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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雨滴淅淅瀝瀝的砸在窗戶上,水聲繚亂。

浴室上方的燈光打在這一方?區域,水波折射,像觀賞用的漂流瓶一樣明亮。

顧念因就在玻璃瓶的中央,一隻手臂半搭在浴缸的邊沿。

她沒有泡澡放音樂的習慣,浴室裡回蕩起的都是自然的聲音,水聲在這一小方?空間裡攪動,打在牆上產生了回音。

喘息聲也是。

月光撥開水霧落進來?,順著?顧念因揚起?的頸子落到水裡。

那懶散半搭著?手臂逐漸緊繃起?來?,骨骼分明的手指不斷收緊的扣著?邊沿。

貼在脖頸上的碎發細碎的顫落著?水珠,似乎是珠子太?過冰冷,使得肩膀也在顫了好些下。

浴缸裡的水本就過滿,不斷的波動滌蕩使得溫水衝過了浴缸邊沿,那緊扣著?手臂沾滿了水珠,丟在地上的裙子也徹底濕了。

窗外的雨聲忽大又忽小,顧念因感覺自己好像是被丟進海裡孤舟。

儘管浴缸裡的水依舊溫熱的包裹著?她,她卻因此愈發向往更?加熾熱的東西。

像是有風驟然吹起?,雨點落在窗上的頻率愈發密集起?來?。

顧念因白皙的頸子枕在瓷光的浴缸靠背上,濡濕的長發貼著?她的側臉,像是不斷疊加的圖層,在她的臉頰攀上更?加明顯的緋紅。

“……”

腳趾抵扣在浴缸壁的瞬間,有淚水從眼尾沁了出來?。

世界徹底安靜了。

顧念因待在她的“漂流瓶”中,雨水的聲音被隔絕在外。

一陣水聲動蕩淋漓,她垂在水裡的手臂慢慢抬了起?來?。

她抬的算不上太?直,就這麼對著?頭頂的燈光,看著?覆蓋在指尖的水凝成水滴,順著?她凸起?的手骨線條流淌下去。

顧念因輕張著?唇瓣,無聲的盯著?她並攏的手指。

她的眼神病態的燒著?無窮無儘的欲望,卻又是空洞的。

她不滿足。

她怎麼可能滿足.

經過一夜大雨洗滌的南城一掛嶄新,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陽光沒有任何阻擋,明媚燦爛的落進了每一戶人家的窗戶。

四處包裹著?隔音層的酒店裡尤其安靜,日光平穩,生機勃勃裡又帶著?安寧舒適。

睡在窗下的人被這光完全籠罩著?,她長而濃密的眼睫簌簌低垂,在眼下鋪一片乾淨的金光。

一下,兩下……

被光侵擾得久了,林惜逐漸有了些反應。

現?在的她對光實?在是敏感的過分,一丁點的亮意就要清醒。

“……”

皺著?眉頭,林惜在滿室明亮的房間醒了過來?。

她躺在房間的最邊緣,看著?這個地方?眼神冷靜陌生的就像是一個偷偷寄居的旁觀者。

今天的太?陽很友好,除了對林惜而言。

她做了一晚上的夢,光怪陸離的,十年前的事?情跟十年間的事?情攪在一起?,她不同時?間段認識的人到處亂飛。

甚至於,林惜有一種她這十年裡的經曆還不如十年前那半年經曆的多。

夢做的太?多,腦袋有些痛。

林惜撐著?一隻手臂從沙發椅上起?來?,目光沒個落點的呆坐了好一會,這才起?身朝屋外走去。

她醒來?的算不上太?晚,但也不早。

出門就看到明珍的房間關?著?門,玄關?處她的鞋子已經不見了。

果然走了。

還留了字條。

林惜注意到客廳茶幾放著?的便?簽紙,走過去就看到了明珍飛一樣的草書:【無論多晚,早餐一定要吃,如果我?回來?發現?你沒有吃飯,後果自負~】

似乎是覺得自己單說不夠有威懾力?,明珍寫完還在後麵畫了一個小惡魔呲牙的畫像恐嚇林惜。

其實?倒也不用這樣恐嚇,林惜跟明珍的約法三?章有一條針對明珍,就有一條針對她。

她知道自己拗不過她,老老實?實?的拿起?了酒店內部電話,喊了早餐上來?。

然後就像死魚一樣攤在沙發上繼續醒神。

林惜感覺自己昨晚晚上應該是夢見顧念因了,明珍跟她有說有笑的,還招呼自己過去。

那好像是一片很大的青草地,亦或者是山丘,不斷地有白色的蝴蝶朝她飛過來?,還有小孩的抽泣聲。

林惜不知道自己該去顧念因那裡,還是去找那個小孩。

她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甚至都沒多少同情心,卻覺得那小孩怪可憐的。

她的抽泣聲並不大,反而像是情緒崩潰下極力?克製的平靜。

可是明明已經很悲傷了,為什麼不表現?出來?呢?

大人的忍耐尚可以理解,小孩子為什麼要忍耐呢?

林惜眉頭緊皺,不穩定的夢境使得她思緒打艮。

她感覺自己的更?多心思已經偏向了抽泣的小孩,乾脆轉身尋去。

青草地突然冒出了灌木花叢,老式的玻璃花房從她背後逐漸構建起?來?。

林惜站在一片小蒼蘭花地裡,看到了那個小孩。

小小的個子透著?孤獨,真的好可憐。

平白無故的,林惜的手捏緊了起?來?。

不是因為疼,而是她的心口?一個勁兒的在發悶。

好像對什麼事?很不滿似的。

可她連這個小孩是誰都不知道,哪裡來?的不滿呢?

“您的早餐到了,請給我?開門。”

回憶被門口?突然響起?的聲音截斷,林惜睜開了眼睛。

她沒想到酒店送餐能來?這麼快,就是話說的聽著?彆扭。

她趿著?拖鞋走過去,卻不想打開門看到的是一個圓柱形的機器人。

上麵的屏幕在看到她開門後,還對她笑了笑,表示:“請打開我?取餐~”

這機器人的聲線很成熟,跟成年女性的聲音沒什麼區彆。

林惜還記得上一次在南城住酒店的時?候都沒見過這東西,在將早餐拿出來?的同事?,還在心裡感慨了一聲:沒想到南城發展的這麼快。

快到全然不是她記憶裡的樣子了。

“祝您用餐愉快,我?先走啦~”小機器人在屏幕裡跟林惜揮了揮手,接著?就在林惜的目送下去了電梯。

林惜在門口?瞧了一會兒,看著?它進了電梯出垂下的眼睫還是笑了一下。

明珍給她點的早餐量不大,主要是有黑咖啡。

林惜麵無表情的喝了一口?,拿起?了手機。

顧念因的披肩還放在沙發椅上,被她枕了一晚上,現?下看起?來?有點扭曲。

她不太?想欠人人情,知道這東西是要還的,便?一邊吃早餐,一邊查起?了這個牌子。

花體英文不太?好查,分辨了好一會林惜才打對了這個牌子的名字。

隻是她緊皺的眉頭並沒有因此鬆開,反而更?甚了。

手機跳出來?的品牌介紹入目的第一句就是國內少有的全球頂級高奢,嬌貴的喀什米爾小羊毛一克上萬,最重要的是不能沾水。

“靠北。”

林惜很久沒有罵臟話了。

她看著?昨晚司機主動披在自己淋濕了的身上的披肩,滾了下喉嚨。

她合理懷疑,顧念因是在用這樣的行為碰瓷坑害,好讓自己破產。

林惜心在滴血的。

所以腦子轉的特彆快,理性很快給了她一個賴賬的理由——她都沒有顧念因的聯係方?式,顧念因昨晚也沒給她留,這不就是沒打算讓自己還嗎?

