謝姑姑的照顧和關心,希望您日後工作順利。”她最後的話依舊抱有祝願。

從冉尋回國,從她們一周似有若無的曖昧關係結束,她就?已經開始設想走這條路的可能性。

遊紓俞希望給冉尋穩定且無需輾轉的愛意。

而不要對方處處遷就?,狼狽躲藏,向她或她背後的家庭妥協。

她們對各自的愛,會是平等的。

而遊紓俞,想要給冉尋更多一點偏心。

為李淑平慶祝生日的事,遊紓俞和冉尋已經私下準備很?久。

開車接老人到故居,遊紓俞獨自烤了蛋糕,備好菜肴,駕輕就?熟。

菜色有很?多都是冉尋喜歡的口味,可惜人遠在一千公裡外的寧漳,隻能隔著屏幕解解饞了。

撥通視頻通話時,遊紓俞看見對方正倉促撤走酒店桌上?的外賣盒,儼然一副心虛模樣。

卻?不忘朝她撒嬌,轉移注意力。

“照顧好自己,冉尋。”她心中軟了幾分?,囑咐。

“這不是在等著紓紓來嗎,你可一定得把我喂飽。”冉尋好像意有所指,唇揚起。

“可不止胃口,哪方麵都要。”

才說幾句,就?不正經。

遊紓俞心跳微促,把鏡頭?默默翻轉,拉遠。

照到頭?戴生日尖帽,麵頰紅潤的李淑平身上?,話音彌漫笑意,“奶奶,看這邊。”

李淑平和冉尋才可以稱得上?是相見恨晚。

明明一個人垂垂老矣,另一個也不再是從前稚嫩的模樣,可相處氛圍依舊不改。

遊紓俞素來插不上?話,就?隻顧著坐在身邊,邊給老人夾菜,邊聽她們說話,時不時被逗笑。

抬眼瞥通話裡的冉尋,發現?對方也彎著眸子,明目張膽盯著她看。

熱鬨歡欣的氛圍裡,兩個人隔著屏幕,憑借眼底情緒將繾綣思念訴說到極致。

冉尋之後將手?機架在琴上?,彈了很?多首曲子。

有最傳統的《祝你生日快樂》,還有夾雜回憶的《卡農》。

最後哄得李淑平回臥室休息後,兩個人的視頻通話依舊未斷。

遊紓俞躺在床上?,聽冉尋為她彈肖邦夜曲的聯奏。

又聽對方興高采烈地炫耀,說與?沃伊奇克交涉順利,不久之後,她會在波蘭舉辦一場主題音樂會。

“到時候是寒假吧,我得把遊老師擄走,乖乖來聽我彈琴。我們還可以去?西歐那邊再轉一圈。”冉尋設想。

“冰島、芬蘭,果然最想去?的還是盧森堡。”

遊紓俞知?道她天?馬行空的性子。

但話音入耳,她竟某一瞬間也想打破所有預設的束縛,和冉尋恣意去?往某個未知?目的地。

互道晚安,結束通話,臉頰依舊隱隱發熱。

更彆提小貓壞心思,掛斷前,刻意解開睡衣領口處的絲帶,說那些讓她羞惱的話。

視頻通話結束,冉尋依舊不安分?,還想再和她聊。

[等待表麵出差實則偷情的遊老師來見我~]

[酒店和門號後續私發]

遊紓俞正經回了句:

[該休息了。]

然而作息良好的人,卻?開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以至於,深夜兩點,她打開手?機日曆。

將她與?冉尋見麵的那一天?,設做標紅的特彆提醒-

次日恰好是雙休日。

遊紓俞沿導航駛到遊家宅院,手?提公文包,走進曠大寬敞、景致講究的庭院。

一路無人阻擋,傭人為她指路。

遊儒在棋室,正在和對麵一個陌生男人對弈。

聽見遊紓俞來了,表情淡到可忽略不計,示意她進來,在旁邊坐下。

整盤棋下完,足足用了一小時。結束之後,對麵的男人倒是殷勤,連聲詢問遊紓俞是不是等累了,還讓身後的阿姨給她倒茶。

遊紓俞禮貌搖頭?,墨眸垂斂,沒什麼表示。

走上?前,將公文包裡的紙張交給遊儒,“請您看這個。”

“已經知?道了。”遊儒視線沒落在那些文字上?,對遊紓俞也像視若無睹。

招呼對麵,“小穀,再來一盤。”

“那我就?先告辭了,希望您身體康健。”遊紓俞答。

“我沒叫你走。”遊儒語氣?壓低了一些,不怒自威,“在後麵坐好,這點耐心都沒有嗎?讓客人看見,徒生笑話。”

“您彆生氣?。遊小姐是大學?老師,想必工作很?忙,急著趕回去?要處理。”對麵的男人為她開脫。

遊紓俞心中已經有預料,到原來的座位上?坐好。

她不清楚遊儒的性子,但是答應了遊蟬陪伴老人,那再坐兩個小時也無妨。

這之後,她已經仁儘義至。

空氣?中唯有落子的單調聲音響起,第?二盤棋、第?三盤棋終於姍姍結束。

遊紓俞始終沒等到遊儒開口表示,隻等到那個他對麵的男人走近。

給她倒了一杯茶,言辭有禮誠懇,意在拉近關係。

最後甚至取出盒裝首飾,說相遇有緣,想要送給她當個小禮物。

遊紓俞抿唇,冷淡開口:“我不需要。”

她很?少用這種語氣?和陌生人說話,但進門來遭遇的一切已經讓她煩悶不已,無暇顧及禮節。

“怎麼和客人說話的,遊盈沒教過你禮貌嗎。”遊儒背對著她,嗓音不虞。

“小穀是珠寶設計領域的佼佼者,多少人排隊都要不來他的設計。好心送你,你都不想收嗎?”

