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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摘愛意 鴿子不會咕咕咕 102553 字 11個月前

第41章

法國梧桐的葉子全黃了,乾枯卷曲的飄落在地上。

老小區管理混亂,早上垃圾車來的時候順帶掃過一遍就不管了,金黃色的落葉堆上兀的砸下一顆迸裂的梧桐果,成?熟爆開的毛毛隨風飄起,似乎在給自己尋找一個好的落腳點。

周末的城中村,有著一種難得的閒適。

陽光打進四樓的窗戶,廉價的窗簾起不到一絲遮光的作用,充其量將白?日裡的光線調整的柔和了些,灑落在主人?的床上。

而床上睡著的主人?也沒有?那麼嬌細,酣夢依舊。

那秋日裡?換上的略帶重量的被子淩亂的攤開著,林惜雙手舉過頭頂,整個?人?睡得四仰八叉的。

她昨天心情不錯,晚上的夢也輕鬆。

身下的硬板床變成?了生著許多青草的原野,白?色的小花從中不斷冒出頭來,隨著她看過去的視線,一株一株的為她盛開。

風吹過來,將一片熟悉的味道吹拂過林惜的鼻尖。

春日裡?萬物複蘇,陽光也是暖的,不知名的白?色小蝴蝶撲閃著翅膀,飛在她的周圍。

林惜好奇極了,莫名覺得這蝴蝶眼熟。

她曲腿坐起身來,伸出手去想要觸碰蝴蝶,而蝴蝶也在這個?時候從空中落下,停在她手指。

這小小的生命體綴著一對細長的觸角,兩側分開的翅膀上交疊著純白?。

它?尚未停穩的身體揮動著翅膀掀起一陣小風,清風中透著初春料峭的冷意,花香交疊,就好像某個?人?。

林惜鬼使神動,看著這隻蝴蝶,慢慢的拿過自己?的手。

竟也想要吻一吻她……

“當當當。”

就在林惜要吻上那隻蝴蝶的時候,敲門聲突兀的從門口直接傳到了臥室。

林惜自己?一個?人?住,晚上睡覺也沒有?關門的習慣,聲音傳來的響亮嚇人?。

蝴蝶似乎也被這聲音嚇到了,撲閃著翅膀就從林惜的手指飛走了。

美夢被打擾,林惜十分不爽,陽光籠罩的臉上明顯的蹙起了一座小山。

她有?起床氣,不想理。

翻過身去,拿枕頭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當當當。”

卻不想那聲音過了沒十秒,就又出現了。

林惜混沌的大腦快速的反應了一下,以為是送貨上門的快遞,很大聲的喊道:“放門口好了!謝謝!會給好評的!”

這聲音落下,果然安靜了很多。

林惜昏昏沉沉的,似乎聽到了下樓的聲音,全然沒在意背後?手機亮了的一下。

困意還盤桓在頭頂,林惜抓緊時間讓自己?重新投入睡眠。

她現在腦袋裡?的念頭隻有?一個?——續夢。

她還沒有?親到她的親親蝴蝶呢!

“當當當。”

就在林惜剛一腳踩回那片原野的時候,又響起來的敲門聲引得整個?世界都塌陷了。

她一腳踩空,徹底沒了睡意。

“噠!噠!噠!噠!噠!”

林惜不爽到了極致,趿著拖鞋就朝門口走去。

一路上她的拖鞋打的木地板嗒嗒作響,直到打開門,都沒好氣:“大哥,我說了,麻煩快遞房門口就可以,我知道……”

“阿惜。”

“哢噠。”

被向下扣握著的門把?一下複回了原位,世界驟然安靜。

林惜聽著這聲熟悉的呼喚,睡意未消的眼睛猛地抬了起來。

靠北,為什麼她會在她家門口看到顧念因?

她還在做夢嗎?

樓道上方懸著一盞老舊的燈,昏黃的燈光直落落的打在顧念因的身上。

這人?今天又穿了一條白?裙子,掐著細褶的裙擺如海浪,將她整個?人?包裹,又如花束般綻放。

少有?人?打掃的台階上落著幾根煙頭,灰撲撲的世界裡?隻有?她一抹潔淨。

林惜有?些懵,還沒完全睡醒的她對著顧念因眨巴了眨巴眼。

下一秒——

“砰!”

就把?門關上了。

拖鞋打在地板上的聲音比剛才還要響,林惜一邊飛速往自己?臥室走,一邊在心裡?瘋狂飆話。

夭壽了,顧念因居然一大早就來了。

她這個?人?怎麼這樣,來之前也沒給自己?發——

哦豁,她發了。

還是八點的時候。

然後?二?十分鐘前又發了一次,十五分鐘前還發了一次……

而自己?那個?時候在乾什麼?

——沉浸在夢裡?,一心想要續夢,完全忘記了顧念因要來的事情。

林惜看著顧念因單方重複的【阿惜,我到了】、【阿惜,開門】,心裡?的愧疚值急速飆升。

真?是要命了。

她竟然讓顧念因在外麵等了半小時不止……

林惜抓狂,沒察覺到顧念因在她心中的分量正?越過了鐘笙她們。

她就這快速往臥室走著,在路過鏡子瞥見自己?此刻樣子的瞬間,整個?人?更加崩潰了。

——隻見她這位平日裡?格外在乎形象的青春期少女頭上頂著一隻雞窩,鬆鬆垮垮的睡衣在她身上掛的歪七扭八,還一個?褲腿長一個?褲腿短。

她剛才就是這樣去給顧念因開的門?

她這幅樣子是不是全被顧念因看到了!!

林惜站在床側的窗前,往下看了眼四樓距離樓下的高?度。

而後?她絕望的意識到,刑秀還在醫院等自己?,她不能進去陪她。

林惜語文是弱科,但她此刻格外深刻的明白?了“心如死灰”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

當劇烈的衝擊堆積到了一定程度,人?就一下冷靜了下來。

林惜從衣櫃裡?找出了自己?最板正?的衣服,在灰色的衛衣外還套了一件最近很流行的皮衣,絲毫不在乎今天室內接近二?十度的高?溫。

樓梯間有?人?結伴下樓,說說笑笑的聲音在來到四樓的時候小了下來。

他們在昏暗的環境裡?看到了一抹白?色,乾淨筆直的,與這老舊的地方格格不入,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覺。

因為沒有?見過,所以每個?人?的眼裡?都是好奇。

甚至還想要過去搭訕。

“妹妹……”

“吱呀。”

隻是那男人?剛才開口,顧念因麵前的門就被人?從裡?麵打開了。

林惜的身上是一團黑,跟門口的白?色撞在一起,尤其陰沉桀驁。

她剛才開門的時候就聽到了有?人?開口說話的聲音,沉著張臉朝外看了一眼。

那個?還想要顧念因搭訕的男人?滾了下喉嚨,將沒說出口的話吞回了肚子裡?。

城中村雖然這不上南城最落後?的地方,但人?員成?分複雜。

林惜平日住在這裡?也是警惕小心,沒跟任何人?打過交道,現下直接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樣子,謹慎又迅速,拉過顧念因的手就將她當著那幾個?人?的麵拉進了家裡?:“進來了。”

林惜這房子玄關設計的有?點問題,剛進門兩人?就前後?站在了一起。

顧念因被拉進來的急,手腕被林惜拉著,跟這人?幾乎就沒有?縫隙,輕輕吐息一口,就落在了這人?的脖頸。

癢癢的。

來自這人?身上,少有?的溫熱。

林惜頓了一下,心口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撞。

她不自然的抬手摸了把?脖子,接著就對顧念因提醒道:“下次要來之前先給我打電話,打通了再往這走。”

“好。”顧念因點點頭。

接著林惜視線裡?就出現了一個?熱氣騰騰的袋子。

蒸汽裡?擠著幾個?包子,顧念因對林惜道:“早餐?”

“謝了。”林惜欣然接過,打開一看,眼睛都亮了:“樓下的小籠包子哎。”

她也沒等把?包子倒出來裝盤,自己?就先拿出來了一個?,對顧念因誇獎道:“你還挺會買的嘛,他們家的包子這一片都有?名,我要是想吃上學的時候都得早出……”

林惜說著,就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接著轉頭看向身後?顧念因,剛叼住包子的聲音含含糊糊:“裡?幾點南的?”

顧念因聽懂了:“七點十八分。”

這麼說著,顧念因就彎腰拿出放在林惜家裡?的自己?的拖鞋,動作之流暢,連開林惜家這個?難開的鞋櫃都格外輕鬆,熟悉自然的就好像回自己?家。

林惜聽著卻不淡定了。

牆上掛鐘的報時聲來的格外不巧,“當”的一聲錘進了林惜的心窩。

得,九點半了。

也就是說顧念因在外麵等了她兩個?小時還多。

這秋天早上天冷風大的,林惜你罪該萬死啊。

林惜艱難的吞下了嘴裡?的東西?,對顧念因道:“下次來前還是提前跟我商量個?時間吧。我要是知道你來,很早就能醒。”

這話落下,顧念因微微勾了下唇,聲音輕輕:“是嗎?”