她們之間的交集可能真的隻是一場意外,短暫的交錯過之後,不會再產生任何交集。

畢竟顧念因現?在已經是幾個集團的新主人,而她隻是一個算不上多厲害的臭畫畫的。

“……”

悶沉的,一聲吐息從林惜的鼻腔落出。

細密垂下的眼睫交織著?照不透的晦暗,她捧著?手機裡在官網查到的款式圖片,蹲到了沙發椅旁。

儘管這披肩經過一夜,已經讓自己蹂|躪的不像樣子,但細膩的花紋沒怎麼變形,寶相花織的精致逼真,她抬過手去隨意的摸了摸,小羊毛裹著?她的手指,柔軟舒適。

還得是老錢會享受。

話說回實?際,林惜這些年其實?也賺了不少,家底兒還是有的。

顧念因的這個披肩,放在過去她是絕對不會買的,但此刻她蹲在這條披肩前,莫名生出幾分也想買一條試試的心理。

喜歡倒也說不上有多喜歡。

就是也想要擁有。

林惜已經很久沒有對一個事?物有這樣強烈的欲望了。

可能讓人對一個事?物產生欲望的,往往都不是事?物本身.

酒店的電梯平穩停在一樓,林惜扣著?衛衣上的帽子走了出來?。

雖然看上去有些不修篇幅,但她的確是稍微收拾了一下的,她的這件衛衣跟外麵的牛仔外套都是明珍年初時?候,拉著?她買的春季係列外套。

預購商品正好踩著?春季出貨,這是件衣服也是林惜來?南城前幾天才剛拿到,她還以為穿不上,沒想到今天就用到了。

——之前她就聽明珍叨叨櫃姐看人下菜碟的事?情。

——這樣先敬衣衫後敬人的處事?方?式,林惜很是不屑,但還是這麼乾了。

她的欲望來?得快,配合著?執行力?,接著?就查到了顧念因這條披肩在南城的專櫃。

她這次去一是買一個跟顧念因這條披肩差不多的做賠禮,二是給自己也買一條,算是……

思緒到這裡,林惜頓了一下。

她回答不上這個“算是”,亦或是不像讓這個“算是”在心裡明了。

林惜沒有著?急打車,出來?酒店沿著?人行道走了一小段。

她試著?從這座高速發展的城市尋找些過去的影子,可對麵車道停下的公交車已經換了款式,中間門的上車兩側門下車的乘車方?式,讓她看著?愣了好一會。

倒不是因為在京都的時?候沒見過。

而是十年前的她沒見過。

都不一樣了。

周末高流量的車流不斷穿過林惜的視線,讓她有些悵然。

也是這個時?候,她的眼睛裡迎麵駛入了一輛黑色的大眾,跟昨晚的車明顯不一樣,卻讓她一瞬恍然。

“林小姐。”

車子在林惜身旁停下,副駕駛側落下的玻璃後出現?了顧念因的臉。

這人聲音冷清而寡淡,林惜聽到這個稱呼像是被刺了一下。

她喉間的呼吸輕一陣重一陣,好幾秒後才對裡麵的回道:“顧小姐。”

“這幾年南城發展很大,林小姐一個人出門不要迷路。”顧念因淡聲裡透著?體貼,可她咬字清晰的“林小姐”實?在算不上多友善。

林惜壓著?自己的情緒,對顧念因表示道:“不會,隻是去市中心的商場而已。”

顧念因:“逛街?”

林惜想,顧念因的這個問題隻用點頭就夠了。

如果她真的有心要遠離顧念因。

可她看著?此刻這個親自開車的人,明知接下來?的回答多餘,卻依舊跟她講:“你的披肩被我?淋濕了,賠你個新的。”

顧念因聞言眼眉間露出一抹輕笑。

在車流不斷帶起?的風聲中,林惜聽到身側的副駕駛車門似乎發出細微的一聲開鎖。

顧念因的手橫過她的視線,抬手示意:“既然要還,那我?這個被歸還方?是不是有權選個新的款式?”

第72章

顧念因說出這句話的神態很自然,眉眼輕彎的笑意優雅又?漂亮。

她主動伸出手邀請著林惜,纖長的手臂劃過林惜的視線,同她的記憶有一瞬的交疊。

林惜不知道顧念因還記不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十年太?遙遠了。

可恨意纏綿,也說不好她會不會記住,並以此對自己彆有圖謀。

那就是對自己彆?有圖謀又?怎樣?呢?

她過去跟顧念因接近的彆?有居心,現在還不讓彆?人也這樣?對自己嗎?

林惜平靜的望著坐在車裡的人,抬起?手,再一次選擇打開顧念因的車門。

明明是故人重逢,車內不會像昨天一樣?突然出現第三人,可林惜跟顧念因之間還是很安靜。

昨晚重逢的失控似乎隻是一個插曲,顧念因專心的看著前方?路況,遊刃有餘的穿行在車道上。

林惜的視線先?是潦草的看了眼車內裝飾,也不用太?細節,很多處地方?都向她說明這並不是當初那輛車。

那人呢?

林惜腦袋裡冒出一個突兀的問題,視線也跟著不著痕跡的落到?了顧念因臉上。

昨晚酒店洗手間過分明亮的光讓人看得並不真?切,此刻日光自然的撒落進來?,將顧念因的眼睫一根一根的染上金色,就還跟當年在教室時一樣?。

可又?不完全一樣?。

褪去青澀的校服,顧念因現在的衣著更偏成熟些,寬鬆的v領下露著兩道精致的鎖骨。

這人的皮膚從十年前就好的要命,被嬌養出來?的皮膚在日光下透著羊脂般的白嫩細膩,似乎輕輕一掐就能變了顏色。

就像是剝了皮的水蜜桃。

林惜對自己這個比喻眨了眨眼睛,手指扣在金屬扣上,有點用力。

其實仔細去看,顧念因身上的也不過是一件略寬鬆基礎款羊毛衫,平鋪開的米白有些單調,配上她的那條寶相花披肩正好。

所?以她們會在這裡遇到?,也不一定是顧念因刻意為之。

或許她也隻是要去那個商場,給她的毛衣重新配一件合適的披肩。

林惜總是不憚以最壞去向一個人。

除了顧念因。

“你是直接去的京都嗎?”顧念因聲音很平靜的開口,打破了車內的安靜。

林惜立刻收回了她的思緒,應了一聲:“嗯。”

“我媽安排的?”顧念因又?問。

“嗯。”林惜還是點頭。

“去了那裡還順利嗎?”

這次林惜目光頓了一下。

她的這幾年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順利”是最靠不上邊的。

可即使她的驕傲早就不見了,卻也並不影響她向顧念因掩飾這一切。

林惜儘量自然點了下頭:“還行,複讀了一年,考上了央美。”

“專業課第一。”顧念因在最後補充道。

林惜轉頭看了顧念因一眼,意外中又?很快恢複了平靜。

——以顧念因現在的能力,甚至不用一晚就能調查清楚她的履曆。

所?以也沒什麼好掩飾的。

林惜點了點頭:“嗯。”

“很厲害。”顧念因認可。

林惜聽到?這話,扣在扣子上的手指一下滑了下去:“謝謝。”

顧念因的眼神沉默了兩秒。

前方?的綠燈進入了倒計時,顧念因這次沒有急於搶時間,不緊不慢的把車停下路口的紅燈下。

她注視著前方?道路的目光得以偏移,轉頭看向了林惜:“不問問我嗎?”