精致的小盒子敞開,就?靜靜放在茶幾上?,可遊紓俞再沒理會。

“遊老,消消氣?。我太?倉促了,遊小姐不收也是理所應當的。”男人開口為她辯解。

又勸遊紓俞,“坐了這麼久,喝些茶,再和老人好好聊一下。”

茶早已涼了,棋室裡的傭人又給遊紓俞倒上?新的。

遊紓俞也覺得疲憊不已。

抿了口茶,與?麵前的男人頷首示意。

剛才做得太?過,她本無意向無關緊要的其他人發難的。

“爺爺,協議已經送到,之後還有公務出差,我就?先回去?了。”遊紓俞站起身。

這次再沒有人阻攔,連遊儒也像是話都說儘,隻剩緘默。她提著公文包離開棋室,走下螺旋樓梯。

從下午坐到接近傍晚,室外天?色轉暗,風已經無聲轉涼。

遊紓俞出門時,覺得有些不適。棋室太?燥熱,現?在又乍然一冷,或許是無意間感?冒了。

頭?昏沉得緊,她忽然有些走不穩,勉強扶住庭院裡樹立的冰冷路燈柱-

寧漳市不同於嘉平,早已邁入盛夏光景。

氣?溫一日比一日高揚,終在某一天?,伴隨著天?氣?預報裡的溫柔女音,夏季首場暴雨轟轟烈烈降下。

江南的天?氣?猶如美人遮麵,總是勾人心弦般飄忽不穩。

而寧漳沿海,格外受台風影響。這幾天?,酒店外樹木被刮得淒慘,行人抓緊雨傘,匆匆成行。

冉尋在酒店預設的琴房裡練琴,時而累了,就?喜歡趴在窗前觀望室外。

拍到奇形怪狀的樹,或者空中厚如絮狀的雲,就?給遊紓俞分?享一條。

配文:[希望你的航班不要延誤]

[貓貓攤平JPG]

說著這樣的話,冉尋在隔絕暴雨的陌生酒店一遍一遍摩挲琴鍵,巡回演出竟果真推遲了。

得知?消息之後,她很?快告訴遊紓俞。

這樣一來,女人的行程就?不至於緊湊到一起。

她都想好了,恰好遊紓俞來寧漳的那幾天?,她無所事事,遊紓俞白天?在大學?裡學?術交流,結束後,她們就?在酒店一同度過夜裡的纏綿時光。

撇下手?機,冉尋專心去?練琴。

但吃過晚飯,一直等到深夜九、十點鐘,遊紓俞都沒有回複她。先前的分?享也沒有水花。

冉尋心裡給女人找借口,可能是工作忙到無暇查收消息了。

蔣菡菡和她透露過,她導學?術交流前,需要在校內先通過好幾場答辯,最近都在潛心準備。

可是冉尋依舊有點委屈,遊紓俞都不關心她在台風天?的情況嗎?

自己這麼大一個女朋友,手?無縛雞之力,被風刮跑,可就?再沒人願意彈琴哄她了。

趕在十一點前,她給遊紓俞打了個電話。

意料之外,竟然沒接通。

六月已經走過三天?,如果沒有推遲,後天?就?是巡回音樂會的原場次。

而遊紓俞這個時候,應該準備從嘉平出發的。

冉尋又懷著不安,度過一天?枯燥乏味的練琴時間。

彈到那首《練聲曲》,連自己都覺得流入耳中的旋律失去?情感?。

好像隨著窗外暴雨敲擊玻璃的噪音,連思緒都分?崩離析。

她站起身,立在落地窗前,給遊紓俞的號碼打電話。

一遍又一遍,執拗地撥。

每次都等到忙音結束,自動掛斷,也看著室外逐漸攏上?夜幕。

到最後,再也打不通了,提示關機。

酒店空曠,琴房也始終隻有冉尋一個人。

從未體會到的孤獨、慌懼感?籠罩了她。

她想起琴房意外的那一晚,遊紓俞背著她,去?見了她不知?道的人。

其實早該知?道的,是女人的家人。

那位之前曾短暫與?她聊過五分?鐘的,遊紓俞的姐姐。

而遊紓俞此刻選擇了家人,而想要放棄她嗎?

冉尋設想過這種可能性,但每次都一笑置之。

她始終相信女人那時篤定牽著她手?,言辭溫和柔軟,承諾“我會將你抓住。”

而機場的相擁送彆,慶祝奶奶生日時隱晦的目光相接,也都是真的。

冉尋從沒有這樣一刻,如此強烈地感?受到遊紓俞對她的情感?。

坐回琴凳上?,怔然許久。

忽然,放在鋼琴上?,屏幕始終沒熄滅的手?機震了震。

冉尋心跳發促,拾起來查收,迫切地想看到遊紓俞的頭?像和名字。

的確如了她心願。

可消息的內容先一步躍入她眼簾。

像是兜兜轉轉,上?天?信口吐出的惡意玩笑。

耳邊空寂綿延成線,與?室外纏綿不歇的驟雨聲交疊,襯托冷光屏幕上?的白底黑字。

[冉尋,結束吧。]

[我一周後要訂婚了。]

第63章

嘉平這幾天下了小雨, 風聲淅浙零零,玻璃模糊。

遊紓俞醒來時,恰好聽見房門開啟的聲音。

遊蟬給她送晚餐, 看見桌上分毫未動的午餐,輕歎一口氣。

餐盤撞擊桌麵,發出響聲, 她勸:“小俞,吃點東西,你?還病著。”

遊紓俞偏頭去看讓她陌生的人,不聲不響。

眼中隱隱現出失望。

遊蟬給她倒了杯水。修長玻璃杯裡, 茶葉輕打著旋。

遊紓俞餘光瞥見, 臉色蒼白,冷汗岑岑。

忽然掩唇,止不住乾嘔。

想?起那?間老宅, 想?起遊儒漠然神?情,還有男人惺惺作態的討好模樣。

想?起那?杯茶。

遊蟬探了一下遊紓俞的額頭, 不忍心看她這?幾天憔悴到極點的模樣。

“我幫你?在學校請假了。還有,冉小姐的巡回演出因為台風延期,不清楚什麼時候恢複。但她很安全,你?不用擔心。”

說?出“安全”兩個字,就好像無聲承認了從前發生的一切。

但遊紓俞依舊聽見了遊蟬透露出來的冉尋的近況,儘管隻有一句話。

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撐著身子坐起來, 身上披著的被褥滑落。

“姑姑, 把手機還給我, 我想?聯係一下冉尋。”她乞求。

那?邊有台風,會?降溫驟雨, 她記得冉尋最討厭濕冷的天氣,而且手腕會?疼,肯定給她發過消息抱怨。

她迫切想?向冉尋解釋,安慰冉尋彆擔心,她一定會?去寧漳。

等待擺脫了目前一係列事件,就去聽那?場音樂會?。

遊蟬眼底憫意搖蕩。

但不知道想?起什麼,沉默一陣,還是狠下心,沒有應答。

離開前,歎了口氣,囑咐:“小俞,明天小盈來看你?,她狀態不太好,你?彆惹她生氣。”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周之後,就要訂婚了。”

