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在賈家犯下的事,是賈家的。
她還沒討公道呢。
於是在王子騰不知道的情況下,直接把那份與王夫人有關的認罪書送到了賈政的跟前。
彼時賈政剛與賈母吵了一架。
他受了王夫人的挑唆,直接質問賈母,當初謝寶珠母子的死,是不是跟老太太有關。
老太太險些氣炸。
當場便問兒子,是不是從王氏那個毒婦那裡得來的消息。
昨兒個她可是得了消息,兒子要弄死王氏。
結果最後王氏好好的,兒子卻怒氣衝衝滿臉怒色地離開。
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王氏在其中挑撥離間,有意引導。
兒子這才會質問於她。
賈母恨王氏恨得要死。
當然不會受其挑唆,影響母子感情。
於是便對兒子說了好一番語重心長的話。
說自己很喜歡謝寶珠,怎麼可能害死對方。
尤其謝寶珠的肚子裡還懷了她的孫子。
又說謝寶珠隻是一個姨娘而已,她一個婆母哪裡會去要一個姨娘的命。
也就是隻有王氏跟謝寶珠有衝突。
因為謝寶珠十分受寵,從而記恨謝寶珠。
趁其生產之時動手,一屍兩命,一口氣清除了兩個對手。
可謂大獲全勝。
王氏才是背後的最大獲益者,她根本沒有動手的必要雲雲。
但賈政顯然把王氏的話,聽進了心裡。
反駁說,王氏並不是其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賈母才是。
因為謝家的家產,最後都落進了母親的口袋中。
這是他想了一個晚上,才想出來的證據。
謝家在前朝,曾經也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大族。
後來改朝換代,謝家便漸漸沒落了下來。
又幾代之後,人才凋零,子嗣不豐。謝寶珠的父母又因為一場意外死了。
最後整個謝家隻剩下謝寶珠一個人。
謝寶珠便聽從父母的意願,投奔在京城賈家。
謝家當年畢竟世家大族,因此家財頗豐。
而這所有的家財,都在謝寶珠的手中。
謝寶珠一死,後來那些東西便都被賈母接手了過去。
也就是說,賈母確實是最大的受益人。
哪怕是除掉心腹大患的王氏,都沒有賈母拿到的多。
這讓賈政如何不懷疑賈母。
甚至,他覺得當初極有可能是他母親與王氏合謀害的謝寶珠。
總之,最後母子兩個大吵一架後,不歡而散。
賈母被氣得大喘氣。
還是低頭看見自己不靈活的左手與左腳,這才漸漸平息了怒火。
王氏,是真的不能再留了。
多留一日,就能給她搞出更大的事兒來。
原本還想要借兒子的手處理王氏。
現在?
得了吧,越早動手越好。
等不了了。
這邊賈政一回院子,便見到了桌子上擺著一封信。
他還以為是下人見他不在書房,才放在書房的案桌上。
拿起打開一開,從麵沉如水,到臉色漆黑,再到怒火熊熊燃燒,仿若能直接把人燒死。
“王氏,王氏竟然真乾了這麼多令人發指的事情!這個毒婦,這個毒婦!我要休妻,我要休妻!”
此時此刻,賈政怒不可遏。
原先他想著有元春與寶玉在,便讓王氏帶著原配嫡妻的體麵去死。
但是,現在?
王氏那本心狠手辣,無惡不作之人。
根本不配!
不能讓王氏這種惡人成為孩子們的母親。
休妻,必須休妻!
於是當下賈政便揮灑筆墨,一氣嗬成寫了一封休妻書。
簽上大名之後,便去了王夫人所在的佛堂,直接把休書扔到了王氏的臉上。
“你這個毒婦,好好看看,這是休書。往後你再也不是賈家的兒媳婦,也不是我賈政的妻子!”
賈政忽然來這麼一出,直接把王夫人給弄傻眼了。
不過她很快便回過神來。
“老爺這又是發的什麼瘋?我可是王家的姑娘,老爺忽然要休我,是不是太草率了一點。”
“你們王家?王家又如何?王家還能管得到我休妻?王家若是知道你乾的那些惡毒事兒,想必第一時間就會清理門戶。”
“我惡毒?我怎麼惡毒了?我要是不先下手,死的就是我!我不過是為了活著而已!”王夫人大聲辯解。
賈政橫眉冷對,“嗬嗬,活著,你可彆侮辱了活著這個詞兒。既然你不到黃河不死心,那我就成全你!”
