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笑道:“這是你們母女之間的事情,我又怎麼好插手。”
宋氏道:“夫人有所不知,我這女兒以前是很聽話的,如今進了城,竟然有奶吃就忘了娘了,不瞞夫人說,我們家現在就等著拿銀子救命呢。我這些天為了銀子都開愁白了頭發。”
白夫人道:“我看大妹子也是,女兒啊,還是要好生的管教,這若是不管教啊,越長大心就越野了。以後就越是不聽話了。”
宋氏讚同地點頭,“可不是嗎。夫人說得有道理。”
白夫人看了宋氏一眼,故意道:“我知道曹秀秀在繡莊很得重用,她做一件衣裳大概能拿到一半的銀子呢,一件衣裳就是一百塊兩銀子,你說說,她做了這麼多衣裳,能掙多少錢,我估算著,她手上起碼也超過一千兩了。”
宋氏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過了好久才能重新說話,她瞪著眼睛道:“夫人說多少?”
白夫人哪裡知道繡莊的提成是多少呢,她隻是故意將數額說大一點,因為她看宋氏這人,應該是極其貪財的,家裡條件也不好,但凡人有點骨氣,她就不會讓自己的女兒賣身為妾,這個年成不壞,尋常人家不會窮到連飯都吃不起。而且宋氏明知道女兒已經成為了彆人的妾室,還能這樣一個月過來要一次銀子,也能看出,宋氏不是個會為女兒考慮的娘。
從她說到自己的兒子時那份自豪的語氣,白夫人可以判斷出來,這個女人,對自己的兒子應該是極好,從她幾個女兒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來,宋氏這幾個女兒都是為了兒子準備的,為了兒子,她隨時都可以犧牲自己的女兒。
宋氏笑道:“夫人,那繡莊我去過,裡麵可不得了,那擺著的衣裳,放著的布料,我瞧都不敢多瞧。那店小二也是凶神惡煞的,這樣的地方,我可不敢去第二回了。秀秀若是存心不見我,我也是沒有一點辦法的。我看夫人見多識廣,不比我們這種鄉下婦人,還請夫人給指點迷津,讓我見見我這個女兒才好呢。”
白夫人笑道:“先喝茶,茶都要冷了。”
宋氏噯了一聲,端起茶杯,看著這輕薄透亮的細瓷就愣住了。她一輩子也沒有用過這種好瓷器,她還擔心弄臟了人家這個茶杯,端著不敢喝。
宋氏見她愣愣地盯著茶杯卻不喝,笑問道:“大妹子怎麼不吃茶?”
宋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這茶杯怎麼薄成這樣呢,我還擔心我這手太粗糲了,不小心將茶杯給捏碎呢。”
白夫人聽她這樣說,還很是有些吃驚,她沒有想到宋氏竟然會沒見識到這個地步。不過隨即心又是一喜,宋氏越沒有見識就越容易擺布。
白二爺自從那次白夫人大鬨繡莊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白夫人的院子。白夫人也知道,兒子這是在怨她。可是白夫人也並不後悔,兒子一向懂事,他很快就會明白過來,她是在為他好。
可是娘倆這樣一直僵持著也不是事。
這天白夫人讓人熬了燕窩粥,親自給兒子端了過去。
白宣林從鋪子裡忙完回來,早就已經過了下午的飯點。
他回屋換了一身衣裳。
房間的門被人推開,白宣林以為是小廝給他送飯過來了,也就沒有理會。
“宣林,你吃過晚飯了沒有?”身後傳來他娘的聲音。白宣林正在脫外套,乍一聽這聲音,嚇得立即將衣裳重新套上。
他轉過身,果然看到白夫人就站在桌子旁,正從一個食盒裡往外麵取東西。
白宣林張了張嘴,他還沒有原諒白夫人。可是白宣林不是孩子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怨恨母親一輩子,這大概就是白夫人有恃無恐的原因。
白宣林從心裡歎了口氣,才問道:“娘,你怎麼過來了?”
白夫人抬頭看向他,“我讓人煮了一碗燕窩,想著很久沒有見過你了,這就過來瞧瞧你。這陣子鋪子裡的事情多不多?”
