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湖汽車廠，書記兼廠長辦公室。
陳凡靠在沙發上，身上還帶著幾分酒氣，手裡捧著一杯綠茶，轉動腦袋打量一番，撇撇嘴說道，“楊叔，你這換了辦公室，怎麼格局還跟以前一樣。麵積沒變、桌椅沒變，就連這個臉盆架都沒變。”
楊康年洗了把臉，將毛巾搭在臉盆架上，揮揮手示意秘書出去，轉過身沒好氣地說道，“這些東西都是從原來辦公室搬來的，變了才有鬼。”
他抓起辦公桌上的煙，走過來丟了一根到陳凡麵前，自己也抽出一支叼在嘴裡，拉了拉褲腿坐下，又將煙點燃，伴著一口煙霧，呼出一口長氣，這才說道，“這個汽車廠雖然有一汽、二汽和省廠的援建，又有省裡批的經費，可畢竟經費有限，能省則省啊。”
說著轉頭看向陳凡，嗬嗬笑道，“這裡省一點、那裡省一點，東拚西湊，不就又可以湊一套設備出來了嗎。”
陳凡放下茶杯，點燃煙看著他，“現在雲汽廠還缺錢？我聽說好多單位提前付了車款，哪怕等半年、一年也願意，而且這一次定價全部都超過成本價，留出了盈利空間，應該是賣一台賺一台才對，怎麼還會缺錢呢？”
楊康年打了個哈哈，“缺啊，怎麼不缺？我們現在就兩條轎車生產線、5條麵包車生產線，我還想繼續擴產，把轎車線增加到10條、麵包車增加到20條，要想改善生活，至少也等把這些生產線擴容到位再說。”
陳凡一聽，不禁眉頭微皺，“增加這麼多？可彆弄得生產力過剩。”
楊康年聽著隻搖頭，“現在累積的訂單就有近千輛，後麵還有源源不斷的單位想要買車，生產線雖然多，可一條轎車總裝線，一天隻能生產3到4輛，麵包車稍微多一點，卻也不超過8輛。
就算所有生產線全部如期到位，每天轎車的產量也隻有30到40輛，麵包車一天160輛，扣掉休息日，一年的總產量才60000輛出頭，差不多與一汽在71年的時候持平。
這還是我們的產品品種比較單一，才能做到這個數字，要是像一汽那麼多的產品，轎車、吉普車、輕卡車、重卡車等等都做，恐怕連一半都做不到。
而60000輛的汽車，相比全國對汽車的需求，完全不值一提。”
他說著抽了口煙，哼哼著笑了笑，“所以說，除非哪天全國的單位都有兩輛以上的汽車，都不怕沒車用，否則就不用擔心生產過剩的問題。
再說了，設計圖是從咱們廠出去的，咱們的產品也是所有汽車廠中最好的，就連一汽也隻是與咱們廠的車子差不多，彆的廠做得再好，跟咱們也有差距。
然後價格還一樣，這種情況下，我根本就不怕賣不過彆的廠。”
聽完他的話，陳凡眨了眨眼，不敢吱聲。
剛喝了點酒，他都差點忘了，現在還是70年代，不是後世。
比如比亞迪在西安廠區的四條總裝生產線，每天的產量在4000輛以上，年產量過百萬。
相比之下，如今的汽車總裝線，真跟小作坊沒什麼區彆。
技術亟待發展啊喂。
不過陳凡也沒多說，隻是笑了笑，“您心裡有數就行。”
楊康年意氣昂揚地點了點頭，“這你放心，你叔有分寸的，絕不會重蹈當年‘跑步前進’的覆轍。”
頓了一下，他轉頭看著陳凡，好奇地問道，“今天你特意帶黃導演他們來廠裡吃飯，還讓咱們廠免費提供幾輛車給他們用，是有什麼特殊的用意？”
雖然這部戲拍的是陳凡自己的作品，不過陳凡明顯沒放在心上，對拍攝過程不怎麼過問，最多就是解答黃導演的一些問題。
反而對用車的事很是上心，不止一次提出在哪些場景可以用得上汽車拍攝，而且鏡頭要怎麼運用。
並表示由汽車廠提供汽油，給他們多試驗幾次。
已經現在拍電影都非常節約，耗片比的比例一般在1.1比1，最多不超過1.2，也就是一部電影剪出來有100分鐘，那允許使用的膠卷隻能在110分鐘到120分鐘之間。
所以每一個鏡頭，都要反複排練之後，才會正式拍攝。