當下賈政就從懷中掏出先前得到的認罪書,甩到了王夫人的臉上。
“你自個兒好好看看吧,那可是你的心腹指認的。上麵簽字畫押,一個都不少。我看你這回怎麼辯解。”
王夫人一聽賈政這話,就知道事情不好。
知道她所有那些事情的,隻有周瑞兩口子。
難道是周瑞兩口子背叛了自己?
王夫人懷著巨大的疑惑打開了那張紙,然後,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懂!
隻是零星認得幾個筆畫簡單的字。
複雜點的,一概不知。
王夫人不識字這事兒,就要說王家對女兒的教育奉行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
然後,王夫人便是其中的受害者。
到現在還是個睜眼瞎。
以往仆從環繞,身邊也不缺識字的大丫鬟,心腹嬤嬤。
自然不成問題。
可現在?
王夫人隻有自己一個人,根本看不懂上麵寫的啥。
賈政見狀,忍不住嗤笑道,“王家可真是好家訓,竟然不讓女子念書識字。該不會就是為了讓女兒們不認得休書,以至於夫家無法休妻吧?”
王夫人當下便惱了,“賈政,你諷刺我可以,但是你不能諷刺王家!”
“當初你官位能往上升一升,還不是因為有我哥哥的幫忙。陛下看在我哥哥的份上,才提了你。”
這話賈政可不同意。
“得了吧,你哥哥王子騰能上位,還是我爹推了一把,要不然他現在能成為四大家族的領頭人?做什麼夢!”
“既然你看不懂,那我就做一回書童,好好給你念上一念。”
“新成五年,你開的酒樓對麵新開了一家酒樓,這家酒樓影響了你樓裡的收入,你便使了周瑞家的投毒,結果無辜的食客當場死亡。那酒樓鬨出了人命官司,不過前後一個月的時間,便關門歇業,回了祖籍……”
“新成六年,你下毒害死寶珠母子兩個。”
“新成七年,你下毒害姨娘宋氏落胎。”
“新城八年……”
“哦,還有今年,你竟然下毒要害王熙鳳,那不是你內侄女?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這封認罪書,讓賈政對王夫人的惡毒歎為觀止。
曾經母親還說王氏是個賢良淑德的賢妻良母,又是世家大族出身,規矩極好,不會善妒。
結果,就這?
他這些年身邊睡的怕不是夫人,而是毒蛇!
那一樁樁一件件的,王夫人聽了也是心驚肉跳。
她沒想到,那張紙上竟然都是她的罪證!
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
一定是周家兩口子一起背叛了她!
王夫人恨得周家兩口子恨得要死,發誓等她出去,她一定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同時,她也明白,今天這休書,她是拿定了。
“你還真以為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你可真是太單蠢了,你這上頭寫的八成都是老太太私底下讓我乾的。”
“嗬,老太太可真是深謀遠慮,打從我嫁進來開始就想讓我成為她手中的刀,指哪兒砍哪兒。就拿最近的來說,鳳姐兒那事,就是老太太逼迫我做的。”
王夫人還不得賈政發問,便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迫不得已。
“那謝家的絕戶財,可全都是落到了老太太的口袋裡,我可是一文錢都沒摸到。而林家,老太太早就把林家當成了第二個謝家。林家的偌大家產,早就已經成為了老太太的眼中的肥肉。”
“為了林家的家財,她自然是不想讓林如海娶妻的,尤其娶的還是王家這種四大家族的女兒。一旦王家的女兒嫁過去,賈家可就沒了再沾惹林家家財的理由。”
“你知道林如海其實私底下有寫信給老太太嗎?你可知道那信裡提到了什麼內容?”
“嗬,他發現了老太太算計,跟賈家斷親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相識。”王夫人扔出了一個又一個炸彈。
“咱們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夫妻不夫妻,父子不父子的,我也想開了。既然你要休妻,那邊休妻吧。我認了。”
話說到這裡,王夫人卻是流下了眼淚來。
但其實這封休書,對王夫人來說,是一件好事。
因為有了這封休書,她便不再是賈家人。
當然也就不再受賈家的管束。
也就是說,她現在就可以帶著東西離開。
若是動作快,甚至能在賈政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逃離賈府。
她算是看明白了。
若隻是賈母想要她死,有賈政護著,賈母頂多在背後下手惡心惡心她。
但現在連賈政都已經放棄她了,情況確實十分危急。
跳出賈府,或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然而,她舍不得這些年攢下的家財。
那可是好幾十萬兩的銀子呐。
她攢了一輩子,往後元春可全都靠這些銀子疏通。
若是沒有這些銀子開路,她的元春還能成為人上人,在皇族後宮中有一席之地嗎?