林惜愣了愣,直覺得顧念因這句反問彆有?用意。

她是有?些遲鈍的,用了三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句話說的有?點曖昧了。

她在話裡?省去了自己?回定鬨鐘的前置條件,就這樣將她跟顧念因徑直連接在一起。

太過簡單的前因後?果最能憑空蔓延出曖昧,聽起來就好像在跟顧念因說:我記掛你,所以睡不好。

靠北。

林惜在心裡?又罵了一句,厲聲澄清:“你不要多想啊!我隻是很有?責任感而已!我能醒是因為我會定鬨鐘,你知道吧!”

“明白?。”顧念因點頭。

日光裡?,少女的目光淡然平靜,就像是窗外秋日的景色。

林惜並未曾注意到自己?紅到尖尖的耳朵從發間漏了出來,隻覺得顧念因的目光怪怪的,“明白?”說的敷衍。

這種?事最怕越抹越黑,澄清多了反倒顯得她好似心虛,也隻得適時閉嘴。

林惜自認倒黴,在心裡?暗自發誓一百遍,以後?跟顧念因說話一定要謹慎,接著就往嘴裡?又塞了個?包子,堵住自己?了這張一大早就給自己?惹禍的嘴。

一覺睡到九點多,林惜肚子著實是餓了。

她手裡?的包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消減,跟著顧念因靠在了自己?房間的門框上。

“你慢慢做,我去吃飯。”林惜咬著另一個?包子,話說的不緊不慢,臨了還提醒了顧念因一句,“彆給我屋弄太亂了啊。”

這話說的明顯是彆有?用意。

提醒顧念因小心是假,讓她注意到自己?房間乾淨才是真?。

林惜剛才動作很快,換完衣服後?又把?臥室快速收拾了一遍。

四仰八叉的被子被她疊的板板正?正?,睡衣也讓她藏了起來,頗有?一副要消滅剛才開門時被顧念因看到的不佳形象的架勢。

可這樣真?的好奇怪。

林惜過去可從來都沒有?這樣在意過自己?在某個?人?心裡?的形象。

局促的時間帶得人?神經緊繃,林惜隻顧著收拾,全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異常。

而顧念因也在林惜說完後?,如她所願的環視了房間一眼,在走進這片乾淨整潔後?,點了下頭:“好。”

林惜整理了房間的大部?分,唯獨書桌上攤放著的東西?沒有?刻意整理。

顧念因的蝴蝶標本已經整理出了個?大概,正?整齊規矩的堆放在一旁,隻在書堆下方落著一隻落單的蝴蝶。

顧念因過去,先是伸手拿起了那隻蝴蝶。

指尖觸碰的瞬間,卻頓住了。

粗糙有?紋路的紙張抵著她的指腹,落單的蝴蝶其實是紙上的畫。

顧念因眼底蕩起一絲被唬到的笑意,拿起畫,看向了林惜:“你很會畫畫。”

可話是在肯定,對林惜來說確實一震。

百密一疏。

她剛剛收拾了自己?所有?不整潔的東西?,卻忘了她昨天晚上剛在這裡?畫過畫,因著太困了,就簡單收拾起了畫具,將畫留在桌子上,等它?獨自晾乾顏料。

這個?世界會懲罰每一個?不勤勞的人?。

她昨晚會夢到蝴蝶,似乎也有?了解釋的源頭。

班上的人?隻知道林惜是個?數學怪物,對她的其他一無所知。

她從來都沒在任何人?麵前展示過自己?這一天賦,有?些局促,徑直就從顧念因手裡?拿過了自己?的畫:“隨便畫的。”

顧念因卻是肯定點頭:“隨便就能畫到這種?程度,你很有?天賦。”

“難得聽你誇獎。”林惜的局促變成?了小小的驕傲,一點就膨脹。

顧念因聞言隻是勾了勾唇,她目光又重新落到了林惜的畫上,看著畫片上小巧而精致的蝴蝶,連紋路都熠熠發光,不由得問道:“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去學畫畫呢?你也喜歡畫畫吧?”

聽到這個?疑問,林惜心上紮著的刺被狠的往外拔了一下。

她臉色一變,驕傲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喜歡又不一定要得到。”

“為什麼。”顧念因不解,問著就抬起了頭。

而也是這樣,她接著便意識到自己?這句緊著跟上的疑問不是時候。

提起這件事情,林惜的眼裡?就是林得緣的那麵目可憎的臉。

那是為數不多的,在初中畢業後?還想跟他友好相?處的時候,她把?她的畫拿給他,他對著她的畫就是一聲嗤笑,罵她癡心妄想,罵她就會給他浪費錢。

然後?……

還能有?什麼然後?,接著就又是一場父女互懟,林惜被林得緣丟進了直升的南城中學。

林惜像隻刺蝟,越是被她放在心上的問題,她的反應就越容易大。

隻是被顧念因語氣平淡的問了一句,她就已經有?些煩躁:“拜托,畫畫要餓肚子的。”

人?們往往會在看到一件事的發展後?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林惜絲毫不覺得慶幸。

又逼著自己?一定要覺得慶幸。

——不然現在她們的錢就要掰成?兩份,亦或者她放棄自己?剛剛起步的理想。

——一切還沒開始的時候戛然而止是最好的。

林惜眼裡?有?些蒼涼。

她腦袋裡?不知怎麼的就出現了顧念因媽媽的樣子,想起了她那天高?高?在上,想起了她價值千萬的車子。

地位懸差如一座看不見的高?山,清晰的橫在少女麵前。

她不屑金錢,卻又沾了一身的銅臭臭氣。

“嗬。”

不知道是在嘲諷那個?女人?,還是在笑自己?,嗤笑兀的一聲從林惜嘴角扯了出來。

顧念因在林惜的瞳子裡?又看到了當初她們第一次見麵時,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你們這些人?當然食飯不愁,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可我們要吃飯啊,我畫的是紙,燒的是錢,我哪有?那麼多錢燒。”

聽到這話,顧念因沉了沉眼,薄唇輕啟,喚了林惜一聲:“可是,阿惜。”

“我也不是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少女的聲音帶著點落寞,輕飄飄的落進了林惜的耳朵。

可就是這樣,林惜卻怔住了。

她被她拉滿射出去的箭,射中了心口。

她滿身的驕傲都是鋒芒,不經意的露出就殺的人?很疼。

顧念因有?什麼錯呢,她什麼都沒得選。

那是那個?女人?的選擇,不是她的選擇。

她的話,她的鋒利,都應該是衝著林得緣跟那個?女人?才對,為什麼要去傷害顧念因呢?

“對不起。”意識到自己?話的有?些衝了,林惜眼裡?的戾氣瞬間化為了齏粉,“我不是衝你。”

這是這些年了,林惜罕見的控製住了自己?的脾氣。

顧念因也沒有?像林得緣那樣得理不饒人?,點頭道:“我知道。”

這人?表情平靜,語氣淡然,深棕色的瞳子點著一抹信任,眼神裡?似乎真?的明白?林惜剛才腦袋裡?想的一樣。

可她怎麼能明白?呢?

她連她是林得緣的女兒這件事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林惜心裡?生出的那種?愧疚與負罪感更深了。

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向過去刑秀安慰自己?時那樣,對顧念因問道:“那,你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這人?語氣有?點含糊,驕傲讓她對服軟的話掛不住麵子。

顧念因聞言微微勾了下唇,反問道:“你都會做什麼?”