如此一來，有汽車的鏡頭肯定會比較費油。
現在讓雲汽廠來承擔汽油，黃導演他們才敢放手去排練。
陳凡撣撣煙灰，身體前傾、手臂撐在膝蓋上，轉過身看著楊康年，笑道，“楊叔，你說的對，我確實不是因為這部戲是我的作品，才提議給他們用車，而是為了雲汽廠。”
楊康年微微一愣，“怎麼說？”
陳凡笑道，“您想想啊，回頭等這部電影上映，若是全國有100萬人去看，就有100萬人能夠通過電影，親眼看見雲汽廠的汽車是什麼樣子。這麼說，您明白沒有？！”
楊康年頓時恍然大悟，“你這是想辦法給咱們的汽車打廣告？！”
陳凡哈哈一笑，又不說話了。
倒是楊康年摸了把腦袋，哈哈笑道，“你這腦子就是靈活，連這個辦法都能想到。”
他也是從民國走過來的人，當然知道什麼是廣告。
20年代的時候，我國就有了第一家專業的廣告公司，當時全國各地的廣告可謂是五花八門。
汽車、自行車、航空公司、服裝皮鞋、美容護膚、收音機、唱片、……。從衣食住行、到家用日化，可謂是應有儘有。
而且範圍極廣，北至哈爾濱、南到廣州，西達昆明、成都，至於東邊，當然以上海為最，幾乎覆蓋所有大城市。
隻不過從50年代中期以來，廣告便不知不覺在社會上消失，好的產品隻在老百姓口中相傳，各個不同的廠家，也隻有以口碑取勝。
其實勝不勝的都沒關係，反正工廠是按計劃生產，生產出來的東西，隻要是合格品就不怕賣不出去，久而久之，廣告更是與老百姓絕緣，許多生在紅旗下的新人，竟然都不知道有這麼個東西。
這才造成了79年廣告複播之後，很多老百姓還以為那是電視節目，是電視台在給打廣告的商品做宣傳，紛紛爭相購買。
剛才陳凡在劇組的時候，聽黃導演說到幾個會用到汽車的場景，當即靈機一動，想試試能不能把雲湖汽車拍進電影裡，做一次廣告植入。
而黃導演一聽有免費的汽車可以用，當即滿口答應，還生怕雲汽廠不同意。
楊康年呢，對於汽車設計師兼大侄子提出的這點“小要求”，連想都不想就答應下來。
卻沒想到，這個“人情”，卻是一份大禮。
倒不是說可以多賣汽車，主要是之前他提出來的增加生產線，其實在上級那裡還沒有同意批複。
若是等電影上映，引起一定的社會反響，那生產線的事，基本上就十拿九穩了。
如此一來，自然開心。
這時陳凡又說道，“楊叔，其實除了汽車，咱們雲湖其他廠也可以送點產品過來。”
楊康年從興奮中回過神來，轉身看著他，“讓他們也做廣告？”
陳凡笑了笑，“比如食品廠的‘雲湖特產’，棉紡廠的好布料，還有雲湖百貨，這些東西都可以放到電影裡麵，而且一點都不會顯得突兀。
回頭您跟相熟的朋友提一提，把裡麵的關竅講清楚，這些單位領導多半會很樂意。”
楊康年一拍大腿，哈哈笑道，“你這是在給我送人情的機會啊。”
頓了一下，便笑著說道，“行，這事兒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嗯，以前的不算，那得算單位的，這個是我個人的。”
陳凡擺了擺手，“您說這話可就見外了。之前我還不認識您，您就把我家的房子拿了回來，還重新裝修、東西儘量恢複原樣。
如果非要分清楚，那這個人情又該怎麼算？！”
楊康年臉上的笑容迅速褪去，滿臉感慨地看著他，“以我跟你父親的關係，這點事又算得了什麼。何況他也是受到我的牽連。”
短暫的沉默後，楊康年拍了拍大腿，對著陳凡笑道，“行，既然如此，那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你好久沒來，廠裡給你的福利品都還在，乾脆你今天……”
“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