“你也有十年沒有見我了吧。”

林惜看著顧念因看過來?的目光,下意識想否定。

她在複讀的那一年曾跟畫室的人跑去過渚城玩,好像在某一條街真?的見到?了顧念因。

可那個時候林惜狀態很糟,她追了顧念因大半條街,她堅信那就是顧念因。

也不知道哪個地方?出錯了,當被她追著的姑娘刹車回看時,她才猛地發現她追了一路的人不是顧念因。

人家姑娘的男朋友有點反偵查意識,警告林惜,說話間就要報警。

還是明珍及時趕過來?,好說歹說的跟人家道歉,這才沒了事?。

從那以後,林惜就再也不去渚城了。

南城也是。

刑秀的周年、忌日、生?日林惜都是買上一份刑秀生?前最喜歡吃的東西,在畫室的時候就爬到?磚瓦房的南邊房頂,後來?買了房子就在家裡朝南的大陽台,對著天空喝杯酒,講講自己最近的事?情。

其實也挺乏味的。

林惜總是挑挑揀揀才能找到?點有意思的說給天空,讓刑秀不要太?擔心自己。

紅燈橫在擋風玻璃上翻,十年了也沒變款式。

林惜盯著視線裡的這盞熟悉看了好一會兒,等到?紅燈亮起?了倒計時,才對顧念因開口:“你,過得好嗎?”

“不好。”顧念因回道。

林惜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心跟著這兩個字空了一拍。

但接著又?被這人捧了回去:“也不算太?壞。”

林惜看著顧念因安靜的沒有插話,問個“為什麼”。

她害怕顧念因會說她這一切的不好是因為她。

而顧念因沒有給她這個答案:“顧家的攤子很大。”

“哦。”林惜聽著點了下頭,收回的視線有些失落。

“我跟過去變得很多嗎?”顧念因接著又?問道。

林惜茫然:“什麼?”

“我還以為我變了很多,所?以你剛剛才看了我這麼久。”顧念因解釋。

這人聲音很淡,目光卻很直白,落在林惜心上重的一下。

她沒想到?自己剛才偷覷顧念因被本人看到?了,而也就是這樣?直白的揭穿,讓她莫名找到?了點熟悉的感覺。

過去也是。

她的掩飾總是逃不過這個人的眼睛。

林惜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接著昂頭靠在座椅後背:“那可能是變了吧。”

“人都會變的。”

“你也是嗎?”顧念因反問。

林惜沒說話。

她想說她沒變。

可她又?有什麼資格告訴顧念因她一直沒變,她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騙子,騙子不該有真?心的。

顧念因似乎一直在等林惜的答案,接下來?的路兩人都沒再說話。

車子很快開到?了商場的地下停車場,林惜提前去電梯側的地圖看導覽,好確定她們現在在哪個位置,待會該往哪邊走。

可緊著,林惜就感覺自己的手背貼上了一道微涼。

顧念因拂了下她手,她們的指尖短暫交疊在一起?,倏然又?分開。

顧念因:“我帶你去。”

林惜沒有異議,跟著顧念因走進了電梯。

可這個人卻帶著她上了二樓。

林惜在顧念因後麵?走出電梯,雖然她對奢侈品知之甚少,但看著近處的EL門店,還是皺了下眉:“你確定你沒帶我來?錯地方??”

“既然要我選,那隻要是同價位就都可以吧?”顧念因卻道。

這人巧言善辯,林惜還沒有忘記。

她不知道顧念因打的是什麼主意,反正還什麼不是還,就是她要的東西比小羊毛貴,她也是會給她買的。

“這條?”

這麼想著,林惜視線裡就出現了一條裙子。

剛剛顧念因剛帶她進了家她不太?認識的店,櫃姐恭敬溫柔的站在一旁,不知道哪裡來?的知趣兒,沒有插嘴打擾。

這就是一條很基礎的蕩領吊帶裙,林惜沒看出個所?以,隻覺得不太?適合顧念因,又?不想駁她的興致,點頭的勉強:“還行吧。”

“去試試。”

卻不想,顧念因將手裡的裙子一把塞給了林惜。

林惜眼裡還有些茫然,就聽到?顧念因對她說:“不要閒等我,這很難熬。”

她覺得這人話裡有話,像是在借此跟她講彆?的事?情。

而關於等待的事?情,她們之間正橫著一個十年,簡直不要太?好想。

林惜心上像是被擰了一下,沉默順從,拿著裙子進了更衣室。

其實林惜從小就很少會穿裙裝,要不是有特殊著裝要求,她也不會故作風雅。

都是些裝出來?的樣?子,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思緒跟著林惜的動作,她想著就將裙子換上了。

鏡子裡的她好像換了副模樣?,鏡子折射的光打在緞麵?的裙身,還沒有整理背後的抽帶,就已經勾勒出了她精瘦的身材。

而這條裙子是顧念因給她挑選的。

林惜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目光漸深。

而接著她背後的簾子被人撩開了,顧念因沒經允許,卻又?不緊不慢的走進了她的更衣室。

林惜背後的拉鏈還沒有拉上,她看不見的後背正袒露在進來?人的眼裡,這樣?的不安叫人緊張:“乾什麼?”

“看看你有沒有換好。”顧念因自然。

她也換了身衣服,酒紅色的裙子像是燃燒在她身上的一團火,一側大膽的開叉若隱若現的露著她的長腿,在鏡子裡無?限靠近在林惜身側。

“幫你整理。”

也是注意到?了林惜背後的拉鏈與抽帶,顧念因的手從林惜的背後落了下來?。

流暢的拉鏈將布料一點點合十,林惜後背的涼意被逐漸遮蓋,升溫。

那是顧念因指尖的溫度,透過輕薄的布料傳遞到?林惜的後背,細密的鋪著麻意。

門店放著古典樂輕緩朦朧的傳進更衣室,將周遭的安靜演奏成旋律。

顧念因的目光略過林惜的後背,手指的丈量很明顯能感覺到?林惜比起?過去瘦了很多。

抽帶的每段都需要收緊,肩胛骨做的蝴蝶翅膀更加清晰。

兩條肩帶分彆?壓在肩胛骨上,就像是被人轄製住的蝴蝶。

“後麵?好了,轉過來?吧。”顧念因淡聲提醒。

林惜聽著,輕蜷了下手指,也聽話的轉過身來?。

而就是轉過來?,林惜才覺得顧念因這句話有點莫名其妙。

她剛剛是麵?對鏡子,就是好了不也應該讓她抬頭看鏡子嗎?轉過身去算什麼?顧念因又?不是她的鏡子。

四?目相對著,顧念因在林惜的視線裡笑了一下:“很好看。”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林惜對於彆?人的誇獎沒有當初那種驕傲臭屁了。

她的驕傲被剔出去後,就隻剩下了陰沉,此刻有點不知道回顧念因什麼,乾脆的將自己的“好看”分給顧念因一半,叫她與有榮焉:“昂……謝謝你幫我。”

可顧念因卻似乎並不買賬,對這個答案沒有太?多的表示,反而是眉間蹙起?:“我給你整理衣服,就隻值一聲謝謝嗎?”

