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她早已不是備受寵愛的寧州林家大小姐,也不是為民請命受人愛戴的謝夫人,而是一個奄若風吹燭的廢人。
連一句謾罵都無能為力。
她咳了半晌,突然想起什麼,抬起頭,從喉嚨間擠出兩個字“林家……”眼含懇求地看著謝安之。
謝安之明白她的意思,他本也為此而來。上前掖了掖她的被子,輕聲道:“十年前林家出事,在京城的旁支也沒能幸免,我在京中尋了多日,終於發現你族叔最小的女兒還活著。”
林清瑜眸光瞬間亮起,好似將死之人忽然得了延續性命的靈丹妙藥,她一把抓住謝安之,枯瘦如槁木的手腕纖細得隻要謝安之輕輕一揮便能輕易折斷。
謝安之掃了眼胳膊上枯瘦的手臂,視線上移靜靜打量著她,半晌後,他略一轉動手腕,掙脫了林清瑜的桎梏。
抬起手,他指著身側貌美如花的姬妾,定定地看著林清瑜的眼睛。
“這位便是你族叔家最小的妹妹。”
林清瑜猛地仰起頭,看著躲在男人身後的少女,眸中儘是不可置信。
“眼熟嗎?”謝安之平淡開口,“她剛出生時,你還抱過她呢!”
謝安之將她的驚訝儘收眼底,神色慢慢淡漠,“若不是我的運作,你堂妹如今還在教坊司當一個灑掃的丫鬟,而不是現在的……教坊司頭牌。”
那少女在聽見“林家”二字時麵上已全是驚懼之色,對上床榻上形如槁木的林清瑜,隻消一個對視,眼淚便傾瀉而出,“堂姐……?”
她試探性地開口,脆生又帶著不安的嗓音砸在林清瑜耳中,似天籟又似催命的符咒。
林清瑜目眥欲裂,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猛烈咳嗽起來,彤紅的眼眸緊緊盯著眼前麵龐稚嫩的少女,隱約瞧見幾分故人的影子後,她拚命搖著頭,不願相信這一切。
“林清瑜,”謝安之沒有再嫌惡地避開,他玉身端正站在床榻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結發妻子,麵色平靜,“你活該。”
活該?
林清瑜猛地抬頭,豆大的淚珠滴落在暗灰色的蘆花被上,湮滅其中,好似從沒存在過。
她嗓音沙啞如耄耋老人,用儘全力從喉嚨中擠出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說她活該?
她陪著謝安之從西北苦寒之地到青州再到京城,陪他從籍籍無名的書生到青州軍將領再到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相公,縱使沒能為謝家誕下一兒半女,可謝安之今日輝煌全是她辛苦籌劃得來。
如今被關在謝府後院饑寒交迫,不日就要命喪黃泉,而她相敬如賓十年的枕邊人,卻說她活該?
“你和謝承之一樣,都聰明得令人作嘔。”謝安之目露凶光。
這話讓林清瑜愣了愣,謝安之抬起手,如同新婚之時那般,溫柔地將林清瑜額角碎發彆至耳後。
“每一條路都是你自己選擇的,我也不過是你實現目的的棋子,不是嗎?”
“是你嫌棄謝承之不良於行,堅持要退婚。”
“是你在春日詩會上勾引我,將謝林兩家的婚事換成你與我的。”
“是你口口聲聲說愛慘了我,此生非我不嫁的,不是嗎?”
是啊,是她換了親事,是她堅持嫁給謝安之。
當年謝家與林家定的娃娃親,是她與謝家嫡長子謝承之的,可她卻嫌棄謝承之天生跛腳不良於行,處處苛待謝承之,反而喜歡上了謝承之的庶弟謝安之。
那時候謝安之姨娘去世,孤身一人從老家奔襲千裡投靠在西北為官的父親。她見謝安之頗有膽色,傾心不已。
全然沒有去想,為何謝大人赴任西北寧可帶上不良於行的謝承之,也不願意帶上這個有勇有謀的次子。
所以當她說要換個人嫁,不嫁謝承之改嫁謝安之時,所有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