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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娟在人前是非常典型的出生普通家庭的貴夫人。
長相美麗,帶出去應酬不會跌份,她懂得呈現自己的美麗,同時也很懂得保養好自己的美麗。
因從未進入過上層社會而不可避免的膽怯,使得她在家人和合作夥伴麵前都表現得性格溫柔,乖巧,聽話,沒有太多主意,沒有出格的想法,生活中事事都順著丈夫,不會忤逆丈夫。
最重要的是,她能生得出兒子,哪怕過程有點坎坷,但結果是好的就行,且她不會為生育的困難而抱怨,她明白她成為賈家太太的任務就是生兒子。
像賈立陽這種出生大富之家的富幾代,其實結婚對象基本不會選擇普通家庭的女孩。他身邊的同齡人不約而同地選擇對自己和家族事業都有幫助的、能夠達成深度合作的、另外一個大富之家中的女孩聯姻,如此,不僅能夠擁有自己家族的資源,也能擁有一部分太太家族的資源,若是頭腦清楚手段獨到,絕對能夠使得一加一大於二。
喬娟亦明白這個道理,然而賈立陽就是選擇了她,在她和一眾豪門千金的比拚中,讓她獲得了勝利。
這讓喬娟感到慶幸又得意,她難免要覺得自己是灰姑娘,剛剛大學畢業,還沒有找到工作,就找到了一位金光燦燦的王子,得到了無比幸福的婚姻,她因此必定可以度過沒有遺憾的完滿人生。
和賈立陽結婚後,她就成了賈氏帝國的皇後,她住進了賈家的老宅,像宮殿一樣宏偉壯麗的地方,從此她擁有令人豔羨的財富,被無數傭人伺候著,衣食住行不再需要她動腦筋,家裡的好幾個廚師變著花樣做菜,廣闊的車庫裡停著幾十輛豪車,她想出門,司機隨時待命接送她,想去哪裡旅行,有私人飛機充當交通工具,她不需要和任何人競爭任何東西,什麼都是她的,從前一切踮著腳也夠不到的物質,現在她動動手指頭就能得到。
喬娟有一段時間很喜歡到處去購物,拿著賈立陽給她的副卡一通亂刷,衣服、鞋子、包包、首飾都一車一車地往家裡搬,還學著彆人去拍賣會,拍下好幾幅看不懂的名畫,以及好幾套名貴珠寶。
本就出身名門、過慣了好日子、用慣了好東西的賈老太對此頗有微詞,嫌棄喬娟的表現太像暴發戶,不端莊,不高貴,買東西沒有眼光,不講品質,嫁進賈家卻不懂得修身養性,整天一副超市大減價跑著去血拚的丟人現眼模樣,賈家的臉麵都要被喬娟糟蹋完了。
賈立陽嘗試著去攔住賈老太要給喬娟立規矩的行動,用的說辭是喬娟年紀還小,先讓她沒有負擔地玩幾年不要緊的。
賈老太不肯聽,一見到喬娟就滔滔不絕地講賈家規矩和風光過往,分析喬娟如今的行為有什麼不妥當之處,日後應該怎麼做才配得上賈家太太的身份,還命令喬娟將她說過的話全文背誦,她要抽查,唬得喬娟不敢在家裡待著,早出晚歸,幾乎和上學時無異。
喬娟的奢靡生活並沒有被賈老太影響太多,賈立陽的新鮮感沒過,對喬娟非常寵愛,肯在喬娟身上花心思,喬娟提一嘴哪款車比較好看,他就送車,看上了哪裡的彆墅,他就送彆墅,常買哪個牌子的東西,他就允許品牌方進駐賈氏集團下的商場方便喬娟購買。他時不時會給喬娟準備一點驚喜,送些昂貴又需要人脈才能買到的奢侈品,或是一趟事事準備周全的極儘享樂之能的半月國外遊。
並且喬娟一人得道,整個喬家都雞犬升天,喬娟的爸爸、弟弟,以及叔叔、伯伯、舅舅等人全都拿到了賈氏集團的通行證,進入到從前隻能眺望的遠方高塔,成為塔中的一員,任一個稍微有點權力能夠管轄幾個下屬的閒職,拿數額令許多人羨慕的薪資。
喬娟的媽媽每天都高興地合不攏嘴,逢人就說自己生了個好女兒,女兒嫁了個好女婿,她們家的所有人都因此在後半生有了依靠,有了享之不儘的財富。
完全浸泡在財富和愛意的長河裡,喬娟隻覺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人,全世界的幸福都被她一個人擁有了,她越來越沉醉於目之所及的圓滿裡。
可惜喬娟的美夢沒能持續太久,甚至在她需要承擔賈家的生育責任之後徹底破碎,還反過來變成射向她的利箭。
約莫是婚後兩年的時候,賈立陽向喬娟提出想要一個男孩。