林惜不解,心裡明白顧念因這是在借題發揮。

她對自己有怨氣,有恨意。

所?以針對自己,就是無?理,林惜想她也是該受著的。

“阿惜,彆?把我想的這麼高尚。”

不是林小姐。

是阿惜。

人的聲音早在成年前就會成形,林惜聽著顧念因的這聲跟過去毫無?差彆?的呼喚,心口一震。

她目光緊緊的注視著顧念因的眼瞳,看著她也看著自己,原本寬敞的空間突然變得狹小起?來?。

顧念因的手握上了林惜垂下的手臂,微微用力,林惜就感覺到?了一陣酸脹的疼意。

她想要倒吸一口涼氣,卻被迎過來?的唇堵成了嗚咽。

第73章

林惜整個人都僵住了,血液上湧。

她張開的口腔衝入了另一個人的呼吸,潮濕溫吞,充滿了熟悉的感覺。

更衣室的燈光明亮的過分,就快要剝奪了林惜的視線。

感官被放大,她感覺到自己?塗著口紅的唇被顧念因輕齧碾過,讓她覺得彆扭的柔膩感也被摩挲著揉開。

林惜腦袋一片空白,隻剩下一點被喚醒的熟悉感支撐她的思緒。

她很久沒有跟人接吻了,應該說自從跟顧念因分開她連愛人的欲望都?消失了。

林惜也不知道顧念因這算是什麼,心臟一個勁兒的在跳。

她以為隻要過去夠久她就會忘記,可?顧念因一下就勾起了她的記憶,她死寂的神經簌簌戰栗,使得她被人扣住的手臂發?麻。

然後?是肩膀、發?間,最後?遍及她的整具身體。

林惜呼吸漸沉,僵硬的肩膀也跟著沉了下去。

顧念因扣著她的手也不再用力,就在她以為還會繼續的時候,顧念因放開了她。

似乎是礙於這裡是試衣間,即使是吻也不過淺嘗輒止。

莫名其妙。

吻也是,結束也是。

她們親的時間太短,所以結束的呼吸也沒能帶起多大的喘息。

林惜靜默沉寂的注視著就站在麵前的顧念因,那?是她幾次午夜夢回抓都?抓不住的人,是她做過夢後?,最多隻給她留下了一片潮濕的人。

林惜很想問顧念因一句:“你?乾嘛”,可?想了想,又覺得這話來的多餘。

她身體裡沉睡的不馴在這一瞬間被喚醒了過來,動作?利落的一把就鉗住了顧念因的脖頸。

女人瘦挑的影子籠罩住顧念因整個人,將她囚禁在這一方狹窄的區域,就像個暴君。

那?細長的手指沒入鬆散盤起的長發?中,常年支撐作?畫的小?指有一層厚繭,摩挲過顧念因脖頸下方的肌膚,粗糙使得神經不住的翻騰。

悠揚的音樂的間隙悶悶的從試衣間發?出一聲“砰”,細微而不好察覺。

顧念因被林惜推著向?後?,一下坐在了椅子上。

她重心不穩,單薄的肩膀撞在牆上,吃疼的讓人皺眉。

而比這更疼的,是林惜緊接著的吻。

她的接吻技巧是顧念因教她的,先吻過她的牙齒,接著又磨磨她的唇瓣,可?沒個定性的人掌握不好節奏,隻一昧的不厭其煩的折騰。

顧念因覺得自己?口腔的全部都?被林惜霸占了,她的舌尖不厭其煩的掃過她的牙齒,連氧氣都?不肯給她放進來一絲。

而事實上,她們的接吻也並不平等。

站與?坐的高度差讓顧念因被迫昂首靠在後?麵的牆上,她身下坐著的椅子窄小?,緊接著林惜的腿低著她的膝擠了進來,坐也坐得不穩,像是隨時都?會斷裂的懸崖邊。

明明是在跟林惜接吻,顧念因卻覺得她要跟林惜一起去死。

然而腎上腺素在飆升,就算是在此刻死掉,顧念因也覺得甘願。

隻是就在這個念頭在顧念因腦海中產生?的時候,林惜撫著她脖頸的手正在慢慢偏移。

她張開的拇指拂過了她的耳朵,細細地?摩挲與?吻不同,就好像在輕柔的托著她的臉。

念欲洶湧,而愛意?溫和。

林惜不管顧念因的反應,將她的凜冽直直灌給她,慢慢又拿溫柔安撫。

作?惡的是她,補償的也是她。

店裡的音樂停了下來,在下一首歌響起前整個世界都?格外的安靜。

厚重的簾子遮擋著裡麵的人,沒有人注意?到下方多出來的一雙腿,似乎也擋住了廝磨。

不厭其煩的吻著,林惜一直空落著的手扣住了顧念因的腰。

指間的繭子透過輕薄的衣料貼在顧念因身上,頭皮在發?麻,電流穿著發?絲路過。

明明她們的節奏逐漸慢了下來,氧氣隨著吻流進顧念因的喉嚨,逐漸充足豐滿。

顧念因的心跳卻反而更快了。

她低垂著的手沿著林惜的手臂摸了上去,快要沒力的手指拂過她的肩胛骨。

那?是蝴蝶的翅膀,正填滿著她的不滿足。

“……”

林惜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一時衝動,過去就吻住了顧念因。

就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不屬於她,這種失控讓她熟悉又恐懼,卻最終又沒有太過的失控。

她垂眼就可?以看?到顧念因被她吻著的模樣,看?著她在自己?的親吻下眼睫輕輕顫動,看?著自己?卑劣的掠奪被她悉數收納,吻的愈發?用力又小?心。

直到林惜覺得時間真的有點久了,才勉強靠著為數不多的理智放開了顧念因。

更衣室中央的燈光被她們置在身後?,顧念因臉上的紅意?落著從林惜身上掉下來的光。

她們氣喘籲籲,沒有誰的眼睛是真的清明。

可?就是這樣,林惜還是看?著顧念因。

她站在光下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冷靜的跟顧念因說了句:“我們扯平了。”

而顧念因有些脫力,靠在牆上,很明顯的擰起了眉頭。

她似乎並不滿意?林惜的這句話,昂著頭,對她反問:“林惜,你?覺得我們之間扯得平嗎?”

這人的冷靜來的可?怕,情?緒切換似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明明還在用力的喘息,這一秒看?向?林惜的眼睛裡卻透著徹骨的冷意?。

陽光遍及的世界,溝壑的陰影在光下無法掩蓋。

林惜看?著顧念因看?向?自己?的眼神,驀地?被刺了一下。

她們之間怎麼可?能扯得平。

她當初在顧念因又找到自己?聯係方式的時候,都?親口跟她說了自己?當初的彆有居心。

她讓她孤身一個人去了俄羅斯。

西伯利亞的寒風冷嗎?

有她那?天?給她的答案殺人嗎?

林惜站在顧念因的麵前,眼神有些黯。

她啞然的跟顧念因對視,更衣室的燈光照的她瞳色明顯,玻璃球一樣的深棕色瞳子裝著分裂的愛與?恨。

一吻剛結束,顧念因被揉過的頭發?有些散。

口紅也花了,淩亂中透著冷淡的模樣,紅裙掛在肩上勾魂攝魄的,卻不是外界禁欲高冷的顧總模樣。

林惜輕吸了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攢了積分勇氣,接著便轉身從掉在地?上的衣服裡拿出了她的口紅:“所以不要被人看?出來。”

說著,林惜便探身靠向?顧念因。

她的影子又一次落在顧念因的身上,卻是克製的平靜的。

準確來說林惜手裡的不是口紅,而是唇釉。

細細的毛絨刷子沾滿了唇釉,一筆一筆的描摹著顧念因的唇,將鮮豔的紅色塗抹均勻。

林惜俯身向?下,看?著顧念因的眼睛裡寫滿了認真。

她就像是在繪製一幅畫,一幅千千萬萬次夢到過,卻怎麼也畫不出來的畫。

十年前的某個夜晚,林惜跟鐘笙聊著,也曾幻想過跟愛人一起做這件事。

可?林惜想,當時她絕對想不到,她第?一次做這件事,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忽的,林惜一側的視線遮過一道陰影。

像是看?到了林惜眼眸中的流轉,顧念因抬了手,細膩的指尖拂過林惜的唇。

林惜動作?驀地?停了,就這樣看?著顧念因等著她的下文。

“被人看?出來也沒關係。”顧念因道。

她話說的平靜,林惜沒有戒備。

她還在想顧念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人原本靠在牆上的身子就突然挺直了起來。

剛剛塗好的唇又一次落在了另一枚唇上。

顧念因抬著頭,昂起的頸子與?下顎連成一道漂亮流暢的線條。

像是天?鵝。

可?天?鵝也喜歡勉強嗎?

