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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我不需要?。”林惜依舊是拒絕。

要?她拿離開顧念因換自己的前程,她做不到。

她隻有顧念因了。

她隻要?顧念因。

“你會需要?的。”佘寧卻莫名的篤定?,說著就從自己的手包裡拿出了一張卡片。

薄薄的一張卡片被放在?床頭櫃上,不注意去看也不會看到。

佘寧沒有再跟林惜多談,可能也是她高傲的耐心已然耗儘,再也談不下去了。

細高跟冰冷的敲擊著地?板,房門打開又關上後,病房裡安靜的要?命。

“知——!!”

林惜坐在?病床上,耳邊莫名又聽到了蟬鳴的聲音。

她看向?窗外,外麵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

可望久了,她的視線裡就開始慢慢滲血,從窗框邊緣開始,四麵八方的朝中央聚集來,消毒水的味道也壓不住濃重的血腥。

林惜的心跳開始加速。

她緊緊的閉上了眼睛,蟬鳴尖銳挑著她的心臟,快要?劃破她的耳朵。

也不知道是不是苦中作樂。

她這才發現原來心跳跟心跳之間?也是有區彆的。

“……嗬。”

林惜嗤笑?著抬手扣過心口,傷口也連帶著被扯痛。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畢竟體檢報告顯示,她的腦袋沒有任何問題。

可能快死了吧。

蟬鳴在?林惜腦袋裡叫囂了很?長一段時間?,久到好像一個盛夏那麼長。

終於在?某一瞬,她慢慢平靜下來的時候,消失了。

窗外依舊是蒼茫熟悉的風景,林惜看著窗外的老樹,像是看到了老朋友。

她現在?所?在?醫院就是刑秀住的醫院,她的事情?瞞不住跟她認識醫生護士,婦科住院部的護士小?姐在?她剛住院的時候就來慰問了,還給她送來了刑秀的遺物。

林惜視線轉動,看向?了放在?會客區沙發上的箱子。

她知道自己不該做這些有可能引起她情?緒波動的事情?,可還是在?有了精神後,選擇去打開那個箱子。

見不到顧念因,見一見刑秀也是好的。

太陽透過薄雲落進林惜的病房,朦朧的照過她瘦削的身影。

它似有憂愁,不知道這孩子是在?聊以慰藉,還是自揭傷疤。

刑秀的巷子裡都?是些小?物件,書、本子、水果刀……

還有一個信封。

林惜看著這個被特意明顯夾在?書裡信封,整個人都?頓住了。

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顫抖的,打開了這個信封。

一張字跡工整的信紙被她展開,拿在?了手裡。

【小?惜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媽媽已經離開你了,很?抱歉,沒能陪你更長的時間?。】

刑秀這個時候好像就已經很?吃了,她的筆記虛浮,卻也儘量工整。

林惜剛讀完一行,眼眶就已經開始濕熱了。

【我們小?惜現在?的心情?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呢?

實不相瞞,之前我還在?擔心過自己能不能撐到看你成年的那一天,現在?我不僅看到了,還陪你多過了好多天,這就已經很?好了。小?惜的成人後世界裡還有媽媽的存在?,媽媽很?高興。

所?以,小?惜不要?因為媽媽的離開太難過。媽媽隻是換了一種方式陪伴你,就像小?櫻的媽媽那樣,你看不到我,可我還能看得到你。所?以不要?讓自己落寞下去,我在?你身邊看著可是會生氣的,O^O!】

看著刑秀在?段落最後畫出的小?表情?,林惜不由得笑?了一下。

可更多的卻是沿著她的下巴,掉下來的幾顆更大的淚珠。

“啪嗒,啪嗒。”

淚水順著林惜的臉頰失控的往下掉落著,滴在?信紙上暈染開了刑秀的筆跡。

少女方才的冷靜被淚水衝刷的一滴不剩,林惜現在?真?的很?想向?刑秀求助,很?想問問她自己該怎麼辦。

她剛剛態度鮮明的跟佘寧表明了她的決心。

可除了這個,她現在?好像什麼都?做不了。

她現在?甚至都?聯係不上顧念因。

沒有人能聯係得上顧念因。

紙張被愈發收緊的力氣緊緊攥著,發出喑啞脆弱的抗議聲。

就好像是林惜身體發出的警告。

劇烈抖動的肩膀扯痛著傷口,警告著林惜逐漸收緊的身體。

她連緊緊蜷縮在?一起都?做不到,無法紓解的痛苦卷土襲來,她無聲的哭泣著,抽噎聲斷斷續續。

【卡裡的錢都?給媽媽給你攢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媽媽永遠愛你。】

信的最後一句話被淚眼破碎的視線分割成了幾分,林惜默讀著,拿著信紙的手抖了一下。

“錢”字來的刺眼,刑秀的所?有卡林惜都?清楚。

她轉手摸起信封,接著就從裡麵又掉出了另一張卡。

林惜不明白這個卡是哪裡來的,轉念就想到了陶醫生。

他跟媽媽平時接觸最頻繁,大概是能知道些什麼的。

偷偷從病房溜出去,電梯來的很?慢。

骨科住院區跟婦科住院區上下樓,林惜乾脆走了樓梯。

病區沒多少人會走應急通道,林惜膝蓋被磨破了很?大一個口子,走下去得很?慢。

慢到護士們來著裡閒聊說話,都?不會察覺到樓上有人來。

“是不是那個她媽媽宮頸癌三期發展成四期的那個?”

“是啊,真?是怪可憐的,一個親人都?沒有了,自己一個人住院想想就覺得難過。”

“不對啊,她不是還有爸爸嗎?”

“就她那個人渣爸爸,還不如不見!我聽萍姐說,他上個月來了一次,月底她媽媽就去世了。這種男人薄情?寡義的,還不知道在?裡麵說了什麼呢。”

“肯定?是把病情?給透露了,他來之前還跟小?琴姐打聽過病人病情?,害的琴姐被陶老大扣了五十塊錢。真?是人渣!禍害精!彆讓我看……”

“啪嗒。”

護士小?姐義憤填膺的討論中,有東西掉落的聲音響起。

輕輕地?,卻又格外明顯。

三名護士小?姐不約而同?的頓住了談論的聲音,猛地?抬頭看去,就看到林惜站在?樓梯上。

她麵色蒼白,身形單薄。

久未打理的黑發枯涸的垂在?肩上,像隻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

第66章

“這些錢,一部分是阿姨從你父親那裡拿到的,一部分……是醫院返還的錢。”

“阿姨當時態度很堅決,她簽署了生前預囑,拒絕化療用藥,隻維持身體基本生命功能。”

“其實阿姨的想法也能理解,四?期的治愈率幾乎為零,她也是想體麵的自然死去。”

……

陶醫生的話?回蕩在林惜腦海中,補足了刑秀在她不在醫院時做的事?情。

——簽署生前預囑,主動放棄治療,將儘可能?多的錢留給自己。

可事?實上,林惜跟陶醫生,以及醫院的醫護人員都三?緘其口,沒人會主動告訴刑秀這件事?。

是有人在他們積極尋找為刑秀治療方法的時候,把刑秀的病情告訴了她。

都是因為那個該死的人出現,打破了這一切。

樓梯間護士小姐們的對話?跟陶醫生的解釋交織在一起,林惜近乎是硬逼著自己才沒有在陶醫生的辦公室失態。

病房裡,少女的影子緊繃的蜷縮在一起。

林惜攬著自己的膝蓋,瞳子裡都是恨意?。

就是這一瞬,林惜對林得?緣的恨意?到達了巔峰。

分不清是胃部的疼痛還是被牽扯到的鎖骨,林惜的身體裡傳來一陣陣反胃的感覺。

她甚至在惡心這個身上有著他影子的自己。

死對這個男人來說太便宜了,她想讓他生不如死。

“當當。”

病房的門傳來兩聲敲響,林惜沒開?口,門就已經?被推開?了。

似乎這兩下的敲門隻是禮貌的提醒房間裡的人,並非請問。

所?以進來病房的人也不是護士。

而是佘寧。

隻是過了一上午,這人就穿了一身衣服。

黑色的大衣下是一件茄紫色羊絨長裙,垂順的裙擺散落著,倒沒有上午看?上去那麼有距離感。

林惜並不在意?這些,看?佘寧進門,道?:“讓您兩次奔波,實在是不好意?思?。”

“無妨,我剛從念念病房出來。”佘寧說的輕描淡寫,坐到上午坐過的那把椅子上,“找我什麼事??”