“嗯,昨天燉了雞……”林惜靠在門框上撓了撓自己?的臉,“可以給你做雞絲麵,手擀的麵。”

“好啊。”顧念因點頭,欣然應下了林惜這碗聽起來算不上多豪華的賠罪午飯。

太陽在一牆之隔的兩扇窗戶前停住,播下近乎相?同?的日光。

顧念因專心致誌的拚著她的蝴蝶,林惜利落的揉好了麵團。

其實做飯這件事,尤其是麵食,林惜一開始也是不會的。

但已經沒人?會給她做飯了,自己?做飯也比在外麵吃省錢,左不過是麵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麵,這樣的事情做過好多次,慢慢也就會了。

熱氣從鍋中騰起,滾水隨著火苗的減小而平靜下來。

林惜熟稔的撥著剛切好的麵條,卡著午飯的時間做好了麵。

放上撕好的雞肉,點綴上焯水的青菜跟荷包蛋,林大廚完成?了今日午餐的製作。

兩隻樸素的白?瓷碗相?對擺好,林惜隨意擦了擦手,轉身就去臥室喊顧念因吃飯。

鑷子夾起蝴蝶的翅膀,傳來微不可聞的顫動聲。

房間裡?一片安靜,太陽悄悄的掛在窗前注視著顧念因的一舉一動。

似乎是要進行的步驟更加精細了,顧念因的眼前架上了她一副眼鏡。

不是她平時上課時帶的那副,偏大的鏡框攜鏡片占據了她小半張臉,將她的眼睛連帶著睫毛都框在鏡子裡?,每一幀都寫著專注與仔細。

平日裡?不覺得,現在一看這人?的手指還蠻的長。

就那樣夾著捏著,輕輕凸起的骨骼輪廓挑起手背上的肌膚,青筋靈活,蟄伏在上。

“真?是好漂亮的一雙手啊~”

林惜不知怎麼的,腦袋裡?突然響起了鐘笙在看美女姐姐的時候,經常會感慨的一句話。

她偷偷注視著的眉眼猛地一皺,接著就搖頭將鐘笙驅趕出了自己?的腦袋。

也同?時從跟顧念因背對的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她身上還紮著剛才做飯時的圍裙,梳順的長發鬆鬆散散的紮在腦後?,跟端坐在書桌前,靜心製作蝴蝶標本的顧念因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卻也還算和諧。

畢竟漫畫裡?不經常有?那什麼,主角的媽媽溫婉喊沉心工作的丈夫吃飯的場景。

這念頭一出,林惜頓時皺起了眉頭。

你在想什麼啊?

應該顧念因是她的妻子才對!

想到這裡?,林惜又是一怔。

靠北。

林惜,你的腦子一天天究竟在想什麼!

你還未成?年啊!

“當當當。”

這人?不會掩飾情緒,很是不友善的敲門聲從兀的就從顧念因耳邊傳來。

手裡?的鑷子沒被影響,依舊拿的很穩。

顧念因剛放下一隻翅膀,抬頭就看到了林惜臭不可聞的板著張臉:“喂,彆做了,吃飯了。”

丟下這麼一句話,林惜接著就走了。

整個?過程沒有?停留十秒鐘。

顧念因沒惱,也沒有?不滿,看著空蕩門口的眼睛彎了又彎。

她不緊不慢,將桌子上攤開的東西?有?條不紊的收拾起來。

太陽也不知道這人?的心情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好,隻是沿著日光的軌跡,桌邊放著的鏡框碎片正?好可以折射門口的景象.

林惜的手藝不錯,麵浸泡了雞肉湯汁後?很有?滋味。

顧念因坐在林惜的對麵,日光從她背後?麵灑進來,視線畫麵裡?亮晶晶的也不隻有?金黃的雞湯。

舌尖勾過,將麵湯帶來的味道均勻的鋪滿在口腔,每一份顧念因都記得深刻。

她吃過太多被稱為珍饈的東西?,每一個?都抵不過這一碗,甚至想要劃道口子,把?這個?味道藏住。

日光掉在少女低垂的眼睫上,照不進瞳子。

晦澀的欲望裡?又添上了一條。

“嗡嗡嗡——”

就是這個?時候,林惜的手機格外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林惜低頭一看,屏幕裡?跳出來“萍姐”二?字。

少女剛剛輕鬆落著的心兀的被提了起來,接起電話開口就道:“喂,姐姐。”

這稱呼從林惜嘴裡?說出的陌生,又帶著幾分急切。

顧念因在對麵聽著,一下皺眉,咬斷了剛吃進嘴裡?的麵條。

隻是還不等她從林惜的話裡?剝離出電話那頭人?的更多信息,林惜接著就站了起來:“我媽媽有?什麼事你一定給我打電話,我這就趕過去!”

她聲音焦急,表情也是無法掩飾的緊張,正?要離開的時候,注意到了在坐在對麵的顧念因,擺弄手機的空隙,給了她一句話:“我不能陪你了,你要是想做就繼續,離開的時候把?門帶過來就行。”

話說完,林惜也不等顧念因回,就跑了出去。

門被少女帶起來的風刮得“砰”的一聲,徹底打破了中午日的寧靜。

周末是用車高?峰,中午更是高?峰中的高?峰,車也不好打車。

林惜一邊下樓一邊打車,在看到有?接單的車主,更加快了腳步的朝小區正?門跑。

等她剛站到大門口的時候,那邊就打來了電話:“你把?訂單取消,我不接你這單。”

林惜心一下吊了起來:“為什麼?你都接單了!”

“你那個?地方這個?時候有?抓車的,我真?的,罰怕了。”對麵人?煩躁又無奈,鐵了心的是不做林惜這單生意了,“小姑娘你也體諒體諒我們這些人?好不,賺點錢不容易,你快點啊,算叔叔求你的。”

林惜聽著這話就來氣,可這個?時候根本不是她爭執的時候,隻得在取消訂單前充滿戾氣的跟對方回了一句:“麻煩也請你以後?不要接單,耽誤彆人?時間,好意思?嗎你!”

說罷林惜就掛掉了電話,重新開始在軟件上打車。

但就好像老天爺故意的似的,剛才還那麼順利的打車過程,此刻卻在屏幕裡?轉起了圈。

林惜打不上車了。

該死的。

林惜看著左右空蕩蕩的馬路,打算回去騎車。

慢點,也比在這裡?乾等著強。

而就在林惜要轉身的前一秒,一輛黑色奔馳開了過來。

那車乾淨的要命,在空曠的路上攜著光刺進了她的眼裡?。

就像某個?人?。

林惜看著這輛朝她靠近的車,莫名的停下腳步。

她有?些病急亂投醫了,祈禱這個?車的主人?是看出她焦急來了,亦或者可以稍微停一下,讓她上前請求搭個?便車。

而不知道是不是對方真?的聽到了她的祈禱,這輛車真?的為她停了下來。

林惜看著對自己?打起的雙閃燈,快步上前:“您好——”

她的話在看清車窗落下後?的那張臉時,聲音戛然而止。

坐駕駛室裡?的人?,是顧念因。

她搭在一側的手臂對林惜一勾,動作利落:“上車。”

第42章

光影直落落的打進車內,照的人?影清晰。

林惜腦袋裡混亂一下就沉了下來,視線中是顧念因向她伸出的那隻手。

成年人?的可靠在她身上展現的淋漓儘致。

可明明她們的年齡並沒有相差很大。

這時候好像也有補習班的孩子放學,嘰嘰喳喳的像是秋日裡聚餐的麻雀,一下就把林惜的不敢相信拽到了現實。

這就是顧念因,她?開車來接她?了。

心在?亂跳,細密的鼓點一下一下的敲擊著林惜的胸前,似乎在?演奏著什麼高?亢激動?的歌曲。

林惜還記著顧念因已經成年了的前置條件,沒有在?車前停頓很久,接著就開門上了她?的車。

小區正門隻有一條大路,顧念因在?林惜係好安全帶的瞬間踩下了油門。

明明兩人?從?來都?沒有合作?過,林惜卻不用顧念因提醒,就劃開了她?的車載導航,輸入了醫院的地址:“你小心,那個地方今天有查車的。”

顧念因目光直視前方,語氣說的篤定:“放心,不會有問題的。”

導航隨著地址輸入,迅速規劃好了路線。

顧念因在?聽到“前方請直行”的提示後?,一腳油門踩下去,窗外的老舊門頭房一座座飛速向後?退著。

暑假的離婚耗得刑秀身心俱疲,林惜經常接到她?被送去急救的電話。

每一次打?車,她?都?感受自己的神經快要繃緊到斷掉,遇到好的出租車司機還好,頂多就是緊張路程快慢,要是那種極其自戀健談的,她?真的煩的想把車掀了。

隻是這一次,林惜不僅沒有煩躁,緊繃的神經似乎也沒有那樣的因為車內環境而感到不安。

顧念因的車開得又快又穩,她?架著的眼鏡還沒有摘下來,一雙眼鏡緊緊的盯著前麵,總能踩著綠燈的最後?幾秒飛過十字路口。

是遵紀守法的瘋狂。

就跟她?這個人?似的。

林惜驀地頓了一下,突然?感覺自己好像看?到另一個顧念因。

她?冷靜的臉上浮著一層專注,冷意不受控製從?裡麵冒出來,深棕色的瞳子前的鏡片折過日光,乾淨玻璃像是冰塊,冷卻在?她?被焦慮烘熱的湖中?。

顧念因給林惜一種這件事對她?很要緊的事情,於她?來說也一樣要緊。

林惜覺得,感同身受可能說的有些太過自戀。

可若非如此,這件事對顧念因來說,還能有什麼要緊的呢?.