林惜腦袋裡一閃而過一個問題,接著顧念因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扯不平。”

她的吻就淺淺一下,充滿了情?緒。

挪過的唇沒有收斂,蹭在林惜的耳邊,冷漠中透著偏執,不依不饒,不死不休:“也彆跟我扯平,阿惜。”

第74章

畫展的第?一天,天氣不錯,天空湛藍的像是洗乾淨的顏料盤剛擠上?的藍色。

明珍從酒店的窗戶看下去,雖然是清晨,但因為周末的原因已經有不少車在路上?了。

天氣好,人們出?行的欲|望會上?升,來看畫展的人也一定不在少數。

“行嗎?”

明珍正這麼想著,也沒催促,客廳一側的臥室門就被人推開了。

林惜罕見的不用喊就?起來了,穿那天顧念因給她挑的那條裙子走了出?來。

其實更準確的來說?,林惜昨晚幾乎沒睡,淩晨四點就?醒了。

腦袋裡?塞著事情,翻來覆去都睡得?不踏實,林惜耳邊一直都回蕩著顧念因跟她說?的那句:“彆跟我扯平。”

淩晨的南城真的好安靜,安靜的林惜能聽到她心臟不停造反的聲音。

她在為?顧念因的這句話感到痛苦和興奮。

猶如沸水置於熱油。

蒸騰起的熱氣灼燒過林惜的手掌,飛濺的油滴將手背燙紅泛白。

越是疼意?明顯,林惜越能感覺到自己活著。

這是一種很病態的想法。

林惜問心有愧,卻在顧念因這句話後沒有感覺到愧疚,反而是偏向的在顧念因禁錮住她的力氣中感覺到了一絲珍貴的愛意?。

可究竟是真的,還是她臆想?

“小惜,你開竅了!”

這個問題剛閃過林惜的腦海,明珍的聲音就?打斷了她。

她仔細觀賞著林惜身上?的裙子,眼神?就?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這人就?是得?舉鐵啊,不然哪來的這好看的肌肉線條。”

“要不要這樣?”林惜有些?嫌明珍這個反應浮誇,低頭整理著胸前的蕩領。

“我是實話實說?。這裙子真的巨襯你!”明珍一邊幫林惜整理後麵的抽帶,一邊打趣,“不過,你昨天居然還真的去逛街了?我還以為?你哄我玩的呢。”

林惜不滿的抿了下唇:“我閒的沒事乾天天哄你?”

“誰知道呢?”明珍不然,勾過抽帶的手指刻意?蹭過了林惜的後腰,“萬一你是跟什麼故人私會去了,不想告訴我呢……”

這人說?的隨意?,又好像並不是完全隨意?。

明珍指尖剮蹭過林惜身上?布料的動作兀的帶起了另一個人的指溫。

紅唇抿得?不自然。

林惜被明珍探過來的眼神?看的心虛,接著就?拎起了自己的包,頭也不回:“走了。”.

這是林惜第?一次在南城開辦畫展,開展的第?一天就?有不少人慕名而至。

尋常看展的人還好,就?是偶爾會有政|商界的人物過來,林惜不得?不應付交談幾句,然後明珍適時地拿著香檳杯過來接替她,繼續跟他們侃侃而談。

林惜看著跟人交談的遊刃有餘的明珍,沉沉的眸子裡?不是羨慕。

她知道她跟她不是一個類型的人,就?是過去的她也做不到這樣明豔會來事兒。

倒是鐘笙可以。

要是鐘笙也在,肯定能跟合得?來。

而且那家夥不就?喜歡成熟明豔的姐姐嗎?

明珍的取向從她們認識那天就?沒有掩飾。

她是因為?一眼就?看出?了林惜的屬性,所以主動掉馬,迅速就?跟她縮進了距離。

這些?年追明珍的不比追林惜的少,但明珍愛什麼都比不上?愛錢,一心撲在錢上?,全心搞她們的事業,也就?單身到了現在。

不過現在她們的工作室也步入了正規,畫展也開辦的場場順利。

要是這個時候她們認識了,說?不準還真的可以……

想到這裡?,林惜就?皺起了眉頭。

這都已經過去十年了,她對?鐘笙的了解也隻是停留在高中的階段。

現在鐘笙是什麼樣子她一點都不知道,還在這裡?亂拉郎,人家說?不定早就?有自己的生?活了,哪裡?會跟你一樣停滯不前。

“……”

酒杯隨著手指力輕輕轉動著,將一側的頂光折在林惜的眼瞳。

其實她很久沒有想過這些?人了。

而她刻意?遺忘的,都因為?回到南城,統統被卷了起來。

因為?見過顧念因了,所以她也在想會不會跟鐘笙她們也能重逢。

鐘笙現在怎麼樣了?

秦灼跟倩倩還在一起嗎?

同性戀婚姻在九年前開始試點,三年前正式全國試行。

秦灼要是還跟倩倩在一起,她們應該也結婚了吧……

“等到了法定年齡,就?結婚。”

冬日冷氣貼過林惜的臉側,少女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那是一種平靜而堅定的直白,三兩筆就?寫下了她們值得?期待的未來。

當顧念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想過不久後她們就?會有一場長達十年的分離嗎?

而應下顧念因這句話的自己,又怎麼會覺得?她們之間?能扯平。

林惜頓了一下。

她的眼睛看著遠處明亮耀眼的門?口,瞳子裡?卻沒有落點,隻鋪著一片悵然。

“小惜,開門?紅呀。”

還是明珍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情緒。

她聲音裡?透著開心,步伐愉悅的朝林惜走過來。

林惜思緒迅速回籠,她們開過很多畫展了,也有這個默契,聽著明珍這句話,便?問道:“哪一幅?”

明珍伸出?手指比了個二:“1450,0241。”

林惜聽到這兩串數字,頗有些?意?外。

她是印象派畫家,瑰麗的顏色被她運用得?極致,並不寫實的花朵草木卻能讓人感受到陽光所在。

明珍口中的第?一幅畫完全就?是這個風格,畫得?好,受人歡迎也不出?所料。

隻是這後一幅她用了很多冷調,沒有陽光,也並不舒展,甚至透著令人不適的凜冬徹骨。

陽光並不能照到所有的地方,而處於這種擔憂,人們總是向往光明更多的地方。

可林惜偏不喜歡厚此薄彼,甚至喜歡這種燒不透的濕冷,0241就?是她最喜歡的一副。

而之所以林惜明知道它會受冷待,還要將它展出?,是因為?1450跟0241這兩幅畫其實是雙生?。

如果不能把它們倆的關係看出?來,她是不會賣的。

明珍當然也知道這個前情提要,不由得?有些?感歎:“南城這個地方還真蠻靈的哦,前幾場都沒有人能看出?來。”

甚至有個老板死活都要買1450,都追到林惜酒店門?口了,又是請客又是送禮。

這人丟了“不買”,冷著臉就?上?車走了。

所幸那個老板最後也沒對?林惜做什麼報複,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明珍有時候真的佩服林惜的膽量。

她好像沒什麼在乎的,金錢也是,名利也是,有時候明珍也搞不清楚她想要什麼,獨自為?擦肩而過的巨款心痛了好一陣。

這麼想著,明珍就?用手肘輕輕抵了抵林惜:“要不要跟買家見一麵?”

