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蒹葭眼皮一跳:“你是說……”
林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澀:“如果安寧的話都是真的,那林歇此刻,定是在皇帳裡頭。”
他們自然怎麼都找不到林歇。
蕭蒹葭不再問,林淵也不再說話,這一刻,兩人都格外的沉默,朝著皇帳,也朝著可能是真相方向走去。
還沒走近,他們便遠遠看到有幾個人從皇帳裡抬了什麼出來,朝著另一邊迅速離去。
蕭蒹葭與林淵的眼力都好,自然能看清,那是一個擔架,架子上似乎躺著人,但上頭蓋著白布,看不見是誰,隻能確定,應當是死了的。
突然,一隻手從擔架邊緣滑下來,能看出那是一隻女人的手,手臂上包裹著黑色的衣袖。
是長夜軍的衣服。
林淵與蕭蒹葭立刻便加快了腳步,胸口的心臟跳動如雷。
皇帳外原先還有很多人,可自從未央出現,陛下獨自召見後,這些人突然就不著急著見陛下了,還各自尋了理由,退到了遠遠的帳子裡坐著等候陛下召見。
因而此刻,皇帳外如果有人,就會顯得非常顯眼,就比如此時此刻站在距離皇帳不算遠也不算近的那位青衣男子。
他與林淵也算相識,遇見了本該打聲招呼的,可林淵顧不上,隻是看在對方的爵位比自己高的份上抬了抬手,就直接這麼走了過去。
——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確認,他不想浪費時間。
可林淵不與他打招呼,他卻叫住了林淵:“林大人。”
林淵不得不刹住腳,回頭說了句:“在下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麵見陛下,靖國公有事不妨等我出來再說。”
不是林淵不把爵位差距放在眼裡,而是比起空有爵位不得入仕的長公主駙馬,他這位手握實權的侯爺,有任性的資格,最多遲點賠禮道歉就是,對方奈何不了他。
卻不想靖國公叫住他並非是為了計較他的失禮,而是意味不明地問了一句:“你可知剛剛被抬走的是誰?”
靖國公本就長得斯文儒雅,此刻微微勾唇,便如那細細春雨,輕柔溫和。
蕭蒹葭也是不解靖國公為何會拿這個問題問林淵,便站在林淵身旁,與林淵一樣不做聲。
靖國公看著林淵突然輕笑出聲,說道:“那位便是前長夜軍的大統領未央,在林大人來之前,便於禦前自刎了。”
蕭蒹葭睜大了眼睛,林淵亦是手腳冰涼,再也邁不出一步。
若在今天之前,有人告訴他,他會因為未央的死這般恐懼,他死都不會信。
看著林淵這副模樣,靖國公又說道:“對了,未央也是從林子裡回來的,林大人擅離職守進了林子尋人,想來也是有遇到未央的,不知道林大人,可有發現什麼?”
林淵開口,艱澀道:“什麼?”
靖國公笑容不變,說出的話卻有石破天驚的效果:“林大人真沒發現嗎?那惡名昭著的未央,可是你家的侄女,林歇啊。”
若林安寧的話很可能是被撞了腦袋的胡言亂語,那靖國公的話,又算什麼呢?
林淵腦子嗡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稍稍回神,眼睛盯著靖國公,問他:“靖國公何出此言,若林歇是未央,為何我從不曾知曉,又為何,靖國公你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看來是真的沒發現了。”靖國公搖頭,像是在遺憾什麼一樣,後又說道:“這也不怪你,畢竟長夜軍行事謹慎,不曾露出破綻那也是正常的,至於我為什麼會知道……林大人有所不知,當年收養林歇那戶人家便是慶陽找來的,隻是林歇不曾去那戶人家過過一日,而是被我轉手,送去了長夜軍。林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看那具屍體,或者去問鎮遠侯,據我所知,他之所以向林歇提親,就是因為他知道了林歇便是未央。”
靖國公的話如晴天驚雷,轟得林淵與蕭蒹葭徹底失去了反應。
等好不容易回過神,林淵下意識便要去追那被抬走的屍體。
可靖國公卻不打算就這麼結束這個話題,而是繼續開口,讓林淵停下了腳步:“說來林歇那孩子也是厲害,當時不過六歲的年紀,便在長夜軍留了下來,雖也哭過鬨過,可當我告訴她,隻要她能在長夜軍站穩腳跟,便可替自己父母洗刷冤屈,讓自己的哥哥妹妹過上好日子,她便義無反顧地留下了,且這一待就是十一年,什麼苦沒吃過,什麼勾當沒做過,聽聞最嚴重的一次,差點便死了,那會兒也就才十一歲吧,常人家的孩子便是不受寵的,也不會在這個年紀過得這般驚險。”
林淵果然停下了。
“還有後來,陛下登基,長夜軍更是以她為首,聽從陛下號令,所殺之人數不勝數,身上背負的罵名更是叫人心驚,隻可惜她終究是人,不是刀槍不入的金剛鎧甲,一年多以前她突然失蹤,便是因為被人弄瞎了眼睛,又身中了劇毒,無奈隻能隱退,可惜陛下似乎並不打算放過她。”
靖國公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袖子:“年前陛下企圖要將你府上的二姑娘接入後宮——你應該是知道的吧,不然也不會在年前這般急匆匆將二姑娘許出去,就是不知你們可還記得,是誰提醒的你們?”