這答案,王夫人不知道。
但她可以確定,這可能性極小極小。
甚至她這些年的巨大投入,都有可能打了水漂。
這是王夫人無法容忍的事情。
所以,現在便隻剩下了一條路可以走。
那就是回娘家求助!
他哥哥可是當朝一品的武官。
是四大家族領頭羊。
哪怕是她犯了再大的錯,隻要哥哥想要保下她,那她必然安然無憂。
這是她作為王家女兒的底氣。
隻要離開賈家,一切都能抹去。
現如今的王氏,已經顧不上什麼賈家媳婦的名頭了。
賈政這人她算是看明白了,根本沒有上進心,說是喜歡讀書,可自從謝寶珠那狐狸精死後,便再也沒有好好科舉讀書。
在工部乾了將近二十年,卻僅僅得了一個五品官。
要她看,賈政這輩子五品到頭。
沒有再往上升的可能。
除非,元春跟著的皇子成為了新帝,而元春也成為了後宮中得意之人。賈政才能有機會往上提。
否則,絕無可能。
賈政有些迷惑了,王氏跟母親兩人,說法並不相同。
兩人都很有道理,可王氏此時的神情卻不像是假的。
難道說,母親才是後麵的推手,王氏也隻是受了母親的指使?
賈政徹底分辨不清了。
“我不管你說什麼,但這認罪書上的事情,你確實也做了。那張休書我不會收回去,往後你就不再是我賈政的妻子。”
王夫人:搞得我有多喜歡做你夫人似的。
她哥哥那般的男人,才叫做真男人好麼。
王夫人當下便收了所謂的休書,然後把賈政趕了出去。說是賈政打擾到她念經抄書了。
於是,賈政這麼般,再次被王夫人忽悠了過去。
等賈政離開,王夫人立刻的對守在門口的兩人說道。
“聽見了沒。我現在不是賈家人了,我現在是王家人,你們無權再看押我。都給我滾開!”
方才裡頭吵得那般厲害,門口守著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兩人都知道這曾經的王夫人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生怕得罪了對方,於是便雙雙閃開身子。
王夫人說的沒錯,她即便不是二老爺的夫人,卻也是王家的千金大小姐。
甚至,王家千金大小姐的份量,比二老爺妻子份可重多了。
他們不得不忌諱。
於是王氏就這麼出了關著她的小佛堂,大搖大擺的回道了正房之中。
可是,老太太能放過她?
顯然是不可能的。
王夫人身邊的丫鬟小廝一見王夫人從佛堂出來,還以為是夫人解了禁。
紛紛歡天喜地的上前噓寒問暖求表現。
結果王夫人卻是沒有一點兒欣喜。
麵色極為冷淡的說道,“你們幾個,都過來與我收拾東西。我今兒個要回娘家一趟。我娘家哥哥回來了,正招我回家團聚呢。”
王夫人這話一出,眾人臉上都浮現出了喜意。
乾活的乾活,收拾的東西的收拾東西,皆十分賣力。
不過幾天的時間,因為二夫人犯事被罰,他們這些下人也沒得了好,不是被往日裡看不起的人鄙視,就是被同僚奚落。
日子極其不好過。
現如今主心骨被放了出來,可不就是高興得勁。
此時王夫人坐在躺椅上看著仆人們收拾東西,心裡卻想著往後的打算。
還沒想出所以然來,她一個管著廚房的心腹便端著食盒過來。
“夫人,這是奴婢特意讓人燉的燕窩,您趁熱喝。好好補補身子……”
王氏這兩日吃不好睡不好,還真覺得自己需要好好補補。尤其是她的臉,被打了之後,臉上的淤青至今未消。
的的確確需要吃些燕窩阿膠這些美容養顏之物。
於是王氏當下便接過湯碗,翹起蘭花指舀了一勺就要讓嘴裡送。
送燕窩的仆婦,小心臟瞬間跳到了嗓子眼。
近了,更近了。
已經到了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