遊紓俞從床上坐起來,踉蹌地想?去追,卻在聽見這?句話後,生根在原地。

赤足站在厚地毯上,長直發絲遮住雙眸,手撐在桌邊,一句話都?沒有說?。

忽然,揚手把桌上的所有餐點都?掀翻在地。

她蹲下身,聽見房門關合的聲音,摟緊自己的膝彎。

房間裡找不到任何尖銳物件,餐點由塑料袋包裝,連桌子都?諷刺到弧度圓潤,早就做好安全防護措施。

而遊紓俞快要數不清,已經?獨自在這?間“新房”裡捱過了多少?個小時。

冉尋先她那?麼久去寧漳,是不是也從清晨到黃昏,等她等到逐漸失望。

遊紓俞第二天醒的時候,遊盈已經?坐在她床邊。

手瘦到透出骨節,仰頭給她調試點滴的流速。

瓶裡裝著透明無色液體。她認出了那?是什麼,葡萄糖溶液。

之前冉尋離開的那?一陣,她吃不下飯,已經?習慣靠注射這?種東西維持營養。

後來冉尋肯回頭,肯等她,袒露柔軟懷抱擁住她,她們之間每一次共餐,對?遊紓俞而言便成了格外?的獎賞。

聽著那?道笑音,從前灼燒喉嚨的米飯變成珍饈,冉尋頻繁夾進她碗裡的菜肴注滿偏愛,嘗了嘗,一路甜到心底。

遊紓俞垂眼,伸手無言將手背上的針頭拔掉,任由液體一點點浸透被褥。

“小俞,姐姐求你?了,你?吃一點東西好嗎?”遊盈的聲音已經?弱得不成樣子,但還是慌忙去握她冰涼的手,為她止血。

想?起遊紓俞不喜歡她碰,指節收起,想?但還是放不下心鬆開。眼睛紅了,心疼得緊咬住唇。

遊紓俞沒有力氣掙脫了,她偏頭看窗外?,今天是個晴天。

開口:“姐姐,我想?給冉尋打個電話。”

“我們見麵快六年了,這?是我第二次提願望。答應我,可以嗎。”

“好,我答應你?,姐姐什麼都?答應。”遊盈忙點頭。

她看見遊紓俞似乎輕輕笑了一下,終於肯轉頭看她。

就像她們初次見麵那?天,冷淡如玉的少?女卸下戒備,拘謹著將手放進她的掌心。

溫熱順著臉頰滑落,遊盈無言擦淨。

遊紓俞顯然沒有胃口,按捺著反胃感喝了一點粥,蹙眉忍受。

很快取來遊盈的手機,匆匆輸入冉尋的手機號碼。

指尖懸在撥通鍵上,沉吸一口氣,神?色希冀,撥出後,抵在耳邊仔細聽。

提示關機。

再撥兩次、五次,始終沒有變化。

遊紓俞仿佛渾身被抽走力氣,怔怔托著手機,直到屏幕熄滅。

忽然扯過塑料袋,嘔吐起來。

遊盈順著她背,心疼掉淚,用儘自己所能?發出的最輕柔的嗓音安撫:“沒接通嗎?冉小姐可能?練琴呢,等她給你?回電話,姐姐馬上就告訴你?。”

儘管自己也呼吸困難,喉嚨裡彌漫著習以為常的腥氣。

世事無常,她目光包裹住遊紓俞蒼白但雋秀的臉,麵影重疊,覺得還是很像。

像從前那?個她始終追逐著,最後卻弄丟的人。

一瞬間,也好像看見很遠以前,被命運百般戲弄的她自己。

遊紓俞主動去抓遊盈的手,黑曜石般的眸子打濕。

語氣平靜,卻壓抑不住顫音,“姐姐,你?彆走,就在這?裡一直陪我好嗎。”

很快就想?到另一條路,她掀開被子下床,低血糖讓她陣陣眩暈,扶著牆壁才站穩。

“我現在就要去寧漳。”遊紓俞央求遊盈。

“姐姐,我答應過冉尋,一定要見到她,我不能?讓她失望。”

遊盈沉默下去。她背後,站著幾個陌生麵孔。

沒有說?話,可她卻不露聲色地握了一下遊紓俞的手。

一位麵龐慈和的女傭走過來,輕輕撫摸遊紓俞的背,還遞給她什麼。

“遊小姐,請您好好休息,我們都?等著參加您的訂婚宴。”

那?是一封純白色的信箋,取出一張照片,是她神?情稍微緩和時被抓拍到的畫麵,與?那?件可笑至極的首飾同框。

她的名字,和一個陌生名字並列。

遊紓俞立在原地,不多時,肩膀逐漸發抖。

顫著手,將照片連帶信封一起撕掉。

眼睛發紅,勉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瞪著那?幾個人。

“出去。”她渾身冰冷,低聲開口。

冉尋是不是因為收到了請柬,對?她厭棄到極點,才不肯接她的電話。

遊紓俞不敢想?。

她惘然不已,仿佛被冰山融化後的鹹潮兜頭溺斃。

才知道,從前經?曆的一切,隻不過是暗流湧動下的冰山一角。

一直捱到晚八點。

這?原本是冉尋巡回音樂會?開始的時間,而遊紓俞該坐在觀眾席一隅,等待那?支專為她返場的曲目。

好在演出推遲。

她鍥而不舍地用遊盈的手機給冉尋打電話,直到忙音與?機械應答聲快要讓聽覺麻木。

不知多少?次,終於接通。

“喂。”那?邊人聲稍喧囂,冉尋出聲應答,“有什麼事嗎?遊盈女士。”

遊紓俞吸一口氣,將聲音放輕:

“是我,冉尋。”

聽到那?道熟悉的溫軟聲音,她眼眶發熱,可是不想?讓對?方擔心,於是隻緊緊攥著指尖。

冉尋沉默了一陣。遊紓俞聽出來,她好像在走路,有行李箱輪拖地的聲音。

“我很想?你?,你?的巡回音樂會?延期到什麼時候了?我答應過你?,一定會?去的。”

對?麵依舊平靜如一灘死水,隻有若有若無的呼吸聲示意通話還在繼續。

遊紓俞心裡慌得厲害,“你?收到訂婚請柬了嗎,那?是假的。我現在沒辦法離開嘉平。你?放心,我肯定赴約,兩天之後,我就來見你?。”

“我沒收到呀,原來你?要結婚了。”冉尋好像笑了一下,“祝福你?。”

“那?就不用來寧漳了,在嘉平,生活也很安穩,不用到處跑。”

