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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客棧之內,潘員外的手下一口咬定“荷葉包飯”有毒,並且以店小二為嫌疑人。
我終於忍不住問:“這同樣壓成枕形的‘荷葉包飯’,為何外送就把它切成三段再拚湊起來裝盒,堂食就是不切的原樣?”
“廢話!”胡須大漢一鬆店小二的衣領,沒好氣地衝我道,“我家潘員外吃的精致,哪像你們這些走江湖的人粗魯?你們吃東西不是手抓手撕的嗎,何必裝出斯文的模樣來動筷?”
高鏢頭哪裡能忍這番鄙視之言?
站起來就道:“我等隻在路途之中用手抓了饅頭大餅來吃,還是用油紙包著的,哪來的在大庭廣眾之下自丟顏麵,動手不動筷?”
店小二顫顫巍巍道:“容小的喊了廚子來回話,小的真……真不知為何同樣的東西外送和堂食有彆啊!”
胡須大漢點了頭,就讓手下跟著店小二去了廚房叫人。
反之,我隻見:
整個大堂之中,也就張繼一人在專心吃飯,看似不為這緊張的場麵所擾。
張繼吃“荷葉包飯”,不用手也不動筷,隻用勺子挖。吃相有範不說,更是把雞肉骨頭也啃的乾乾淨淨,吐碟生雅。
我真想過去問一句:“你如何吃得下?”
然後聽他應我:“我吃我的,豪強吼豪強的,陸兄辨陸兄的,各自為政,不相乾擾。”
廚子被帶了出來,出乎我的意料,竟是個乾練颯爽的女子。
隻見她把裙擺都束在了腰間,把腳往就近的凳子上一提,衝這外頭的人道:“誰問我做的飯食切還是不切的?”
“是我。”我隔著兩張桌子應她。
“要不怎麼說你們這些走江湖的都是粗漢子,不懂我中原的吃食文化呢?”她一眼看出我們不識它鄉習俗,“你們隻管把乾糧往身上帶,自然是不曉得熟食應當如何打包。”
女廚子換了個姿勢,單手叉腰對我道:
“我店的招牌菜‘荷葉包飯’蒸好後,必定是四麵帶水,為了不讓這倒灌的蒸氣水回流積攢到食物上方與盤底,我就將飯食切了三刀。這樣一來,有利於飯食冷卻,也能叫蒸氣水統統順流落下,哪裡錯了?”
她又將客棧專用的打包木盒拿了出來,指著盒底的一個小孔對我道:
“我對這盒子也是動了心思的,開個孔,就能叫多餘的蒸氣水都漏出,不會壞了飯食的鮮味,否則飯食底下泡了倒灌水,軟爛難吃,潘員外不是照樣會找我家客棧的麻煩嗎?”
我這才步步繞過桌子走近她,從她手中拿過打包盒來細看。
“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明白了,同時也放下打包盒,回到了原位。
“說——”胡須大漢命令道,“說的在理,我叫潘員外重重賞你;一派胡言,我叫潘員外大罰於你,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失笑,“你真以為你家員外能耐我如何嗎?”
胡須大漢霸氣道:“在這片地盤,我家員外就是王法!除非是見了聖上,不然誰敢跟我家員外作對!”
“我敢!”
我想,此時我若是拿出聖上親寫親發的,叫我陸羽前去皇宮奉茶職的《聖旨》來,怕是滿堂皆驚。那些蠻橫的員外手下,誰還敢造次?
但我也不想搞的滿城風雨,就直接道:
“我敢說出這‘荷葉包飯’從‘無毒’變為‘有毒’的原因來!”
“我想,之所以這地上的家犬偷吃了‘荷葉包飯’會中毒,是打包盒裡的飯食腐壞了的緣故。”
“大膽!”胡須大漢衝著女廚子大喝一聲,“腐爛之物也敢拿出來送到潘府,是不要命了嗎?”
“你胡說些什麼——”女廚子氣的把長板凳一蹬,渾身怒氣看我,“你沒進過廚房,也沒見過這份飯食送出去時的模樣,就信口雌黃說是壞的,簡直是居心叵測,是怕了那姓潘的不成!”
“務要急躁,聽我說完。”我對女廚子好聲道,“我並未說你廚藝不精,也並未說你做出來的菜有何問題。”
我指向打包盒,“我要說的是它。”
“香氣四溢、甘糯可口的飯食,極易招惹蚊蟲,莫看此時天候漸冷,但也是可能讓那些小東西趁了機的。廚娘將飯食切段,是出於好心,甚至她將打包盒底部鑽孔,也是方便讓倒灌的蒸氣水流出,這本無過錯。殊不知正是這多此一舉的‘刀工’和‘洞眼’,讓這飯食腐壞生毒啊!”
“今言賞秋賞殘荷,隻將往時采摘的荷葉曬乾,泡茶衝飲倒也無妨。隻怕是一些飯食要用到這翠色的荷葉來包,廚娘就將荷葉浸泡在水缸中來保存半月,再濾乾水分備用。若是現做現蒸,時間間隔的短,便是新鮮無害的,就像是我們一行人桌上吃的那般。”
我看向張繼,問他:“張生你吃完了整個‘荷葉包飯’,可有感到任何不適?”
張繼摸了摸肚子,道:“不多不少剛剛好,這頓飯我吃的爽快,身體並無異樣。”
我點了點頭,走到外送的提盒邊,繼續道:
“這份‘荷葉包飯’,先是在客棧廚房之內蒸過一遍,然後稍稍倒掉倒灌的蒸氣水後,再切了三刀等分來裝盒的。”
“為了保鮮與保溫,跑腿的定是第一時間就往潘府送,奈何這個裝飯食的盒子是半密封的,上麵難免會再積水汽,下麵小洞也難免會進蚊蟲,再加上送到潘府以後,下人們並未馬上拿到廚房去再蒸一遍出來端給潘員外食用,而是就這麼由它在外頭擱著——上有水漬鋪陳半晌、下有洞眼引蟲蟻,冷油凝固,糯米變味,雞肉軟糜,荷葉粘塌,飯食整體怎能不發生腐壞?”
胡須大漢一下子聽懂了我的意思,他雖是知道自己錯怪了這間客棧的店小二和女廚子,但也強撐潘家顏麵,將脾氣都發在了那隻家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