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葳睜大了眼睛, 滿心的不可思議。
夏夙比君葳好些,她遇過比這更荒唐的事情,麵對類似的事, 接受起來總比彆人要快。
管事在院門口與半夏說了什麼,半夏關上了院門, 應該是去回稟林歇了,管事就在門口等候。
過了片刻, 半夏又打開門,對管事說了什麼, 管事這才連連點頭笑著離開。
夏夙與君葳看著再度合上的院門, 難得默契地沉默了片刻。
隨後夏夙抬腳,走向榕棲閣。
君葳連忙跟上,用手去扯夏夙的手臂:“你乾嘛?林歇未必希望我們知道她在侯府是這般境遇, 你這麼過去, 就不怕林歇難堪?”
夏夙回頭,斬釘截鐵:“她不會。”
林歇若是在意這些, 隻怕早早就在夏夙第一次遇到她時, 就因夏夙說的話給夏夙甩臉了。
所以夏夙知道,林歇不是那種會因為自身困境就自卑的人, 恰恰相反,她在這方麵總是顯得比誰都從容,可為了顧及侯府,她多半已經如了管事的意,謝絕見客。
然而侯府的顏麵, 與她夏夙何乾。
她要見林歇。
榕棲閣內,半夏因為拿了玉葫蘆而心虛,特地從屋裡出來,坐在樹下的石椅上做繡活,桌上還擺著好幾條緞帶與針線盒。
半夏本是想把玉葫蘆掛到被弄壞了的緞帶上,可那條緞帶是藍色的,與玉葫蘆顏色不搭,半夏就把另一條還沒繡完的綠色緞帶上的鈴鐺拆給了藍色緞帶,並把玉葫蘆掛到了綠色的緞帶上。
她在屋外忙活,屋裡林歇坐在床上,靠著床頭玩一個十二麵的玲瓏球。三葉坐在床邊,看著下屬偷偷送來的公文。
瞎子的日常總比旁人難打發些,什麼都看不見,因而讀不了話本,看不了風景,更練不了字畫不了畫。
就這個玲瓏球,還是她趴床上裝睡被三葉識破,三葉叫給她送公文的下屬特地去買來的。
玲瓏球上刻著數字和圖案,便是看不見,也能玩。
林歇一邊隨手瞎轉,一邊與三葉閒聊:“頭一次有人給我探病,還是君葳,不見可惜了。”
三葉看著公文沒抬頭:“想見就見嘛,這有什麼的?”
林歇搖頭:“上回不顧侯府顏麵隻是為了讓安寧難受,好叫她彆再來為難我,若平白無端地給侯府抹黑,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說完又問:“刺殺長公主的刺客,可有眉目了?”
三葉依舊專注公文:“有些了。”畢竟是拿郡主世子做的誘餌,要是這都還查不出線索來,他們長夜軍不如集體自殺了的好。
林歇:“可是與我有關?”
三葉合上公文:“當然與你無關。”
林歇笑了:“你是不是又要出門去忙了?”
三葉果然站起身:“不忙不行啊,我不在,他們行事也沒個章法,我去尋個借口糊弄了半夏就走。”
林歇聽著三葉出屋的動靜,放下了手中的玲瓏球,輕歎一聲——
三葉知不知道,每次她想要逃避什麼話題的時候,便會找借口直接走開。
若真與林歇無關,她又有什麼好逃避的呢?
所以,竟真是自己害了長公主。
林歇低頭輕咳了一陣,等咳嗽平息,就發起了呆來。
夏夙和君葳進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林歇穿著雪白的裡衣,青絲披肩,麵無血色。她眼眸低垂像是在思量什麼,雙手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個木質的玲瓏球,忽而勾起唇角輕笑一下,竟讓人感到了一絲說不儘的蒼涼與無可奈何。
君葳年紀小,容易被情緒感染,頓時就覺得胸口悶悶的,有些難受。
夏夙比林歇好點,但也不舒服,聯想管事剛剛來找了林歇,她便誤會林歇是因為不能見她們才這樣,就開口喚了聲:“林歇。”
林歇被嚇到了。
並又一次在心裡感歎:沒內力真的很沒有安全感。
林歇把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問道:“夏夙?你怎麼來了?”
夏夙與君葳翻過窗戶輕輕落地,小聲道:“想來就來了,你放心,我們是翻牆進來的,沒人看到。”
原來夏夙終究還是顧忌了侯府,倒不是怕林淵落個苛待兄長遺孤的名聲,而是擔心林淵事後會因此為難林歇。
夏夙說完,就推了推君葳,讓她出聲。
君葳無法,隻能乾巴巴開口說了句:“還有我。”
林歇聽出了腳步聲是兩個人的,卻沒想到還有君葳。
頓時有些意外,說不出話來。
林歇不說話,君葳也尷尬,這個時候君葳才開始慶幸夏夙也來了。
隻見夏夙直接坐到了林歇床邊,抬手撫上林歇的額頭,探了探:“嗯,果然是退燒了,還以為你是為了不讓我擔心瞎說的呢。”
林歇讓人給夏夙傳話,說自己生病出不了門,但為了不讓夏夙擔心,她也說明了自己的身體沒有大礙,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是身子還有點虛。
林歇笑著搖了搖頭,問她:“你們偷偷過來,沒關係嗎?”
夏夙:“沒關係,夏衍和世子知道我與郡主去了花園,花園這麼大,一時間找不到也是有的。”
林歇意外:“他們也來了?”
君葳在一旁看著林歇,見她果然是一臉自然不見絲毫窘迫,心裡越發不自在起來。
這種感覺來得奇怪,君葳想了想,覺得這可能是因為林歇與林安寧長得一模一樣的緣故。
安寧雖然不是她的未央姐姐,可畢竟在一塊處了兩年,感情深厚。
看著和林安寧長得一模一樣的林歇過得這般不好,她不自在也是理所當然的。
林歇與夏夙說著話,君葳在一旁找了張椅子坐著。
就在這時,半夏突然闖入。
三葉有事離開了,走前讓半夏好好照顧林歇,可半夏還沒把緞帶繡好,就有些猶豫要不要進來,猶豫了一會兒後,她才覺得自己怕不是個傻子,林歇又看不見,她就是當著林歇的麵繡,林歇也不會發現緞帶上掛著玉葫蘆。
想通了這點,半夏這才拿著針線盒與緞帶姍姍來遲。
誰知道一進來就看到了這麼多人。
半夏整個傻住。
夏夙看看半夏又看看林歇,沒有出聲,君葳也是尷尬,根本不想開口說話。
隻有林歇一臉淡定,開口問了句:“半夏嗎?”
半夏呆呆地應了:“姑娘。”
林歇讓半夏去備茶。
半夏這才傻乎乎地去了,離開前還把針線盒與緞帶放到了桌上。
針線盒輕叩桌麵,君葳循著聲音朝那看了一眼,然後就定住了視線。
“早知道會被你家丫鬟看見,我就不翻牆了,直接走院門多好,我的衣袖都被樹枝給勾破了……”
耳邊是夏夙埋怨的聲音,君葳懶得聽,並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了那條即將繡好,末端掛著玉葫蘆的緞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