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順平在一次來後院見了白夫人之後,本來是要直接回前院去的,但是不知怎的,竟然七繞八繞地繞到了曹秀秀住的院子外麵。
當時已是秋天,自從曹求弟和兒子搬走之後,曹秀秀就獨自擁有了一處院子,雖然她囚於一方宅院之中,生活卻並不寂寞,她進院來分到的那個小丫鬟和她差不多年紀,兩人都有些小孩心性,這日兩人興起,竟然做了個繡球,兩個小姑娘踢著玩耍。
鬱悶的白順平路過牆外聽到裡麵傳來一陣又一陣銀鈴一般的笑聲,他站在牆下聽了一會兒,心情竟然奇異地有所好轉,白順平此後便經常過來。
因為曹秀秀當年進府也並沒有驚動人,畢竟隻是個通房,後來曹秀秀又一直稱病,倒是她姐姐得寵,漸漸的,很多下人都不知道有曹秀秀這麼個人,隻當是這個院子隻住了一個通房。現在曹求弟成了姨娘,已經搬走了,除了幾個伺候的下人,誰也不知道曹秀秀住在這裡。
從那以後,白順平就經常來這裡,有一次他壯著膽子推門走了進去,想要看看這裡麵住著什麼樣的姑娘。
彼時曹秀秀已經快十八歲了,大姑娘出落得水靈動人,見到白順平走進去,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羞紅了臉,掩麵逃走了。
白順平卻再也忘不了這個姑娘了。
白順平來了幾次,和曹秀秀也認識了。得知曹秀秀想要識字,白順平親自教她讀書識字,一連幾個月,終於被人發現,稟到了白夫人那裡。
這如何得了?
白夫人對自己的兒子寄予了厚望。
她一開始輕視了這兩個鄉下來的小丫頭,多少青樓姐兒那麼有心計的,都逃不過她的手掌,這不過是兩個沒有見識的小姑娘,白夫人一開始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她已經過了那個爭風吃醋的年紀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就是這樣輕敵,讓她一輩子都在後悔。
這個曹求弟現在哄得白老爺團團轉不說,一直老實的妹妹竟然對她兒子起了齷蹉心思,白夫人甚至將白順平落榜的事情也歸咎到了曹秀秀身上。雖然說這個曹秀秀隻是名義上是白老爺的通房,並沒有實際的名分,但是她還是不能容忍,否則姐姐伺候當爹的,妹妹伺候當兒子的,這傳出去,豈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所以白夫人就堅決不同意白順平納曹秀秀為妾的請求。
事情一鬨出來,曹求弟就知道了。
她一開始是站妹妹的,白順平不錯,雖然隻能給白順平作妾,可是到底是年輕。
白順平不是個容易屈服的,他甚至為了要曹秀秀,以不娶妻來逼著白夫人點頭。
曹秀秀也對白順平動了情,她求到了姐姐那裡去,想要姐姐幫她在白老爺那裡吹吹枕邊風。
曹求弟其實都沒有見過白順平,雖然她已經來了白家這麼多年。因為白順平之前一直在外求學,現在落榜了,才回了家,也一直在前院,偶爾來後院也隻是見一見白夫人,坐坐就走,她根本就沒有機會見到。
等曹求弟偶然間見到了白順平,這才發現,她和妹妹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
白順平俊秀極了。曹求弟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對比白老爺,白順平不僅僅是豐神俊朗,他還年輕,二十出頭的年紀,青春得如剛冒頭的韭菜。而他的爹,白老爺卻已經年近六十,平時養尊處優,從臉上還不太看得出來,但是當他在房中脫下衣服,裡麵的景象就醜陋得讓人心生厭惡。即使渾身肥肉,趴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那些鬆弛的皮膚如同蟲子一般在自己嫩滑的酮.體上蠕動。