白宣林看了一眼她取出來的燕窩盅,搖了搖頭,“還好。”
“快過來把這燕窩吃了。”
白宣林道:“放著吧,我一會兒吃。”
白夫人道:“趁熱吃才好,一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
白二爺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白夫人也站在那裡看著他,意思就是非要他將燕窩趁熱吃下去不可。
白宣林從小到大,都已經習慣這樣的白夫人了。對峙片刻,最終還是白宣林先舉了投降旗,他走了過去,很僵硬地坐了下來,白夫人幫著他將燕窩盅蓋給打開,他拿起那柄精巧的白瓷勺,攪了攪晶瑩的燕窩粥,舀了一口起來,放入口中,卻覺得有些食難下咽。
白夫人也在另一張方凳上坐了下來,問了一些鋪子裡的基本情況,然後就不經意地說起了一個話題來。
“前幾天,曹姨娘的娘上門來。”
白宣林吃燕窩粥的動作一頓。
白夫人繼續說起,“我想著曹姨娘現在也為你爹生了個孩子,替咱們白家開枝散葉,雖然生的是個姑娘,但是好歹是白家的血脈,就請了她娘進來說話。沒想到,這宋氏竟然還有一個女兒,說閨名叫曹秀秀。我想起繡莊的那個丫頭不就叫曹秀秀嗎?就問了一下,原來那個曹秀秀真的是宋氏的女兒。”
白宣林徹底頓住了動作,但是他沒有說話,就等著白夫人說完,他知道白夫人不會是無意說起這件事的。
“她說她這小女兒現在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了,以前是沒有找到這個女兒,現在找到了,已經回鄉去給曹秀秀相看人家去了,她說這人啊還是要落葉歸根才好,曹秀秀是鄉下人,就算是進了城,還是鄉下適合她,所以就回鄉給她找人家去了,估計這兩天也差不多要回來了,我想著啊,這個曹秀秀是個好姑娘,隻是一時間沒有想開,誤入迷途罷了。以後許了人家就好了。”
白宣林明白了他娘的意思。
但是白宣林同時也知道,那次宋氏去找人的時候,白宣林是在場的,她都已經打消了疑慮,認為曹秀秀不是她的女兒。而且白宣林是深知他母親的性子的,他白家雖然是行商的,但是白夫人已經做了多年的富貴夫人,對這種鄉下來的人,絕對是看不起的。何況這人還是曹姨娘的生母,白夫人更不可能會將人請進來坐坐。
說不得,曹秀秀就是曹姨娘的妹妹這件事情是她娘告訴曹姨娘的母親的。白夫人都可以豁出臉麵去繡莊鬨事,這點小手段還不是手到擒來。
“你說什麼?那姓宋的婦人曾經去過繡莊,她女兒是鄉下來的,從來沒有拿過針線,曹姑娘可是能繡孔雀裳的人,你覺得曹姑娘會是她女兒嗎?”
白夫人笑道:“這我們可就說不準了,或許是或許不是,總之假如是的話,宋氏應該要讓曹姑娘回家去嫁人了。”
白宣林終於忍不住了,他一把揮向桌上的燕窩盅,地上鋪著木地板,但是燕窩盅太過輕薄了,被掃落在地,那頓時就摔成了碎片,聲音雖然不大,但是白宣林這個舉動還是將白夫人嚇了一跳。
白宣林霍地站了起來,他失望地看著白夫人。
“娘,你到底想怎麼樣?自從你上回大鬨了一通繡莊,你覺得人家姑娘還有可能會嫁給我嗎?人家雖然隻是個小小的繡娘,可是一個月掙的銀子,比咱們家一個鋪子都多,人家乾嘛要來白府受這種氣?我都已經死心了!求求你了,放過人家姑娘吧!我跟你說,你又不信,我隻是因為見了她幾麵就很喜歡她,想要娶她,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有什麼罪過呢,你要將她往死裡整!你不僅僅是在整她,你也是在整我!”
白宣林從來沒有發過這樣大的火,白夫人愣住說不出話來。
“你適可而止吧,在我沒有徹底怨恨你之前。若是曹姑娘真的因此出了什麼事情,我不會原諒你的。”
最後這幾句話,白宣林說得格外的冷靜,可是若是熟悉他的性子,就會知道,白宣林越是冷靜,他心裡就越已經是失望透頂,或者是惱怒之極。
白宣林幾句話說完,轉身就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白宣林這一通火發的,將白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也嚇得不輕,等白宣林走了,丫鬟才走上前去,扶著白夫人,關切問道:“夫人,你沒事吧?”