林惜也有這個意?向:“好。”

這還是林惜第?一次主動跟買自己畫的人接觸,明珍走在前麵,她就?跟在後麵在心裡?措辭。

她想這位買家既然能看懂自己用意?,待會可以跟他/她聊一聊自己的創作靈感,興許能成為?不錯的朋……

站到小館門?口,林惜的思緒戛然而止。

她的所有話術在看到站在0241麵前的女人後都失了效。

小廳的光都聚在一處,籠罩著女人纖細的身形。

紅色的裙擺像是一團靜默燃燒的火焰,隨著光的灑落在林惜視線中燃著金色的外焰。

那熟悉的背影站在小廳的中央,曼妙而挺立,像一株開得?極好的蒼蘭。

林惜腳步一下頓住,順手也拉住了明珍:“你搞什麼鬼?”

“怎麼就?是我搞鬼呢,我哪裡?有那麼大本事把顧念因搞來啊。”明珍臉上?立刻掛上?一早準備好的委屈,接著弱聲承認,“是她一眼就?看中了你的畫,我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好一個順水推舟。

林惜直直的盯著明珍,說?不清眼睛裡?是不是慍色。

而接著顧念因也轉過了身來,對?林惜喚道:“林小姐。”

林惜敢直接拒絕大老板的諂媚,自然接下來的話她也敢直問:“你當真喜歡?”

明珍心兀的一提,卻看到顧念因神?色未變。

她不緊不慢的抬步走進了林惜,跟她站在同一水平線上?,對?她反問:“如果今天買你這幅畫的不是我,你還會問這個問題嗎?”

林惜無言。

她的確不會。

過去的事情讓她不信顧念因。

也不敢信任她自己。

“你們繪畫的技巧我可能不是很懂,但這幅畫的色彩很溫柔。”顧念因看著林惜的眼睛,跟她說?,“雖然溫柔這個詞用在偏冷調的畫上?不太合適,但我總感覺你在繪製這幅畫的時候比另一幅要心態平和,我喜歡你的這種感覺。”

“喜歡”實在是一種太過主觀的事情,卻又是最直白能表達情緒的詞語。

林惜透過顧念因看向自己的眼睛看到了真實的欣賞,她的心也在為?顧念因剛剛的分析,感到雀躍。

她說?喜歡,好像又不隻是在說?這幅畫。

明珍聽著,在一旁附和過來:“顧總真是好眼光呢,這幅畫是我們小惜去新疆伊犁采風畫的。那邊的風景真的特彆好,讓人特彆放鬆,我們在那邊帶了有大半年呢,回來都曬得?不成樣子了。”

“是嗎?”顧念因偏頭看向明珍,“隻可惜我這些?年忙於奔波,也不能看一看那裡?的風景。”

明珍很是上?道,聽到顧念因這麼說?,便?立刻表示:“您要是想看我這裡?有不少照片還有視頻,您可以把助理秘書的聯係方式給我,我到時候整理好發給您。”

“好。”顧念因點頭。

隻是她沒讓身旁的助理過來,而是打開了她的手機,讓明珍直接加她。

明珍看著顧念因的好友碼出?現在眼前,受寵若驚,心裡?有一百萬的小人歡歌跳舞。

她動作利落的加上?了顧念因的好友,又順勢表示:“今天畫展結束後有個小的慶功宴,顧總要不要賞臉來呀?您可是我們小惜今天的開門?紅。”

“是嗎?”

也不知道顧念因這聲感歎是在說?宴會,還在自己是林惜的第?一單,微微揚起的眼尾挑著一抹曖昧的笑意?。

林惜看著她轉頭看向自己,對?自己問道:“可以嗎?”

林惜神?色微漾。

她也說?不上?希不希望顧念因去,舍不得?來的莫名其妙,接著就?看到明珍在一旁瘋狂跟她使的眼色。

給自己的同意?找到了借口,林惜道:“顧小姐能來,我們當然是蓬蓽生?輝。”.

是夜,月色皎潔。

明珍已經將顧念因會來的消息告訴了參加飯局的幾位,大家心照不宣,即使顧念因是臨時決定來的,還是給她空出?了主位。

林惜跟明珍坐在偏側邊的位置,她的視線越過中間?隔著的兩張椅子,卻像是在看一道銀河。

倒也不是在自怨自艾,而是很明顯的看到了她跟顧念因的實力差距。

成年人的社會就?是這麼現實。

林惜略垂下了幾分視線,不屑於此。

就?在大家都來的差不多的時候,包廂的門?最後一次被人推開了。

大家都朝門?口看去,顧念因也不負所望,不緊不慢的出?現在了門?口。

“顧總來了。”

“真是稀客,咱們這次可要好好吃一頓飯了。”

“這次來了南城就?在這裡?得?多待些?日子呀。”

……

恭維聲四起,林惜遠遠的看著,沒參與進這場熱鬨的寒暄。

而她不參與,不代表眾人的目光不會落在她身上?。

寒暄聲落下,她的身側就?搭上?了一道影子。

顧念因推拒了陳老師招呼她的主位,徑自拉開椅子,坐在了林惜的身旁:“我來的突然,幾位又是前輩,我就?不坐主位了。”

明珍聞言轉身就?走到了陳老師身旁,笑著撫按下她的肩膀,讓她坐到了主位椅子上?:“陳老師,我說?了吧,顧總為?人謙遜,這個位置是您的,您就?坐吧。”

陳老師也笑著點頭,“好好,那我就?不讓了。”

包廂中氣氛如常。

除了林惜。

顧念因就?坐在她身邊,筆挺的影子順著燈光落下的角度覆在她的手上?。

明珍定的是個大包廂,對?今天不多的人數來說?,很有空餘,完全沒必要挨在自己身邊。

可顧念因為?什麼挨著自己坐下,林惜心裡?真的不明白嗎?

她太明白了。

所以全程都沒有多說?話,明珍跟陳老師她們聊的很是歡快,她就?一如既往地做乖乖吃放的吉祥物。

直到視線裡?橫過一枚白瓷碗,公勺輕撇開蔥花往裡?麵盛湯。

林惜沒忍住,出?聲提醒道:“這個裡?麵有筍。”

握著勺子的手頓了一下,顧念因目光輕瞥向林惜,淡聲對?她問道:“你怎麼記得??”

林惜啞口。

當年林得?緣暴怒下的隨口一說?,她就?記住了。

準確來說?不是一直都記得?,而是後來潛意?識怕她要刻意?忘記,乾脆就?刻進了骨子裡?。

可這些?林惜怎麼會說?給顧念因,還是這樣的場合。

隻是她不說?,顧念因眼睛裡?慢慢浮上?來的笑意?依舊不減半分,薄唇在林惜視線裡?勾上?了一抹明顯的笑。

“我可以幫忙協調。”顧念因突然表示。

林惜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接著就?聽到明珍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真的嗎?”