喬娟想也沒想就答應,並聽從醫生的建議開始進入備孕的環節。
喬娟明白賈立陽需要繼承人,賈家這麼龐大的財富需要世代不斷的掌舵者。
加上再怎麼躲避也不得不長時間相處的賈老太的嘮叨,喬娟心裡多少建立了一些危機意識,懂得繼承人其實代表著她自己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
隻要賈老太在賈家坐鎮的一天,喬娟的賈太太位置就算不上是坐穩了,她總覺得自己如果生不出男孩,就會被賈老太趕出賈家。賈立陽在各種大事麵前都是孝子,比較尊重賈老太的意見,而代表著未來的繼承人,肯定是大事中的最大者。
她對生育一事其實有點害怕,儘管她可以擁有最好的醫療資源,有專業人士照顧她,她隻要懷孕和生產就好,不用為任何事情發愁,但她還是害怕,不由自主地害怕,說不清是對未知體驗的擔憂還是對自己身上的重責大任的恐懼。
這仿佛是一種本能,骨血裡帶著的,未經曆生育的女性也能夠預見到某種凶險。
喬娟的體質不容易懷孕,風華正茂的年紀,營養充足的飲食,鳥語花香的舒適生活環境,算準時間的同房,如此多方加持之下,她也努力了一年多才懷上孩子。
而終於懷上孩子的喜悅沒能持續多久,檢查結果告訴她,她懷的是個女孩。
這個女孩極大地改變了喬娟的一生,無論是否在女孩主動操作的情況下。
喬娟終於遇到此生第一座無論如何努力到邁不過去的高山,她畏難,便不由自主地憎惡起這座高山來。
她一看見自己生下的女孩就難受,於是她儘可能地忽略女孩,仿佛這樣就可以掩蓋她的失敗。
同時,至關重要的任務沒有完成,喬娟必須再接再厲。
然而備孕更加艱難了,她所處的環境逐漸改變,她的美夢變成噩夢,賈老太對她不滿意,賈立陽也對她不滿意,她孤立無援,手無寸鐵,日日麵對指責她的嘴臉,金碧輝煌的一切都幻化為鍍金身的鬼魅,吸食她的精力與陽壽。
令她滿足到飄飄然的豪門生活不再能夠取悅她,歡樂在她的生活中消失,她每天睡醒睜開眼,想到的是她未完成的任務,每天晚上閉上眼,看到的還是她未完成的任務。
生育的壓力太大,幾近讓喬娟窒息。
喬娟偶爾要陪賈立陽出席一些比較盛大的晚宴,這是喬娟的日常任務之一。
喬娟記得那晚是魏家辦的晚宴,為了慶賀魏家長子學業有成回國發展。
就在用餐之後眾人隨意聊天的酒會裡,喬娟喝了一杯度數挺高的雞尾酒,有點頭暈,欲到角落的座位休息一下,卻正巧聽見三個圍成一圈的女士在討論賈立陽。
她們說:“他家裡養了隻不怎麼會下蛋的母雞,可不得把他急死了……所以他才鬆了口,允許彆人幫他牽線……巧了,我記得就是魏家的哪位叔伯介紹給他的,魏家的人脈廣,想要認識什麼樣的都有,那女的好像剛滿二十歲,正青春,自然比他家的老女人容易懷孩子……不止一個,好幾個呢,我知道有剛滿十八的,嫩乎得不得了,還是個小明星……早有人生了,大胖兒子,就在我姨媽的那家婦產醫院生的,給他高興壞了……我也知道,這事應該人儘皆知了吧,他根本就沒有藏著掖著怕被誰發現,好像還怕彆人不知道似的,我哥哥去參加了他給那孩子辦的滿月宴……聽說當下就答應了要給那個女的一座小島,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他還算大方,說給肯定會給,這就叫母憑子貴,一個兒子換一座私人小島,太值了……”
這些話是她們特意說給喬娟聽的,名利場是以矜貴文雅為外衣的鬥獸場,爭鬥無處不在,為利益、為名聲、為一口氣,花樣百出,明裡暗裡,樂此不疲。
不知道她們這回是為了什麼,不過她們的攻擊落到了實處,喬娟被打得措手不及,失去反擊能力,隻能狼狽逃跑。
喬娟臉色蒼白,回到賈立陽身邊,說身體不舒服,想回家。
賈立陽瞧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答應了,和喬娟一同向眾人道彆。
喬娟在回程的路上就忍不住爆發,十分放肆地由著自己的性子跟賈立陽鬨,有點宣泄近些年的巨大壓力的意思,像一頭張牙舞爪的凶獸,在賈立陽麵前也沒有絲毫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