白夫人搖了搖頭,一隻手捂在胸口。她怎麼都想不到,兒子竟然會為了一個在她眼中不值一提的繡娘這樣大發脾氣。
白宣林在離開他自己的院子之後,總覺得憋氣得慌,又想到了他娘的話,心中對曹秀秀擔心不已。那宋氏他雖然隻見過一麵,但是總覺得宋氏的麵相看起來就不像是好相處的。他現在想起來,那日在繡莊,李東家這樣維護曹秀秀,曹秀秀又怎麼可能是因為擔心李東家而不願意與自己的母親相認呢,現在看來,她不相認,大概是因為在躲著宋氏。
能讓自己女兒都在躲著自己的,宋氏的為人也就可見一斑了。
白宣林越想越覺得不對,可是他現在也不敢輕易去繡莊了,他不知道他娘是不是在自己身邊安插了眼線,還有,在經曆了那件事之後,曹秀秀還願不願意見他。
白宣林想來想去,為今之計,他隻好通過彆人去提醒一下曹秀秀,讓她多加注意。能提前避開是最好了。
這天晚上,一輪皎潔的上弦月掛在天上,淡淡的銀輝將院子的輪廓照得朦朦朧朧。前院和後院的院門已經上了鎖,在一處潔白的牆外,一個人正在奮力地朝上麵爬著,在他身下,一個小廝臉憋得通紅,肩膀上站立著爬牆的人。
長青因為給白夫人告密的事情,本來已經被二爺給丟棄了,但是今天白宣林突然找到他,要給他一個機會。長青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事情。他還有些害怕,生怕被人發現了。雖然白二爺肯定不會受到處罰,但是他就說不準了。
隻是這是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他不敢放棄。
白二爺是個讀書人,他廢了好大的勁才翻過了圍牆,然後跳了下去。
可沒有想到,腳底下竟然有一個小石頭,他腳底一歪,聽到自己的腳踝哢嚓一聲響,竟然是崴到了腳。
一股劇烈的疼痛襲來,白二爺頓時疼得眼睛發黑。
白二爺忍著腳疼,尋摸到了曹姨娘的院子。
他不想讓白夫人知道他過來的事情,所以才選擇晚上過來。
站在曹姨娘的院子外麵,白二爺才發覺自己是在是沒有考慮周全,萬一曹姨娘這裡有他娘的探子呢。
白二爺額頭已經布滿了汗水,他站在曹姨娘的院門外麵,看著已經緊閉上的院門,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敲門。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他聽到一些動靜,竟然是有人從裡麵將院門給打開了!
綠桃先探出頭來,看了一圈。白二爺站在角落,綠桃竟然沒有發現他。隨即綠桃的頭縮了回去,緊接著,她帶著另一個人走了出來,兩人行動看上去都有些鬼鬼祟祟的,尤其是綠桃身後那個穿著淺灰色裙子的人,看起來更是怪異,她身形看起來十分的魁梧,比綠桃高出一個頭來。
兩人沒有看到白二爺,徑直從白二爺身邊走了。
就在兩人通過的時候,綠桃和那人說起了話。
“哥,走快點。”
那人嗯了一聲。
竟然是男人的聲音!
白二爺瞪大了眼睛。後宅之中,除了幾個主子,是不允許有男人進出的。更彆提這個時候了,這兩個人鬼鬼祟祟地從曹姨娘的院子走出來,這人是來乾嘛的,似乎不言而喻了。
白宣林平時對他爹的這些妾室不怎麼關注,但是因為曹姨娘是曹秀秀的姐姐,所以白二爺才會多加注意。他爹都已經快十年沒有生出過兒女了,現在都已經快六十歲了,曹姨娘還給他生了個孩子。可能因為是女孩,所以關注也不多,誰都沒有往那方麵想,現在看來,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爹的種!
一刹那間,白宣林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顫栗。
他雖然對白老爺關注不多,但是那畢竟是他親爹啊!他親爹被人戴了這麼一頂綠帽子,白宣林還親眼撞見了,說不管是不行的。可是這人偏生又是曹秀秀的姐姐。白宣林一時間也迷茫了,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他思考了一會兒,咬了咬牙,決定還是要進去。一來是請曹姨娘出麵去提醒一下曹秀秀,二來也是要提醒一下曹姨娘,這件事到此為止了,他會當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也不允許曹姨娘再犯。
白宣林盛怒之下,仿佛連疼痛都減輕了很多,他推開沒有拴上的院門,走了進去。
正屋裡麵亮著燈火。
白宣林走到了房間外麵,敲了敲門。
“進來。”
白宣林咳了一聲,這才推開了門。
他走了進去。
“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房間裡麵響起了女人的聲音。
白宣林繞過屏風,眼前的景象香豔得他登時呆立原地。
這房子的結構就是分為內室和外室,外室是平時閒坐的地方,內室才是睡覺的地方。進來之前,白宣林怎麼都不會想到外室竟然有一個裸.體女人。他呆了片刻,才猛地轉過身。
而裡麵的女人在聽到外麵有男子的咳嗽聲的時候,以為是那兩個人去而複返,怎麼都想不到進來的人竟然不是綠桃的兄長,而是白二爺!
白二爺口中慌亂地不停地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站住!”
身後傳來一聲嗬斥。
白宣林頓住不敢亂動。他聽到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穿衣裳。白宣這輩子從來沒有碰過女人,即使背對著,腦子卻還記得剛才那一幕,臉紅心跳不止。
曹求弟將外套穿上了。