從?小區到醫院,顧念因隻用了十分鐘。

她?繞過了所有可能被攔住檢查的地方,順利將林惜載到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時間對林惜來說太緊迫了,她?沒等顧念因停好車,徑自解開安全帶,鑽進了要關門的電梯。

電梯裡的人?被她?這樣極限的操作?嚇了一跳,林惜並不在?乎這些視線,下了電梯直奔急救室。

護士姐姐已經在?門口等著林惜了,看?到她?的身影出現,立刻對她?招手:“小惜,這邊。”

林惜氣都?沒喘過來,跑過去就問:“姐姐,我媽媽怎麼樣了?”

“還在?裡麵,陶醫生沒出來,不要害怕。”護士拍了拍林惜的背,示意她?坐下來。

“好,謝謝你。”林惜語言係統有些紊亂,點點頭就坐到了門口的椅子上。

鐵質的椅子冰的人?神經清醒,林惜臉上滿是忐忑。

而就在?這個時候,手術室外麵的門開了。

可出來的不是陶醫生,而是他們?團隊的助手醫生。

林惜目光頓了一下,預感不妙。

接著就聽到這人?摘下口罩,對她?快速吩咐:“病人?大出血,咱們?醫院血庫a型血告急,你快去采血站獻血,讓醫院能優先加急從?血站調來。”

那被懸起來的心咚的一聲撞在?了林惜的胸腔。

她?甚至想她?跟刑秀是一個血型,能不能直接用她?的血,可是直係親屬不能輸血,她?隻能通過獻血的方式,幫她?媽媽調集可能的血源。

“在?血源調集到前,可以先用我的。”

不知道?上天是不是聽到了林惜心裡的不甘,在?醫生聲音落下之後?,就傳了一道?肯定的聲音。

那聲音在?寂靜的走廊回響著,林惜緊繃的神經之外,覺得這聲音耳熟極了。

她?驀然?轉身,就見顧念因站在?她?身後?。

她?停好車來了。

醫生聽到顧念因這樣說,眉頭一皺,正欲啟唇糾正。

可顧念因卻先他一步,對他表示道?:“我是a型,上周參加機動?車駕駛考試的時候做過體檢,沒有任何傳染病,也沒有疾病史。”

獻出的血通常不能立刻使?用,往往還需要進行處理分析,排除血液中?可能有的傳染疾病。

但顧念因將這些都?說明白了,清晰的表明了自己健康且無疾病的身體狀態,屬實是難得。

這樣的清晰明了,讓見慣了要求輸血給病人?的醫生眼睛一亮。

陶醫生的助理醫生在?訝異之餘,還是反應迅速,接著表示道?:“那好,小李,你帶她?也去采血吧,儘快處理完,投入使?用。”

“好。”護士小姐點點頭,“你們?跟我過來。”

情況緊急,護士小姐給采血站的同事說明情況後?,臨時給顧念因加塞。

采血站裡人?來人?往,消毒水的味道?接著壓過了血滴的氣味。

林惜就站在?顧念因身後?,她?心神緊繃,聽不進任何聲音去,視線也被打?下了模糊,冷調的畫麵裡飛快的駛入一條猩紅的血線。

采血開始了。

顧念因伸直著手臂放在?平台上,擦拭過酒精的皮膚沾濕了落下的燈光。

那鋪滿紅色的采血管一成不變,看?上去就像是靜止了一樣,可不遠處的袋子隨著血液的注入在?有規律的晃動?,提醒著人?們?正在?進行的事情。

空白的思緒有那麼一瞬間的回籠,林惜轉頭看?向了顧念因。

采血站的燈光比住院部的要看?起來明亮,直落落的打?在?窗口的玻璃上。

細長的針尖直白的沒入少女白皙的皮膚,明明沒有刺在?自己身上,林惜卻憑借著過去的感受產生了細小的條件反射,五指收攏。

那柔白的裙擺掃過顧念因的小腿,纖細柔弱的像一隻垂絲海棠。

獻血對體力消耗極大,林惜知道?,以顧念因的聰明,她?完全可以不這樣做的。

她?應該更精明一點,不要暴露自己剛剛做過檢查的事情。

甚至於,連自己是a型血這件事,都?不要說才對。

在?危險事件中?最先保全自己,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

像她?這樣家庭出身的人?,最應該明白這樣的道?理了,不是嗎?

可她?還是坐在?這裡了。

她?在?幫她?,救她?的媽媽。

心臟在?跳,四麵八方的情緒在?林惜的心口裡交纏在?一起。

她?看?著顧念因,目光有些太過肆無忌憚,惹得顧念因也朝她?看?了過來:“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這人?聲線平靜,讓人?揣測不出想法,像是在?問,又像是在?討。

林惜眨了眨眼,說了個任何時候都?適用的詞:“……謝謝。”

顧念因卻嗤的一聲笑了,吐槽她?:“太乾癟了,阿惜。”

那隻沒被針頭占據的手臂抬了起來,說話間就敲了下林惜的額頭:“再想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人?的手指太多冰涼,林惜徑怔了一下。

四下裡安靜,心臟在?響.

有了顧念因的血,再加上之後?又及時調度補充上來的血,刑秀很順利的下了手術台。

經過陶醫生研判,她?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很快就轉回了病房裡。

病房裡很安靜,午後?的日光曬進來,鋪滿了刑秀的病床。

麻藥還沒有過去,刑秀也還在?睡著,顧念因站在?床邊安靜的瞧著,透過那張被病痛折磨的枯槁的臉,依稀可以分辨得出這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所以林惜才會這樣的愛她?吧。

輕輕的,顧念因吐出了一口氣。

她?幫刑秀整理了一下被子,轉頭就注意到床頭櫃上放著的相框。

這相框裡放著的卻不是照片,而是一副水彩畫。

柔白的紙張上暈染開粉紅色的夕陽,倦鳥歸還,林立的樓房鋪著層白光,有一種遊離於現實的美麗。

“好看??”

林惜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聲音兀的就從?顧念因身後?傳來。

顧念因並不掩飾自己對這幅畫的欣賞喜歡,點頭道?:“很好看?。”

“好看?也不頂飯用。”林惜卻道?,說著就把手裡的玻璃杯遞給了顧念因,“呶,把這個喝了。”

那是一杯濃鬱的白色液體,有熱氣盤桓在?上方,散發著淡淡的甜味。

顧念因看?著,有些分辨不出這是什麼。

而接著林惜就給她?解釋了:“蛋白粉,沒毒,你剛抽了血,給你補充點營養。”

“你衝的?”顧念因問道?。

“不是。”林惜否定,隻是臉上的表情卻是無奈與嗔怪,“是蛋白粉它自己想不開了,一猛子紮進杯子裡了。”

顧念因看?著這人?臉上的表情跟說的話,也不知道?被戳到了哪裡,一下就笑了。

這問題問的真的是蠢笨,她?帶著笑音說了句“謝謝”,接著就從?林惜手裡接過了杯子。

許是因為這聲笑,或者是刑秀脫離了危險,林惜心上的情緒倏然?變得輕鬆了許多。

她?靜靜的注視著顧念因喝掉杯子裡的東西,不可避免的看?到了這人?手臂上的貼布。

額上被人?敲過的感覺重新清晰起來,林惜稍清了清嗓子,更加認真的對顧念因道?:“剛才,謝謝你啊。”

顧念因握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頓,隨著林惜的聲音看?向了她?的瞳子:“阿惜隻有口頭上謝謝,沒有行動?上的嗎?”

被人?握在?手裡的杯子空了,吻過杯壁的唇上浮著一層晶瑩。

顧念因就這樣注視著林惜,窗側明媚的日光掛在?她?長而濃密的眼睫上,隨著每一下的輕眨,星點抖落在?沾濕的唇上。

閃閃發亮。

似有意指。險諸服

第43章

太陽在最高處停頓了些許時間,接著向下移動去。

直落下的光影微微傾斜,林惜嘴裡含著的蛋白糖融化開來,濃鬱的甜意回蕩在她的口腔,是跟蛋白粉衝劑相同的味道。

不知道是該怪顧念因的話太具有引導性,還是她的眼神?。

那好不容易按下的心跳又重新跳了起來,林惜視線的落點落得鬼使神?差,看著顧念因的唇,熱意湧上喉間。

過去林惜總是不屑於電視劇裡的親吻畫麵,在鐘笙她們臉紅耳熱的時?候,麵不改色。

她實在是不明白,就是一個交換唾液的事,有什麼好臉紅的,就這樣不衛生的事情,為什麼那些人會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當鐘笙聽到林惜這番言論,痛批她為無情無欲的鋼鐵直女。

而就這樣這樣一個不解風情的鐵直女,此刻腦袋裡竟然冒出?了一個嶄新又叛逆的想法。

——跟人接吻是什麼感覺?

——顧念因的唇那樣薄,也會像電視劇裡的女主那樣,柔軟可欺嗎?

