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光殿裡,所有人都因為小公子醒來而感到喜悅,緊接著就七手八腳地忙碌起來。有給小公子打水洗漱的,有給小公子喂藥的,也有讓禦膳房張羅吃食的。乾德帝回到承光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團亂的樣子,而尹璁蔫蔫地坐在龍床上,任由太醫宮人們伺候。
見乾德帝回來了,宮人們連忙給乾德帝讓出位置來。葉姑娘本來蹲在龍床前給小公子喂禦膳房熬出來的牛奶粳米粥,見到乾德帝,不得不起來把龍床前的位置讓給他。
乾德帝見她手裡端著碗粥,便伸手接過,道:“讓朕來吧。”
葉姑娘應了聲是,連忙將粥碗遞給乾德帝。乾德帝端著碗坐到龍床邊,拿起調羹舀了一勺吹涼喂到尹璁嘴邊,哄道:“璁兒乖,張嘴啊——”
尹璁昏迷了好幾天,這會頭還暈著,肚子裡雖然空空如也,但因為犯惡心沒有胃口吃東西,聞到牛奶的腥味,他就難受得撇開臉,用乾啞的嗓子說道:“難受,不想吃。”
他的聲帶好幾天沒動過了,說話的聲音沙啞得不行,乾德帝聽著心疼,又怕他再不吃點東西身體扛不住,就把粥放到他嘴邊細細地哄道:“乖了,先吃一口,裡麵有你最喜歡的牛奶呀。”
尹璁還是不願意張嘴,就這樣跟他僵持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問:“尹、尹家現在怎麼樣了?”
其實他這樣問有些突兀,好像他早就知道尹家對乾德帝心懷不軌那樣,如果不是乾德帝事先知情,他可能會被誤會成同犯。但這會兒他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他等尹家自取滅亡這一天等了實在太久,已經等不及了。
乾德帝卻跟他說:“璁兒先吃點東西,朕再告訴你好嗎?”
尹璁見他執意要自己喝粥,才願意給自己說,就不得不配合地張開嘴,將乾德帝喂給他的粥喝掉。乾德帝見他願意喝粥了,心急地一連喂了他好幾口。尹璁剛剛醒來,幾天沒進食的胃還沒緩過來,突然吃這麼多東西,實在難受,他吃了幾口就一副惡心的樣子不願意再吃了。
他盯著乾德帝,再次問道:“尹家怎麼樣了?”
乾德帝隻好放下粥碗,用絲帕擦擦他嘴邊沾到的牛奶粥,回
答道:“尹家企圖加害於朕,被朕關入天牢了。朕剛從天牢提審他們回來,他們已經伏罪,待跟朝中百官商議過,就可以處置他們。”
尹璁聞言,激動得用自己最後一點力氣緊緊抓住乾德帝的手,追問道:“那他們會怎麼樣?”
乾德帝道:“弑君乃滔天大罪,古來今往,凡是有弑君之心的人,都被誅九族了。”
尹璁聽到誅九族,心裡一突,緊張道:“真的要誅九族嗎?”
乾德帝以為他擔心自己會將他算到尹家的九族裡誅殺掉,便安慰他說:“璁兒不必擔心,璁兒救了朕,就跟他們沒有關係了,朕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尹璁卻不停地搖頭,他擔心的可不是自己會不會被株連,而是他想報複的隻是尹敏忠和尹夫人,若是尹家這次真的要被誅九族,那給尹家做事的那些家奴,他們是無辜的,不能因此丟了性命,不然他就罪孽深重了。
乾德帝見他這樣,疑惑道:“難道璁兒不想讓他們死嗎?”
尹璁這麼久以來做的事,不就是想報複尹家嗎,為什麼到了今天,他卻猶豫了?乾德帝想不明白,難道是他理解錯了,尹璁其實並沒有那麼恨尹家?
尹璁被他問得腦子有點亂,不知道該怎麼說。想到尹家那麼多條人命,也許會葬送在自己手中,他就覺得自己惡毒極了。若是娘親知道他做了如此罪惡的事,怕也會責怪他的吧,因為娘親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連隻螞蟻都舍不得捏死的,更彆說要人性命了。
可是他又想讓尹敏忠和尹夫人償命,但是尹家鬨出這麼大的事,乾德帝真的可以隻追究他們夫妻倆的責任嗎,若是被天下人知道了,會不會說乾德帝的不是呢?
他剛醒來不怎麼清醒的腦子此時亂糟糟的,頭疼欲裂。他抱著自己的腦袋,一副想事情想得很痛苦的樣子,嚇得乾德帝連忙將他抱進懷裡,拍著他的背不停地哄道:“璁兒不急,朕不動他們就是了。璁兒乖,鎮靜一點,沒事的,沒事的啊。”
尹璁在他懷裡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問道:“他們現在還好嗎?”
乾德帝回答道:“因為他們還算配合,審得也很順利,所以沒有對他們用刑,璁兒放心,他們都
還健全。”
尹璁聽到這話也不知道該放心還是該失望了,他還是比較想親自去天牢看看尹敏忠他們。尹敏忠跟尹夫人他們一家如何他不管,但壽叔那些仆人一定要好好的,他們是無辜的,甚至對他還有恩。他要想辦法把人救出來,然後再讓乾德帝處置尹敏忠一家。
他虛弱地動了動嘴唇,懇求道:“我想去天牢看看他們。”
乾德帝卻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的請求,斬釘截鐵道:“不行。”
見尹璁擰起了眉頭,乾德帝才補充道:“你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靜養。天牢又黑又陰冷,去了會讓身體更加不好的。璁兒聽話,你要去的話,可以過幾天身體好一點了再去。在那之前,朕跟你保證不動他們一根汗毛,這樣可以嗎?”
