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如深聽李無廷一本正經地說要“看他浪”,頭皮都麻了。
心說你知道“浪”是什麼意思嗎!
身旁耿硯嚇得見了個禮。
李無廷隨意“嗯”了聲又靜靜看向寧如深,等著他展示。
寧如深喉頭一動,“這不太好……”
李無廷問,“有什麼不好的可以在大庭廣眾展示,給朕看不得?”
寧如深,“……”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糟糕的話。
無言間門,德全和錦衣衛也在看著他,好像都在等他大展身手。
寧如深最後掙紮了一把,“得在船上浪。”
“無妨。”李無廷微一側頭。
身後錦衣衛立馬會意地去租了條大點的船,大到能裝下他們這一行人,隨後回來複命:“主子,船租好了,能讓寧大人…”
他話音一頓,微妙中下意識跳過了那個字眼,“展示個夠。”
寧如深胸口微微一窒。
李無廷已經扣著玉扇越過他走向船頭,“走吧,寧卿。”
他艱難地動唇,“是。”
…
一行人到了船上。
寧如深和李無廷坐在船中,兩頭各立兩名錦衣衛,奉命抱著船槳。德全和耿硯被夾帶在中間門,自覺地沒有出言。
木槳在岸頭一撐,船撐開水波蕩了出去。
離了岸,錦衣衛就支著槳不動了。
李無廷端坐著,指節扣了扣船舷,示意寧如深趕緊。
寧如深坐在他對麵,局促地捏了捏手指,“臣先醞釀醞釀。”
李無廷很有耐心,“準。”
在他醞釀的這小片刻,耿硯看著眼下的情形,心慌又暢快:讓你不拿槳,讓你浪!看看,被陛下治了吧!
那副小人得誌的嘴臉過於顯眼。
寧如深餘光瞥見,沒忍住往船舷上狠狠一拍:嘭!
李無廷看著他拍紅的手心,“這就是寧卿的醞釀?”
“不,不是。”寧如深扒著船舷開始胡編亂造,“這船太沉了,臣有點浪…浪不動。換輕一點的船,像這樣晃一晃——”
他說著示範地晃了晃,“就可以浪出去了。”
李無廷視線落去。
除了他自己在晃,船絲毫未動。
這會兒他們的船還靜靜漂在離岸不遠的河邊,河岸上星星點點的燈火綴在河麵上,沉沉暮色中染了些朦朧光亮。
寧如深一身緋衣在夜色中十分顯眼。
晃動間門,束著雪梅白玉帶的腰身勒出一道弧線,勾著人的視線。
他正儘心儘力地做著無效演示,忽然就聽李無廷開口,“行了。”
寧如深停下來,轉頭:?
“不用浪了。”
李無廷閉眼拿玉扇抵了下眉,“劃船。”
後半句命令是對錦衣衛下的。船兩頭的錦衣衛得了令,長臂一撐終於將船劃開。
寧如深:他這是蒙混過去了?
他不確定地探頭,“臣浪得怎麼樣。”
李無廷惱火,“活靈活現。”
“………”
什麼意思,說得跟他是死的一樣。
·
船順著淮明河畔一路行出。
沿途都能聽見兩岸學子談經論詩的聲音,滿腹詩書,才華橫溢。席間門相互切磋,各抒己見。
眾目睽睽之下,倒是沒再有人議人長短。
寧如深讚歎地聽了一路,給腦子進了點貨。
他正撐著下巴觀賞河畔景致,忽然聽李無廷開口,“寧卿覺得如何?”
……怎麼又來問他。他是元芳嗎?
寧如深直起身,“大承地靈人傑,才子如雲,等殿試結束就都能給陛下收入囊中。”
大概是想到了那副美好願景,他手還在空中薅了一爪。
李無廷,“……”
寧如深沒意識到自己的措辭舉止多像奸佞,他順著這願景又想:這麼多才華橫溢的學子入朝,總有幾個能得李無廷青眼的。
他這個磕壞腦子的舊臣是不是就要被更新換代了?
他思索間門垂睫出神。
李無廷看來,“在想什麼?”
寧如深收回思緒,大公無私地稟道,“陛下此番微服,若有看中的,以後可召來禦前效力。”
李無廷語氣平靜,“寧卿就好去禮部和家人團聚了。”
寧如深:……
這茬怎麼還沒翻篇。
李無廷,“朕再物色個武藝高強的,把霍將軍也替下去,這樣你們全家就更為圓滿。”
背後德全又開始吭吭清嗓子。
寧如深趕忙前傾,趴著膝蓋湊近李無廷,“不了,臣還是在陛下身邊最有歸屬感。”
“喔,那霍將軍呢?”
“隨他去。”
“……”
“你們這一家,”李無廷緩了緩點評,“一盤散沙。”
寧如深抿唇微赧。
一旁的耿硯從剛才開始就一個字都聽不懂,他張了張嘴沒插上話。
思索間門莫名覺得自己像條來搭船的狗。
…
船沿著河畔行出幾裡,慢慢便淌到了座席儘頭。
錦衣衛將船停靠河岸邊,“主子,到了。”
李無廷嗯了聲起身。
寧如深也跟著站起來。
船身隨波一晃,他正和李無廷麵對麵站著,一個不穩猛地趔趄向前——
腳尖相抵,一手按在了那平闊的肩頭。
寧如深驚了一跳!
玉白的手指一下在那青色的衣料上攥出幾道褶皺。與此同時,一隻大掌扶在了他背後,指節和發絲都纏在了一起。
他定下神來。
入眼是交疊嚴謹的衣襟,一枚喉結微動。
他正盯著那枚喉結怔神,頭頂便落下李無廷磁沉的聲音,帶了點正經的探尋:
“怎麼不抖了?”
寧如深抬眼,對上了後者認真端詳的視線,“……”
這是把他當成了倉鼠在觀察實驗?
他動唇,“如果,陛下有這種需求。”
“……”錦衣衛、德全和像條狗的耿硯齊齊關上了耳朵。
李無廷額角一抽,“朕沒有。”
·
寧如深頂著錦衣衛和耿硯難言的目光回去了。
尤其耿硯那張臉,比川劇臉譜還要豐富多彩、複雜多變。
像是一場臨彆表演。
寧如深揣著袖子悠悠歎了口氣:
都是李無廷,一會兒讓他“浪”,一會兒又要看他抖。
淨提些怪要求。
…
淮明河畔的談詩論經持續了十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