林惜看?著佘寧,看?著她平靜瞳子裡鋪著的從容,就像是一個名勝利者。

而她的確是一名勝利者。

有些話?一旦開?口,就沒有收回的可能?性。

林惜清楚,即使在心裡過了無數遍的話?,她依舊開?口艱難,每發出一個音節,都好像有千萬雙手在撕扯她:“我可以離開?顧念因,永遠消失,你?也要徹底離開?林得?緣。”

當“林得?緣”三?個字從林惜口中說出,恨意?也被一同帶了出來。

她不喊他父親,直呼其名,恨意?像是止痛劑,麻痹著她心底的絕望,無聲的呐喊:“帶走他在乎的一切,金錢名利,權勢地位,還有感情。”

沒錯,感情。

這不隻是她在懲罰林得?緣,還有懲罰這個插足彆人婚姻的女人。

林惜重新拾起了她放棄的那個計劃,拿著她的籌碼看?著佘寧。

她要給她的媽媽報仇,她要報複造成這一切的人。

憑什麼好人短命,惡人可以肆意?享受人間。

要麼她為了她的女兒,離開?她這個姘頭。

要麼她為了她的姘頭,承認自己的存在。

明明看?起來是個很糾結的選擇,佘寧的反應卻比林惜設想的輕鬆。

她毫不遲疑的對林惜點了下頭,語氣輕鬆:“這很簡單。”

佘寧雙手扣在膝蓋上,略垂了下眸子。

林惜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隻是當她重新抬起眼睛的時候,瞳子裡似乎笑意?:“不過有一件事?我提前告訴你?。”

“我跟林得?緣並不是法定夫妻,我跟他沒有領證,你?能?明白嗎?”

女人一字一頓,字字清晰的將現實說與林惜。

平靜的聲音陳述清晰,又?像是一顆從遠處拋來的巨石。

精準無誤的擊中了林惜貧瘠的世界。

林惜愣住了。

佘寧跟林得?緣的這段情從一開?始就不是林得?緣說給她的,窮小子追到白月光的破鏡重圓戲碼。

佘寧連結婚證都沒有跟林得?緣領,她對她的態度是利用,是在林得?緣沒有價值的時候,離開?他。

或許,林惜應該從佘寧上午表態她是顧夫人不是林夫人時,就該意?識到。

可她當時太沉浸在刺激對方的一廂情願中,根本?沒有捕捉到這點。

再不濟,還是顧念因生日,佘寧根本?沒有帶林得?緣去。

世界上感情的關係不止有愛情。

是她太蠢。

“你?想要利用念念報複你?的父親,的確是個很不錯的計劃,但為什麼不在這之前做好調研呢?”佘寧輕輕抬起了她的腿,優雅的從一側翹起。

“我看?過你?的成績單,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可為什麼家裡的原始密碼你?可以設計那麼出色,這道?題卻做的一點也不漂亮。”

她聲音帶著冷靜的分析,又?有些可惜。

那抬眼看?向林惜的瞳子完全跳脫出了顧念因母親的角色,就像是一位八風不動的決策者在看?一個試圖挑戰她地位的失敗者。

林惜的報複膚淺又?著急,隻是那晚從林得?緣家出來,就在心裡紮了根。

她做過千萬種數學題,從沒有一次是一開?始就將要計算的參數帶錯了。

她以為她報複了林得?緣,實際上她的報複不過是人家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的事?情。

她努力掙紮,心存愧疚,甚至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惡心,實際上卻都是在做無用功。

她報複不了任何人。

荊棘直穿她的喉嚨,她的卑劣在上位者的眼裡不值一提,像爛泥一樣?。

“念念知道?嗎?”

世界崩塌之際,佘寧對林惜拋去了更致命的問題。

上午佘寧說的那些,林惜並不會產生任何畏懼。

她本?來就是反叛的不守規矩的人,什麼“繼姐”、“繼妹”,世俗的關係不可能?束縛得?了她。

能?束縛得?了她的始終隻有一個。

她一開?始接觸顧念因接觸的卑劣見?不得?人。

她明明放棄了,現在卻又?利用她們的關係,坐實她要報複林得?緣的事?情。

蟬鳴穿透了她的耳朵,在夢中緊掐住顧念因脖子的手感突然出現在林惜的手掌。

鮮血又?開?始在她的視線中蔓延擴散,她顫抖著的手怎麼也放不開?顧念因的脖頸。

林惜並非本?意?,卻正在殺死顧念因。

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計劃到了最後一步,會是這樣?的結局。

為什麼她捧著她所?有的愛要跟林得?緣玉石俱焚,事?實上她根本?不用舍棄這份愛。

她可以撤回嗎?

大家可以當做一切沒有發生過嗎?

佘寧神色平靜的盯著這名少女,靠在椅背上的姿勢逐漸放鬆開?來。

她垂在膝上輕輕摩挲的手就像是在收緊套索的動作,她居高臨下,大發慈悲的對林惜道?:“你?剛剛說的事?情很快就能?實現,我這個人不喜歡浪費,你?可以跟我提另外一個條件。”

“你?必須要走,林惜。”

林惜還在掙紮,甚至還試圖用更多的謊言默認挽留她跟顧念因的關係。

然則佘寧的話?給了她心中最後那個問號答案。

不可以。

已經?發生的事?情,不可能?收回。

林惜,你?就是個爛人。

你?哪裡配得?上顧念因?

你?根本?不配!

而且……哪一個母親會讓她的女兒跟這樣?一個到最後還在利用她女兒的人在一起。

少女剛被重鑄的世界被抽走了中心柱,轟的一聲倒塌下來。

鮮紅的世界急速朝她吞噬而來,將她沉落的海充滿了血腥的味道?。

就像是囚籠裡掙紮的鳥,磨得?的爪子鮮血淋漓,卻怎麼也飛不出去。

而她比那囚鳥還要可悲,這是她給自己製造的這份籠子。

“需要我給你?一點時間思?考嗎?”佘寧看?著林惜久久沒有出聲,主動問道?。

“……不用。”

近乎是再用自己最後的一點平靜,林惜緊攥著被子,開?了口。

她低低的頭垂下一縷長發,為她的主人擋住了側臉,擋住了最後的尊嚴。

沉沉的呼吸遲緩的拉過病房,過了好一陣,林惜才開?口:“讓汪老師官複原職。”

佘寧有些意?外,眼睛裡還有困惑。

而林惜抬起了頭,碎掉的瞳子下仿佛埋著層堅韌,極度平靜的對佘寧:“她不該經?曆這場無妄之災,她是個很好的老師。”

林惜沒有求她自己的事?情。

顧念因的自由應該配一個乾乾淨淨的交換。

佘寧不知怎麼的,心上震了一下,卻是細不可聞的,接著就被她忽視了:“可以,給我三?天的時間。”

“多久都可以。”林惜說,“汪老師什麼時候恢複上課,我什麼時候就走。”

佘寧皺眉,罕見?的對下位者露出了關懷:“林惜,我承諾過的,你?可以等身上的傷養好……”

“不用了。”林惜決絕,沒等佘寧說完就拒絕了她。

少女平靜,聲音裡鋪著無聲又?巨大的絕望。

佘寧沉了一下,接著主動問道?:“有想過去哪裡嗎?”