遊紓俞心跳空懸,想?說?什麼,喉嚨卻像被堵住。

她拿不到自己的手機,不知道這?幾天冉尋都?經?曆了什麼,一切言語都?蒼白到極點。

更無從設想?,對?方此刻在哪裡,都?在做些什麼。以至於語氣輕描淡寫?,好像失去了對?她的所有情緒波動。

“我要走了,可能?接不到電話,祝你?今後順遂無憂。”冉尋說?出最後一句話,平靜掛斷。

拖著行李箱,趕往嘉平機場的安檢口。

上一次來,遊紓俞還在她背後,揮手送她離開。

她以為,那?會?是她們未來順遂甜蜜的一個開端,因此在飛機上,久久都?定不下心。

想?象無數次她與?遊紓俞在寧漳碰麵時的情景。

想?帶她去看海,租沙灘邊的海景房,追趕海鷗,背靠日出與?日落,月亮與?潮汐會?是她們擁吻的前奏。

但冉尋此刻獨自返程寧漳,已不報任何期待。

從昨晚收到遊紓俞發來的消息,下意識訂了從寧漳飛往嘉平的淩晨機票,趕著磅礴大雨與?航班延誤,直到現在返程。

她已經?很累了。

抵達嘉平後,冉尋第一時間打車去遊紓俞在郊區的公?寓。

輸入她們相遇的日期,門竟真應聲而開。

隻不過,從前承載著她們的甜蜜回憶,放著遊紓俞親手給她烤的蛋糕的那?方小桌上,現在隻擺了一個精致盒子。

裡麵是首飾。冉尋下飛機後,在收到的那?封電子郵件的照片裡,曾看見過。

可遊紓俞的旁邊,已經?不是她的名字“冉尋”,而是一個陌生的穀姓男名。

首飾設計精巧剔透,襯得她從前在鎮裡夜市買的那?條米雕手鏈,格外?寒酸。

可能?遊紓俞也已經?不再戴了吧。

冉尋獨自在沙發上坐到下午。

離開時,心想?,明明給了她希望,那?為什麼還要在她毫無保留地敞開自己軟肋後,又刺了她一刀?

開門密碼與?她相關,最後又親自用請柬打發了她。

冉尋依舊打車,來到鎮上。倉促出行,她忘記帶老宅的鑰匙,傻傻地在門口徘徊。

心想?,她帶來的那?盆花不會?枯死了吧。

年邁的三花貓隔著一條路打量她,而鄰居女孩好奇問她,小遊老師沒來嗎?

冉尋沒辦法作答,就隻是笑起來。

故作豁達地回:“她先讓我探探路呢。”

回來也好,彌補沒能?陪李淑平好好過一個生日的遺憾,隻可惜奶奶早就被接走了。

這?之後,她去了特殊學校後身的墓園,學女人的模樣帶去一束洋桔梗,又到路邊餐館,灌下大杯自釀啤酒。

最後去人跡罕至的小亭子裡,注視著月亮升得那?麼高。

好像遊紓俞也揮了揮手,離她越來越遠。

坐上飛往寧漳的航班,冉尋將手機調到飛行模式。

由明媚無雲的嘉平,到潮濕悶熱的寧漳。

冉尋不喜歡雨天,但是希望,同樣不喜歡雨天的遊紓俞不要再沾上水汽。

她想?將晴朗分給女人一半,就像初遇時,返還遊紓俞遞給她的那?柄透明傘一樣。

她不再懷揣著忽上忽下的心情,重複靠近,試圖抓住一場沒有結果?的春天。

從這?一刻,她與?遊紓俞兩清。

第64章

電話再打不通, 始終提示關機。

遊紓俞放下手機時,想,冉尋最?後的那句“電話?可能接不到”, 會不會已經是對方能說出的最柔和的暗示了。

這之後,更換號碼,避而不見, 或許還會在平常的某一日,離開華國。

而她連冉尋此時身處何地都不知道?。

遊紓俞拚命想呼喊,可是隔著通話?頻率,好像麵前是密不透風的玻璃牆壁。

她眼?睜睜看?著冉尋被風雨吹得搖搖欲墜, 從一日頭等到一日尾, 最?終垂頭,唇角帶著能劃傷她的弧度,決定告彆。

地板上依舊殘存著撕碎的信箋和照片。

遊紓俞看?見時都呼吸近乎停滯, 她不清楚,冉尋如果看?見了, 該是怎樣的心情。

五月三十與六月一,隻?隔著短暫兩天,她們?之間?的距離曾被拉遠到近千公裡。

遊紓俞相信,她們?會重逢在一個明媚燥熱的盛夏。

但冉尋希望她不要再來寧漳了。

手機被抽出拿走,遊盈調出通話?記錄,給站在臥室裡的女傭人看?,嗓音疲憊壓低:“檢查一下, 你們?應該滿意了。”

“看?完了的話?, 還給我?, 離開這裡。”

女傭人翻了幾下記錄,仍舊支吾, 想再說什?麼。

遊盈重重咳幾聲,站起來,逐步接近她,眼?神?厭惡,以上位者的姿態下驅逐令。

“再重複一次,滾開。”

房門關合,空氣一瞬寂靜到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遊盈回臥室時,看?見遊紓俞蜷住自己,吸氣聲混合哽咽,指節捏得發紅。

那麼久都沒好好吃飯,肩膀瘦削,隨著顫抖,好像要搖散了。

她哪裡見過自己的妹妹這副樣子。

記憶中的人從不輕易顯露情緒,寡言到極點,就連排斥她的時候,也是淡淡拉遠距離。

肺部劇烈的燒灼感讓遊盈麵色發白,但是她覺得沒有目睹遊紓俞一次次由希望跌進失望來得難忍。

時日無多,不該再勞心勞神?。

可麵前是遊紓俞。

她曾貪心地寄希望於能永遠陪著她的親妹妹,她親手帶回來的人。

遊盈撫摸遊紓俞的肩膀,對方受驚,倉促拉遠距離,眼?睛哭得通紅。

看?見是她,臉色更白。

“小俞,你彆怕,姐姐會幫你的。”她笑了一下,用哄孩子的語氣。

“因為剛才答應過你了。你看?,姐姐什?麼時候反悔過?”

遊紓俞不說話?,卻聽?見遊盈站在床邊,忽然捂著嘴重重咳起來。

抹了一下眼?尾,為她挪位置,嗓音極悶:“姐姐,你先坐下。”

遊盈眉眼?彎著,滿足微笑,與病弱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她坐在床邊一角,但再沒力氣支撐自己,隻?好懨懨躺下,依舊與遊紓俞隔著距離。

那雙溫柔杏眼?卻閃起光亮,安靜端詳著她,柔軟如水的目光逐漸裹住她,滲透,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小俞,你這一刻好像她。”

遊紓俞知道?遊盈從前的事,但並不多,唯獨了解到,自己的眉眼?與性格,很像讓遊盈遺憾的那個人。

她適時保持沉默,遊盈就自顧自開口:“可是她被火災燒傷了臉。做模特的人,年紀又小,表麵安慰我?沒什?麼,但怎麼受得了。”

火災。遊紓俞背脊發寒。

“後來她出國,航班起飛前,還給我?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說會一直等我?。”遊盈陷入回憶。