顧念因點頭,視線從林惜轉移到了包廂裡?的各位:“我跟南城美術館的館長還算熟悉,下月排期不是問題。”

就?在剛才林惜走神?的時候,明珍就?在跟陳老師她們聊南城美術館的事情。

這地方屬於南城地標建築,一直都是熱門?景點,要是能在這裡?麵辦一場畫展,百利無一害。

林惜這才恍然接上?了她們的聊天內容,眼睛不覺得?就?看向了顧念因。

這人耳聽八方,上?一秒還在跟自己調……聊天,下一秒就?接上?了包廂裡?的主流話題,簡直恐怖。

明珍聽著顧念因輕而易舉的幫她們解決了最難的問題,不要太開心:“那真是感謝顧總了。”

說?著她就?對?顧念因敬了一杯酒。

林惜知世故,也在明珍之後端起酒杯對?顧念因:“謝謝。”

顧念因持杯回敬,卻在喝下林惜的酒後問道:“林小姐真心謝我嗎?”

酒精辛辣的劃過林惜的嗓子,不知道是這句話還是什麼彆的原因,她猛地嗆了一下。

上?一次她對?顧念因“謝謝”,顧念因要走了她的吻。

“林小姐真是年輕有為?啊。”

四目相對?著,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兀的闖了進來。

是坐在陳老師身旁的畫廊總經理,西?裝革履的,表情卻並不怎麼嚴肅:“這杯我敬您。”

說?是敬酒,實際上?是叫林惜在敲定南城美術館的畫展後,也不要忘了他們畫廊,畢竟要不是有他們畫廊在先,她也來不了南城辦畫展。

知恩圖報是好事。

可挾恩圖報就?不是了。

跟這個人接觸了幾個月,他總是這樣,話裡?有話,高高在上?的,好像她們欠他的似的。

可他怎麼不去好好算算,就?單是今天林惜一天的畫展就?給他們畫廊帶來過去多少倍的營收呢?

林惜不太喜歡這個人,抬手換了茶杯:“李經理。”

這樣不加遮掩的動作明顯引來了李經理的不滿:“林小姐,怎麼換茶了。”

“我不太能喝酒,還是就?以茶——”

林惜耐幾分心跟他解釋,實話實說?著,李經理卻打斷了她:“你剛才跟陳老師幾位都喝過了,總不能就?喝我這一杯酒就?醉了吧?”

“還是說?……林小姐現在瞧不上?我們畫廊了?”

說?到這裡?,男人挑起了他的眉頭,話裡?表情裡?已經有了壓迫感。

明珍心裡?捏了把汗。

倒不是為?林惜。

她明白林惜的性子,再這樣下去,她非要給這個男人一酒瓶子不可,見狀就?要攔住男人轉過來的酒瓶,緩和氣氛。

卻不料被人先行了一步。

就?在林惜控製不止自己的情緒,正要摸過李經理轉過來的酒瓶時,一隻手扣住她的手腕。

顧念因不緊不慢的林惜的酒杯,一麵往裡?麵倒酒,一麵冷聲:“我替她。”

第75章

春夜的料峭與昏暗在明亮的包廂裡?都不存在,水晶吊燈下是一雙冷眼。

顧念因的手就?拿著林惜的酒杯,目光幾儘平靜的注視著對麵的李經理。

她就?端坐在席間,自始至終都沒有多少表情,甚至於因為剛才的幾句交談叫人覺得平易近人。

可實際上,她的鋒芒始終都在,輕描淡寫的聲音配著優雅端貴的動作,兩點連成一線,從側麵看?就?是薄薄的一把冷刃。

也不認揣測忖度,誰都能看?到她身上散發著的冷意。

而直到這?一瞬間,林惜才明白過?來。

主位的婉拒是顧念因的謙讓,可她坐在哪裡?,真正的主位才在哪裡?。

李經理看?著顧念因這?個動作,立刻調轉了表情,滿臉堆笑,甚至恭敬的站起來,半曲著身子表示:“顧總您說笑了,這?酒怎麼也應該是我敬您。”

真是撞到牆了,知道拐了。

在座的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這?男人沒眼力見。

——顧念因一來就?坐在了這?裡?,明顯就?是跟大家表示林惜是她的人,他這?還敢逼迫,真是太?歲頭上動土,嫌自己的畫廊在南城呆的太?久了。

李經理滑跪的迅速,顧念因沒跟他多說一句,眸色冷淡的接了他這?杯的酒,接著便將酒杯重新放回了林惜手側。

明珍在一旁瞧著顧念因的舉動,眼眉間的笑濃的都快要溢出來了。

桌麵發出的一聲“哢噠”就?像是個結束的提示音,明珍難得仗勢一回,沒給李經理打?這?個圓場,接著就?跟陳老師幾人聊起了畫展的事?情,包廂談話間就?又恢複了之前的愉快氛圍。

林惜咬了口菜,很小聲的給顧念因道一聲:“謝了。”

顧念因卻聞言轉頭看?向林惜,有點不滿她的客氣:“你今天說了太?多謝謝了。”

林惜不然,她到現在都沒找好她跟顧念因之間的相?處位置,不敢太?近,卻也不想離得太?遠:“該謝還是得謝,不能因為?說了太?多次就?免了。”

“那就?跟我喝一杯吧。”顧念因說話間就?拿起自己的酒杯。

她對林惜喝什麼沒有要求,倒是林惜拿過?剛剛被顧念因放在一旁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顧念因靜待林惜端起酒杯,眼角疊著點笑:“到我就?願意陪了?”

“是啊。”林惜承認,這?些年罕見的灑脫。

究竟能不能喝,不過?是單憑她願意罷了。

隻要願意,千杯她也奉陪到底。

酒杯的一側還留著抹不易被人察覺的唇印,在燈光下不算明顯。

而林惜就?像是看?準了這?枚唇印一樣,輕輕將杯子在顧念因麵前一舉,接著便貼了上去。

酒水抹過?她的唇瓣,薄唇掛著顯眼的殷紅。

顧念因冷靜的瞧著,也跟她一起,一飲而儘。

這?場小型慶功宴除了李經理那個小插曲,這?場氣氛都還不錯。

明珍跟陳老師幾個人聊的都挺開心,隻有李經理一個人坐立不安的,臨走的時候還刻意走到顧念因身邊,跟她說了好些句諂媚的話。

而顧念因就?隻是垂著眼,斂著神色坐在椅子上,沒給他多少反應。

她平靜的輕描淡寫,垂手端坐的身形寫滿疏離,通篇裡?都是對這?個人表示的不夠格。

直到那個李經理離開,顧念因還是那副與人疏遠的表情。

明珍還在跟要走的陳老師她們在包廂門口徘徊聊天,沒有看?到這?邊的狀況。

而林惜則坐在椅子上探頭看?了眼顧念因,有點彆扭,還是關心了一聲:“喂,不舒服不要硬抗,你是不是喝得有點醉了?”

光影折在酒杯上,細長的線條像是蝴蝶的翅膀。

這?麼多年過?去了,能察覺到自己平靜之下的波瀾的還是隻有林惜一個。

直到剛才,顧念因都將這?份醉意掩飾的很好。

似乎有些對這?個人看?穿自己的偽裝感到意外,顧念因抬頭看?向林惜。

四目相?對著,她承認得意外利落:“嗯。”

她聲音依舊平靜,隻是悶悶的,不算通透。

林惜沉了口氣,將自己的手臂垂給了顧念因:“要不要我扶你出去?”