林惜封閉的拒絕著外界一切關心,看?著佘寧的眼神戒備又?陌生:“這好像跟您無關。”

“我覺得?這個時候你?不應該拒絕一個人對你?的好意?。”佘寧對林惜提醒,“我知道?你?母親很想讓你?去京都,你?京都的身份我已經?在給你?辦了,算是感謝你?對念念的保護。”

上位者的冠冕堂皇比直視太陽還要刺人眼瞳。

這是佘寧作為感謝林惜救顧念因,還她的人情,也是讓她永遠消失在顧念因麵前,永遠不要跟“南城的林惜”有任何關係。

世界在崩塌,蟬鳴聲貫穿了林惜的整個世界。

她麵無表情的看?著佘寧,眼神裡是一片死寂,沒有給她反應。

事?實上,林惜也不想跟“南城的林惜”有任何關係了。

她要帶著她的卑劣,腐爛離開?這個地方,南城的林惜永遠都是桀驁不馴,敢愛敢恨,驕傲乾淨的少女。

“你?母親的事?,無論你?相不相信,我事?先都並不知道?。”

“我對你?母親的事?,很抱歉。”

佘寧說著起身對林惜微微鞠了一躬。

她不會說安慰人的話?,此刻也是心裡難得?良心發現。

病房裡的氣氛太過壓抑,是她從沒經?曆過的壓抑,說完這句她就要轉身離開?。

而林惜卻像是被這句話?拉回了幾分理智,對佘寧開?口道?:“佘阿姨,如果你?提前知道?了我媽媽的事?情,還會聯係林得?緣嗎?”

佘寧的腳步停住,聞聲回頭看?著林惜。

她緋紅的唇瓣上下輕撥,卻殺人誅心:“是念念提議我們來南城的,林惜。”

“知——!”

蟬鳴的聲音放大數倍,撕扯過林惜的世界。

命運嵌在林惜視線裡,滿目瘡痍。

就是她跟顧念因會有交際,也不是她一開?始主導的。

那個秋涼夜寒的晚上,驕傲的少女以為她可以報複得?了任何人。

可實際上,這場由她主動掀起來的報複計劃,到最後受到報應的隻有她一個。

遍體鱗傷,狼狽退場.

病房裡的消毒水味尖銳刺鼻,就像是怎麼也洗不掉的血腥味。

林惜坐在病床上,感覺自己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隨手裹了件羽絨服到樓下花園。

冷風吹過光禿禿的花園,人為的裝飾露出了一開?始的模樣?。

長石凳透著冰涼,林惜如無其事?的坐到上麵,仰頭看?著天。

整個天空都霧蒙蒙的,太陽模糊的暈染著一個輪廓。

看?起來像是要下雪了。

上次沒下成,這次應該差不多吧。

林惜依稀記得?,上次她也是這麼判斷的。

看?來她的判斷還真的有問題呢。

“嗬。”

戲謔的嗤笑從少女的唇角扯出來,乾澀急促。

也就是這個時候,林惜脖頸忽的一涼。

似乎是那天緊繃起的情緒就沒有放下,林惜下意?識的就朝脖頸後麵抬去了手。

她手起的利落乾脆,一把就扣住了落在她脖頸上的手。

她用近乎蠻橫的力氣攥著那隻手,連帶著將它?的主人也扯了過來。

瞬時間裡,林惜蒼白的視線裡出現了顧念因的臉。

她眉眼寫著猝不及防,茫然不解的看?著麵前突然暴戾的愛人:“阿惜,你?怎麼了?”

第67章

少女被拉過?來的表情帶著驚痛,林惜狠厲的眼神一秒就變成了驚恐。

她看著被自己扯過?來的顧念因,夢裡的觸感透過顧念因真實的肌膚質感貼在她的掌心?。

像是被燙了一下。

林惜緊忙鬆開了自己的手。

這反應明顯有些反常,顧念因蹙眉看了林惜一會,才問道:“你看起來好像很緊張?”

“沒。”林惜開口否認,“就是沒聽到?腳步聲。”

說到?這裡,林惜努力打起自己的精神,對顧念因抬起的眼睛裡多了些過?去?不?講理的模樣:“我說,你走路怎麼跟貓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室外的溫度太?低,林惜的彆?扭聽著有點生硬。

顧念因的眉頭沒放開多少,挨著林惜坐到?了她身邊:“是你想的太?入神了。”

“想什麼呢?”顧念因接著問道。

“……”

這人的聲音一日往常的平靜寡淡,後調裡卻添了幾分溫柔。

太?陽將她的影子落在林惜的肩上,垂著的手影被放進了她虛握著的手裡。

幾下波動,林惜差點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她想她們應該是世上最無話不?說的人,可事?實上她也沒有對她做到?事?事?坦誠,就像她剛剛在想的事?情,就沒有辦法告訴她。

“煩。”林惜從嘴裡擠出了一個字。

她不?想再跟顧念因撒謊,扯了扯自己領口,厚重的衣服下卻不?是白皙的肌膚,而是漂白色的紗布:“斷哪裡不?好,非要斷鎖骨,乾什麼都不?方便。”

顧念因沉默的注視著林惜覆蓋著紗布的傷口,抬起的手指輕輕觸了一下:“很疼嗎?”

手指隔著紗布,一點感覺都沒有。

林惜甚至感覺不?到?顧念因的溫度,視線裡是這人額頭上貼著的紗布。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的吧。”這些天了,林惜都無從得知顧念因的情況,“你怎麼樣啊?”

“我沒事?。”顧念因語氣輕鬆,“明天就可以取下來了。”

“會不?會留疤?”林惜關心?。

顧念因這麼好看,要是為了這事?額頭上留個疤,真不?值得。

“不?會。”顧念因搖搖頭。

林惜放心?:“挺好的。”

而顧念因卻並?不?這樣認為:“我倒是覺得有點遺憾。”

“乾嘛?非要自己額頭橫著這麼個疤,彰顯自己的狠人地?位啊?”林惜瞧著顧念因態度,忍不?住吐槽,“大小?姐,你□□電影看多了吧。”

顧念因聞言笑笑,跟林惜分享道:“本來我是打算要是這裡留下了疤,就紋個蝴蝶上去?的。”

日光從顧念因的臉側打過?來,林惜迎著這光在顧念因額上描上了一隻蝴蝶,接著就笑了:“非主流。”

她家是不?會允許的。

即使是這樣小?小?的叛逆,佘寧也不?會讓它存在的。

太?多的事?與願違出現在林惜的腦袋中,沉重的壓的她喘不?上氣。

她就這樣跟顧念因坐在一起,身子一仰,直接躺到?了顧念因的腿上,從下而上的注視著她:“顧念因,你家到?底是什麼樣的啊?”

顧念因聞言頓了一下,她心?裡也藏著秘密,佯作?平靜的看著林惜:“你說的是渚城嗎?”

“是啊。”林惜點點頭。

很多的交錯就在這一瞬間,她們都不?知道對方早已知曉,小?心?翼翼的維護著眾人皆知的秘密。

顧念因略想了一下,儘量簡略的跟林惜講述她這個複雜的家庭構成:“我家在渚城還算是個世家大族,家裡有四房,是在我太?爺爺死後,他的四個兒子分離成的,過?去?一直是身為大哥的爺爺坐鎮,但爺爺在前年去?世了。”

“次年,我爸爸也去?世了,我們這一房就隻剩下了我。”

“那天的事?情是二?房的人做的,他們從周曉峰那裡得到?了我們的消息,派了殺手來。”

“所以他們這是想殺了你吃絕戶!”林惜憤怒。

“靠北,你們豪門?大家的人這麼不?正常的嗎?”