“但那個時候我?已經?臟了,我?再也無法由衷對她說一句,你閉上眼?,再睜開,就能見到我?。”

“幾個月後,我?才知道?,離開前,她曾經?帶傷執意出院,參加過我?的訂婚宴。可惜被趕了出去。”

遊紓俞怔怔望著遊盈。

讓她作嘔的那杯茶,正與她印象中始終優雅且從容不迫的女人交疊。

“彆難過,就當聽?一個故事。像話?劇一樣,假的。”遊盈竟然在笑,不忘抬手,憐惜地給她擦眼?淚。

這次遊紓俞沒有躲。

最?終還是撇開目光,“我?不是她。”

遊盈收回手,嗓音依舊溫溫柔柔的。

“姐姐早就知道?。從接你回來的第一個冬天,你躲開我?的吻後,逃得不見蹤跡那天。”

“那時我?就知道?,我?好像是個瘋子,怎麼會對自己的親妹妹產生不該有的錯覺。”

好像是想起心底裡那個人的影子,她竟淺淺笑起來,“我?還以為,是她回來找我?了。”

遊盈永遠無法忘記,她外出工作,將?祁瀾從老城根那場世風日下的鬨劇中救出來。

對方雙眸像雪,聲音卻像融化的溫水,羞赧叫她“姐姐”。

兩個月後,鼓足勇氣,身著廉價套裝,與周遭環境那麼不相稱,卻撐在偌大辦公桌前吻了她。

“她也收到了訂婚請柬嗎?”遊紓俞問。

“是。”遊盈回答。

她抓住薄被,但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上麵隻?泛出微不可聞的褶皺。

“我?生下璿璿,還有佳佳後,覺得人生如戲劇,荒誕些才好。很多人告誡我?,彆回頭,向前走。”遊盈喃喃。

“可是我?忍不了,忍不了一個沒有感情的男人醉後顯露醜態。他在飯局上罵我?,說我?有孩子了還天天看?一個女人的照片。”

“他把我?的照片全都扔掉了,那是祁瀾當模特時留給我?的,她還沒被燒傷,那麼漂亮。”

遊紓俞握緊了遊盈的手,覺得心臟絲絲縷縷地疼。

頭一次,她不再顧及遊盈給她留下的陰影,隻?想用自己的體溫暖一下女人。

“一周前,姑姑來醫院看?望我?,說遊儒想見你。那個時候,我?就懂了。”遊盈低咳了幾聲。

“我?想提醒冉小姐,但或許過火了。小俞,姐姐讓你難過,給你賠罪。”

“你摔門走的時候,我?才明白,你對冉小姐,或許與我?對祁瀾是一樣的。”她視線落下。

說了許多話?,疲倦到極點。

“而我?一直自私地想著,你能陪在我?身邊。我?一直保護你,再給你找一位不會傷害你的結婚對象,安穩過完一生。”

遊紓俞說不出話?,悲哀感淹沒了她。

“姐姐幫你去找冉小姐,好嗎?”遊盈無力笑了一下,依舊專注望著她。

“最?近幾天大概不行,一周後的訂婚宴,我?會給你找到機會,放你去寧漳見她。那個時候,希望冉小姐的巡回能順利舉行。”

空氣在這一刻又轉為寂靜。

遊盈是因為被病痛折磨,累得在休息,而遊紓俞緊咬唇,眼?淚一滴滴滑落。

“等見到冉尋後,我?會回來看?姐姐的。”她許諾。

縱然遊紓俞不敢想,遊盈的病情已經?進展到何種地步,又能否撐得到那一天。

她隻?知道?,她必須走。

不僅僅是為了逃離這片泥沼,為了冉尋,還為了曾抱憾數年的遊盈。

“好,我?等著你。”遊盈對遊紓俞滿足笑起來。

“閉上眼?,睡一覺,再睜開,就能和她見麵了。”

話?語合情合景。

卻如同?隔著數萬公裡距離,十年時間?差,對一個再聽?不到這句話?的人徒然訴說-

一周時間?很快過去。

訂婚宴當天依舊下著小雨,遊紓俞被迫穿起得體而繁複的純白長裙,任由身後的傭人打理長發,冷靜闔眼?。

遊盈帶著司機來接她時,病態幾乎從臉上瞧不出了,被妝容遮掩,優雅雍容。

微笑挽住她的手,送她進花車,“小俞今天很美?。”

遊紓俞隻?來得及觸碰到女人冰涼的手,好像比天氣還要冷。

車輛啟動,她匆匆彆開視線,雙眼?已在發熱。

訂婚宴在遊家老宅舉辦,西式布襯,衣香鬢影。遊紓俞含著禮貌得體的笑,假意應承,度過一個上午。

趁賓客休息之際,在說好的花園一隅,瞧見了倚廊等待的遊盈。

周圍空蕩無人,她遞給遊紓俞身份證和手機,輕輕笑了,“姐姐給你訂了機票,下午兩點飛寧漳。走這邊,彆回頭。”

遊紓俞接過東西,與遊盈擁抱,才發覺身形已經?瘦到不成樣子,薄而無力。

女人今天穿了一件輕薄如煙的綠裙子,像要融化在細雨微風中。

綠裙子,是祁瀾最?喜歡她穿的那一件。

從前的訂婚宴,遊盈彆無選擇,這一次總算能握住自己的人生。

遊紓俞不再去想,自己離開之後,遊盈會落入什?麼處境。

踩著細跟鞋,一步步走遠,最?後跑起來,縱然純白裙擺被泥汙浸透,腳踝酸脹。

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看?見遊盈在朝她揮手。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再如從前那般隱忍而瘋狂,像是透過她,在看?彆人。

而隻?是長輩對她的一腔祝願。

陸璿在不遠處的門邊等遊紓俞,遞給她一把透明傘,“小姨,寧漳也下雨,你保重。”

目送遊紓俞坐上計程車,女孩本?想忍耐的,聲音卻不自知帶上哭腔,“之前,是媽媽從這裡接小姨回去的。”

“你還能回來陪陪她嗎?她想和你一起去看?話?劇。”

遊紓俞閉了閉眼?。

篤定答:“一定會。”

計程車將?遊家老宅拋到很遠的後方,一切都虛晃不可追。

她撥通110電話?,冷靜敘說所有,以及冉尋那場在琴行遭遇的火災事故。

手機開機,有不少人給她打了電話?,遊紓俞沒有心思,逐一掛斷。

再查收消息,同?事、朋友都在祝福她“新婚快樂”。

可遊紓俞明裡暗裡,與曹斐、甚至那麼多人透露的她的戀人,隻?會是冉尋。

她鼻尖發熱,匆匆給冉尋發消息:

