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複生伶仃孤苦,肯定不能與我們一樣正常地念書,我聽昌黎那邊的人說,他在昌黎各個私塾做工,每天都找機會聽夫子多講一些東西。還是有一位老夫子心善,贈予了他一本《孟子》,他來京城的時候,包裹裡基本什麼都沒有,隻有這一本《孟子》,都被翻爛了,書上麵字都模糊的看不清楚。”
“他來京城,肯定是想要實現自己的抱負的。辛苦了二十年,學了二十年孔孟儒學,自身又是有文采的。可是誰知道呢,才二十多歲,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就在雲倦樓喪命了。甚至因為死去的地點,還要在死後背負一些不光彩的流言蜚語。”
“甚至他真正的死因,都不能去探究。”
高元卿說完,長長歎了口氣。
在座的人,都沉默了。
俞昌和應當是最有感觸的,學了多年孔孟儒學,向往盛世,卻隻能隨波逐流,於夾縫間苟且偷生。曾經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另一個韓複生?
高蘇白三人年紀尚小,不懂曾經的滿腔希望被碾碎之後,失望與窒息又是來得如何洶湧如洪水。
“他在看明白了局勢之後,應當是失望了。”白庭深道,“他沒有留下任何遺言,或許是他已經釋懷了自己的處境。”
“是啊,他將自己所有的詩文全都焚了。”高元卿道,“僅僅留下了一本《孟子》。”
生而無名,死亦無名。一條脆弱的生命,終將被時光席卷,沉溺於曆史浪潮之底。
蘇牧聽著,心中不是滋味。他想要略過這個話題,於是他垂眸看向白庭深的桌案,問道:“小白,你方才在寫什麼?”
白庭深答道:“王右軍的《蘭亭集序》。”
“誒,我聽說陶尚書令不是有一份《蘭亭集序》的字帖麼,好像說是拓印件?”高元卿湊了過來。
“嗯,昨日他差人送到白府了。”
高元卿了然地笑道:“噢,投其所好了。”
蘇牧想到了什麼,對俞昌和說道:“我想起來,半個多月前,我在永和茶樓裡謄抄公子拾的《洛陽賦》。對麵坐了位年輕人,是來京城趕考的舉人,他說其中的‘明月送雁聲’的‘明’應當是‘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