“不?知道。”顧念因說著垂了下眼睛。

她從小?就沒有體會過?正常的生活,不?知道什麼才是正常。

她被佘寧圈養著,也是來到?南城,才看到?了外麵的天空,才找回了真正的太?陽。

林惜仰頭看著顧念因,少女垂下的眼睫向她撒落下低落。

就這麼一瞬間,林惜真的很想帶顧念因體會所謂的正常生活。

可事?實上,她也不?是什麼正常家庭出來的小?孩。

她是附骨疽。

是趴在顧念因身上的水蛭。

甚至剛剛還利用?自己跟她的關係跟佘寧完成了一場肮臟的交易。

林惜像是枕在黃粱,自私卑鄙的不?想醒來。

她抬起手沿著顧念因的掌心?上去?,妄想跟她十指交扣,妄想跟她——

“顧念因,我們私奔吧。”

少女的聲音帶著篤定,顧念因的心?口像是被擊中了,低頭看向了林惜。

她的眼神平靜又自然,折過?日光掉落出來的向往,像是當了真。

但也是這一瞬,林惜鬆開了握住顧念因的手。

如夢初醒。

她抬起雙手的先是合十,然後又在顧念因視線中一分兩?邊,跟她比劃:“我們分兩?頭私奔吧。”

顧念因頓了一下,一聲失笑:“這算什麼私奔?”

“當然算。”林惜認真。

“總有一天我們就會重逢,因為地?球是圓的。”

顧念因覺得林惜這話因果隔得太?遠,嗔了她一聲:“半頭青。”

“真的。”林惜卻堅持。

她枕在顧念因的腿上,視線裡是一望無際的天空。

淚光被她死命壓製著,她伸直了手臂也夠不?到?這個白茫茫的世界,隻有顧念因離得她很近,輕輕一碰就能觸到?她柔軟的臉頰。

能碰一碰,也是好的。

林惜努力平靜的喘息換氣,伸著指背溫柔的在顧念因的臉上來回蹭著,偏執重複:“顧念因,地?球真的是圓的。”

“嗯。”顧念因也應了一聲,手指穿過?林惜披散開的頭發?,“因為地?球是圓的,所以該在一起的人永遠都不?會分開。”

所以我才能找到?你。

最後這句話顧念因是在心?裡說的。

沉落的風輕輕地?吹過?她們身邊,寂靜的冬日沒有喧嘩吵嚷,讓人心?緒平靜。

她順著林惜的視線望向了天空,心?裡在想她找個時候將過?去?的事?情慢慢補充給林惜了。

找個比今天要好的天氣。

顧念因輕輕撫摸著林惜的頭發?,長指卻被少女的細絲一圈圈纏繞。

她自以為時間可以任由她擺布,另有盤算的計劃著屬於她們的未來,沒能注意到?林惜回籠看向她的視線。

少女的眼神貪婪又不?甘,用?視線勾著她的輪廓,近乎一秒一厘的注視著視線中人的樣子。

企圖將她永遠留下。

可顧念因本來就是留下的。

是她該走了.

【[救命,這也太?好磕了吧!這樣的仙品為什麼我才吃到?!都給我進來吃!]】

【@你惜姐,@顧念因,看看我看到?了什麼!你們什麼時候抱上的!!!】

【所以是在一起了是吧?是吧!是吧!!】

【我說你們怎麼留下個大糖就不?見了?是不?是也得官宣啊!快滾出來官宣!@你惜姐,@顧念因。】

……

【我去?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啊,婷秀回來了!全須全尾,沒少胳膊沒少腿!】

【媽的,不?要讓我看到?那個姓周的,我看他一次打他一次!】

【@你惜姐,你看到?沒,怎麼也不?回句話啊?婷秀都回來了,你跟大神去?哪裡了啊!】

【@你惜姐,@顧念因,收到?請回複,收到?請回複!】

……

新的一天,手機不?斷收到?新的消息,從上午到?下午就沒有停過?。

先是新年開學那天顧念因拉著林惜在巷子裡的擁抱被人拍到?了,然後就是汪婷秀結束了停職調查,安然無恙的回來了,鐘笙跟秦灼在群裡放了好一會的鞭炮慶祝

磕cp的快樂跟敬愛的老師重返學校同時發?生,的確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值得所有人開心?……

醫院走廊長而幽寂,腳步聲一下接一下的交疊過?來。

少女的影子移動的飛快,顧念因的手機一閃一閃的,不?斷湧進的新信息推著她更?快的跑向林惜的病房。

不?是開心?。

是害怕。

從今天早上開始,顧念因的太?陽穴就在跳,扯著她的眼皮,一下一下的,攪得人不?得安生。

她在病房裡輾轉了許久,平板裡的電影漫長燒腦的播放著,也不?知道究竟講了個什麼故事?,等她驀地?回過?神來,就看到?一句——

“我會在一開始等你。”

顧念因直直的望著這句話,看著那人轉身奔赴他既定的命運,手機閃的一亮,收到?了汪婷秀回來的消息。

門?口的保鏢這個時候正準備換班,輕微懈怠一下就被顧念因衝垮。

他們根本攔不?住要出去?的顧念因,少女一直跑一直跑,繞著樓梯盤旋成的螺旋,腦袋裡響起了林惜的那句話。

“我們分兩?頭私奔吧。”

世上有因才有果,林惜不?會平白無故說出這個想法。

這不?是她混不?吝的曖昧情話,而是她已經做出的某個選擇。

“砰!”

緊閉的房門?被人猛地?推開,顧念因一路跑過?來沒有收斂力氣,尋著林惜的房間號就衝了過?去?。

而病房回蕩著猛烈的推門?聲,安靜的回應著少女暴戾。

顧念因推開林惜病房的門?,麵對她是空無一物的房間。

敞開的窗戶灌進冬日的冷風,將房間裡的味道滌換的乾乾淨淨。

病床上的被子疊得方方正正,平鋪著的床單就像是一張白紙,一點多餘的痕跡都沒有。

沒有鮮花水果,沒有水杯暖壺。

寂寥,空無一人。

就好像這個世界沒有出現過?林惜這個人一樣。

第68章

“噠,噠,噠。”

高跟鞋敲擊著地板,發出生冷的聲音像是這世界上最後的聲音。

冬日的冷意打在顧念因的眼瞳中?,她感覺到了背後落下的影子,額頭的傷口預兆性的發出陣陣痛意。

佘寧不緊不慢,站到了顧念因身後好一陣才出聲:“念念。”

顧念因絲毫不慌,神色裡帶著種挑戰佘寧絕對權威的陰鷙:“她去哪裡了?”

“她自己離開了。”佘寧回道,聲音透著道冷意,高高在上的給她們兩人的事情畫了一個句號。

可顧念因不要這個句號。

她神色極其冷淡的看?了眼佘寧,接著便繞過她,抬步就?往門外走。

佘寧反應迅速,一把握住了顧念因的胳膊:“去哪裡!”

“去找她。”顧念因頭?也不回,抬手就?要掰開佘寧扣住自己手腕的手。

而佘寧不可能讓她做到。

她看?著顧念因留給她的背影,聲音裡壓著憤怒:“顧念因,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顧念因冷眼回看?佘寧,薄唇對?她吐出了三個字:“我?愛她。”

這些天佘寧已經在很克製自己了,關於顧念因的事情,她隻想?大事化小,當?做沒有發生。

她是那樣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直到丈夫去世?前生活都無比順遂,她沒辦法?接受自己女兒是同性?戀的事實,傲慢的將?這件事單方麵宣布抹除。

那是她女兒身?上的汙點。

她不允許她精心教養出來的孩子有這樣的一塊臟汙的混跡。

可偏偏顧念因不在乎,。

她毫不掩飾,眉宇間沒有一絲波瀾,像是過去跟佘寧彙報學習周記一樣,把現實赤|裸|裸的擺在佘寧麵前。

林惜是她光明正大的愛人。

然則,佘寧談愛色變。

日光闖過冷意交織的病房,清晰的照下這位矜貴高雅的女人一瞬失控的表情。

她猛的將?顧念因抓到她麵前,一雙手死?死?的掐著她的胳膊,晃動著,顫抖著,企圖叫她迷途知返:“你才多大,你知道什?麼!你們兩個都是女的你知不知道啊!”

“她是為了報複你才跟你在一起的!你覺得你給她做那些事都是心甘情願,實際上都是她引導你的,你知不知道!”

這麼說著,佘寧眼中?就?出現了一絲失望。

她看?著自己向來聰明,引以為傲的女兒,為了讓她擺脫“同性?戀”的名號,不惜給她揭示殘酷的真相?:“顧念因,我?教了你這麼多,你怎麼連林得緣就?是對?她父親都不知道!”