“當當當。”

就在林惜冒出?這樣想法的時?候,敲門聲驟然在房間響起。

陶醫生推門進來,對她道:“小惜。”

做賊心虛四?個字明晃晃的貼在了林惜的後背。

她聽到有人從背後喊自己,立刻反應特彆大的站了起來:“陶醫生。”

“不用這麼緊張。”陶醫生被她這架勢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安撫,揉著她的肩,又問道:“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聊一聊阿姨的病情。”

“好。”林惜點頭,沒有猶豫。

隻是在她要?跟著陶醫生離開的時?候,她轉頭去,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顧念因。

她有什麼話想要?對這人說?,或許隻是叮囑她在這裡待會,自己一會兒就回來。

可就是這樣簡單,她的話也還是沒能說?出?口。

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她要?說?的話的確簡單,卻好像並不止這麼一點,文字擁堵間橫著沒有平複下的心跳,上下閉塞,一團漿糊。

林惜就這樣注視著顧念因。

日?光籠在少?女的臉上,將她的眉眼映襯的清晰,光順著她挺拔精致的鼻梁滑下,薄唇一抿,晶瑩乾涸,讓她又變回了過去的清冷孤高。

大抵是自己剛才想入非非了。

林惜。

你?寡瘋了吧。

四?目相對,林惜在心裡自我譴責的否定?著自我,終究還是沒對顧念因說?什麼,轉頭跟著陶醫生走了.

隨著辦公室的門被關上,走廊上大部?分的聲音都被隔絕在外。

林惜熟練的搬過椅子自己坐下,看著陶醫生調出?刑秀的病曆。

屏幕上字太小,專業知識太多,林惜看不懂,卻也捕捉到好幾個熟悉的專業詞語,說?不上不好,但她隱隱感覺也不是什麼好事。

病曆翻到最下,陶醫生看著各項化驗單,對林惜道:“阿姨這個出?血點有點大,而且還是上次那個點。”

林惜聽到這話,心兀的沉了一下。

但說?沒有準備,是不可能的,這麼久的時?間了,林惜已?經從慌亂擔憂中平複下來,對刑秀的病也有做複盤。

她點了點頭,道:“所以,上次手術效果並不理想。”

“對,阿姨的病情發展比想象中還要?快,病灶切除有殘餘。”陶醫生將檢查報告上的醫學影像指給林惜看。

那黑白色的圖影囫圇混沌,林惜深吸了一口氣:“所以還要?再進行一次手術嗎?”

陶醫生有些猶豫,現?在刑秀的身體情況不能再折騰手術了。

她的身體很?脆弱,幾次手術折騰下,就像是一張薄薄的紙,來場稍微大點風就能將她整個人擊破。

“我這邊建議是化療為主,將目前的癌變情況控製住,不要?讓它再擴散了。”

林惜聽著到這話,輕皺了下眉:“可之前不是說?化療不如手術來得快一些嗎?”

“但以目前阿姨的身體狀況來看,治療計劃還是轉為更溫和一點的方式好一點。”陶醫生沒法跟林惜隱瞞,隻得用溫和些的方式解釋給她聽。

“我明白了。”林惜點點頭,垂在膝上的手握了握緊。

陶醫生說?的很?委婉,給了她能夠接受的溫和。

但明晃晃的事實擺在這裡,她怎麼也不可能不麵對的。

——手術不理想,癌細胞變化迅速,刑秀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她需要?□□。

這樣的一個消息,林惜是不可能讓刑秀知道的。

過去是刑秀保護她,現?在她要?替刑秀撐起來,對陶醫生道:“這件事不要?跟我媽媽說?。”

陶醫生也明白,承諾道:“放心,我會叮囑下去的,跟阿姨那邊也是說?,手術順利。”

“謝謝。”林惜點點頭,接著又問道:“那化療要?準備多少?錢?”

“這你?就不用太擔心了。”陶醫生道,“交上去的審批已?經給阿姨批下來了。以後阿姨的治療,包括今天的手術費用,咱們院方都能做一個百分之四?十到五十的減免,估計阿姨每月的贍養費以後還能有些剩餘。”

不好的消息如同癌變的細胞,瘋狂的,一個擠一個的朝林惜堆積過來。

而終於在陶醫生的這句話後,擁擠的黑暗中破開了一點點的光。

有空氣灌了進來。

林惜算是鬆了一口氣。

林惜:“謝謝你?,陶醫生。”

“應該的。”陶醫生看著林惜說?不上的心疼,拍了拍她瘦削肩膀,“回去還是要?多給阿姨補補營養,化療會產生一些不適的反應,不要?太緊張。”

“我知道,您放心就好。”林惜笑了,揚起的眼眉似乎又恢複了過去那副開朗明媚的樣子。

卻也是強弩之末。

林惜臉上的笑在她離開陶醫生辦公室的下一秒,就再也掛不住了。

明明隻是一場簡單的對話,半小時?都不到,她卻好像耗儘了力氣,驕傲挺直的肩脊一下就塌了下來。

說?到底,現?在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

要?是錢的問題還好,她豁出?自己去,哪怕是找林得緣,低頭認錯,出?賣尊嚴,隻要?能幫刑秀掙回一條命來,怎樣都好說?。

可現?在不是了。

冷風穿過寂靜的走廊,鑽進林惜的手指,又倏然吹走。

她感覺自己好像要?留不住刑秀了。

林惜永遠記得,小時?候她被叔公哄著從地上起來,放過了罵她是沒有爹媽的野孩子的臭小子。

離勝利隻差一步之遙的她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臟兮兮的被領著去見她已?經很?久沒見,滿是陌生的“父母。”

四?四?方方的院子裡,站著一個瘦高的男人,他手裡夾著煙,跟村支書?吹噓著。

林惜很?討厭的那個男人,連帶著也不喜歡這個新來的陌生男人,她叔公卻是一種很?高興的樣子,也忘了村支書?上月還扣了他錢的事情,湊過去加入那場談論,周身散發著一種比過年都開心的氣場。

反胃。

林惜遠遠的站在院子,心下生出?一種想要?走的衝動。

而就在她轉身就要?離開的時?候,一個女人走進了她的視線。

那時?候的刑秀也才三十來歲,柔黑的長發燙著漂亮的大卷,比村裡最好看的姑娘還要?漂亮。

她個子算不上太高,淺駝色的大衣上擁著一條白色的毛領,打眼瞧上去,就讓人覺得溫柔。

跟她相比,林惜臟兮兮的樣子顯得有些寒磣,連帶著她自己也有點怯怯的。

可刑秀對她笑了。

“小惜。”

她柔聲喚著林惜的名字,接著就蹲了下來,對這個小家夥張開了懷抱:“是媽媽呀,小惜。”

媽媽……

林惜圓溜溜的眼睛眨了好幾下,像是掃描的儀器,將這個漂亮女人的樣貌錄入她的係統。

那個時?候的林惜對美醜沒有多少?概念,看著刑秀,隻覺著她親昵溫柔,想要?朝她走過去,被她抱著。

小姑娘向往著,低頭又看了看自己剛從村口土地上滾了一群的褲子。

她好臟。

走過去也會把媽媽弄臟的。

猶豫怯怯。

林惜越是想要?靠近她的媽媽,就越害怕她的媽媽會嫌棄她。

小小的影子就這樣站在原地,猶豫不決。

可內心裡向往的愛意卻促使著她的手下意識的伸向刑秀。

然後,林惜就被一道力量擁進了懷裡。

小姑娘臟兮兮的小臉陷進絨絨的毛領裡,撲鼻而來的香氣好聞極了。

刑秀的懷抱就如她這些年在床上偷偷想象的那樣,溫暖美好,讓人不想放開。

“……媽媽。”稚嫩的,小姑娘的聲音從刑秀的毛領中響起。

“哎。”刑秀點頭應,靠在林惜身上的心跳咚咚的敲著兩個人,“媽媽讓我們小惜等?了很?久吧,對不起啊。”

林惜懂事的搖搖頭。

就是剛才跟人打架都沒掉一滴淚的她,突然一下就很?想哭。

春意料峭,郊區農村更是冷。

林惜卻在單薄的衣料裡生出?了暖熱。

也是從那天,刑秀就把林惜接回了南城。

她也一直都是林惜獲取溫暖與愛的唯一來源。

可林惜現?在,就快要?失去世界上唯一愛她的人了……

“林惜。”

就在林惜越來越深的陷入自己織造的情緒時?,一道輕聲喚回了她的思緒。

平直的冷光沾滿了消毒水的味道,長而寂靜的走廊裡走來一道人影。

林惜定?了定?神?,就看到顧念因朝她走來。

那人走的不疾不徐,鞋跟踏過地板的聲音敲得平穩。

林惜雜亂的心情好像也隨著這道人影的放大,而嘗試開始沉澱,一如在小區孤立無援的她,看到了迎麵朝她駛來的車。

可現?在的情況跟當時?不一樣。

林惜一如既往的不想因為自己說?出?了實情,在得到體諒寬慰的同時?,還收到憐憫的同情。

她儘力讓自己看起來沒什麼問題,語氣問的自然:“你?怎麼來了?”