曹求弟無可抑製地嫉妒了,她不願意妹妹的境遇比自己好這麼多。她已經為了兩人貢獻了自己的青春,曹秀秀卻貪心得想要一個年輕有為的男人。這如何可能呢。
而且白順平是白老爺唯一的兒子。
白老爺沒有庶子,年輕時候的那些庶子無一例外,沒有能活下來的。
白夫人死活不允,曹秀秀也從曹求弟這裡得知,白老爺知道這件事之後暴怒不已,認為這是在亂/倫。他兒子是要考舉人的,若是因為這件事所累,他不會放過曹氏姐妹。
曹秀秀嚇壞了,情竇初開,讓她主動放棄情郎,真是比讓她去死還難。
而白順平也是性情中人,得不到所愛之人,他同樣痛不欲生。
一邊是來自各方的壓力,一邊是對所愛之人的不舍,兩個年輕人陷入了痛苦的深淵卻不得其救。
白順平終日借酒消愁。
一日他喝醉了,房門被人推開,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曹秀秀朝他走來。
白順平歡喜不已,立刻奔過去抱住了曹秀秀。
“秀秀,秀秀,我好想你。我們私奔吧,我實在是熬不過去沒有你的日子了。”
“秀秀”抱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口,然後“秀秀”解開了他的腰帶…
第二天,白順平酒醒,秀秀早就不見了蹤影。
他後悔之餘不由得歡喜,秀秀現在已經是他的人了。
然而還不等他歡喜如何,第二天他就得知了一個讓他完全崩潰的消息,他母親不知是從何處得知了秀秀不是處子之身的消息,派人去羞辱了曹秀秀一通,曹秀秀受辱,已然上吊自儘了。
白順平遭受痛失所愛的打擊,當天晚上就投湖自儘了。
這個夢實在是太過冗長,曹秀秀一連好幾天才將這個夢給全部做完。
這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曹秀秀不敢跟任何人提。
夢醒,她還是這個生長在曹家灣的一個小村姑,她看著身邊同她一塊打豬草的四姐,若有所思。
夢中,白順平死了,她也死了,白夫人遭受了痛失獨子的打擊,怏怏不樂重病纏身,也很快撒手人寰,就連白老爺,也很快就死在了新寵的肚皮上,隻有她四姐笑到了最後。
曹求弟感覺五妹看自己太久,抬起頭朝她道:“秀秀,你不快點打豬草,看我做什麼呢?一會兒打不滿,看回家娘不收拾你!”
因為這個夢,曹秀秀對自己這個四姐竟然生出了些許防備來了。曹秀秀覺得實在是有些荒唐,她甩了甩頭,覺得不該將夢裡的事情當真,那些夢境實在是過於真實了一些,就好像是她真的經曆過那一切一樣。
曹求弟看了曹秀秀一眼,目光有些複雜。
她看向遠方的天地,這一方天地和她後來生活的截然不同。這方天地雖然伴隨著自由的風,可是卻貧窮得有時候會食不果腹,後來的世界雖然被四方院牆所禁錮,但是衣食無憂,過著被人伺候的生活。
曹求弟前世活到了二十三歲。那時候白老爺才剛去世一年,她兒子不到五歲。
那一輩子,死在她手上的男人有兩個,但是她最終也死在了男人手上。雖然是不同的人,但是卻因為同一個理由,白家的財產。
曹求弟冷冷一笑,前世是她太蠢了,但是誰能想到她竟然還有重來的機會呢。這一次她不會再蠢了。
看了低頭割豬草的曹秀秀一眼,曹求弟微不可聞的輕歎,前世她未必沒有愧疚的,好在這世重來,一切都還來得及,這輩子她就努力說服她娘,不送曹求弟進白府吧,這樣曹求弟的下場大概就不會如前世那樣悲慘了。
兩人打了豬草回到家,差不多已經是日落時分,太陽落山,光線暗了,她們在籬笆牆外麵就聽到了她娘宋氏在大嗓門地叫她們唯一的弟弟曹憫。
“狗兒啊,太陽落山了,可彆再看書了,當心將眼睛看壞了,明天再看啊!”
當年那個哄曹家將曹憫送去讀書的老先生早就入土為安了,但是他遺留下的問題一直在困擾著曹家。
曹家本來在村裡算是殷實人家,供養一個讀書人耗費太大了,曹家現在熬得窮得幾乎快隻剩個屋頂了。筆墨紙硯,樣樣要錢,還不便宜,書就更貴了,種一年的莊稼,結餘的銀錢估計都買不了兩本書。
曹秀秀聽到身邊的四姐冷笑了一聲,就問了一句,“四姐,你笑什麼?”