“我?知道。”

在佘寧近乎失態的眼神下,是顧念因極度平靜的目光。

刺激、貶低,女人激烈的語言在這一句話下全部作廢。

所謂的“殘酷的真相?”隻是佘寧狹隘的一廂情願,顧念因從不這麼認為。

關於林惜是林得緣女兒這件事,她一開始就?知道。

顧念因看?著佘寧,對?她說:“你不該舉報汪老師濫用職權,你應該舉報我?。”

“是我?沒有聽從汪老師的勸告,主動要求跟她坐在一起,是我?故意隱瞞你,帶她去的漠河,也是我?主動替她分割爭取財產,把你想?吞並的林氏地產割了一半給……”

“夠了!”佘寧聽不下去了,聲音超出了她平日裡的分貝。

她看?著顧念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失控的事物,拚了命的想?要給顧念因的行為找一個她可以接受的理由,否定顧念因言語下表現出的現實:“念念,你做這些是為了報複媽媽嗎?”

“是因為媽媽這些年管你管得太嚴了嗎?”

佘寧拍著自己的心口,眉眼裡終於露出了母親才會有的神態。

可顧念因已經不需要了。

“不是。”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拒絕被佘寧引導,“我?做這些是因為我?喜歡她。”

“不過一般來說同性?戀有家族遺傳概率的,顧家可能不隻有我?喜歡同性?,顧念麟在初中?的時候就?有過這種傳聞,他快要繼承渚城的證券公司了。”

顧念麟是二房家家最受寵的孩子,跟顧念因平輩,比她大兩歲。

顧念因淡聲陳述著兩件事情,上一秒還在說自己,這一秒就?對?佘寧闡述起了報複二房的突破點,平靜的比佘寧還要冷漠。

佘寧看?著顧念因,扣著顧念因手腕的手又緊了許多。

看?看?,這就?是她培養出來的孩子。

她正在利用自己將?這件不被顧家認可的事情鬨出來,變相?的為她的以後掃除障礙。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事情,她前不久已經利用林得緣做成功過一次了。

佘寧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背後一涼的感覺了。

她更多的時候,是昨天跟林惜對?話時的那種從容不迫,她的高傲不允許她被人挾持。

可如今挾持她的人,是她親手培養的女兒。

顧念因戳中?的不隻二房的肋骨,還有她的。

佘寧心緒複雜,不住的對?顧念因點頭?:“很好,你長大了。”

“我?之後會長的更快。”顧念因看?著佘寧,冷冷的吐出一句話。

佘寧看?著顧念因,扯著嘴角冷笑了一聲:“那我?拭目以待。”

“我?們該回去了,念念。”

一月裡的陽光蒙著層氤氳的霧氣,隨著濕冷的風吹進乾淨的病房。

長影逆光而立,相?似的身?形書寫著她們的母女情分,卻像是仇人。

顧念因從沒感覺自己的心臟可以跳到這種地步,擰一樣絞痛著她的身?體。

慍怒似乎在重置她的身?體,她身?體的每一處骨骼都在橫衝直撞。

她的青春期遲來的要命,明明已經十八,卻要經曆一場生長痛。

假如太陽熄滅,地球的人類要過八分二十秒才能發現。

那在這之後的人類又該要過多久才能適應沒有太陽的世?界呢?

顧念因緊攥著手裡的手機,剛剛安靜下來的屏幕又重新?亮了起來。

鐘笙跟秦灼的消息轟炸而來。

可這一次不是她們閒來鬥嘴,而是失去主張的慌亂。

【怎麼回事,阿惜怎麼退群了?】

【不是,她怎麼還把我?刪了!】

【她把我?也刪了】

【靠,為什?麼班群她也退了?】

【我?查不到她這個號了,她銷號了?】

【@顧念因,大神,你出來說句話啊,阿惜怎麼了,你是知不知道點什?麼?】

【阿笙,上午的帖子也沒有了。】

【到底怎麼了?是學校不讓你們談戀愛嗎?這是不是太嚴重了?】

…….

三九的第一天,這個冬天在南城上空盤旋的冷空氣又更新?了。

最高溫度也已經跌到了零下,陰沉了大半天的南城上空細細密密的,飄起了雪花。

“下雪了!”

也不知道誰的一句話,班上的同學紛紛抬起了頭?朝窗外看?去。

那細小的白色隨風飄在空中?,給枯黃的廣場草地鋪上一層薄薄的雪色。

新?年伊始,南城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自習課剛打了預備鈴,教室裡的人紛紛耐不住性?子的往窗外看?去。

鐘笙也不例外,甚至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對?著窗外的雪景掏出了手機。

孩子們新?鮮,老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汪婷秀在這個時候走進了教室,她還是過去的風格,看?似嚴厲的拍了拍講台道:“行了,看?完雪都把寒假補課書簽了啊,班長負責,下午上課前交給我?。”

“好。”班長怕是班上此刻唯一一個認真聽汪婷秀話的人,對?她點了點頭?。

秉承著早簽早完事的原則,鐘笙將?錄製的視頻保存好,拿著筆就?過去了。

秦灼走過來的慢一點,鐘笙簽著,就?跟她招呼:“我?替你簽了!”

“謝了。”秦灼走的不緊不慢,又像是擔心鐘笙簽不好似的,站過去撇了一眼。

然則,鐘笙還真的出岔子了。

秦灼看?著鐘笙正要簽完的名字,輕拉了她一下:“哎,阿惜走了。”

鐘笙看?著跟自己名字並排在一起的兩個字,一下頓住了筆。

她眼神裡似有慌張,接著就?笑著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飛快利落的劃掉“林惜”二字:“……啊,瞧我?這個記性?。”

可這還不算完,秦灼接著就?又抵了抵鐘笙的手臂,聲音更沉了些:“還有大神。”

習慣總是難改。

鐘笙看?著她早已經簽習慣的四個名字,笑容徹底落了下來,她盯著被她劃掉的“林惜”和還沒寫完的“顧念因”,眼淚開始在眼眶打轉。

灰蒙蒙的陽光裡飄著雪花,從沒關嚴的窗戶落進了教室後排。

沒有被搬走的桌子並排著放在一起,空蕩乾淨的,與高三緊張的壓力氛圍格格不入。

先是林惜什?麼都沒留下話,直接退學。

然後顧念因也走了。

整個學校都抹去了顧念因的名字,論壇帖子清空,原本滿是模考成績殘骸的公告榜一夜清理乾淨。

新?換上的四模成績單完全沒有“顧念因”的名字,年級第一又變回了原本尖子班霸榜兩年的學生。

顧念因就?像是大家在高三嚴重壓力下,幻想?出來的一個人。

這個班裡的每個人都記得她,卻沒有她存在在這裡的證明。

“嗡嗡。”

輕淺的震動貼在少?女棉服的口袋,她收回了看?向學校最邊上教學樓的視線,拿出了手機。

是鐵路12306發來的溫馨提示。

【尊敬旅客朋友您好,您乘坐的由南城北站開往京都南站G104次列車預計將?在三十分鐘後開車,請提前準備好您的行李物品……】

她低垂的眼睫濃密而細長,遮掩著她的瞳子,看?上去並不怎麼在意這條短信。

所以讀了沒兩行她就?重新?將?手機放回了口袋,露出的手腕畫著片深褐色的痂。

雪落在她頭?頂的帽子上,已經積了有一層了。

她並不憐惜,隨手便抖了抖帽子上的雪,再也沒看?學校一眼,轉身?離開。

與長空飛過的一架飛機擦身?而過。

【各位尊敬的旅客朋友,歡迎您乘坐SU1483航班前往俄羅斯莫斯科機場,本次航班將?由我?們竭誠為您服務……】

第69章

“你離開我的時間越長,你就越成為我的一部分。有時候我甚至不明白,你從哪裡結束,我從哪裡開始。”.