“阿姨剛才有些要?醒的跡象,我已?經通知護士了,現?在過來找你?。”顧念因道。

“哦。”林惜點點頭,接著就越過了顧念因,招呼她道:“那咱走吧。”

隻是不想她剛邁出?一步,顧念因的聲音就從背後響了起來:“林惜。”

“啊?”林惜意外,兀的刹住了自己的步子。

隻見顧念因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平靜的對她道:“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也是一種情緒宣泄。”

這話來的突然,沒有任何前傾提要?,聽的人摸不著頭腦。

林惜極力掩飾著自己快崩潰的情緒,不暇顧及的茫然被明晃晃的落在臉上:“什麼意——”

而她話剛開口,接著就被人抱住了。

少?女沁香的身體同她緊貼在一起,手臂收攏,箍著她的手臂,將她緊緊抱住。

林惜倉皇茫然,一下怔住了。

走廊的燈光白熾的刺眼,她的視線裡是一片白芒,四?下寂靜中她聽到顧念因在她耳邊輕聲:“你?知不知道,你?臉上寫滿了‘快來抱抱我吧’。”

第44章

醫院辦公區這邊的走廊罕有人至,燈光疊著影子就這麼靠在一起,無人知曉。

顧念因聲音貼在林惜的脖頸,不隻是耳朵聽到?,還通過?骨骼傳遍了?她的身體。

這話輕而易舉的揭露了林惜此刻的心情。

她的驕傲搖搖晃晃,死命掩飾著不想讓人看到的脆弱。

是啊,不想讓人看到?。

林惜腦袋裡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否認。

明?明?自己身上?的口子都被人看到?了?,她卻習慣的要掩飾,將被迫靠在顧念因?肩上?的臉一彆,嘴硬否認:“誰,誰臉上?寫著了?!”

這人身上?還留著那麼一絲頑固的傲氣,說著就要抬起被箍住的手去推顧念因?。

誰料對麵這人的力量竟然比她還大些,就這環箍著她,明?明?一副羸弱的樣子,卻讓人掙紮不脫。

顧念因?目光深邃,注視著林惜的側臉,反問道:“真的要我鬆開嗎?”

掙紮中,林惜跟顧念因?靠的更?近了?。

顧念因?的反問不像是貼在她的耳廓,像是落在了?她的心上?,她每一口的呼吸都能含過?對方?的味道。

好安靜啊,安靜的讓林惜耳邊都是她心跳的聲?音。

讓她不由得想起了?上?次雲霄飛車時的感覺。

蕾絲交迭的領子貼在她的臉上?,昂貴的布料再怎麼堆疊都是柔軟。

她長睫低垂,手腕被人箍著,過?去總會率先迸發出來的急躁掙紮,在這一刻被人按了?下去。

林惜依仗的驕傲將她孤擲一軍。

她早就習慣了?這樣,她也覺得自己掩飾的已經很好了?,就連跟她相?處很久的陶醫生都沒發現。

怎麼偏偏,就讓這個人發現了??

走廊的冷光落進少女桀驁不馴的瞳子裡,漆黑不解中夾著一絲認栽。

好像還有慶幸。

那掙紮起勢的手在抗衡壓製中頓了?好一會。

接著又落了?下去。

她不想要。

她真的好想要有人抱抱她。

她一個人真的好累。

被強行壓抑的情緒在林惜的瞳子翻湧而至,她還是倔強的,打著轉的不讓淚水流出了?。

她無聲?的接受著顧念因?的擁抱,將疲憊、難過?,還有痛苦,一一都被顧念因?翻出了?來。

而她抱著她,將她的身上?布滿她的力量。

好像也輕而易舉的,一並拿走了?她的痛苦。

“……顧念因?。”消磨了?好一陣,林惜才從埋在顧念因?的肩膀上?喊了?聲?這人的名字。

顧念因?垂眼看向林惜背對著自己的腦袋,輕聲?回複:“怎麼了??”

“這件事,你不能跟任何人說。”林惜倔強,聲?音裡還帶著點強硬的威脅。

顧念因?點點頭:“我知道。”

接著她又對林惜問道:“所?以你說每天下午放學都要去的補習班,其實是醫院,對嗎?”

被顧念因?知道了?刑秀生病的事情,其他用來圓謊的事統統都是瞞不住的。

可坦誠真的很難。

林惜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卡住了?一團囫圇,上?下不成?。

她用力的震動了?好一會,才跟顧念因?承認了?:“……嗯。”

得到?了?林惜這句承認,顧念因?眼眉輕輕有一下放開,聲?音裡好像也染了?幾分溫柔:“放心好了?,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因?為這是隻有我們兩個才知道的事情。”

淡不可聞的,林惜鬆了?口氣。

她側過?的臉對著走廊裡她們擁抱在一起的影子,遲滯後知的,又實在覺得顧念因?的話曖昧。

這人的聲?音重點落在了?“我們”上?麵,就好像她之所?以會答應為她保守秘密,不是尊重她的想法?,而是隻想要這件事情隻有她們兩個人知道。

是秘密。

更?是她們之間的秘密。

林惜有些摸不清楚,畢竟剛才的話已經說過?去有幾秒了?。

可這個人總是這樣,擅長將很多事情搞得曖昧,自己卻是一副根本沒有這個意思?,都是你想入非非的冷靜樣子。

想到?這裡,林惜就喊了?顧念因?一聲?:“顧念因?。”

顧念因?歪了?下頭:“嗯?”

“你真的好討厭。”林惜小聲?在顧念因?耳邊道。

“我真的好討厭你。”

在重複第二遍“討厭”的時候,林惜的腦袋在顧念因?肩膀上?埋的更?深幾分。

這句明?明?是故意打擊對方?的話,卻讓說的人先低著頭的,倉皇逃走了?。

“嗯。”顧念因?平靜的不像樣子,嗯的一聲?,像是在肯定林惜剛才對自己的評價。

她的神情裡有一種漫不經心的坦然,接著在林惜耳邊告訴她:“我不在乎。”

我喜歡就行。

撲通!撲通!!

因?為自己的性格,林惜勸退過?很多想要靠近她的人。

她不會表達自己,她臉臭嘴更?臭,幾乎她身邊的所?有人都勸她改改,不然以後會吃虧。

可她改不了?。

她的骨子就是用這些東西堆起來的。

所?以那些人都走了?。

所?以……

顧念因?跟那些人都不一樣。

莫名其妙的,林惜眼裡又多湧出來了?些淚珠子。

她覺得自己該帶著這跟總是心跳加速的毛病去掛號看看了?,顧念因?卻並不適時的喊了?她一聲?:“林惜。”

清了?清自己的喉嚨,林惜沒讓自己的哭腔露出來,依舊是彆扭的:“乾什麼?”

“所?以,還要我抱著你嗎?”顧念因?輕聲?問道。

“……”

林惜被顧念因?箍住的手臂低垂著,手指微微收緊。

她真覺得這人不解風情,非要問這些事情來確定。

林惜不想回答。

卻又實在害怕顧念因?會鬆開。

她的腦袋在這人肩上?又悶了?好久,鼻尖抵著她的肩頭,往下點了?下頭:“要。”

驕傲跟桀驁擰在一起,成?了?口是心非的彆扭。

林惜眼睛悶眨了?好些下,不太願意,又有點恍惚。

……她好像不是討厭她.

等林惜消化?完自己的情緒,跟顧念因?一起回到?病房的時候,刑秀已經醒了?。

護士小姐在旁邊幫她檢查,在記錄完數據後,跟林惜表示道:“阿姨一切正常,今晚不用太擔心。”

“謝謝姐姐。”林惜點頭,臉上?有了?點笑意。

護士小姐見狀不由得抬手揉了?把林惜的腦袋:“太客氣了?。”

接著她就推過?床位的小車,歸置好托盤,對林惜道:“走了?。”

“姐姐再見。”林惜揮手,順路過?去給護士小姐開門。

這人背對著病床,午後的日光沿窗欞鋪過?來,掩過?了?很多的痕跡。

顧念因?眼睫輕抬,沿著地?上?移動的影子看過?去,目光輕輕,並不隨意掃過?那雙握在推車把上?手……

“你是小惜的新朋友嗎?”