靖國公這麼一說,蕭蒹葭立時便想起了那個奇奇怪怪的長夜軍,與自己當初過於敵視的態度,心中湧起萬般滋味,糾纏不清。
原來那個時候,也是林歇在幫他們。
蕭蒹葭彆開頭,閉上了眼,緊蹙的眉頭像是在狠狠地忍耐什麼。
靖國公從林淵臉上看不出什麼,但能通過蕭蒹葭的反應進行猜測,且他說起話來節奏特彆令人舒服,不會叫人覺得絮叨冗長,還很能勾起他人傾聽的**,隻是這個內容,並不能讓目前作為聽眾的林淵與蕭蒹葭愉快就是了。
不愉快,就對了啊。
再不愉快也隻能聽著,因為這很可能是他們唯一能聽到林歇過往的途經,機會隻有一次,他們舍不得,也不可能喊停。
靖國公放下衣袖,看了看皇帳那邊,自“未央”的屍體被抬出後,陛下還沒有召見任何人,附近帳子裡等著的大臣們也都不知道,因而皇帳前諾大的空地上,始終隻有他們三個。
“不過你們可能不知道,咱們這位陛下之所以會突然有這個念頭,是因為在去年的致遠書院大比上,發現你們家二姑娘與未央的身形十分相似。”
蕭蒹葭睜開眼,猛地看向靖國公。
靖國公回以一笑,明明笑得溫和,卻叫蕭蒹葭遍體生寒。
他感慨:“咱們這位陛下啊,就是這麼的奇怪,他看重每一個可用之人,寬厚大度,卻又從不在意無用之人的想法,冷血無情。
“未央能用之時,他絕不曾有過任何其他的念頭,可當知道未央無用了,他便不再把未央當做是一把刀,而是將她看作了一個可隨意擺布的女人,讓未央隻剩下兩條路可選:要麼被他困於後宮,要麼抗旨不尊,死路一條。”
靖國公歎:“如今看來,林歇還是選了後麵那條路,就是不知鎮遠侯知道了此事,會是何反應。”
“為什麼?”林淵問。
靖國公:“嗯?”
林淵:“你在這裡,是專門在等我嗎?”
靖國公:“當然,林歇既已身死,總不好叫你們連她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吧。”
林淵卻反駁道:“你看似是在為林歇說話,可你若是真的為林歇好,就不該到這個時候才把事情告訴我,你現在才說,是在挑撥我與陛下的關係嗎?”
靖國公擺出一副吃驚的模樣,說道:“冤枉,林大人與陛下是何等親厚的關係,我挑撥你們二位,不是自討苦吃嗎?”
但事實就是,種子一旦埋下,就總有開花結果的那天,這算是靖國公眼中,林歇最後的一絲用處了。
也不枉他費勁心機,知道陰楚的刺客未必能拿下林歇,在林歇回營前將未央也在的事情透露給了陛下。
總算是,除掉了。
林淵:“你說完了?”
靖國公:“總不好再攔著,耽誤你去拿回林歇的屍體。”
林淵轉身便走,隻是這次的方向不再是皇帳,而是被抬出皇帳的那副擔架所前往的方向。
靖國公心情愉悅,林淵與蕭蒹葭卻是如墜冰窖,腦子至今都是一片混沌。
他們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會如何,也不知道等看到了林歇的屍體,他們……
“林大人!”
沒走出多遠,突然便有人朝著林淵跑來。
隻是林淵滿腦子混亂根本沒聽見,直到蕭蒹葭拉住他,那跑來的人向他行禮,說了什麼。
但其實他什麼都沒有聽到,他像是失了聰,耳邊的一切都無法入耳,直到隱約間,有幾個字闖入他的耳畔——
“……您府上的大姑娘……”
明明就在麵前,林淵卻聽不真切,可他看到了蕭蒹葭睜大的眼睛,和眼底無法遏製的驚喜。
林淵開口,明明是自己的聲音,聽著卻十分的陌生,他讓那人再說一遍。
那人便又說了一遍,這次,話語清晰地傳入了他耳中:
“聽聞林大人四處找人,我們侯爺就讓我來與大人知會一聲,您府上的大姑娘病了,不易搬動,現在他那休養……”
林淵猛地轉頭去看還在原地的靖國公,卻見對方也聽到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消失殆儘,隻剩下錯愕。
顯然也是一副意想不到的模樣。
林淵沒再管他,抬腳便往鎮遠侯所在的營帳走去。
腳步匆匆,蕭蒹葭也顧不上讓林淵冷靜些,隻問他:“未央死了,林歇卻沒事,那是不是說明……”那是不是說明,林歇並不是未央。
林歇沒事她最高興不過,可她擔心林淵會因此又恢複原先對林歇的態度。
林淵搖頭:“如果不是,靖國公說這麼多是要做什麼。”
“那……”
“未央一定是受了傷,無法去見陛下,便叫了彆人替她,躲過了這一劫。”
所謂的病了、不易搬動,恐怕也是因為傷勢太重。
可說完,林淵臉上卻不見絲毫喜悅。
蕭蒹葭看出來,問:“怎麼了?”
“我剛剛……”
林淵卡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壓製什麼,然後才又接著說道——
“我剛剛,把她一人丟下了。”
他帶走了林安寧,卻把林歇一個人丟在林子裡,作為誘餌,吸引刺客。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了!!!!
看在我今天七千的份上,原諒我遲到的十五分鐘好嗎(肝損傷患者發出虛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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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是鯉魚呀、紫月、葉神、FANCY、張柒、藏南河、巫妖、精靈寶可楠八位小天使的地雷(麼麼=3=)
謝謝冷偌離小天使的手榴彈(親親抱抱舉高高(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