雷鳴閃過天際,午夜的天空驟然亮起。

大雨傾盆而至,不斷衝刷著?窗外?的世界,乾淨透明的玻璃掛著雨水的痕跡,終於有?了形狀。

林惜被顧念因壓著?靠在牆上,驟降的溫度毫無間隙的穿進她的後背。

刺冷入骨,就如麵前這人注視著?自己的視線。

明明隻是過了一秒,林惜卻覺得像是過了半年那麼長,將她這些年一直刻意回避的那段記憶,全都喚醒了過來。

報複,愛意,卑鄙。

被染滿鮮血的斷掉的骨頭。

十七歲的林惜坐在正要啟動的雲霄飛車上,卑劣刻意的問顧念因什麼是“吊橋效應”,卻沒想到會被顧念因反扣住掌心。

離心力剝離著?人的靈魂,像是要將兩個不同的人格融合平分。

當時的林惜分不清究竟她們誰才是誰的吊橋效應,正如現在,二十七歲的她也分不清她們現在還在不在那架吊橋上。

十年前的記憶按道?理來說?應該被淡化的差不多才對,可林惜卻被它結結實實的打了一拳。

她腦袋一片空白,隻盛著?顧念因剛剛對她重複的話,拆解開的字,每一畫都好像是恨意。

是啊,她怎麼還能奢求她依舊愛著?自己呢?

是她先?拋棄的她,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南城。

是她在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聯係方式,追來的時候,告訴她自己對她一開始就是彆有?居心,連句分手都沒有?給她。

林惜現在是圈子裡最光鮮亮麗的人。

卻在這個時候遇到了顧念因。

就像是披著?冠冕堂皇外?殼的小醜,霎時間被人揭穿,露出了她早在十八歲那年就腐爛的裡子。

她哪裡有?資格回南城。

是她主動拋棄了故土,改換門庭,“榮歸故裡”四個字怎麼也帶不到她的頭上。

她要是有?點良心,就該明白自己沒資格回來,就像該前幾年那樣,讓明珍繞開這個地方。

可她還是來了。

她如日中天的畫展開到了這片土地,為了幾個銅臭(xiu)臭子兒。

是啊,為了幾個臭錢。

麵對顧念因的質問,林惜強裝鎮定的扯出了個笑:“我也要吃飯啊,顧小姐。”

她的頭是昂起來,向?來對人冷直的三白眼裡挑著?混不吝的模樣。

明明違和,卻又莫名的有?些相?配,就好像她在某個人生階段裡,真的是個這樣子。

“不全國各地的開畫展,我哪裡來的錢吃飯,養活工作室大大小小的人啊。”林惜被顧念因壓著?,也順勢靠著?背後的牆,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顧念因聽?著?從唇角扯出一絲笑:“是嗎?原來是這樣的嗎?”

林惜點頭:“是啊。”

她的視線一直鎖在顧念因的臉上,看著?她對自己的嗤笑,努力了很久,才讓自己聲音保持在輕佻的平靜上:“不然還能有?什麼原因呢?我就是個窮畫畫的,沒那麼多高尚的情感。”

“很好。”顧念因笑著?點點頭,扣在林惜鎖骨上的手指失控的向?下陷著?。

疤痕慘白,失去血色的肌膚同蝴蝶的翅膀詭異的相?稱。

林惜下顎繃緊,牙關咬緊,沉默的接受顧念因的失控。

這算是報複嗎?

林惜不知道?,但她想顧念因是該報複自己的。

她當初跟佘寧提的條件,佘寧是不會給她保密的,甚至為了拆散她們,還會添油加醋。

所以?顧念因想要報複自己,甚至恨自己也是應當。

可是為什麼,她清楚的知道?這些,心上還是很疼很疼。

林惜緊緊注視著?顧念因,四目相?對的瞳子裡倒映著?跟顧念因一樣痛苦。

“小惜?你在嗎?”

洗手間外?空蕩的走廊傳來女?人試探的聲音。

明珍找不到林惜了,正在漫天撒網。

像是撿到了一隻救命稻草,林惜沒有?遲疑的朝外?出聲:“我在這兒。”

因為逃過一次,所以?這樣的想法輕而易舉的第二次出現在了林惜腦袋。

她根本沒有?做好跟顧念因相?遇的準備,像隻見不得人的老鼠,隻想要快點鑽回自己的洞裡,為此不惜呼朋喚友。

聲音沒有?阻礙,從洗手間傳向?明珍。

林惜注視著?顧念因,示意她該放開自己了。

可顧念因的動作沒有?絲毫變化。

驟降的溫度顯得她們之間的距離更近,溫熱的體溫明顯貼落在林惜的身?上。

顧念因的手掐在林惜的肩膀上,明明是修剪圓潤的指甲,卻像是嵌了進?去。

周遭安靜的要命,顧念因目光未變。

她聽?著?原本無序的腳步在林惜的示意下由遠及近的朝她們這邊走過,一雙眼睛一分一厘都不錯過的注視著?林惜的臉。

“小惜?”

一瀑長發隨著?呼喚的聲音垂下來,接著?明珍就探著?的腦袋從門口看進?來。

也是在明珍視線進?來的瞬間,顧念因恢複了平日工作的模樣。

重疊在牆上的影子驟然分開,這才分彆有?了人影的輪廓。

林惜緊繃著?的肩膀兀的鬆了下來。

可抵來的還有?一種失落。

愛的反義詞從來都不是恨。

她有?著?很強烈的自毀欲望,竟然也在期待即使?明珍到了,顧念因還沒有?放手的畫麵。

可顧念因很有?分寸。

她在明珍過來的前一秒就撤開了跟她的距離,轉身?站在鏡子前,偽裝成一個若無其?事的路人。

路人……

“你怎麼來一樓了,我剛才都快把二樓翻遍了。”明珍走到林惜跟前,眉頭緊皺。

“二樓的洗手間有?人。”林惜隨口扯了一個謊。

明珍一愣:“啊?可我進?去的時候隻有?一個隔間有?人啊。”

“嗯。”林惜應了,“一個也煩。”

這麼說?著?,林惜便主動朝明珍走去。

也是同時,明珍注意到了這間洗手間裡也有?一個女?人。

她身?上穿著?條跟林惜差不多款式的裙子,看似輕薄的布料毫不費力的吞噬著?周圍熙攘的光,是最乾淨的黑。

圈外?人看不出來,隻覺得裙子款式簡單,可裙身?帶起的所有?曲折線條都隻為她一個人服務,輕易利落的就勾勒出這人的高挑纖細,明珍打眼一看就覺得不簡單。

更不要說?這人跟裙子格外?契合的氣?場。

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壓迫感如黑夜裡的罌|粟,一下就跟她們劃開了界限。

這是號什麼人物啊……

就在明珍看得入神的時候,林惜跟她吐了兩個字:“走了。”

“哦。”明珍罕見的有?些失神,又有?些不明所以?。

她跟上林惜的步伐,問道?:“不是一個也煩嗎?這裡不也有?人嗎?”

隨口說?的理由成了漏洞,林惜頓了一下,接著?就道?:“我一個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吧?”

明珍哼哼笑了兩聲,無情的嘲笑著?林惜的臭毛病:“所以?折騰什麼呢?還不如一開始就選二樓那個,你以?為高跟鞋好穿啊,還得爬樓梯,小心彆跟上次似的崴了腳。”

“是我活該。”林惜回道?。

像是在說?上次崴腳的自己。

也像是說?十七歲時折騰了一圈的自己.