尹璁想反對他的決定,想從他懷裡出去,但是他連這樣小小的動作都做不到。他的身體實在太虛了,能坐著已經很勉強,更彆說站起來走路了。
乾德帝察覺他的小動作,連忙將他放平躺在龍床上,拍著他的前胸哄道:“璁兒乖,你還是再躺一會兒吧,朕就在這裡陪你,哪裡都不去。”
尹璁實在太虛了,剛躺下沒多久,就半昏半睡了過去。乾德帝坐在龍床邊,手還放在他身上,舍不得動一下。
榮華見狀,想起來他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就躬著身子上前輕聲勸道:“陛下,您已經好幾天沒休息了,不若也陪小公子躺一會兒吧,不然小公子病還沒好,您又病倒了,到時候誰來主持尹家的案子呢?”
乾德帝之前因為尹璁沒醒來,提心吊膽地一直不敢閉眼歇息。這會見尹璁終於醒過來,放下心的同時,精神也鬆懈下來,隻覺得疲憊不堪。被榮華這麼一說,他想到現在暫時沒彆的事,就點了點頭道:“那給朕更衣,朕陪璁兒歇一會。”
榮華便馬上招呼宮人端熱水進來伺候乾德帝洗漱更衣,待換上乾淨的裡衣,乾德帝才躺到龍床上,輕輕地將睡熟的尹璁抱到自己懷裡來,就著這個姿勢沉沉睡去。
隻是他還沒睡多久,就有人來傳報說朝中百官在禦書房前求見,想必是為了尹家的事來的。乾德帝隻好起身,讓宮人幫他剃須梳發更衣,儘量把自
己弄得精神一點去跟那些臣子周旋。
天牢裡,尹敏忠等人被乾德帝審完後被關押回了牢房。等獄卒一走,他們就在窩裡鬨了起來。
鬨得最凶的就是尹芝,因為她之前還好好地在宮裡做著當太子妃的夢,突然就變成了階下囚,說不定年紀輕輕的就要被砍頭,她怎麼接受得了這麼大的巨變?而這一切都因為她的姐姐自作聰明,她簡直恨尹萍恨到了骨子裡。
等獄卒走後,尹芝趁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衝到尹萍跟前給了尹萍一巴掌,打得尹萍臉都偏到一邊去,她還不停地咒罵道:“你個蠢貨!你要害死我們家了!你這麼想死,怎麼不自己死掉算了!讓我們被你拖累,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你還我的榮華富貴啊!”
尹萍被她打了一下,又被她罵,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伸手就扯她的頭發,將她撞到牆上不停地毆打她:“你個賤貨還有臉說我,如果不是你在我的酒裡下瀉藥,我會因為錯失留在宮裡的機會,劍走偏鋒嗎?你個死丫頭,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尹敏忠本來就因為生死未卜的前途而心煩,這會又看到兩個女兒打起來,隻覺得煩上加煩,破口大罵道:“吵吵吵,吵什麼吵,現在追究誰的責任還有用嗎!我是為什麼生了你們兩個討債鬼!還有你!你平時是怎麼教女兒的!居然還唆使尹萍勾引陛下,讓她在醒酒湯裡下藥,你是瘋了吧!”
尹夫人見他不敢在皇帝麵前橫,隻敢在她麵前叫囂,不服氣地囔囔道:“教女兒是我一個人的事嗎,你嫌我教不好,你怎麼不自己親自教!現在出事了,又怪我不會教女兒!感情她們不是你的種嗎?”
尹敏忠沒想到她還如此理直氣壯地頂嘴,被她氣得說話都結巴了,指著她罵道:“你你你!你好樣的!我真是娶了個祖宗!你們都是我祖宗!”
他們唯一的兒子一直沉浸在可能會被砍頭的恐懼中,現在又看到父母吵架,姐妹廝打的樣子,隻覺得更加害怕了。他一手拉著尹敏忠,一手扯著尹夫人,哭喪道:“爹,娘,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孩兒還年輕,孩兒還沒娶親,孩兒不想死啊!”
尹夫人疼愛自己唯一的兒子疼愛到了
骨子裡,一見自己兒子哭了,就心疼地抱住他,哭著道:“我兒啊!娘親跟你妹妹對不起你啊,連累你跟娘親們坐牢。你還這麼年輕,還沒成親,沒給咱們尹家傳宗接代,你爹又是個窩囊廢,真是苦了我兒了。”
尹敏忠也心疼兒子,見兒子被嚇成這樣,也沒心思跟尹夫人吵架了。他捉急地在牢房裡踱來踱去想辦法,半晌喃喃道:“事到如今,我們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尹璁身上了,隻有他才能在陛下麵前為我們求情了。”
尹夫人也想起來尹璁沒跟他們關在一起,那就是跟乾德帝在一起了,便心生希望地催促道:“那你還不快讓人去聯係那個小野種,我們養他那麼多年,這種時候不輪到他為我們家做出貢獻了嗎!”
尹敏忠瞪她道:“哪有那麼簡單!現在我們可是被關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天牢裡,你以為是在家裡,隨便可以派人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