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利民不但不跪,還拒不認錯。
“幸好本官早起後含服過‘硝石雄黃散’,不至於闕心痛驟然發作,被你活活氣死。”
我之病,從聖上到場內官僚,人人皆知。
我儘量將火氣壓到最低,問那可惡之徒:“你還要繼續這幅姿態是吧?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是吧?”
“下官的確不知。”胡利民一仰頭,“陸大人明示——”
我指著柱子上的掛軸道:
“你連這樣的差事都敢領,是不想活了嗎?畫師之責,一是為皇室和皇帝指定的官員畫像;二是為宮中畫裝飾畫,例如折扇和屏風;三是臨摹、修複、鑒彆古畫;四是日課寫實,精進畫技;五是以大型卷軸畫來記錄皇室活動,例如宮宴、狩獵等,你全都忘光了嗎?”
一來自刑部的、共商“茶宴”之秩序環節的官僚道:“陸大人說的無錯,畫師不可接職責之外的私活!”
一來自尚食局的、負責“茶宴”之食事環節的官僚道:“且此畫並非普通立意,乃是有明確所指,個中元素,的確是有辱上級官員之嫌。”
我往前一步,讓茶差取下畫作,當眾投入煎茶用的炭盆裡燒毀。
炭盆之中,先是紙張著火後,一步步卷曲、焦邊、化作灰燼;後是用來卡住紙張的兩塊黑色圓木,也慢慢地變色、出煙、變形。
我命令茶差:“潑水、澆滅,撤走!”
茶差從閣中的茶席後麵拿來龍潭,倒水澆滅了炭盆中的東西。將龍潭放回原位之後,又從茶櫃中取出一副手套來戴上,才把那炭盆給抱走了。
我毫不客氣道:“你目無官規、不遵職責,本官饒不了你!”
胡利民一點不信我敢當眾治他,對我傲然不理。
“自古以下犯上的臣子數不勝數,但他們多數是知錯認錯,不敢再自以為是下去。不似你,從領了差事至今,不知悔改,一次一次不把本官給你的機會和本官的話當回事。”
“我領的是要向九千歲上交的差事!”胡利民仗著有人撐腰,“你一個從三品官員,能耐我如何?”
“是嗎?本官不能把你怎麼樣?”
我剛直不阿地走到他麵前,不留餘地道:
“今日本官就是要拿你來開個例,杖責三十,讓你用自己的下場來給程公公回話!”
眾官僚像胡利民一樣,沒想到我敢當眾提總管大太監的名字,皆是滿臉驚簌。
“來人!”我威嚴地往門外一喊,“將畫師胡利民拉下去,重重杖責三十,就當著本官和眾同僚的麵打!”
“你敢?”
“本官怎麼不敢!”
胡利民被我震懾地一跪,求饒道:“求陸大人開恩,放過下官吧!”
我不為所動,“是你先不把本官的尊嚴和顏麵放在眼裡的,自食其果還指望本官放過你嗎?”
胡利民雙手扶地,緊張道:“下官知道自己錯了,不敢再對陸大人不敬!”
“晚了!”我對一左一右按著胡利民的肩膀的官兵道,“拖下去,打——”
接下來,眾大人就聽見了一陣又一陣的板子聲、和胡利民呼天喊地的求饒聲。
但大家都知道胡利民是自找,不值得同情,所以無人在我麵前發聲。
一頓板子挨下來,胡利民可謂是皮開肉綻、如同丟掉了半條命!
他被抬離茶閣的時候,沒有對我周罵一句,不知道是沒有力氣來發作,還是真的知錯、吸取了教訓。
一兵部官僚道:“陸大人秉公執法,打那畫師打的好!平日裡九千歲為所欲為,仗著自己的身份,借刀殺人、肆意害人的事情不知道乾了多少。是該拿他手下的真走狗來開個刀,警示警示彆人了!”
一工部官僚道:“這下子朝中上下也該知道了,遵朝綱和懂禮製是為官之本,總想著自己背後有靠山,沒準會兩麵不討好,吃雙倍的苦頭。”
一司設局的官僚道:“陸大人作風正派,此舉足以管住那些好事者的口,叫他們知道:什麼蘭言(閻)似漆也好、卿蘭之好也罷,都是因李季蘭的詩作而出的非議之言,汙了陸大人的名聲,也是那一張張的口舌所致,並非事實。”
“是啊!陸大人下令燒畫的那一刻,我就覺得大快人心。”一統衛道,“那幅畫要是還留著,丟的可不是李季蘭和閻伯鈞的顏麵,而是我大唐畫閣上下的顏麵。”
我有禮道:“多謝諸位大人讚成本官此舉。”
等到與眾官僚初議完“茶宴”之事,以及他們都散去以後,我獨坐茶閣之中。
我打胡利民,算是得罪林黨嗎?不算。
林黨包括程公公在內,早就明著跟我為敵,是他們先挑釁我的,不是發了官威要製裁於誰。
我大動乾戈至此,算是為了引盧黨注目嗎?不算。
盧杞盧大人陰險狡詐、算計人於無形不假,但我沒必要滅了林黨的一個走狗來樹大招風。招來陰風,對我也沒有好處。
茶差進來,問:“陸大人,奴才瞧您今日也累了,是閣中的茶席坐下、飲淡茶安神?還是回官舍歇下、吃些蓮子紅棗湯養身?”
我道:“本官就在這個位置坐會兒吧!指不定今日之事傳開之後,又會有誰來找,坐在此處還能免去幾陣腿腳功夫。”
“那奴才去拿淡茶過來。”
“好。”
隔日,長安客棧。
李季蘭和閻伯鈞一同從掌櫃的口中得知:
宮廷畫師胡利民將李季蘭的詩作《得閻伯鈞書》畫成了畫,拿給陸羽陸大人看過之後,挨了三十板子!
“陸大人可是動真格了呀!”掌櫃的一驚一乍道,“那畫師踩到了陸大人的痛點自然不必說,是該被暴打。但是容小的說一句,李姑娘你也應當有所檢討才是。”
“李姑娘她,”閻伯鈞道,“已經深刻反思過了。”
“隻當著閻公子你的麵反省怎麼足夠?”掌櫃的搖頭,“這事李姑娘還是得跟陸大人一起,坐下來好好說才行。”
“李姑娘跟在下說,她自知寫這首詩的初衷就是為了小氣一下陸大人,沒有想過會惹這麼大禍,還牽涉到了朝中的黨爭。她說自己進不去皇宮,否則一定向陸羽道清前因後果,求得一個原諒。”
“陸大人可氣不得。”掌櫃的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