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鴻門宴(2 / 2)

浮屠令 西裡伯爵 11514 字 10個月前

遊扶桑卻不知那些因果,她眼裡的方妙誠沒什麼大殺傷力。世人愛說這孤山的方美人像隻狐狸,有江南水鄉的溫婉多情,又有北境冰雪玲瓏氣,美得不可方物,遊扶桑卻覺得狐狸是狐狸,但不是因為美麗,而是她實在很像一隻披了畫皮的妖——四足爬行久了,不習慣做一個“人”。

遊扶桑猜想過,這孤山主人是否是妖或魔修,甚至誰的傀儡,但沒探出個所以然。方妙誠武功一般,但腦子聰明,會治理世家門派,八麵玲瓏滴水不漏,能坐穩現在的位置不無道理。

遊扶桑正神遊,腿前重量一重,宴如是勾著她手臂坐上來,頭還低著沒敢看方妙誠。

遊扶桑臉一沉,“為什麼坐我腿上?”

宴如是理不直氣也壯:“這裡隻有一個位置。”

說完,嫌坐不舒服似的還蹭了蹭,“尊主不是說寵侍要在筵席上喂您喝酒嗎?”

那是騙庚盈的……

遊扶桑僵著沒動,氣勢又不想輸,更不想臉紅露怯。

她冷臉問:“寵侍喂酒要嘴對嘴,宴少主行嗎?”

宴如是明顯地愣住,耳根紅了一片,“不、不讓坐就不讓坐。”她結結巴巴下去,坐回冷冰冰的硬木板。現下好,本來隻是不敢看方妙誠,現在連遊扶桑也不敢看,眼神飄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看她羞赧,遊扶桑好似扳回一城,但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思索許久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百年前朝夕相處,宴如是對她下意識會有親昵舉動,肌膚相貼也不覺得怪異,可當反應過來,誰都變得尷尬。

正如此刻,宴如是緊緊挨著她,臉頰蹭著她肩膀,很親昵,但根本心不在焉,魂也不定。

“母親還沒來……”

宴清絕。

是啊,她們今日來赴鴻門宴,是為了讓小孔雀看一眼宴清絕。

可眼下距離開宴已經過去兩刻鐘,彆說宴清絕,連青山劍都沒影兒。席間有人覺得怪異,握手言和的筵席卻不見另一個主角,她們異議,都被方妙誠滴水不漏地擋回去。

“怎麼辦?”宴如是坐立難安,“母親不會真的出事兒了吧?”

“安心。”

遊扶桑這話說得也沒底,純屬不想關心宴清絕。被喜歡的人央著去探仇人死活的感覺真當十分差勁。

不知道什麼時候,宴如是又貼著坐上來了,她懨懨地盯著入口屏風,手中清酒撒了都不知道。

清酒沾衣,宴如是連聲道歉,靠坐著給遊扶桑擦衣,卻是遊扶桑攥住她的手,“彆回頭。”

“怎、怎麼了?”

“興許方妙誠真的起疑心了,她正盯著你看。宴少主吃得太少,小動作又太多,想不在意都難,”遊扶桑故意逗她,“要不然我們也不裝了,直接揪著她領子問問宴清絕在哪兒?”

“不行!那不是暴露了嗎?”

“——暴露什麼?”遊扶桑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冷,“暴露魔修潛入,還是暴露……你正道宴門少主、竟坐在魔修腿上、與魔修沆瀣一氣?”

一字一頓,氣息收緊,遊扶桑離她很近,易容之下的漆黑眼眸好似又要變成赤金色了。宴如是不懂她為什麼忽然發難,才想反駁,卻覺得指尖一滑。

遊扶桑張開嘴,咬走宴如是捏著的一隻提子,“逗你的,隻是想吃你手上的提子,”她嚼嚼,“好了,方妙誠不看你了。”

宴如是還愣著,心裡卻飛快地回應,不是的,師姐與彆的魔修不一樣,她與她親昵,怎麼會有沆瀣之說?

遊扶桑再懶洋洋道:“好師妹,再喂我一顆。”

“這麼好吃嗎?”

遊扶桑咬過青提,笑了下,沒直接回應,她從後方抱住宴如是,“作為寵侍,開宴半時辰什麼都沒服侍上,喂酒不願意,兩顆提子還要我催……宴少主,我這富賈做得好虧呀。”

宴如是坐在她兩腿中間,極快速地剝開三顆提子,一股腦兒塞來:“快請吃吧尊主!”

