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貼著他下顎線,可以清晰看著他的胡茬,嘴角勾動的弧度,還有上下滑動的喉結。
“我掙紮一下,我說我不結婚,我要掙大錢,我一相親,一想到要跟那些人睡一起,我就想吐。”
宋九堯慢慢抽氣,胸口隨之一提。
林晚雲張開雙臂抱住他,“反正他和我媽就是各種逼我嫁人,不嫁人,大年三十也不能回家吃年夜飯,然後我看見了你。”
他耷著眼皮漏一道光到她臉上,下頜努動兩下。
她抬著一張小臉看他,眼睛灼灼帶光,“我覺得你長得還行,身材也不錯,跟你睡在一起,我應該不會吐。”
宋九堯唇線微微一壓,“林三晚,才大年初三,省著點丟臉。”
林晚雲撇嘴,“又沒人聽見,怕什麼呀。”
她一本正經的,“真的,上不上大學不重要,隻要你現在脫光站在大街上,你就能贏,你就是開州市第一。”
宋九堯嘴角抖動,“大冷天的,我又沒病。”
“你就是開州市最靚的仔,我不騙你。”
“我要是聽見你在外頭胡說八道……”他有些繃不住,差點兒笑場,趕緊卷嘴收攏一下笑意,“回家。”
林晚雲跟在他身後,心想,男人都不經誇,以前她想要什麼,隻要跟她爸撒撒嬌,誇上兩句,她爸就答應她。
瞧瞧,宋九堯快上天了。
大年初三,宋清英帶著一家子回來了,在飯桌上隨口說了一聲,今年棉花產量高,蠶絲也不低,碰巧北方有雪災,布料運不出去,南苑有一家布料廠關門了,剩下一倉庫的貨,正在找人收。
林晚雲聽了,兩眼放光,“那你去看了嗎?”
“家裡起房子,一堆的活兒,我也沒空過去看,等我後天回去就去看看。”
“大姐,我跟你回去,我自己去看看,如果合適,我全都要了!”
如果是清貨,那價錢必定非常便宜,就算是囤下來,轉手都能掙錢,更何況這個時候,人們還沒有過時的觀念,幾年內都可以用,隻要她廠房做好,就可以加設備,招人開工了。
宋清英一滯,“你不用著急,運輸隊初八才上班,你看了也沒用啊。”
林晚雲:“當然有用,我看合適就定下來,萬一被彆人買走了呢。”
“哪有那麼快。”
宋九堯在一旁淡淡接腔:“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是說要老死在開州嗎?”
林晚雲挑著眉笑,“我就擔心還沒老死,就先窮死了。”
宋清枝哼了下,“不是說上回去南苑,下了火車差點兒暈倒嗎?”
宋九堯壓了壓嘴,“回來的時候,半道差點兒就死了。”
林晚雲瞥他一眼,嘟囔:“誰死了,哪那麼容易死。”
宋清英笑道:“說起來我就怕,你可彆跟我回去了,我擔心你真暈在車上。”
林晚雲堅持,“我一定要去,大姐,這回我有經驗了,隻要拿衣服蓋住頭,我就能睡覺,睡覺就沒有那麼暈了。”
“……你這孩子,怎麼還犟呢。”
宋九堯出聲道:“你在家呆著,我送大姐回去,我去定。”
這下,林晚雲可高興壞了,湊過臉去,脆生生說:“謝謝你,老公!”
空氣突然凝滯。
眾人集體失語,隻聽見駿駿大口吃肉的聲音,連大姐家那個嘰嘰喳喳的閨女都不敢說話了。
宋清枝那臉皺巴得,仿佛聽到了什麼不能聽的汙穢之語。
宋九堯頭皮有些麻,略微舔嘴,“我送大姐大姐夫,你謝什麼。”
林晚雲後知後覺,臉上蒸騰起一股熱氣,一時高興嘴快了,她就是這樣,容易得意忘形,一高興就沒邊。
她假模假樣端起碗,“客氣一些總不會出錯嘛。”
宋九堯扭頭,一個氣聲,“不客氣,三晚。”
宋清英繃不住笑了,“看到沒有,兩口子客客氣氣的多好啊,宋九堯結婚了之後就文明了。”
宋九堯壓了壓嘴,“再客氣幾天,過了初五再說。”
林晚雲:……
她表現得還不夠好麼,他還惦記著給她開皮不成?
吃了飯,兩口子上歌舞廳,宋九堯忙著看賬本去了。
歌舞廳布置了一番,角落全都換上了滾動彩燈,氛圍感很足。
阿平六子他們拿了大紅包,都很高興,起哄讓林晚雲上去跳一個。
林晚雲喝了點酒,興頭上來了,把棉大衣一脫,黑色毛線衣,搭配黑色燈芯絨吊帶連衣裙,身段凹凸有致。
她舉起雙臂,垂下眼睫,踮起腳尖,一下一下單側定點扭胯。
“哇喔!”