[我?來見你了。]

[再等幾個小時就好,我?想聽?你的音樂會。]

遊紓俞希望能聽?到,那首冉尋在鎮上還沒來得及對她演奏完的返場曲。

她們?遍曆春夏,也會一直度過這之後的秋與冬,不止曇花一現般的一年。

因為冉尋曾承諾過,“對y無限次返場”。

米雕手鏈被室外潮濕的空氣浸透,那枚鋼琴金屬片貼在手腕,冰到讓遊紓俞打了個寒噤。

心跳惴惴,機場,飛機上,再到陌生的寧漳,隻?不過短暫的四小時,竟讓她覺得如半生般漫長。

直到攔下一輛寧漳計程車,司機擔憂問她是否還好,遊紓俞才回過神?。

車窗外雨流蔓延,透明傘尖汩汩淌著水。

而她繁複的白裙擺已經?被暴雨浸透弄汙,盤發濕透,耳環掉了一個,大概妝也花了。

可遊紓俞已經?無暇顧及自己的窘態。

腦海裡唯有一個念頭,見到冉尋。

今晚竟正是巡回音樂會場次恢複的那一天。

她和司機說了目的地,抵達後,推開寧漳國際劇院的門。

忽視所有異樣目光,平靜出示手機。

一張她早就買好了的,冉尋的演出電子門票。

工作人員見遊紓俞神?情沉穩,教養良好,並沒多說什?麼,禮貌帶她前去展廳。

推開門,數以萬計的觀眾區座無虛席。

聚光燈落在寬闊舞台之上,嚴陣以待的華音樂團全體隻?為一個人陪襯。

冉尋與指揮輕握手,再到鋼琴旁,向觀眾席鞠躬致謝。

深褐長發柔順舒展,麵上帶著恬淡笑容,舉手投足皆優雅,讓人視線難以移轉。

她穿一件淺色女士西裝,但風格並不中性,反倒彌漫著柔美?氣質。

好像與入口處身著不再純白禮裙的遊紓俞遙相輝映。

遊紓俞垂著眸,眼?皮發燙,視野潮濕飄忽。

那件西裝,是她曾留在月亮灣的衣服。

她仍記得那天,冉尋闖進廚房,從身後抱緊還在做早餐的她,炫耀,“好不好看??被我?迷倒了吧。”

遊紓俞縱容對方輕吻自己的耳垂,被打扮得漂亮勾人的小貓弄得心跳促甜,卻笨到說不出話?。

聽?見冉尋狀若玩笑的話?,“決定了,演出時就穿這一件。”

火災意外剛剛過去的那一天,她們?都以為即將?迎來再無阻礙的未來。

隻?可惜事與願違。

第65章

演奏廳聽眾那麼多, 燈也暗著。

遊紓俞看見冉尋點水般環視劇場一周,琥珀色的眸中?漾著平靜,遊刃有餘。

她沒發現?自己。

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觀眾席黯淡無?光, 好像連溫度都一並凍結,潮冷發絲貼在側臉,讓遊紓俞禁不住寒了背脊。

心想, 沒事的。

結束之後,她會去後台找冉尋,把一切都說清楚。不過?是誤會,她相信冉尋會耐心聽自己講完。

冒雨趕來, 臉捎帶頭腦都灼熱昏沉, 又禁不住冷到發抖。

遊紓俞格外?想念冉尋抱住她時的溫度,可是做不到,她與?舞台隔著那麼遠的距離。

隻好看一眼台上的人, 好像飲鴆止渴,格外?滿足。

冉尋始終在笑, 甚至比她們在一起時唇角弧度還上揚幾分。

可遊紓俞知道,冉尋的笑是假的,她真心笑時,連眼眸都彎起,極具感染力。

好像看到的人都得隨她揚一下?唇,才不辜負這樣明媚的笑。

落座時,到演出結束, 掌聲如潮水般持續不止。

冉尋沒受影響, 徜徉在指尖下?的旋律一如既往細膩、穩定, 且充滿激情與?衝突,酣暢淋漓。

樂團壓不過?她的鋒芒, 西洋管弦樂聲落在如月光般澄澈的琴音後,甘心屈居陪襯。

退場後,掌聲持續五分鐘。

冉尋快步返回舞台中?央,眸含笑意,深鞠躬,再離開。

嘉平站的首場巡回,冉尋並未返場,聽眾們心中?多少有數,但?依舊熱情洋溢地送上掌聲。

十分鐘後,冉尋再度出來鞠躬。

依舊沒有坐下?再彈的意思。

這個時候,連華音樂團的成員也開始觀望。

遊紓俞執拗鼓掌,腕上的手鏈搖出脆響。

紅繩做工並不精致,以至於與?她身?上昂貴考據的禮裙毫不匹配。

可裡麵封著一句話,是冉尋親口和她說的。

她希冀承諾會兌現?,內心卻彷徨失措。

因為冉尋今晚根本沒看到她。

會不會以為她失約了?

整整一周,甚至更久。從?電話被掛斷後,遊紓俞和冉尋再沒溝通過?。

倒不如說是徹底斷聯。來寧漳途中?,她給對方發了消息,打?了無?數電話,都杳無?回音。

遊紓俞手背繃緊,凝視舞台側麵下?場的位置。

冉尋離開,她也被逐漸稀薄的掌聲困在了座椅裡,麻木茫然。

第三次。

她終於看見冉尋手捧花束,又回到舞台。

那是一捧滿天?星與?粉百合,她憐惜地將花束放在鋼琴上。

修長的手指掠過?鋼琴黑白鍵,狡黠地彈了串琶音,旋即與?聽眾們正經?頷首示意。

坐回琴凳上。

會廳裡氣氛揚至最高?點。明明巡回的主人公一句話都沒有說,卻無?言撩撥著眾人的心。

遊紓俞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被攥住了,悸動聲鼓噪到耳膜發震。

臉頰滾熱,既彷徨,又歡喜。

她等到了冉尋返場。

樂團無?言佇立在冉尋後方,見到此情此景,均會心一笑,鼓起掌。

冉尋輕閉上眼,琴音響起,前奏娓娓道來。

是在鎮上四手聯彈過?的那支曲目。

遊紓俞眼眶發酸。

心中?升騰起荒誕的想法。她想在冉尋結束返場之後,迫不及待闖進後台。

如果冉尋聽不到,那她就大聲一些,喚冉尋的名字。

隔著人群,將對方來不及查收的那些消息都說出口。

她好想見冉尋,想聽返場曲。願望雖然延期實現?,但?她已經?知足。

可台上的琴聲戛然而止。

偌大的演奏廳沉默數秒,聽眾席隱隱騷動起來,不清楚冉尋為什麼中?斷彈奏。

冉尋側過?身?,歉意地笑一下?。

雙手再度落在琴鍵上,微俯身?,深吸一口氣,像在醞釀情感。

一分鐘,兩分鐘。

台上受萬眾矚目的人起身?,在鋼琴旁邊站好,神情平靜,朝眾人鞠躬示意。

遊紓俞溫起來的耳根迅速冷透。

她聽見冉尋說出今晚場次的第一句話。

“向大家致歉,我想更換一首返場曲。”