“麻煩了。”

顧念因客氣的說著,手便直接搭在了林惜伸向她的手臂。

跟那日更衣室裡?的逼仄不同,包廂的水晶燈將光灑在每一處出肉眼可見的地方。

借著有人給她支撐,顧念因整個人都朝林惜靠過?來,她們的手臂與肩膀正抵在一起,發絲垂落,空氣中清晰又隱秘的蓬起一捧小蒼蘭的味道。

明珍跟彆人的談笑聲在走廊蕩著,偶爾蹦出來的音節遙遠卻莫名尖銳,直逼林惜的神經。

就?好像她此刻跟顧念因的接觸,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可隻有心裡?真的有鬼的人才會這?麼想。

酒精在林惜的腦袋裡?橫衝直撞,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扶著顧念因走出了酒店。

她想她應該將這?個差事?像過?去一樣丟給明珍的,可她看?著地上她與顧念因的影子,就?又不是那麼後悔了。

顧念因的車此時已?經等在門口了。

看?到她們出來,司機立刻從駕駛室下車,小跑過?去給她開門。

可就?在林惜要將顧念因放進車裡?的時候,她才發現那隻原本應該隻是搭在她手臂的一隻手,變成了兩手相?環。

顧念因緊挽著攙扶自己的林惜,並?不願意主動鬆手。

林惜皺眉:“顧念因,放手了。”

顧念因不。

林惜又喊了顧念因一聲。

顧念因依舊不。

明珍送走了其他幾位客人,在一旁看?了個大概,走過?來破局:“這?樣吧,小惜你送顧總回去,然後再打?車回酒店吧。”

也不知道她從得誰的善,反正話說的如流水一樣順暢:“你們都穿的不多,就?不要再在外麵浪費時間了,這?風也挺涼的,不要酒沒醒,先感冒了。”

林惜還是有些猶豫,直覺得明珍有點賣隊友的感覺。

隻是事?情不容她多想,顧念因輕閉著眼,算不上太?清晰的吐出了一個音節:“阿……”

林惜近乎條件反射,知道顧念因說這?個字是要喊自己。

她還不想讓明珍知道她跟顧念因之間更加曖昧的關係,手順著顧念因的胳膊一抬,跟她一起進了車:“那等回來了我給你發消息。”

“好。”明珍笑著回收送彆,昏暗的夜色替她遮掩了眼裡?的意味不明。

其實,不回來也沒關係.

上車坐穩,司機就?啟動了車子。

他的車開的很平穩,可轉過?一個彎去,顧念因卻一頭枕在了林惜肩膀上。

巧合的事?情來的太?多,林惜不由得有些懷疑:“顧念因,你沒醉對嗎?”

可這?聲疑問過?後,枕在林惜肩上的顧念因卻沒反應。

柔順的長發順著顧念因歪倒的腦袋貼著她的臉,淩亂之下遮不住她五官的美感。

她長而濃密的眼睫如扇般撲閃開來,靜謐安靜中帶著一種平穩,似乎睡的很實。

“顧念因,我還喜歡你。”林惜用隻有顧念因才聽?得見的聲音輕聲跟她講。

而顧念因枕著她的肩膀,沒有任何反應。

盯著這?張臉看?了幾秒,林惜就?又道:“騙你的,我根本就?沒有,喜歡你。”

“……”

顧念因的呼吸聲均勻的落在林惜耳邊。

她兩句話過?去了,這?個人還是沒反應。

不試了。

沒意思。

吐息溫吞的在車廂裡?擴散著酒精的味道,叫人的眸子也跟著囫圇沉落下來。

林惜皺著眉,有些惱自己試探顧念因的舉動,就?坐在車裡?,給顧念因當起了她的靠枕。

窗外的路燈一盞接一盞的閃過?車窗,忽明忽暗的照在顧念因的臉上。

這?精瘦的臉被擠壓靠著,也是會有幾分肉感,毫無防備的模樣,跟剛才包廂裡?氣勢迫人的顧總全?然不一樣。

儘管已?經過?去了十年,可玻璃折射過?光線的角度不會變,熟悉的夜晚燈光讓林惜感覺顧念因靠在她肩上的臉也有幾分過?去的樣子。

林惜目光深深的望著顧念因,輕聲啟唇:“剛才說的兩句話都不算數。”

“抱歉,我不該用這?樣的話試探你。”

“隻是用嘴巴說說嗎?”

安靜的單人陳述中突然響起了第?二個人的聲音,林惜驀地一怔,靠在肩上的顧念因就?睜開了眼睛。

清冷的,乾淨的。

沒有多少酒氣暈染。

從低落到高亢,林惜的心臟隻用了一秒鐘。

她看?著顧念因在自己真正坦然後看?過?來的瞳子,下意識的就?要閃身,可顧念因不給她機會,一把扣住了她的手。

隻是就?算顧念因不扣住她,她又有什麼地方可以躲呢?

這?個車子就?這?麼大,司機還是顧念因的人。

她是被這?人哄騙進囚籠的獸。

這?人是世界上最狡猾的獵手。

“顧念因,你騙我!”林惜有些生氣。

“你沒騙過?我嗎?”顧念因卻迎著她的惱怒,冷聲反問。

一句話,林惜的火一下就?下去了,張著的唇瓣隻進出著空氣。

聲音戛然而止,啞口的驟然。

車廂從一種安靜跳到了另一種安靜,顧念因看?著林惜端坐回了自己那側:“你現在也很適合去軋鋼廠。”

過?去的對話猶在耳邊,林惜將要發出來的火窩在心裡?,不以為?然:“我可沒有嘴硬。”

“對。”顧念因同意,“你現在連話說的都很少。”

林惜聽?到這?句話,頓了一下。

明珍也這?麼說過?。

這?些年,她變了挺多的。

她把最好的她丟在了十年前。

林惜看?著顧念因向她的視線,長氣一輸,做幾分無賴樣靠到了座椅靠背上:“年紀大了,懶。”

“你比我還小五十六天。”顧念因不然。

“要不都說顧家的小姐厲害呢。”林惜拖著長音,倒不是在尖酸陶侃,“一掃六合,成為?顧家說一不二的新主人,叫人望其項背。”

輕輕的,顧念因在林惜說完這?句話後笑了一下。

林惜微微一愣,接著挑了下眉:“怎麼,這?麼喜歡聽?恭維的話?”

“沒有。”顧念因否認。

她轉頭重新看?著林惜的眼睛,對她道:“我是覺得現在的你才有點之前的影子。”

聽?到這?句話,林惜的眼神光落了下來。

她不該有的,那是南城的林惜,不是現在的林惜。

吻也好,扯不平也罷。

潮濕黏膩的曖昧經不起光的照射,一下就?要崩潰。

大抵是意識到麵前人的想法,林惜鬆下來的頸背慢慢重新扣在了一起:“如果顧小姐是想要在我這?裡?找回過?去的林惜,那還是請您放棄吧。”

顧念因淡聲:“回不去了。”

林惜以為?這?是句感歎,點頭的聲音篤定?:“對,回不去了。”

“可我也沒想回去。”顧念因輕輕,格外清晰的吐字裡?沒有“將就?”二字。

這?人的目光始終都在林惜的臉上,說著就?在她肩上靠了靠。

柔軟的長發磨過?肩膀發出貼近耳道的沙沙聲,神經也隨著發麻。

你看?她多獨斷,她說結束這?個話題就?結束了。

然後就?枕在林惜的肩上,跟她道:“讓我靠一會,阿惜。”

“頭暈,真的。”

顧念因的聲音很淡,像是要沒入風中。

林惜不管真的假的,沒有撤去自己的肩膀。

她真是有點好笑。

就?算是剛剛那樣有誌氣的跟顧念因表示自己不是過?去的自己,在顧念因要靠過?來的時候,她還是願意讓顧念因靠著。

接下來的路程,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司機開著車朝顧念因的住所駛去,林惜越看?越覺得周圍的風景熟悉,在車子載著她轉過?一個熟悉的路口後,她意識到這?是回林得緣彆墅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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