“三晚,來一個勁爆的!”
底下有個新客,外地回來過年的,並不知道這是老板娘,在歌舞廳買了一朵塑料玫瑰花,上台就要送給林晚雲。
土不拉幾的塑料玫瑰,加上長得有點抽象的男人,林晚雲跳不下去了。
她有些尷尬,在太陽歌舞廳,還沒有人敢給她送花。
也不知道這人是什麼來路,可來者是客,她是老板娘,大過年的,總不能給客人擺臉色。
那人說:“你跳得很好,我想請你去吃宵夜……”
就這個時候,宋九堯出現了,看見這個場景,臉上一冷,抓上她的棉大衣走過去,一個甩臂,罩住了她。
林晚雲被他鎖喉,就那麼一步步推下舞台。
阿平幾個幸災樂禍,樂得不行,跟在後頭偷看。
宋九堯鬆開她,她才扒拉下棉大衣,臉上還有些懵。
他拿手點著她,“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林晚雲搖頭,“沒有啊,我就是想跳跳舞,誰知道那個人上去給我送花,他可能沒來過,不認識我……”
宋九堯打斷她,“是不是要在牆上貼上你的照片?”
她滯了下,忍不住笑,“那也不用,就是,不要再賣塑料玫瑰花了,我覺得土得要死,反正我不願意拿。”
宋九堯腮幫子動了動,“林三晚,我上南苑,你要是再扭來扭去,過了初五你就知道你是怎麼死的。”
林晚雲眼睫一翻,又來了又來了。
“扭扭怎麼了,扭扭更健康,沒人扭你還賺什麼錢,直男癌開什麼歌舞廳!”
阿平幾個都快要笑死過去了。
宋九堯往後看了一眼,拿手點了點她,“等我初六回來再說。”
南苑一行,宋九堯開的夜車,初四晚上出發,初五早上到,去布料廠看了一天麵料,初六一大早就趕回開州了。
一路風塵,天黑才到家,一家子都在家裡等著,看見他平安回來,宋世邦才上了山,宋清連也拉著孩子要回家去。
駿駿不願意回,說要跟舅舅玩兒,宋清連隻好把小象先帶走了。
這一趟還算順利,定了兩車布料,等運輸隊上班就可以拉回來了。
布料品種挺多,老緞麵,陰丹純棉布,燈芯絨,的確良,還有純羊絨呢子布料,市麵上的布料該有的都有。
林晚雲很高興,屁顛屁顛去給他燒水洗澡。
宋九堯衝澡出來,要送駿駿回去,駿駿不願意走,他說要跟舅舅睡。
林晚雲倒無所謂,便讓宋九堯帶駿駿去衝澡。
宋九堯不樂意,給她使個眼色,對駿駿說:“舅媽說,讓你趕緊回家睡覺,明天給你帶米泡兒。”
駿駿油鹽不進,屁股黏著沙發,就是不動。
林晚雲拉著宋九堯的手臂,搖晃一下,“他現在有逆反心理,你再趕他,他煩你了。”
駿駿:“小舅媽,你不要叫我走,我走了,舅舅會給你開皮的!”
宋九堯:“……”
林晚雲忍俊不禁,“原來駿駿要保護我啊。”
她蹲下身子看著他,“那這樣吧,你不走,我們先玩一個遊戲,玩了遊戲再送你回家,行嗎?”
駿駿:“是什麼遊戲?”
“就是關燈起來,駿駿唱一首歌,我和舅舅做鬼臉,然後你打開燈,看誰能嚇到誰。”
駿駿懵懵懂懂點頭,“這個遊戲很好玩的。”
“是的,很好玩。”
於是,駿駿負責拉燈繩。
天一黑,駿駿開始唱歌:
八月十五月兒明呀
爺爺為我打月餅呀
月餅圓圓甜又香啊
一塊月餅一片情哪
才初六,月兒並不圓,堂屋黑洞洞的,但宋九堯看見一雙黑亮的眼,炯炯有神冒著靈氣。
她正仰著腦袋,說:“宋九堯,你不要有包袱,誰的鬼臉最扭曲最嚇人,誰就贏,明白了嗎?”
宋九堯嗓音微沉,“明白了。”
下一瞬,他捏著她的下巴,偏過頭壓了下去。
林晚雲毫無防備,心尖像是被人輕輕捏了一下,雙肩往上一提。
駿駿眼睛尖得很,“舅舅犯規,不能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