整場宴會的後半場林惜都走的心不在焉,明珍跟她介紹的人她一個都沒有?過腦子。

握手,陪笑,閒聊幾句。

林惜謙虛的表示自己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思緒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她在想這場宴會是她的,她是主角,對麵的宴會是顧念因的,她是主角。

那麼她們這算不算頂峰相?見。

可她用了十年時間,也隻是剛剛觸碰到了她那個世界的邊緣。

勉強的有?了一張入場資格書。

她們還差得很遠。

不過是一場巧合將她們分彆安排在了對麵,她哪裡配……

宴會一直持續到了淩晨,結束的時候憋悶了一天的雨沒有?收斂的痕跡。

閃電時不時的就劃過天空,像是柄長刃,要把世界一分為二,而人類渺小的不曾在她眼裡。

林惜跟明珍都沒有?預料到這場天氣?,人生地不熟,也沒有?帶傘。

門廊綴著?不斷下落的雨絲,誰都不想被淋濕,乾脆就站在這裡等司機把車開過來。

明珍也會累,滿眼歡笑的送走了全部的客人,眼裡就隻剩下了疲憊。

隻是她的腦袋不會停,站在林惜身?邊,複盤起了今天的宴會經曆:“小惜,剛才在洗手間的好像是對麵宴會廳的人哎,她怎麼也在一樓洗手間啊?你剛才有?沒有?問問她?”

林惜不能理解明珍無時無刻都在社交的能力,抬眼問道?:“為什麼要問?”

“因為我覺得她應該不是什麼普通人。”明珍說?,“或許她能對你在南城開畫展有?好處。”

林惜蹙眉:“你看了她有?一秒嗎,就又覺得了?”

“有?的人不用多看,打眼一瞧就能明白。”明珍篤定,“這個人看起來高冷金貴,我覺得得是什麼大佬級彆——”

這麼說?著?,明珍眼睛就亮了一下,一下握住了林惜的手臂:“呀!小惜,她不會就是那個傳聞中顧家?的新?boss吧!”

“……”

林惜有?時候真的很想拆開明珍的腦袋看看,但她忍了忍,隻冷瞥了她一眼。

明珍卻絲毫沒有?被打擊,扼腕:“哎,當時應該上去給她打招呼的!”

林惜不想明珍跟顧念因有?所接觸,連著?反問了兩句:“你又來?”

“人家?認識你嗎?”

“就是不認識才要打招呼啊!不打招呼怎麼認識啊?”明珍理直氣?壯。

“要是她真的是那位大佬,我跟她混熟了,讓她給你在南城搞到更好的畫廊加場,這不更好嗎?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南城,我不得給你搞點排場。”

“多謝,不用。”林惜想也不想,直接拒絕。

明珍不信,自信昂頭:“等我搞來你就用了。”

也不知道?老天爺是讚同明珍的話,還是不讚同,說?話間雨勢就又大了幾分。

雨水砸在門廊下的台階,猝不及防的濺射進?來。

明珍敏捷躲閃,拂著?手臂上的水珠,對這個天氣?很是不滿:“嘖,這場雨真是說?下就下啊,還能不能停了。”

“不知道?。”林惜漫不經心的回答著?,她被濺到的區域比明珍大,正在低頭收拾。

春寒料峭,身?上被水這麼一濺,衣料不舒服的貼著?,冷也沒辦法避免。

也是這個時候,一輛黑車不緊不慢的從門廊停了下來。

那不是林惜跟明珍的車,豎在車頭的小金人在雨光下透著?彆樣的光。

似乎是車裡的人吩咐了,司機下車給明珍遞了把傘,給了林惜送上了一個披肩毯子,聲音溫潤有?禮:“二位小姐不要被淋濕了。”

純黑色的傘帶著?點重量,壓在明珍的手裡。

而披肩毯子柔軟,輕薄的裹在林惜的掌心,像是冬日裡的溫暖。

兩人都有?點意外?,不約而同的表示:“謝謝。”

司機卻不然:“您客氣?了,這是我們家?小姐吩咐的,您如果想謝謝,可以?跟她講。”

這麼說?著?,男人就欠身?讓開了擋在車前的身?形。

林惜沿著?男人的視線看過去,雨霧也遮不住她的下意識,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車裡的顧念因。

第70章

時間最能磨礪波瀾起?伏的記憶,不斷有新的畫麵顏色湧進來,那已?經過去無法改變的畫麵就會逐漸灰色忘卻?。

小時候會因為某一天的快樂翻翻覆覆記好久,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可信誓旦旦設置的密保,防住的卻?是長大的自己?。

在看到坐在車中的顧念因前,林惜也是這?麼認為的。

可大雨傾盆,水霧模糊。

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顧念因。

那原本帶著感謝的瞳子同車內平靜的眼睛撞在一起?,像是有柄劍直直插進了林惜的眼裡。

顧念因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隔著水汽氤氳的玻璃,她筆挺的身子透著種渾然?天?成的鬆弛。

那副熟悉的冷淡眉眼裡多了許多從容,漆黑的布料垂在她的膝上,像是對她俯首稱臣的異軍。

林惜感覺自己?的記憶產生了些?許的偏移,明明是平視,她卻?有一種仰望的感覺。

也對,顧念因現在是整個顧家的主人,事業如?日中?天?。

密集的雨水淋漓的砸在地上,濺的世界到處都是冰冷。

林惜的心裡不是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而是酸澀。

顧念因垂手放在膝,手腕處的骨骼明顯凸起?。

她感覺顧念因瘦了。

她見過她青澀時期的模樣,也比旁人多知曉些?她家裡的事情。

甚至還?曾被卷入其中?過。

所以這?些?年顧念因都經曆了些?什麼?

顧家那邊她是怎樣應付過來的?

……她,會不會過的很辛苦。

林惜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不受控製一樣,披著顧念因送來的披肩,思緒淩亂。

她真的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混亂讓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時候,咬著牙在心裡罵:彆他媽想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還?是明珍反應快,在定睛看清了車裡的人後,儘管詫異,終歸沒失禮數,對顧念因雙手合十一下:“謝謝您。”

顧念因不著痕跡的將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坐在車子裡,點頭回應明珍。

她知道門隔音,所以不做無效的事,緋紅的唇始終抿著,長發服帖的靠著她的頸子,頷首的弧度透著矜貴。

水光交織中?,明珍瞧著有些?失神,不由得在感歎居然?能有人將一個點頭的動作做得這?樣優雅,心思蠢蠢欲動。

可偏偏她們請的車子不解風情,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倒是來了。

車燈遠光破開?雨幕,不緊不慢的停在了勞斯萊斯的身後。

這?司機也是見人下菜碟兒的,知道前麵的車價值不菲,麵對它遲遲不走的停靠也隻閃爍了下燈示意,並沒有按喇叭催促。

知道該表示的感謝已?經傳達了,林惜有預判的一把拉住了想過去跟顧念因搭訕的明珍:“車到了。”

“你?先——”明珍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她的直覺告訴她麵前車裡的人不是什麼小角色,一定要聯係上才上。

可話沒說完,她就刹住了聲音。

天?色昏黑,一道閃電劈過天?空,照亮了林惜並不是算多好的臉色。

明珍視線兀的一頓。

而顧念因的司機似乎也知道後來的這?輛車是她們的,沒再多停留也回去了。

車子一前一後駛離酒店門廊,在瓢潑大雨中?拉出一道長長的光影。

可她們隻同行了從酒店出來那段直行道,在路口一左一右分開?了。

終究是殊途。

明珍目送著窗外打著左轉向的車離開?,轉頭看向了林惜:“你?很少這?麼沒禮貌,洗手間鬨得不愉快,還?是……認識?”

明珍的話裡有試探的意思,她知道林惜不可能在這?種場合跟人鬨不愉快。

而林惜雖然?從不跟明珍主動說,但也不會在事情出現後掩飾。

她就像過去承認她是南城人一樣,跟明珍承認:“她是我?高中?同學。”

明珍眼睛頓時瞪大了:“你?有這?麼牛逼的高中?同學?!”

“她叫什麼啊?你?們的高中?關係好不好啊?我?靠,為什麼我?沒有這?樣的高中?同學,我?之前打聽過了!對麵那個宴會廳,可都是南城金字塔塔尖尖上的人!聽說是渚城的顧家要來內陸發展,大家都……”

這?人情緒一激動,就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林惜聽著輕皺了下眉頭,沒等她思維全部發散開?,就喊了她一聲:“明珍。”

這?聲音很輕,明珍立刻刹住了車:“嗯?”