鋼琴家依舊帶著那種溫和如麵具的恬淡笑意。

對聽眾縱容,卻對她漠然。

巡回音樂會順利結束。

冉尋挑了幾捧順眼的花帶走,想著一會回酒店,插到花瓶裡觀賞。

生?活裡沒有花不行?,這是她的一條準則。養不了花,那看看鮮切花也心情愉快。

懷裡最合她心意的是剛才她帶到台上的滿天?星粉百合,是她的新助理送給她的。

冉尋回後台時,看見對方氣喘籲籲地跑來。

隻因為剛才她說了句“想聞百合的香味”,特地打?著傘,去離劇場好幾條街的花店買來。

莊柏楠在她結束返場後就湊過?來,挽著她手臂,小姑娘情態顯露,害羞誇她:

“冉尋小姐,你剛才那首《愛之夢》改得真好,聽的時候,完全?想不到李斯特的原曲。”

她幫冉尋捧著花,和她並肩離開後台。她人生?得可愛,嗓音也甜,話多起來就像一隻小柳鶯。

冉尋邊聽邊微笑,偏頭望她的時候,好像發現?什麼。

攔住她,指尖撥開她被雨浸濕的發絲。可能是剛才給她買花的時候,沒好好打?傘。

對方懵懵懂懂的,被她一碰,小臉轉瞬燒得通紅。

但?也不害羞,就站在原地,試探著和冉尋碰上視線。

走出劇場,外?麵還下?著中?雨,莊柏楠輕啊一聲,迅速撐開撐開傘,墊腳罩在她頭頂。

“我來開車,還得送冉尋小姐回酒店呢。”

“說什麼送,你不也住在那裡嗎。”冉尋故作委屈,打?趣小孩。

“我懂了,難道你剛才想把我一個人拋下??”

莊柏楠急得要哭。

又捧花,又撐傘,還得掏車鑰匙,她想不出該怎麼回冉尋的話了。

頭被揉了一下?,她聽見冉尋格外?好聽的笑聲。

對方歎了口氣,像還想再說什麼,莊柏楠心跳加速,垂著頭,但?豎起耳朵聽。

但?等了幾秒鐘,竟沒有等到。

視野裡隻闖進一截清瘦腳踝,踩著淺色細跟鞋。

沿弧度優美的小腿一路向上,她看見一位撐著狹小透明傘,裝束和環境格格不入的女人站在麵前。

眉眼清冷,神情疲憊,過?白的膚色被雨浸透,指骨凍出紅意。

盤起來的墨發早就亂了,長裙濕束住雙腿,裙擺濺上小片泥汙,依稀能看出從?前的純白顏色。

“冉尋,我來見你了。”遊紓俞聲音很輕。

她沒力氣再多說什麼,因為少食和倦累。

隻是貪心地望著麵前衣著妥帖,神情沉靜,好像與?她不在同一個世界的冉尋。

“我剛才去後台找你,他們……不讓我進。”她用目光描摹著冉尋眉眼,“我才知道,你已經?離開了。”

沒人知道遊紓俞剛才耐著工作人員異樣的神情,被拒之門外?,找也找不見冉尋時,好像被凍結在原地。

緊攥住腕上手繩,那枚鋼琴金屬片割得她生?疼。

寧漳不像嘉平,她對此那麼陌生?,隻算一個旅人,因此好像連後台見到冉尋的權限都被收走。

可笑剛剛她還在奢求什麼返場。

好在此刻又與?冉尋碰麵,不再隔著聽眾席與?舞台之間的天?塹。

遊紓俞不願讓冉尋擔心,揚起唇。

她見到了冉尋,並且對方肯駐足等她,本該開心的。

但?不知怎麼,傘淌下?雨水,隔著一層雨幕,竟怎麼也笑不出來。

因為她聽見對方一句淡聲回複:“現?在是要回酒店休息了。”

“那你請便,我就先走了。”

冉尋強行?讓自己視線移開,垂在彆處,語氣溫和。

推一下?莊柏楠握傘柄的手,示意一起去取車,旋即繞開遊紓俞,朝前走。

“等一下?。”背後女人的聲音變得慌亂,細跟鞋敲擊潮濕地麵。

這裡是劇場後身?,沒多少人經?過?,尖銳聲音落在寂靜雨幕裡,格外?明顯。

冉尋察覺到自己的袖口被拉住。

遊紓俞倉促呼吸著,語氣早已經?是她不熟悉的低微:“冉尋,你、你不要再和我談一下?嗎?我們之間有誤會。”

短暫但?珍貴的見麵時間,她不忍心浪費絲毫,補充:“請柬是假的,我這一周多被困在家裡,拿不到手機,他們叫我和不認識的人結婚。”

說著說著,嗓音發抖:“今天?是訂婚宴,我逃走了。我想來見你,想聽你的音樂會,冉尋。”

“已經?知道了。”冉尋開口,聲線柔和。

“上了新聞和熱搜。遊家次女,與?嶄露頭角的控投公司董事長穀先生?喜結連理。”

遊紓俞覺得每個字都很刺耳,可是她相信,冉尋說出這句話時,也在極痛苦地咽下?刀子。

但?她聽不出對方哪怕一點情緒起伏。

莊柏楠無?言給冉尋打?傘,把自己當成木樁。

這一周,她無?數次看見冉尋在酒店的琴房雙眼染紅,仿佛自虐一般,一天?隻吃一頓飯,從?起床練到休息。

直到今天?演出,冉尋才罕見帶上了笑意。

維持著極高?的水準,完成一場零失誤的巡回音樂會。

莊柏楠看見遊紓俞臉連帶唇色都發白,身?軀瘦弱,像要隨時倒下?。

依舊執拗著牽著冉尋的袖口,聲音喃喃:“可那是假的。”

“我不結婚。冉尋,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你該陪陪家人的,女士。”冉尋收回手臂,將衣料從?遊紓俞指間抽離。

“這比聽一場無?關緊要的音樂會更有意義。”

“小柏,走吧,你給我開車。”她提醒愣站在原地的莊柏楠。

坐上車後排,驟雨被隔絕到密閉空間外?。

冉尋倚在軟座裡,看見小姑娘從?不遠處的超市裡給遊紓俞買了更大的傘,還有暖寶寶。

可女人仿佛腳下?生?了根,無?動於衷,被雨水打?濕的手緊緊握著那把透明雨傘。

車輛啟動,氛圍沉寂。

莊柏楠打?著方向盤,雨刷器一遍遍將模糊的前車窗擦淨,可遠處的霓虹燈與?交通信號依舊辨不清晰。

輕聲開口:“冉尋小姐,那位女士是你的聽眾嗎?”