就在她注意到?那顆在無名指上?那枚小小鑽石時,耳邊傳來了?女人略帶羸弱的聲?音。

顧念因?難得心虛,轉身看過?去,就看到?刑秀正在看著自己。

她剛醒,神采還沒有什麼精力,但?好像因?為自己是林惜的朋友,她的眉眼微微彎曲,向自己傳達著溫和。

這溫和看上?去羸弱,卻是顧念因?從未接觸過?的真實。

她挪步到?刑秀床邊,對她點點頭:“是的阿姨,我叫顧念因?。”

聽到?這句自我介紹,剛送完護士小姐回來的林惜心裡咯噔一下。

她神色緊張,直直的看向刑秀。

刑秀卻並沒有什麼異常反應,她依舊是微微笑著,對顧念因?道:“我就覺得你不像小惜說的鐘笙,果然不是。”

“鐘笙比較活潑。”顧念因?評價,語氣熟稔。

刑秀捕捉到?了?這一點,接著又問道:“你跟小惜同班?”

“我們現在是同桌。”顧念因?道。

刑秀眉間似有鬆緩,欣然的點點頭:“這樣挺好的。這孩子一直自己一個人坐最後一排,獨來獨往的,讓我怪擔心的。”

刑秀說著,就打量著麵前這個孩子,就跟其他家長一樣,關心起了?顧念因?:“好孩子,你家是做……”

聽到?刑秀問起了?這些事情,林惜接著就開口打斷了?:“媽,你這是在查人家戶口嗎?”

顧念因?的家世太好,又是從渚城來的。

就是不用她自己挑明?她跟林得緣的關係,刑秀自己想想,也能對上?號。

這樣的事情,林惜怎麼可能讓刑秀知道,惹她難過?。

她接著就用溫和又嚴肅的口吻,截斷了?刑秀想要詢問顧念因?家庭狀況的想法?:“媽媽,她一個成?年人,你要尊重人家的隱私權。”

“小顧成?年了??”刑秀被林惜打岔,注意力落在了?顧念因?成?年的事情,神情裡有些訝異。

“我剛成?年,阿姨。”顧念因?回道。

“啊……也對。”刑秀聽著稍微反應了?一下,“你們高三了?,很多孩子都成?年了?。”

說來說去,她最後的話題點還是落在了?林惜身上?:“我們小惜也快了?,她月底的生日。”

“11月30號。”顧念因?接著對上?。

“對。”刑秀點頭,有些欣慰的伸過?手去摸了?摸顧念因?的手,“你這孩子皮膚真好,不像小惜,不喜歡用護手霜,一到?冬天手就要皴。”

“我有支對乾燥皴裂很有效的護手霜,到?時候拿給阿惜,也給阿姨捎一支來。”顧念因?表示道。

“我就不用了?。”刑秀婉拒了?,看了?看自己反複粘貼膠布,皮膚早已不成?樣子的手背,“用了?也是浪費,不如給你們小孩子留著。”

“什麼時候都要保護好自己。”顧念因?不然,柔軟的指腹沿著刑秀的指骨,輕輕摩挲過?她的手背,“阿姨的手又細又長,護手霜隻是物?儘其用罷了?。”

刑秀聽著顧念因?這話,心上?有被安慰到?:“你這孩子。”

兩個人聊得有來有回,林惜這個親生女兒倒插不進話去了?。

她就這樣站在一旁看著,心裡直犯嘀咕。

——顧念因?這人平時三句憋不出一個屁來,今天怎麼這麼會說?

但?她又看著刑秀對顧念因?笑眯眯的樣子,疑惑接著又消去大半。

倒不是對顧念因?反常表現有了?解釋,而是她發現,刑秀好像還挺喜歡顧念因?的。

本來林惜還擔心刑秀會記起那個女兒的名字,怕她看到?顧念因?動氣傷身。

但?刑秀好像並不記得“顧念因?”,局勢勉強算得上?不錯。

而且顧念因?也不是那種將自己家世天天掛在嘴上?炫耀的人。

能讓她媽媽舒心,是最好的了?。

林惜想日隻要她跟顧念因?保守住這些秘密,一切就不會有事。

遠處馬路的傳來跑車發動機的聲?音,巨大的轟鳴像是時刻處在失控的邊緣。

林惜在一旁出神想著,日光打在她的眼睫上?,濃而密的眼睫像是不堪重負,惴惴垂落下了?幾分。

顧念因?跟刑秀聊著。

她是後天的百樣玲瓏,對林惜的這一瞬在餘光裡看的清楚。

圓月一輪掛上?了?樹梢,枯葉落進,夜色蕭條。

入夜後彆墅也沉睡了?下去,隻二樓的窗戶還亮著抹昏黃的光。

洋洋灑灑的俄文錯落分段,剛被人敲下句點。

顧念因?單手摘下了?她的眼鏡,眸子隨著文章速讀了?一遍,接著便發送了?出去。

監視器注視著少女筆直的身形,看不到?她抬手拉開了?桌下的木質櫃子的哪一層抽屜。

更?看不到?她按下的老式機關。

顧念因?不緊不慢,燈下黑的抽掉了?抽屜的隱藏擋板,拉開的抽屜下瞬間就又出現了?一個小抽屜。

——這是佘寧不曾想到?的,監控也看不到?的。

這隱藏抽屜很窄,老時候是用來藏銀票細軟的,所?以現在能在裡麵放下的東西也不多。

小灰藍閃蝶安穩的躺在裡麵,展開的翅膀抵在劣質的塑料玻璃上?,折過?一抹粗糙的光。

顧念因?拂手輕碰了?一下,動作逗弄似的壓了?壓蝴蝶的翅膀。

她心情似乎頗好,接著就將今天新得的獻血證也放了?進去。

一張有些年歲的照片被紅色的殼子壓在了?下麵。

塑封過?的照片比獻血證大,綠意熙攘的背景上?方?印著一行紅底白字的字。

——第三屆南城實驗小學、渚城雙語小學校友交流紀念合影。

顧念因?沒有停頓,將照片從抽屜裡拿了?出來。

她看著大合照裡數不清的人臉,輕眯了?眯眼,也不知道那深棕色的瞳子略過?了?哪裡,平靜神色中裡似有笑意。

顧念因?想,林惜其實不必擔憂。

畢竟她的另一個秘密,她一直都替她保守的很好。

桌麵的燈光毫無阻攔的打在塑封精致的照片上?,熙熙攘攘的大合影下方?站著一個小女孩。

她表情一如既往的驕傲臭屁,在所?有孩子都笑著的前提下,就她板著張臉。

這次的友好交流,是要求家長陪伴的。

所?以每個小朋友身後,都有站著家長。

那個小女孩身後也不例外。

隻是站在她身後的男人似乎再跟什麼人講話,絲毫沒注意到?攝影師的提示,快門按下,側影模糊,就是脖頸上?露出的黑色胎記格外明?顯,叫人過?目難忘。

顧念因?當然也沒忘記。

也不太可能忘記。

畢竟她現在跟林得緣朝夕相?處,怎麼可能看不到?他脖子上?有這麼一個胎記?

第45章

周一天朗氣清,在逐漸升上?來的日光普照下,南城中學的升旗儀式如期而至。

話筒中?清冷的聲線合著臨近冬日的涼意,站在升旗台側的少女身著西式校服,裙擺掃過她穿著羊毛長襪的腿,纖細修長?,不見臃腫。

台下學生目光前所未有的集中?,各社團拍照的聲音不絕於耳。

顧念因絲毫不被?影響,聲線一如開始般平靜,在鏡頭裡念起了一個人的名字:“下麵有請高三一班的林惜同學進行國旗下演講。”

林惜過去都是台下看優秀學生發言的人?,自己上?台還?是第一次。

她從後麵走到前麵,接過顧念因的話筒,從沒覺得台下傳來的掌聲會這樣響亮。

緊張讓她又緊握了握手裡的話筒,而屬於顧念因的溫度也在這個時候伏在了她的掌心?。

溫暖的,帶著些掌心?相?抵時的潮濕。

林惜不由自主的就想到她跟顧念因的那個擁抱,胸膛裡的心?臟跳的更厲害了,同時又壓著她的聲音,叫她更加四平八穩。

那是顧念因給她的力量。

……還?有鐘笙專門對?準她的鏡頭?。

林惜念著早就背的滾瓜爛熟的稿子,她平穩的聲音裡交織著高頻的快門聲。

鐘笙就站在台下中?間?最顯眼的位置,手裡按著的相?機快門連成了一道長?聲,哢嚓哢嚓的響個不停。

林惜站在升旗台上?發言,看著遠處正對?著自己的鏡頭?,真?的很想過去一把給鐘笙奪過來。

於是升旗儀式結束,林惜直奔鐘笙,一把攬住她的脖子,把她壓彎了腰:“我說我在台上?動都沒動,你對?著我乾拍那麼多乾什麼?!”

“你唔懂。”鐘笙護著自己的寶貝相?機,高升抗議,“拍得越多,才越能挑出神圖,好?多站姐都這麼乾好?不好?!”

“我又不是——”

林惜開口就要反駁,卻不想被?鐘笙一個激動起身打斷了:“你看,這張!絕了!”

