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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兒是為我而來嗎?
我隻當作是。
她穿著一身淺杏色的秋裝,頭戴一支寶紅色石榴花顏步搖,獨立於靠近門口的空茶幾邊,目光與我相遇。
若非考生不可隨意離開座位,我真的很想立刻走到她身邊去,不說相逢後的喜悅與相思苦,隻說:“有你在,真好。”然後聽她主動告訴我,是因何而來?因何而在?因何可得一桌案獨自看茶看人?
我從桌麵上拿起她相贈的“成須堂”茶杓,以此來傳遞自己把她放在心上的感情。她對著我遙遙一笑,眸眼間帶著對我的期盼與看好。
我轉身,麵向官僚們和紀家父子坐著的高處看台,隻覺得自己身後多了一股堅實的力量,那股力量,正在無聲中鞭策著我,仿若在說:陸羽,在第二關的試煉中,你也會再入佳境。
禮官高聲宣布全場肅靜之後,主考官便從記事官手捧著的托盒之中拿出簿子,按照學生們的座次牌號一一報出第一試合格者的姓名。
我看向四周已經空缺的座位,心生寂寥之感。
人,若以茶為誌,則不可敗於尋水與擇炭,如若茶事的開頭就有負於四季輪回,過後又何談“茶味能合乎心味”呢?
我不願把他們稱為輸家,隻替他們可惜,可惜他們沒有將帶來的器物與茶葉物儘其用,以至於初試敗走,未能繼續品鑒第二關的宮廷好茶。
等到主考官念完最後一位初試合格者的姓名,禮官又是鳴鑼一響。
我本以為那一響算作是對留場者們的祝賀,誰料竟是為“官茶”的入場而拉足氣勢。
官兵們兩人為一組,依次將半人高的大茶桶搬入到“試台”的正中央,待到六桶“官茶”都已經就位後,主考官率副考官、皇甫冉和紀家父子一同,畢恭畢敬地向聖上所在的龍位處行了一個大禮。
禮畢,主考官對眾考生道:“此為官茶,桶上結五福臨門紐繩,繩上懸掛四季平安的響鈴,桶壁烙印‘官製’二字,桶底書寫茶名與年限,如你等所見,此中之物都是未開封的珍品。因此,這第二關所考,就是讓各位蒙上眼睛,一一上前來識彆茶葉品種。”
主考官對手下一招手,便有三員宮廷內侍模樣的男子手捧長方形木盒上前侯令。
主考官指著那些宮廷內侍的手中之物道:
“他們都是服侍聖上的大總管調教出來的得意弟子,辨茶識茶功夫最是了得!即便是於暗室中摸索十種偏僻茶方,也能一一甄彆出仔細來。考試之時,你等便從內侍們的手中接過蒙眼布條,自行將布條遮眼後綁係於腦後,過後自會有人提醒該如何做。”
眾考生都齊聲應了:“明白。”
此時,副考官站出來道:“還請各位考生珍惜這次的聞茶觸茶機會,此木桶中的茶葉,也是聖上在喝的。你等沒有尋思出個所以來不要緊,辨彆錯了也不要緊,關鍵是不可口出民間粗茶之名,免的有損皇恩皇威,給自己找苦吃。”
我看見:
紀檽峰像是差點笑了出來,隻在左右手中換扇來做遮掩。
這也難怪,副考官的話的“提醒性”過了頭,反而弄巧成拙,給了眾人“皇城內外,吃穿用度,天壤之彆”之感。如此一來,誰人能夠感受皇恩?誰人能會聖上體恤民間疾苦呢?
似乎有所意識,副考官咳了幾聲,正色道:
“本官看眾考生都已經準備好了,那就正式開始——”
輪到我的時候,我不卑不亢地往試台走去。
官茶於我,隻有宮牆裡的存儲位置之重和君主入口時的茗香之雅,此外,全然沒有彆的“高高在上”之感。
所以我不似彆人——
過於謹慎,則無法自如發揮;過於膽怯,則無法言之有物;過去自輕,則無法立於人前。還不如懷抱一顆尋常心,視官茶為己茶,己茶就是屬於自己的尋常之茶,如此又怎會不能辨?不能述?
我從其中一位內侍的盒子取出一條秋葉色的布條,來到特彆的“試茶椅”上坐下,調整好雙腿姿態,便用布條蒙住雙眼,等待試煉。
心中有譜,所以淡定;
身後有人,所以堅韌;
掌內藏乾坤,所以大氣;
指尖點江山,所以清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