曹求弟轉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憐憫,“秀秀,你知不知道,三個姐姐都是為了曹憫才嫁得悲慘?你相信嗎?我們兩個也是一樣的。我們都隻是曹憫的墊腳石,但是最終,曹憫連個秀才都考不回來。”
是的,在曹秀秀做的那個夢中,後來曹求弟在白家很得寵,她顧及娘家,曾經托人送過好幾回銀錢回來,曹憫一開始因為有錢買書而潛心學習,但是後來不知是在哪裡結識了幾個混混,書也不好好讀了,每次從曹求弟那裡要來銀子就拿出去揮霍,沒銀子了就千方百計地托人再去要。
曹求弟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四姐,你怎麼知道曹憫考不上秀才?”
曹求弟愣了愣,笑道:“從他的名字,你沒發現嗎?曹憫曹憫,草民草民,他注定了一輩子隻是一個草民,是個私塾先生取名字實在是太差了點。”
聽了她的解釋,曹秀秀下意識有些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
她們這幾個姐姐為了曹憫犧牲了一輩子啊,曹憫怎麼能不混個出人頭地呢?那她們的犧牲算什麼呢。
曹求弟不這麼想,她上輩子被曹憫吸血,對這個親生弟弟和親生父母已經沒有了絲毫的親情可言。除了對曹秀秀,她偶爾會覺得愧疚。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在曹秀秀十四歲的時候,又到了縣試。她弟弟要去縣裡考秀才。
可是家裡現在已經窮得沒有多餘的錢,她娘差點愁得白了頭發。
這個時候,就算是現賣女兒都沒有買主啊。
晚上,躺在床上,宋氏還在埋怨當家的,“去年就說將求弟放人家,你非嫌人家彩禮給少了,現在好了,事到臨頭,上哪去給狗兒籌錢去?”
曹當家的隻是悶聲躺著,並不做聲,顯然他也沒有什麼好法子,兩人歎了一口氣,無奈地睡了。
第二天,宋氏去借錢的時候,就聽到了一個好消息。鎮上的白老爺家要買丫鬟了!若是看上了能選中,那就是五兩銀子一個!
五兩啊!就是嫁女兒也沒有這麼多的。
宋氏興衝衝地回家,迫不及待地給兩個女兒繪聲繪色的學舌,白老爺家的院子有整個村這麼大,田地比整個村的加起來還多,家裡伺候的仆人都住整整兩排屋子!
曹秀秀呆住了。
儘管她確實在無形中被那個夢境影響,改變了很多,至少思想上不再像個小孩子了,但是她都始終將那個當成一個夢。
可現在,夢境中的事情在現實中發生了!
而且還跟夢境中的一模一樣,連她娘說的話都一字不差!
曹求弟對這個消息一點都不驚訝,她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曹秀秀,冷靜地對宋氏道:“我先說好,我去可以,但是五妹還太小了,她不合適去。”
宋氏哪裡肯聽她的,“你妹妹年紀小才好呢,聽說人家年紀大的還不要。”
曹求弟也不跟宋氏廢話,“她膽子太小了,去白家沒有幫助,她什麼都不會,還是我去,我還能給你掙銀子。”
宋氏不肯,曹求弟就道:“萬一秀秀進了白家之後太過害怕,表現不好,不僅她進不去白家,我也進不去。到時候你就彆怪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宋氏聽了這話,有些猶豫了,她看了曹秀秀一眼,果然曹秀秀的臉色很難看。
她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跺了跺腳,“真是沒用的東西!”
曹秀秀驚訝地看向曹求弟,這個和夢境中不一樣,夢境中,曹求弟沒有說過這番話,而且她也和曹求弟一起被送去了白家。
如果給曹求弟一個選擇,她當然是選擇不去白家。從夢境看來,白家是個深淵。即使深淵中有白順平這樣一朵白霧,曹秀秀也絕對不想再去步前世的後塵。
宋氏送出了銀錢,曹求弟獨自去往了白家。在去之前,她做了一件事,改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想再頂著這個土氣的名字再受人嘲笑。名字是她自己取的,曹秋水。
她曾經白順平讀過一句詩:長愛碧欄杆影,芙蓉秋水開時。
曹秋水。這回大概不會再有人說她這個名字土氣了。
再次站在白家的庭院中,曹秋水打賭自己比這些下人更熟悉白家。進入白家的機會,她誌在必得。
她知道白夫人的喜好,儘量讓自己表現得讓人喜歡,但是她還是被刷了,還是因為年紀的問題。
曹秋水被遣送回了家,她焦灼地等了兩天,前世這個時候白老爺應該已經讓人來送信要買下她為通房了,這輩子竟然等了好幾天都沒有等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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