林惜有一種照相?羞恥,下意識就偏過頭?去回避看自己的照片。

可?偏生鐘笙興奮難抑,興致勃勃的,一把就將相?機裡的照片懟到了她臉上?。

秋日裡的學校廣場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裝飾,照片的背景格外單調。

可?似乎也是因為這樣所有的光都集中?在了主角身上?,而這張照片有兩個主角,一個是她林惜,一個是顧念因。

那似乎是林惜剛剛上?台的時候,她走過去接過顧念因手裡的話筒,錯位的視角將她們交接話筒的動作掩飾了下去,隻露著她們看向彼此的側臉。

秋風吹起她們的裙擺,將相?似的格紋交疊在一起。

發絲也被?撩動,似乎有所交疊,又讓人?看不清楚,模糊的界限好?似將她們靠在了一起,對?視曖昧。

就好?像是……

“你們在談了吧!”

林惜腦袋裡的想法?還?沒出具象,鐘笙就興奮的看向了她跟顧念因。

這話是在調侃這個照片的意境,林惜的臉卻莫名的熱了。

她心?虛一樣的暴起,對?著鐘笙就批評教育上?了:“談你大爺!未成年不允許早戀,你不知道啊!能不能遵守點校規校紀!”

“可?大神不是了啊。”鐘笙委屈。

她看著一臉嚴肅的林惜,似是想到了什麼,接著就搗了搗林惜,語氣裡帶著種悄咪咪的興奮:“而且阿惜,你月底就也不是了呀!”

這話讓林惜怔了一下。

她都忘了,她也快生日了。

鐘笙:“我說十八歲的生日可?是很重要的,有沒有想好?怎麼過?”

“上?學,回家,睡覺。”林惜回答的簡單。

關於十八歲,林惜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想法?。

就是個生日而已,她不覺得自己十八的前一天跟後一天會有什麼巨大區彆,她又不是一款遊戲,還?有版本號更新一說,也不會在十八歲之後突然變得有錢。

亦或者能忽然獲得什麼通天的本領,讓刑秀徹底好?起來。

既然她什麼都做不到。

又有什麼好?期待的呢?

“嘖,阿惜,你能不能有點理想追求。”秦灼不屑林惜這番發言,滿臉嫌棄,“我記得你生日前一天好?像是周末來著。我覺得咱們到時候可?以玩一晚上?,給你跨生!”

“晚上?”二字就像是林惜的敏|感|詞|彙,她的大腦剛捕捉到的瞬間?,就向發出了拒絕指令:“不好?意思,我晚上?要去上?補習班。”

鐘笙被?掃興,“嘖”了一聲:“阿惜,你怎麼老是上?補習班啊?!”

“從這學期開始,你就沒跟我們出去耍過,晚上?喊你去夜市你也不去,我都輸給人?家好?幾?次了!你的補習班這麼變態的嗎?少上?一天都不行嗎?”鐘笙細數著林惜開學以來的行程,質疑倒說不上?,不滿很是明顯。

因為是很好?的朋友,因為關係太過密切,林惜的謊言斷了帶。

她在鐘笙看起來很失落的表情下啞了口,有些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還?是顧念因反應快些,在一旁幫她圓了過去:“阿惜的補習班是論節繳費,錯過不補,五百塊一小時,浪費了太可?惜。”

“多少?!”鐘笙的詫異脫口而出,撫摸著自己的心?臟,表示有被?嚇到,“怪不得你能一下從掉出年級前三十到班裡前十……”

林惜看著鐘笙這反映,有些無奈。

她的驕傲讓她真?的很想澄清,她不是因為這樣貴的補習班,她是全靠天賦。

但這一次,她的驕傲刹住了車。

剛剛要不是顧念因反應及時幫她圓了謊,她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跟鐘笙說呢。

她跟顧念因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

想到這裡,林惜抬頭?朝顧念因那邊看過去。

好?巧不巧的,這人?也在看著她。

晨光下,這人?素來不露聲色的眼睛狹著些笑意。

光影隨著她的彎起的眼睫落下一道漂亮的弧度,她神色淡然又平靜,似乎在說:“不用謝。”

林惜見狀,立刻回過了頭?去,悶的從心?裡哼了一聲。

自戀臭冰塊,誰謝你了。

“其實周一第一節是婷秀的課,咱們還?是不要熬大夜了。”疑惑得到了解釋,鐘笙又把話題扯回了林惜生日上?。

秦灼拿著她女朋友的杯子在手裡敲了敲,思量道:“上?次我跟倩倩去她舅舅開轟趴店玩,挺不錯的,裡麵能看電影、玩遊戲、唱歌,反正啥都有,我覺得咱們可?以去那給阿惜慶生。”

“而且有倩倩在,查得也不嚴,咱們還?可?以偷偷自帶東西進去呢。”

秦灼說著,有些得意的昂了下頭?。

鐘笙立刻跟上?,嘴甜的打趣起來:“呦,那我們就沾嫂子光了。”

“那是當然,連我都得沾倩倩的光。”秦灼一臉驕傲。

鐘笙繼續:“我就在這裡替阿惜謝謝嫂子了!”

……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也沒背著林惜,卻也是跳過她堂而皇之的敲定了。

林惜在一旁聽著,也沒出聲打斷她們,她不想再駁她們的興致,而且她也的確很久沒有跟鐘笙她們出來玩了。

就這樣,也挺好?的。

“嗡嗡嗡……”

這個想法?,在月底最後一個周天的時候,被?林惜駁回了。

她從床上?煩躁的起來,被?鐘笙十分鐘二十個電話的頻率,炮轟出了門。

似乎也因為這樣,林惜連衣服都隨手摸了一身。

黑色的寬鬆襯衫被?她穿在了外麵,該穿在外麵的衛衣正套在裡麵,也就她是個衣服架子,什麼樣的衣服在她身上?都彆有一番風格,怎麼也不會出錯就是了。

前兩天剛立了冬,林惜沒再騎她的自行車,公交車也方便些,下車就是她們約的轟趴店。

隻是除去一眼就看到的店牌門子,林惜還?在車站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念因不緊不慢的,也剛從出租車上?下來。

今天溫度有點低,這人?穿了件白色的羊毛大衣,頭?上?還?扣了頂白灰色的帽子。

那帽子有些上?世紀英國倫敦的感覺,收斂的帽形壓過少女的頭?頂,隻在最後微張的帽簷下露出她的眼睛,黑發一並?隨著帽子收攏過來,簇擁著她小小的臉。

林惜看了看自己的手,總覺得顧念因的臉應該還?沒有她一個巴掌大。

秋日的衣服露膚度低,她的眼睫上?掛著從車站牌子上?擦下的陽光。

林惜遠遠的看著,突然生出“要是這個時候有雪就好?了”的想法?,她想顧念因長?得白淨,到時候一定比雪還?白。

……靠北,你又在想什麼?

我說,你最近想顧念因的頻率是不是有點高啊!

冷風一陣掀過林惜的額頭?,將她發散到不知道哪裡的思緒收了回來。

她雙手狠得往口袋裡一抄,接著就走到了顧念因身邊:“沒開車?”

顧念因聞聲稍有些意外,她轉頭?看著這個先?找到自己的人?,答道:“不方便。”

林惜看了看這個鬨市區的環境,點了點頭?:“倒也是。”

“她們好?像都到了。”顧念因道。

“是啊,剛才在群裡嚎開了都。”林惜刷了眼手機,就看到鐘笙在群裡瘋狂艾特她,看起來比她這個壽星還?要期待這場生日會。

林惜又想起了今早的奪命連環all,實在對?鐘笙服氣。

她不堪其擾,皺著眉頭?發了個語音過去:“這就到了,再催回家。”

這話一丟過去,鐘笙瞬間?安靜了。

林惜滿意的拍了拍鐘笙的頭?像,對?顧念因道:“咱走吧。”

“好?。”顧念因點頭?,被?林惜卡位,走在了道路內側的左邊.

與此同時,秦灼看著林惜剛發來的語音,一副預料到的樣子:“就說不要那麼瘋狂吧,阿惜不喜歡這樣。”

“我這不是害怕她遲到嘛。”鐘笙委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歡極限卡點。”

秦灼不然:“阿惜今天是壽星,絮叨你最好?就留到後天,咱給她過生日不就是想讓她開心?嗎?”

鐘笙聽著倒也是這麼個理兒,沒有再分辨。

隻是一旁的倩倩覺得秦灼語氣有點太凶了,拉了拉了秦灼的手,出言道:“阿笙也是出於時間?考慮,你不要這樣。”

“我也是想辦好?今天這個生日,畢竟每個人?都隻有一次十八歲。”秦灼軟了些。

鐘笙在一旁聽著,笑容立刻重新出現:“謝謝嫂子幫我說句公道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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