“是啊。”冉尋的聲音聽不出端倪,甚至還含著笑。

可莊柏楠心已經?揪住了。

透過?車內鏡,對向的車燈將後排照亮,她看見冉尋眼角發紅,眼淚順著雋秀麵頰無?聲無?息淌下?。

唇角揚起,那雙水杏眼卻不彎,好像盛遍了這一晚寧漳落下?的驟雨。

注視側方車窗,外?麵景致如往常,再沒有透明傘的影子。

“不過?是從?前的聽眾了。”

第66章

路程二十分鐘, 抵達酒店時,冉尋已經恢複到平時的模樣。

雖然話少?了些,但語聲溫和, 在酒店門口碰見聽眾請求合影,也耐心答應下?來,甚至揚起淺淺笑意。

莊柏楠心裡悶透。

把懷裡的花束抱給冉尋, 一路送她回頂層的套房,還是?忍不住出聲:“冉尋小姐,音樂會結束後,你可不可以輕鬆一點, 再變開心一點。”

冉尋讀出了她眼底的情緒, 柔聲問:“才一周,就這?麼擔心我?”

莊柏楠踩著淺金色走廊地毯,站在?門外, 有?些拘謹,“因為, 我都是?你?的五年聽眾了。而且現在?也是?……助理。”

冉尋視線在?她身上略有?停留。

默了一陣,才笑答:“知道了,小助理。”

她比小姑娘大幾歲,怎麼會看不出對方?的心事。

關門前,互相說了句辛苦,莊柏楠期盼又害羞,好像不舍得和她說再見。

冉尋縱容她, 隔著滿懷的花束, 揉了一下?她仍有?些濕漉的發頂。

第?一次在?酒店碰到麵, 莊柏楠眼?睛裡閃起的光,讓她想起過往的自己。

那時她認為遊紓俞像朵孤高?的花, 四周雖被?冰壘砌,但微風拂過,唯獨願意朝她傾斜。

冉尋將那視作“偏愛”。

她以為自己會是?特殊的,於是?看女人做的任何事,一句冷淡回複都像情話,稍微肯花些時間陪伴,就覺得攥住了遊紓俞的餘生?時光。

後續的確如此。儘管她們分分合合,卻總有?一個人肯為另一人駐足等待。

尤其在?遊紓俞坦誠的那一晚,冉尋被?冰山融化後,如岩漿般的滾燙愛意淹沒。她發現女人對她的,並不比她付出的要少?。

她竊喜,好像短短一夜尋回過往遺失的所有?。

冉尋怎麼會信那封電子訂婚請柬,她始終都不信。

就算看到照片裡遊紓俞朝陌生?男人微笑,看見訂婚首飾上兩個名字沒有?她,都執拗地相信女人曾許諾過她的,不會結婚。

坐在?遊紓俞公?寓一下?午,冉尋知道女人大概被?困住了。

或許是?選擇了家人,而非去赴她的約。

她想起與遊盈的交談,想起遊紓俞被?夾在?當中,左右為難,想起每一次深夜親近後,女人眸中總帶著類似蕭條失神的情緒。

怕她離開,怕她再一眨眼?就不見。

甚至那兩場意外後,她成了女人割舍不掉的夢魘。

可冉尋最初,分明是?想讓遊紓俞一想到她就笑起來的。

再做不到了。

她想,何必呢。

強摘下?來的花最終難免凋零。與其在?花期最盛時取下?,度過絢爛短暫的瞬間,不妨留在?枝頭。

冉尋希望遊紓俞能幸福,至少?要比她過得好一些。

女人不像她沒有?心,前半生?又太苦,不僅僅需要自己,更需要身邊有?其他?人。

她又想起了送給遊紓俞的紅玫瑰。熱烈,代?表燃燒的愛,卻隻能插在?水中短暫生?存一周。

這?之後,對方?固執地更換了一枝又一枝,又重新續上她們之間的繾綣時間。

她們在?小鎮上訴儘愛語,於故居糾纏溫存,在?舞台上下?,憑視線交遞會心情愫。

但一切如同玫瑰盛放時,終不能長?久。

世人皆知的道理,冉尋沒理由不清楚,既已凋落,她不想等到花瓣揉作塵泥。糾纏越久,隻會讓女人更痛苦。

她自己也一樣。

在?不久前,她還被?遊紓俞教過最後一節課。

那節課的時限為一個月,如今期滿,冉尋雖然丟盔棄甲,卻也自認過得愉快。

她希望女人也能遵守承諾,就此分彆。

可當她走到窗邊,想卷起窗簾,開窗流通室內沉悶空氣時,一道窈窕白影撐著透明傘,倏然闖入眼?簾。

隱在?夜色中,好像頃刻就會被?驟雨彎折。

背後的計程車駛遠,遊紓俞整個人早已濕透,怔怔站在?酒店金碧輝煌的門廳前,抬頭凝望樓頂。

哭得雙眼?殷紅,嘴唇早就失去血色。

可是?什麼都瞧不見。

萬千個點亮燈的窗口,沒有?一扇會屬於她。

打開窗的瞬間,好像有?呼嘯濕潤的風劃過冉尋耳畔。

她聽不見遊紓俞捉住酒店門口她剛合過影的粉絲說了什麼,隻看見女人神情失措,一遍遍徒然重複某個口型。

“冉尋”-

次日醒時,寧漳持續近半月的驟雨已停。

冉尋已經訂好了返程的機票,在?幾天後。

最近,她還要處理一些巡回結束後的雜項工作。有?場高?校講座,還要應寧漳幾位音樂家的邀請,到各處交流。

雖然近期都沒什麼心思吃早餐,但莊柏楠敲門邀請冉尋到一樓餐廳時,她還是?答應了。

小姑娘傾心於餐廳自助的精致小蛋糕,前幾天她練琴時就悄悄跑上樓送到琴房。

看見她不吃,始終練琴,就坐在?旁邊陪伴。

冉尋偶爾給曲譜翻頁時,看見對方?埋著頭,偷偷抹眼?睛,麵前是?奶油已經乾枯的蛋糕。

“冉尋小姐,吃這?個,這?種?口味的限量誒。”莊柏楠挽著她的手臂,語氣憧憬,快藏不住吃貨本性。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