入魔百年,遊扶桑早沒了口腹之欲,如今嬌滴滴的小孔雀坐在腿上,孤山準備的提子再沒味道,嘗起來也清甜可口。

隻是這點清甜在看見席間姍姍來遲的人之時又變得索然無味。

她讓宴如是轉頭:“你等的人來了。可喜可賀,不是傀儡,是如假包換的宴清絕本人。”

宴如是在聽到聲響的時候頓了下,視線與宴清絕對上時徹底怔忡在原處。那可是宴清絕,名滿天下的宴門掌門宴清絕,如今一身樸素,跟在侍者身後走,背了長劍,步子裡有不易察覺的戰栗。

匆匆一瞥,宴清絕沒有把女兒認出來,視線冷漠又陌生。

“宴清絕的腿廢了,”遊扶桑壓著聲音,“還有,宴少主與我的易容術是青鸞施的,她看不出來,說明……宴掌門的修為連我手下一個文官都不如了。”她惡劣地補充,“真是十分可憐。”

宴如是不答話。

宴清絕的出現讓席間哄鬨許多。宴門與玄鏡與孤山,此事議論質疑者眾,她們滔滔不絕地念叨,問了方妙誠不算,仍要問宴清絕,而宴清絕一字一句誠懇,重複的卻還是方妙誠的意思——無外乎宴門竊書,罪有應得。

眾人啞口無言。

“那些都是假的!是方妙誠逼母親說的!”最著急的該是宴如是,她語無倫次,又不敢太大聲,急得快要哭了,“阿娘怎麼看得上那、那本破書!更、更不會去做竊賊——根本無稽之談!”

厭惡宴清絕者如遊扶桑,也不得不承認,宴清絕確實不是會做竊賊的人。宴清絕是一個視世間是非觀念為圭臬的刻板之徒,彆說竊取旁的門派的至寶,就算被逼進絕路,你死我活,也不會動一點歪心思。

就算有,也會克製於心,端正於行。

她是一個很講求師出有名的人。便是從前,她恨遊扶桑入骨,有千百萬個機會悄無聲息抹去她的存在,但她沒有,偏要順其自然地等到遊扶桑被魔氣全然侵蝕,才露出“早知如此”的了然冷笑,將她驅逐出宴門。

即便早就知道這是定論,也要靜靜等它發生。

這麼一個一板一眼到令人啼笑皆非的師娘——

究竟是在玄鏡裡看到了什麼,才會去做竊取、損毀的蠢事?

遊扶桑也開始好奇了。

難道是什麼憚於見到的東西?可堂堂宴清絕會怕什麼呢?遊扶桑暫且想不到,視線在鬨哄哄的人群裡一蕩,身前一空,原是宴如是掙脫出去,急急跟著人群走,想與母親更近一點。

好在她有易容術護身,融進了人群,沒人認出她來。

遊扶桑還是多心盯著她,青鸞立刻會意:“尊主不必擔憂,我們會守著宴少主。”

周圍嘈雜,庚盈也嘰嘰喳喳:“但玄鏡這事兒,尊主怎麼看?宴清絕到底偷沒偷呀?”她看一眼四周,又驚奇道,“尊主,是牽機樓的人!她們果然狗腿得很,宴清絕一露麵,她們聞著味就腆上去了!”

小道傳聞,玄鏡怪事未出之前,宴門本與牽機樓搭合,欲對浮屠城——即遊扶桑——不利。

“現在宴掌門撅了,牽機樓樓主也不知跑哪兒去了,”庚盈笑嘻嘻,“嘻嘻,要對尊主不利的人早晚先被阿姆收走咯!”

阿姆是她們浮屠的神祇,代表了天和地的‘神’與‘道’,庚盈最愛念叨這個。

至於塵世,以宴門為中,東有孤山,西有浮屠城,北有禦道,南則有牽機樓。此外林林總總小門小派不計其數,遊扶桑曾在宴門藏書閣作過功,彼時最喜歡看這些介紹門派與奇山逸景的江湖小冊子。

瞥了眼牽機樓那幾位的深紫衣裳,遊扶桑心裡沒什麼想法,才提步要向外走去,抬眼旁門小徑,幾位修士莫名攔了路。

遊扶桑:“有事?”

許久沒與這些正道人士搭腔了,態度自然不好。但她忘了易容術下自己還頂著青川某商賈的樣貌,放旁人眼裡,這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怪事奇葩:一個凡人商賈,號稱跪拜修道者的凡俗人,居然與修道者這樣生硬沒禮貌地講話。

更怪的是,為首的男修不過愣怔一瞬,又賠上笑臉:“哪裡的話?不過是瞧您好韻氣,想要結交一番……”

“沒興致。”

男修:“……”

踢到鐵板,男修撕破臉皮不裝了,破口而出:“不過一介草民庸人,怎麼和你修士爺爺說話的!?”周圍人多,他罵也咬牙切齒,但分明是瞧不起她們的,“一個滿手銅臭的商人!法器買得多了,竟妄想比肩修道者了?不自量力!不過是見你與你的侍女幾分姿色,才來與你說幾句,否則你有什麼資格和修士攀關係……”

卻有幾聲伴著銀鈴的輕笑打斷道:“不過一介正道渣滓,怎麼和你魔修姥姥說話的?”

吵吵嚷嚷的高閣前,是庚盈嬌笑地躍起,撫過那男修頭顱,爾後——

卡嚓。

人頭落地。

她笑著退回遊扶桑身邊,任由那顆死不瞑目的腦袋骨碌碌地在夜色裡打了個轉,鮮血淋漓。

旁人還沒反應過來,隻當是修士之間的口角,可當見了落地的人頭,又正視庚盈那雙泛著紅光的雙瞳,傻子都明白過來了——

“魔修,是魔修!!”

更有熟知浮屠的修士,瞥一眼那廂墨發赤瞳與銀鈴,立刻反應過來:浮屠嗜血嬌娃——庚盈!!!

血腥味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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