“她姓顧。”林惜道。

“啊?”

這?話前言不搭後語的,明珍眼裡露出了一絲困惑。

但接著她的困惑就變成了激動,道:“林氏集團的那個顧?”

林惜看了眼明珍,似乎在說:聽聽你?說的是什麼話?

明珍立刻擺了下手,精致明豔中?帶著不拘小節:“哎呀,就是那個意思,你?明白不就行了。”

“既然?是你?同學,那也就是說她還?不到三?十歲。”明珍靠在座椅後背上,掰著手盤算了起?來,“林氏集團現在市值好幾個億呢,更不要說她在渚城的財產了,年紀輕輕就賺足了我?上下八百輩子都賺不到的錢,什麼命啊。”

“什麼命都跟我?們沒關係。”林惜打斷了明珍的想法。

她知道她在想什麼,直接就告訴了她:“我?們關係很差。”

明珍卻?不怎麼相信,她對顧念因印象極好,林惜在她心裡形象更不用說,撮合道:“可是她都主動給你?送毯子了,我?們是不是也可以雙向奔赴,主動修複一下?”

“修複不了。”林惜很直接。

“為什麼!”明珍不解,看向林惜的眼睛中?似乎還?夾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要是過去,林惜肯定就妥協了。

她不擅長交際,跟工作相關的,她一般都聽明珍的,除了這?一次:“明珍,我?們的約法三?章第一條是什麼?”

明珍委屈,身子一塌,不情不願的回答道:“互相尊重?對方的人格,絕不強迫對方做不想做的事情。”

約定就擺在這?裡,林惜又看了眼明珍,就閉上了眼睛。

而明珍打定了主意,背著林惜拿出手機,開?始查資料。

顧家結束內鬥的事就在最近,幾房的聯合聲明也是最近剛出的,想查到這?些?新聞並不難。

明珍看著不停重?複出現的“顧念因”三?個字,目光在這?上麵停留了很久很久。

剛來南城的時候,她不覺得她們會跟顧家有什麼關聯,所以對這?些?人名也是一閃而過,也沒仔細想過。

可現在……

“顧念因,顧蓮英,顧念因,顧蓮英……”明珍捧著手機,壓低著聲音的念著,不知道在對什麼。

雨水密集的敲在車窗上,林惜在這?片白噪音中?放鬆。

而沒過幾秒,明珍的這?聲音就窸窸窣窣的插了進來,好像念咒似的,讓人皺眉:“你?在嘀咕什麼?”

明珍心下一緊,立刻收起?手機:“沒,沒什麼。”

這?回答有點心虛,林惜實?在是有些?累了,沒力氣睜眼揭穿。

明珍在一旁看著她渾身上下透著疲態,眼睫垂了下來。

本來每次不得已?參加這?樣的場合林惜就很勉強了,還?碰到了不願提起?的故人。

明珍不再念叨她那串奇怪的名字,從新聞界麵切換到了手機備忘錄。

林惜閉眼小憩,她的字敲得又快又輕:注意情緒,檢查藥箱,補充庫存.

到了酒店雨還?在下,像是要把城市淹沒。

她們請的司機是個馬大哈,車上沒有傘,幸好明珍手裡有顧念因給的傘,這?才讓她們兩個人沒被淋濕的進了酒店。

林惜跟明珍訂的是套房,明珍跟她叮囑了幾句,諸如?泡個熱水澡,明天?她還?有事會早走,她可以睡懶覺,她會把她的早午餐訂好,直接喊客房服務就可以之類,兩人就分彆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裡沒有開?燈,林惜隨手摸了盞夜燈打開?,路過了浴室。

她沒有聽明珍的話去泡個澡,而是徑直過去,蜷在了窗下的沙發椅上。

她還?披著顧念因給她的披肩,金色的寶相花花紋散落在她的身上。

喀什米爾的小羊毛柔軟保暖,遮掩著肩頭那片被指甲與冷氣交替蹂|躪的緋紅。

太潮濕的空氣,會讓蝴蝶飛不起?來。

隔音效果絕佳的房間聽不到雨聲,安靜的隻有心臟在跳的聲音。

這?條披肩似乎是顧念因近身使用的東西,林惜的吐息落下,置換出來一抹小蒼蘭的味道。

林惜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又出現幻覺了,低下鼻子仔細嗅了一下,的確是顧念因的味道。

雨水打底的室溫下,好像還?沾著這?個人的體溫。

林惜腦袋裡不自主的出現顧念因剛才在車裡的樣子,幾縷不服帖的發絲是因為取下披肩的原因嗎?

是可憐自己?,還?是好心?

亦或者她也想像當年自己?那樣,利用她們的感情,來報複自己?。

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林惜輕輕地縮緊了下自己?的身體,卻?不是因為感到害怕。

她癡心妄想,竟想讓這?條披肩更嚴實?的包裹住她的軀殼。

愛也好,恨也罷。

即使是十年過去了,她還?是卑劣的想要占據顧念因的一隅,最好濃烈的可以把她燒死。

落雨打在窗戶上的頻率小了起?來,林惜開?始半夢半醒。

她枕在披肩上,靜靜的在想,顧念因現在會在乾什麼。

“啪嗒。”

被雨水打沉的葉子飄在乾淨的水渠,靜夜安逸。

昂貴的樓房矗立在雨幕中?,本不需要雨水清洗。

南城開?發新區,過去避之不及的老城區現在已?然?成了這?座城市最昂貴的地方。

或者說,她本就誕生於建國初最欣欣向榮的時候,到現在不過是在延續繁華。

顧念因走出電梯,入目就是她現在所住的房子玄關。

燈光自玄關處秩序亮起?,整座城市被客廳一整麵的窗戶儘數囊括,不過此刻已?然?是午夜淩晨,放眼望去燈光寥寥。

顧念因沒在客廳多停留,徑直去了主臥的浴室。

浴缸中?不斷注入的熱水攪動著月亮的倒影,像是在室內也下了一場小雨。

窗玻璃與水麵都遮擋著月亮的視線,黑色裙子如?飄紗一般順著女人的胴|體落了下來。

“嘩啦。”

注滿熱水的浴缸溢出了水,一下就將被丟在地上的昂貴裙子打濕。

顧念因哪裡不明白水滿則溢的道理?。

但她就要這?樣做。

這?處的浴缸正和顧念因的身長,她長腿伸展,盈著一絲健康的肉感。

她的腳背輕挑著層白皙的肌膚,腕骨交疊著,抵在最遠點。

都說成年後人的身體就不會再變化?了,可顧念因卻?在過去的時間裡變了不少。

或者可以單純的說她瘦了,單拎出來的每一塊身體部位都精致的難以複製,隨意挽起?的長發有幾縷沾濕了水貼在她的頸子上,昂起?的線條纖長流暢,直接入鎖骨肩膀。

太過細膩的肌膚,連水都眷戀。

溫熱的水包裹住她單薄的身體,將她的關節處烘出一抹輕粉色。

月光安靜的待在水麵上,給她的身體推開?一層細膩白皙的光澤。

隻是唯獨她主人不在意。

顧念因隨意地靠在浴缸裡,抬起?了垂掛在邊沿上的手。

幾顆沒注意濺起?的水珠掛在她的手臂上,沿著光打出一條漂亮的肌肉曲線,她上舉著對準頭頂的燈,冷淡慵懶的目光透著深邃。

這?是洗手間碰過林惜肩膀的那隻手。

上麵好像還?違背物理?規律的,留著她的體溫。

貪欲一點點從顧念因的瞳子裡擴散開?,像是被春日融化?崩塌的冰川,沉默而巨大。

修剪圓潤的指甲抹過唇瓣,沿著她輕張的齒關,路過舌尖,口腔壁。

最後落在那顆曾被人提醒有點尖的牙齒上。

“你?這?顆牙齒,我?小時候也有。”

少女的聲音在顧念因耳邊響起?,接著便讓她將手指一下抽離出來。

然?後潛入水中?向下伸去。

朝那最隱秘的地方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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